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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正文 第十二章:梅竹思春,苏雨煽情
作者:wswm 时间:2020-10-04 00:48 字数:4986 字

明了圆寂后,兄妹俩自是伤心不已。萧璞不敢也不能把明了涅槃的真实原因告诉他们。萧璞只用佛家语言说:“这是劫数。”其实,什么是劫数,萧璞并不真懂。萧云说:“妈,您这是大词小用了。我师父涅槃是走向彼岸。”萧璞说:“你既然明白,就别伤心了。对了,云儿,你刚才在山下做的诗,妈没听清,你再念念?”

于是萧云又念道:“小米粒粒见金光,甘为饥民赴火汤。莫道芝麻黑又小,粉身之后尚飘香。”萧璞评点说:“好!云儿做诗能抓住精神了。特别是咏小物一定要以小见大。如于谦的《咏石灰》。只是你一歌咏两物,有意犹未尽的感觉。”萧云说:“妈说的也是。那我干脆把它翻成两首《七律》。”萧璞三分怀疑七分激将的说:“你没那个能耐吧?”

俗话说愤怒出诗人,萧云正是悲愤至极之日,肝肠痛断之时,何况已有了四句打底,胸有成竹的说:“曹子建七步为诗,我不如他,八步也够了。”萧云走出八步,念道:

其一,咏小米:

谷子垂首不张扬,为谁结籽为谁黄?

石磙碾压蜕旧皮,风车摇落换新装。

脱去黄色还金色,走出稻场入粮场。

小米自是精神好,甘为饥民赴火汤。

其二,咏芝麻:

挺直腰杆紫花扬,结籽串串头高昂。

田里历尽风雨苦,稻场又受烈日伤。

连枷打得浑身裂,木杵榨尽油脂淌。

莫道芝麻黑又小,粉身之后尚飘香。

萧云作毕说:“题目就叫《咏二物》。”又问:“妈,还行吧?要是不行的话,我再把它翻成长歌行。”萧璞听了一惊,赶紧说:“行了云儿。这只当是练笔写诗,不可当真去做。再调调平仄就够了。”

母子三人刚走到南街,猛听得路人说:“哟!二婶,买菜?听说了吧?昨夜打雷,西门外造纸厂雷劈死一个人。”二婶说:“听说了。那家伙叫徐六子。过去是个国民党的兵痞子。”“嗨!敢情,原来是个坏人,要不雷咋就劈他?”萧璞听了,又惊又喜,心想,神了!明了莫不是真成佛了?后来,满城的百姓,都谈论这个话题,他们并不知徐六子究竟干了些什么,但结论是一致的——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萧璞他们又在老家住了三天,举家离开了伤心之地。

武汉真不愧为“焐汗”,坐在屋里就像上了蒸笼。梅竹穿了背心短裤,在凉席上午睡,可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动一身汗,一动汗直淌。她透过窗户,见屋外的柳树,在微风中摆动腰枝,想外边可能凉快,穿了条黑裙子,搬了个小靠椅到柳树下乘凉。他出门时随手拿了本《毛泽东诗词选》来看。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伟人的爱情既凄婉,又高昂。那时全中国的出版物上,能表达爱情的诗句,就这两句。虽然马克思也说过“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和人最自然的关系。”但那时,凡是表达爱情的东西,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江青一口气枪毙了二百多部电影,其中有多部电影被枪毙的理由就是“宣扬了小资产阶级情调”。比如《冰山上的来客》。所以那时男情女爱不敢放开,特别是黑五类的子女,在这方面更是战战兢兢。嫁给同类,那是雪上加霜。嫁给无产阶级,你的成分太高,没人敢要。

树上有几只知了叫个不停,搅得梅竹心烦意燥。还好,飞来两只喜鹊,站在枝头喳喳的叫了两声。知了不敢吭声了。喜鹊是爱情鸟,七月初七为牛郎织女搭桥,渡夫妻团聚。但它的叫声,并未使梅竹烦躁的心情好起来。苏雷突然失踪了,梅竹心里空荡荡的。女儿十九,正是妙龄,哪有不思春的?

六六年的下学期,高中即将毕业,眼见的同学们要各奔东西。同学之间,原本是地下的爱情,逐渐浮出水面。班上已有两对同学成双成对了。漂亮美丽的梅竹也收到了一封情书,是同班同学文顺阶写给她的。信中自是情意绵绵,海枯石烂般的语言。那语言多半不是自己的。梅竹长的很漂亮,这是大家公认的。因此,胆小的不敢追她,胆大的有自度其身,是不是配她。蚊子,论相貌,那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用现在的话说帅呆了,酷毕了。梅竹的父亲是中学校长,蚊子的老爹是粮油进出口公司的经理,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都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也算得上是有共同语言。住的又是楼上楼下,随便丢个眉眼,也能透出三分情来。梅竹看了情书,心里美滋滋的,被爱是一种幸福。况且是被一个白马王子所爱。可初涉爱河的梅竹,美境不长。随之而来的文化大革命的急风暴雨,父母遭了灭顶之灾,自然也殃及儿女。蚊子的爱到了火热的夏天,却成了冬天里的蚊子,不在嗡嗡叫了。

