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将琉璃从梦中再一次惊醒，徐明打来的：
“琉璃，今天我妈怎么样？”
“天天就知道问你妈怎么样？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
“你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我这十天都没整觉睡，好不容易在这眯一会又被你吵醒了。”
“怎么现在跟你说话这么费劲呢？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怎样了？我现在成了黄脸婆，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还整天忙得陀螺似的？你看看家，还像个家吗？沙发上到处扔的衣服床单，厨房的油污黏糊糊，你多久没打扫了？一个月？两个月？你又不上班，我真不知道你每天在家干什么？现在的家跟猪窝差不多。”
“我每天忙什么你看不见吗？每天上午要带你妈挂水，你妈一天八顿药。还要给你们做饭，我还要接送孩子。我容易吗我？”
“说得你多辛苦似的，天下哪一个女人不是这样过的？就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再辛苦能有我辛苦吗？我今天要拜访八个客户，外面瓢泼大雨我也得去给人赔笑脸。就问一句我妈今天怎么样了，你就这样叨叨叨，叨叨叨。”
“你妈今天还是老样子。”
“你妈，你妈，又是你妈！我妈不是你妈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孝心，你这样说我妈听见了该多难过。我妈已经帕金森晚期了，她活不了几天了，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
“你妈，你妈，整天你妈。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两年前不是花了五万给你买了保险了吗？”
“你可别说那保险了，买那保险是为了你在保险公司能成为正式职工吧？当初要不是乱花那五万，现在日子也不会这么紧张。我现在买菜都得掐着指头数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你？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好，你瞎了眼，你不该嫁给我！”
……
徐明重重的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对面的小张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徐哥，怎么了？嫂子又发火了？”
“告诉你，就一个字：作！都黄脸婆了，还拿自己当公主呢？！”
“嫂子也不容易，你多哄哄就是了。”
“小张啊，我现在才明白一个真理：娶妻要娶贤啊！”
“嫂子挺好的了，看你们这样我都不敢结婚了。”
“唉，我跟你嫂子是大学同学，她以前的温柔善良都哪去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啊，我得出去了。”徐明简单应付两句，拎着公文包，西装笔挺的出了门。
上午10：20.
琉璃扶着吊完水的婆婆回到车库，婆婆再一次上完厕所，躺在床上。琉璃递上茶杯药片，伺候婆婆吃第二顿药片。
倾盆大雨倒在玻璃雨棚上，噼里啪啦打得人心烦。琉璃熟练的将大骨头飞水、熬汤。火转小后，飞快的自己上了个厕所。走出厕所门的琉璃感觉头痛欲裂，这几天都是这样，头简直要炸了。大概是感冒了，好在家里药片很多，掰了两粒感冒灵，一粒阿莫斯林，一口吞下去。
琉璃站在水池边洗早饭碗，边洗边盘算还有那些钱要花：
水电费要交了，电费两个月扣一次，一次两百块左右。水费欠了一百多块，得去缴了。手机话费也没了，得充五十块。楼上的煤气没了，一桶要110块。婆婆卧室的灯坏了，一个灯怎么也要几十块。算来算去，没得五百块下不来，兜里只剩下两百七十三块。今天才27号，徐明下个月十号才发工资。又要借钱了……
“咳咳！”婆婆半躺在床上清喉咙，歪着脑袋，将痰吐在床边的垃圾桶里。
“妈，我上楼打扫一下，徐明打电话来说家里太脏了。”琉璃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到柜子里。
“咳咳，浪费，浪费，关了，关了。”老人含糊不清说着话。
“我知道的，在炖骨头汤，得用小火熬一会，浪费不了多少煤气。我先上去，马上下来给你洗澡。”琉璃交代好就上楼了。
家里确实太脏了，琉璃麻利的将沙发上的衣服折叠收拾起来，干净的放柜子里，脏的扔洗衣机。绿色的布艺沙发也要清洗了，今天就不洗了，下次吧。餐桌上摆着妞妞的早饭碗，琉璃顺手将妞妞吃剩的半碗玉米糊糊喝掉，半个肉包子吃掉。麻利的收拾干净，碗筷放在水池里泡泡。走进卧室拉开窗帘，叠被子，挂帐子。孩子的书本整理好，徐明的烟灰缸拿到厨房清洗。厨房确实太脏了，台面黑乎乎的，油烟机的油池该倒了……
中午11：25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琉璃将湿漉漉的手用毛巾擦干，忙不迭掏出一看，楼下婆婆打来的。没有接，立刻扔下手里的一切，开门下楼。