在梅竹眼里,最能让人爱的是苏雷。苏雷看去并不帅气,不像蚊子,脸上总能堆起笑来,他的脸色总是冷竣的,特别是对女同学,更是冷冷的不苟言笑。现在的女孩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过去的女孩看中的是男人要本分,要诚实。“男人诚实,女人塌实”。梅竹也知班上有几个女同学暗恋苏雷,无耐苏雷是个不懂情的木头人。如果苏雷对女生说过一百句话,有八十句是对梅竹说的。梅竹心里也明白,这是因为苏雷是班长,她是文体委员,是正常的工作交流。让梅竹对苏雷产生刻骨铭心的爱是那次渡江游泳,苏雷为救那个落水女孩表现出的落落大方,勇敢无私。像这样的男人才是能托付终生的伴侣。

苏雨穿了短裤,光着上身,拿了三截鱼杆,手里捏了坨面精,前来粘知了。苏雨的嘴很甜,“梅姐,你看么书呀?”梅竹见了小雨很高兴,“《毛主席诗词》。”苏雨卖弄说:“我最近看了蛮多书。有本书叫《牛虻》的,蛮好看!”武汉话里牛和流的发音混淆,他又把“虻”读作“氓”的音。梅竹听了糊涂,“什么‘流氓?哪有这本书?”苏雨说:“就是英国女作家,伏尼契……”梅竹笑着说:“哦哦,那书叫《牛虻》,读萌的音,我说怎么跑出个流氓来了。”苏雨也并不因自己读错了字不好意思,“我们小伢认不了那么多字,反正见字念一半。反正那书蛮好看。”

梅竹笑了起来,“你家还有么书哇?”苏雨说:“好多书。有些书我妈不让看。对了,还有本书是你们家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边还有梅伯伯的签名。这本书是我拐子在你们家被抄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揣回来的。”梅竹扑哧笑了,“这本书才好看呢。你看了?”苏雨一脸稚气的说:“炼钢的书有么好看的?”梅竹笑着说:“哎呀,小雨,这是世界名著,这本书才好看呢。里边有个主人公叫保尔的,跟你差不多。”苏雨说:“那好,我一定好好看看。”

梅竹转而又问:“哎,小雨,你哥最近怎么没看到?”苏雨有意逗梅竹,“梅姐,你还不晓得?我哥回老家相亲去了。我姥姥在那边给他说了个媳妇。”梅竹心里一惊,“是你胡说吧?”苏雨只顾抬头找树上的知了,“我骗你是小狗。我老娘说他们是一起骑马长大的。”梅竹不解,“什么骑马长大的?是不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苏雨看见了一只知了,把三枝竹竿接长了,准备粘知了,也不理梅竹。梅竹又追问:“是不是啊?”苏雨举了竹竿去粘知了,“对对,就是这两句,我们小伢说不到,只记得骑什么马。”梅竹信以为真,不觉落下伤心泪。

苏雨粘了只知了下来,捉了送到梅竹面前,“梅姐,送你只知了玩,叫得蛮好听。”他见梅竹眼睛红红的,明知故问:“梅姐,你么样哭了?”梅竹强笑说:“哪个哭了?是你粘知了,把树上的灰掸下来了,眯了眼。”说着拿手背抹眼泪。苏雨心里偷着乐,“那好,梅姐,我到别的地方粘知了去了啊。”

苏雨一走,树上的知了又吱吱嘎嘎叫个不停。叫得梅竹心中更加烦躁,恨不得把树砍了。梅竹心中感叹,爱一个人真不容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敢情人家已经相亲去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家庭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只破船,有谁愿意踏上这条破船呢?

梅竹听了苏雨的信口胡说就当了真,一直傻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她猛抬见巷子口走来四个人,前面走的是苏雷,他肩上搭了两个旅行袋,左胳膊上还挎了个包袱。后边是萧璞和一个年轻的姑娘搀着一个小脚老太太,想必就是苏雷的姥姥。那么那个年轻的姑娘就是苏雨说的“骑马长大”的对象了?梅竹仿佛是自己做了坏事一样,心里扑通扑通狂跳。她赶紧起身快步走回家中。梅竹透过玻璃往外瞧,等他们走近了,梅竹见那姑娘身段儿苗条,长的清秀可人。梅竹心想,苏雷肯定是看上了,要不也不会带回来。梅竹心中酸楚楚的,想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落泪,可忍不住泪水儿还是滚落在腮边。