一进车库就看到婆婆的脸涨红了，婆婆生气了，拐杖将床腿敲得梆梆响：
“浪费，浪费！你死哪去了？败家啊！煤气不要钱啊！”
“妈，我知道的，也差不多了，现在就关火。你饿了吧？可以吃饭了。”琉璃将骨头汤放点盐，盛出一碗。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油炸的馓子，掰了一小半泡在骨头汤里，端给婆婆。
“妈，你先吃，我上面还没打扫好，我先上去啊。”
“上去干什么？把我一个人扔这等死啊，我要洗澡，洗澡！”馓子已经泡软了，老太太端着碗，吃着馓子，喝着骨头汤。
“好好好，我先给你洗澡，你别着急。回头气坏了又跟儿子告状。”琉璃走进卫生间，给浴缸放水。顺手将厕所的垃圾、卧室婆婆吐痰的垃圾、厨房的垃圾拎出去。套垃圾袋的时候想起来，垃圾袋、餐巾纸这些日常用品也该买了。
琉璃走进卫生间，试试浴缸的水温。婆婆已经吃好了，琉璃走出来拉上窗帘，帮婆婆脱衣服，背着婆婆进卫生间。
将婆婆一个腿一个腿的放进浴缸，琉璃已经累的头昏眼花了。想起来钱的事情，坐在浴缸边上的小板凳上，给徐明打了个电话：
“徐明，我身上就剩下两百多块了，家里的水电、煤气都要交钱了，你看看跟谁借点钱吧。”
“又没钱了？一天一百块还不够你花的？你都把钱花哪去了？”
“我能怎么花？我能乱花吗？你妈每天挂水就要六十，剩下四十块够干什么的？”
“嫌我穷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我就这么点能耐，我每个月只能挣这么点钱。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全家老小全靠我一个人养活，就这么点钱，我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当孙子呢。”
“谁让你两年前辞职的？在国企多稳定啊，工资少点，但人不累啊。”
“你以为我不想待国企，钱少啊。老妈过来跟我们住，这是很大一笔开销，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辞职，做保险虽然累，但钱好歹多点啊。”
“多了多少，多一千多块也叫多吗？一家老小都快喝西北风了。要不这样，咱给妈请个保姆吧，我也出去上班。”
“给妈请保姆？哪个保姆能好好对待妈？你想让我妈早点死啊？我已经借不到钱了，要不你跟你有钱的老爸借钱吧？”
“你这不是存心挤兑我吗？我爸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么抠门那么冷血，能借钱给我吗？我回去还没开口肯定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你怕挨骂我就不怕了？去年他说什么？啊？孩子都十四了，你们连嘴都糊不上。太无用了，还大学生呢，你们丢人不丢人。一年到头看不到你们孝敬的东西，过年了，就拎着一条南京两盒子饼干啊？拿走，拿走！以后不要来了！你听听，这是你老子说的话，还是人啊？！”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他也是替我们着急，他没有恶意。哪有父母不希望孩子好的。徐明，我米琉璃没有哪对不起你，对吧？”
“是！你没有哪对不起我，感谢你这个富家小姐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你们家是有钱，可有钱又怎么了？我们一分钱也没沾到你父母的光啊？我父母农民怎么了？我妈来投奔我们还带了六万块，你父母呢？我妈的钱都给你买了保险了，我还要怎样对得起你。”
“徐明，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我父母是对你不太满意，可我没有。我一直都在努力为这个家庭付出。你不能这样说话，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怎么样？琉璃，你多大的人了？你今年四十了！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姑娘，要我哄着你吗？你爱过就过，不过拉倒！想离婚你就说！”
“我什么时候想离婚了？我说离婚了吗？嫁给你，一分钱没有，我没有后悔过。咱能不能不吵架，能不能好好过日子？我只想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一分钱都没乱花。五年了，我一件衣服没买过，一件像样的化妆品都没有。同学聚会从来不去，她们各个比我混的好。你看看我现在多老，我四十岁的人像五六十的老太婆……”
“又来了，又来了！你烦死了！”徐明挂了电话。
琉璃长长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起来，木然的给婆婆擦澡，洗头……
下午13：23
给婆婆穿上衣裤，盖上被子，婆婆安安静静的睡着。琉璃赶紧上楼继续上午没完成的家务活。