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到院落里乘凉。蚊子建国听说苏雷回来了,都跑过来玩。建国抱住苏雷说:“拐子!想死兄弟我了。你是不是有先见之明?你刚走,第二天就发生了‘七&8226;二0’事变,红卫兵,百万雄师,都垮了。咱们学校‘钢二师’的几个牛打鬼,还贴出通缉令,说要揪出资产阶级的小爬虫苏雷。”苏雷说:“揪我?我能值几个钱?”蚊子不屑的说:“拐子,没得事。都是几个狗屁不懂的小卵子们胡球搞。一会要给某个组织下‘通牒’,一会又给某个组织发‘照会’,更可笑的是发表《告全体师生的白皮书》。自己都搞不清白,这都是国家之间的行政文书,他们也拿来胡球扯。”

萧云洗了澡,搬了小凳子出来坐。蚊子斜眼瞅着萧云问:“拐子,这是你妹妹萧云?长的蛮清爽!”苏雷点了点头。萧云见他们叫苏雷一口一个“拐子”,听不懂,问苏雨:“小雨,他们为甚叫哥‘拐子’?咱哥也不跛不瘸的。”苏雨呵呵的傻笑说:“姐,你不晓得,这是武汉人讲的黑话,管大哥叫拐子。”萧云见蚊子老是瞅着自己看,心中就有点不快。正好,苏雪洗完澡出来,萧云抱了苏雪亲了一下,“姐好久没抱洋娃娃了。”苏雪噘了嘴不高兴的说:“不准再叫我洋娃娃了,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伢!”逗得萧云笑了。

苏涟浩穿了条大裤衩子,光着膀子走出来说:“萧云,武汉天气热,人们都在外边睡。咱家房子也小,今夜就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在外边睡。等明天我和雷子小雨砸土坯,把走廊砌起来,支个床,你和姥姥睡。”

梅竹站在屋里的窗户前,往外看,她既想出来,又怕出来。屋里像蒸笼,她的心倍受煎熬。

说干就干。第二天,苏家父子齐上阵,挖土和泥砸土坯。这一带本是英国人盖的别墅群,一溜十栋小洋楼。解放后,洋楼住进了普通市民,院落里的花园变成了菜地。现在要解决住房困难,菜地又变成了砖场。他们就地取土,苏雷挖土,苏雨和泥,萧云和父亲一起砸土坯。苏雪就玩泥巴,不一会就弄了一脸泥。

梅竹站在窗台前往外张望,她实在忍不住,走了出来,说一口东北话问:“苏伯伯,你们这是干哈呢?”她说话时盯了萧云看。苏涟浩说:“现在人口多了,房子不够住,自己动手,砸砖盖房呗。”梅竹见萧云长的很漂亮,问:“这是你家的客人?”苏涟浩爽笑道:“什么客人呀,我大姑娘呗。”梅竹心里一惊一喜,追问:“是亲闺女?我咋没见过呢?”苏涟浩说:“你们没见过?她前年春节还来过。”梅竹说:“前年我们不是回东北了吗?”

萧云见梅竹紧盯着自己看,知她心里疑惑,就笑着说:“我叫萧云,是苏雷的亲妹妹,我跟了我妈的姓。你是梅竹吧?听我哥说过你。我该叫你梅姐吧?梅姐果然长的很漂亮。”梅竹本是个快人快语的人,心中的疙瘩一解开,爽朗的笑了起来,“你这是损我吧?跟你比,我都想跳江了。”这时苏雨铲了一锹泥过来,梅竹心中高兴,戳了苏雨一指头,笑着骂道:“真是条小狗,尽骗人!”苏雨做了个怪相,又去铲泥巴去了。

梅竹走到苏雷跟前开玩笑说:“咋地,雷子,准备盖新房娶你那个一起‘骑马长大’的妹妹?”苏雷莫名其妙,“什么‘骑马长大’的妹妹?”苏雨偷偷得直笑。梅竹说着就帮苏雷来挖土,苏雷说:“别别别,你是大小姐,这活不是你干的。”梅竹的脸刷的红了,愣了片刻,扭头跑了。

萧云很聪慧,一看就明白了。她走过来说:“哥,你说话也不注意,把人家气跑了。”苏雷一脸茫然说:“我没说啥呀?”萧云说:“你说人家是大小姐,眼下谁不忌讳小姐少爷这词。何况她家出生确实不好,你这样不是挖人家的短吗?”苏雷蹙着眉说:“那是她多心了,我没这个意思。”

萧云见小雨一个劲偷着乐,就知道小雨又捣蛋了,“小雨,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说啥了?”苏雨笑着说:“姐,我跟她开了个玩笑,她负责一夜没睡好。”萧云问:“开的什么玩笑?”“我说哥这次回家相亲去了,为了编得像,我故意说我哥找了一个‘骑马长大’的对象。”萧云迷惑地问:“什么‘骑马长大’的?”苏雨呵呵一笑:“这都不懂?妈还夸你最聪明,连我都不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呗!”萧云笑着戳了苏雨一指头,“开裆裤才脱几天,肚子里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的东西!”

苏雷也明白了,举手就打苏雨,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要是以往,这一巴掌就打下去了,因为那时苏雷认为苏雨是他的亲兄弟,理所当然有教训他的权力。今天突然觉得他和苏雨有了一层隔膜,他们不再是一母同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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