碗筷盘子一个个洗干净，抱到外面的餐桌上。用清洁球洗涤剂将台面、油烟机、水池擦得干干净净。各个房间的垃圾收好，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好，地面的浮尘垃圾扫过一遍。最后拎着拖把拖地……
刚拖了两下，突然琉璃一阵眩晕，两手握住拖把杆晃了两晃，这才想起来今天一天只吃了点妞妞的剩饭。但是很奇怪，一点都不饿。胸口闷闷的，头也疼，只想躺着休息会。琉璃放下拖把，躺在主卧床上，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掏出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徐明，今天下午能不能你把妞妞接回来？”
“你干嘛？”
“我想睡一会，有点累。”
“妈的！晚上睡、早上睡、现在下午你还要睡！琉璃，你不应该嫁给我，你应该嫁给有钱人。有了钱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琉璃，你天天这样作有意思吗？我下午还要见三个客户，到现在午饭还没吃，我天天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的。你呢？你干什么了？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累，我挂了。”
徐明将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扔：
“让我接孩子？想得出来的？”
“徐哥，你中午吃过了啊，明明啃了两个鸡腿还说没吃。”
“我那不是被她气的嘛，小张，你知道吧？现在两点不到，你嫂子已经躺床上睡觉了。”
……
下午2：25.
琉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炸裂的疼。时间到了，婆婆应该醒了，该吃第三顿药了。该跟谁借钱呢？父母那边别指望了，十几年来，琉璃跟父母开口了三次。每次都被老爸骂得狗血喷头，他们是一毛不拔的人。左右邻居都是陌生人，即使开口人家也不会借钱。同学呢？自己很少跟同学往来，没有任何人脉关系。到了借钱的关键时候，才想起来人脉这回事，蓦然开口，只怕除了嘲笑自己不会收到一分……
东想西想的肚子突然疼了，头是炸裂的疼，肚子是绞痛。人立刻很不舒服，两手发麻，整个脸白了。琉璃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发麻，发麻的感觉很清晰，两手青筋暴露，血色很快褪去，十指没有任何知觉。这样的感觉还有脸，脸颊的肉不由自主的抖动着，血色全无。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有，琉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兜里掏出手机：
“徐明。”
“又什么事啊？！”
“我现在很不舒服，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的大小姐，我在去见客户的路上。我得养家糊口，没空伺候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矫情？”
“我真的不舒服，我的手在抖，我的脸也在抖。我的手指头没有任何感觉。我的头疼，我的肚子也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晚上我接妞妞放学好了吧？你高兴了吧？天天说这疼那疼，不就是想偷懒，想不照顾我妈，想让我妈死吗？好了，你就让她死好了，你不要管她了！”徐明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
下午17:50
“妈妈，我们回来了。”妞妞第一个进门。
“哎？怎么冷锅冷灶的？琉璃！你怎么把拖把就这样放在客厅？”徐明踢了一下拖把，走进主卧，打开灯。
琉璃依旧睡着，侧着身子，身上胡乱裹着空调被。
“喂！还在睡觉？！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做饭？！”徐明将琉璃的肩膀用力一推。
琉璃被推着仰倒床上，一动不动，蓬头散发，脸色青白，已经死去多时！
“琉璃，琉璃！你怎么了？！天哪？琉璃！妞妞，快，打120叫救护车！你妈已经不行了！琉璃啊，都怪我不好啊，我下午还跟你吵架，我简直不是人啊！你嫁给我十五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啊，我对不起你啊，琉璃！琉璃，你快醒过来啊！我以后该怎么办啊？琉璃啊！”徐明痛彻心扉的哭喊着。
……
一个月后。
徐明的手机响了，小张打来的：
“徐哥，嫂子已经去了，您要节哀顺变，别太伤心了。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知道嫂子猝死对您的打击很大，但您还有妞妞，日子还要过下去啊。哦，对了，徐哥。两年前您给嫂子买的保险，我这边该给您走的流程都走完了。保险公司赔付的金额一共是四百万，刚刚已经打到您的卡上了。”
“好的，多谢你了，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