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九条虽然被大家叫做老鬼，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老，看起来就和小九条差不多精壮；大九条的年龄在值班记录本上登记的也就36岁，比胖子还小，只不过他的面容看起要比胖子苍老些。

　　“牡犊儿，第一回蹲圈子啊……”大九条遛到刘涛跟前，很自然的站住问起了刘涛。老九条脸上的自然应该是装出来的，因为心理上随时紧张防范的人眉眼之中始终会带点愁，这是胖子后来教刘涛的。

　　胖子见刘涛听大九条问话有点茫然，知道刘涛是没听懂大九条说什么；于是他就对刘涛解释起来：“林大哥问你是不是第一次坐班房。”“原来牡犊儿是小孩的意思，蹲圈子是坐牢的意思。”刘涛这才明白大九条说的是他们老家的方言。

　　胖子自从听了刘涛回来说的那些话后，就明白了昨晚半夜来的光头中年人的目的，也明白了监舍里的可疑对象是谁。胖子见刘涛他们几个人从廖干办公室回来过后，大九条就一直在找两个二条聊天，胖子担心大九条这会儿又来套刘涛的话。胖子怕刘涛不懂事万一把听到的说出来就麻烦了，便想把话题转移开；于是胖子又接着问起刘涛：“你第一次进来习惯不嘛？四哥今天还说要让你背监规行为规范哦……”

　　虽然刘涛昨晚还觉得大九条有点怪怪的，对大九条也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这会儿见大九条问他，心里便以为大九条是在关心他；于是小孩子的那种单纯立马就表露了出来，他也没管胖子问话是什么意思，只顾笑嘻嘻的和大九条聊了起来；和大九条说起吃饭睡觉的种种不习惯。刚进来的刘涛巴不得多认几个朋友，那管他是外地汉子本地人；直到昨晚半夜来的王大海拿只烟进来找大九条借火，胖子在一边哼哼哈哈的，刘涛才住了口。

　　王大海借火之际又从烟盒摸出三只烟给大九条、胖子和刘涛发来；胖子推推手说不抽烟，大九条一手接烟一手从衣兜里掏出火柴划燃；刘涛本来也要抽烟，只是家里还没送钱，又不好意思找不相识的要，这会儿一只烟递到手上，自然也要点燃过一下烟瘾了。王大海点燃烟后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跟大九条搭起话来。刘涛见胖子在又使眼色了，才反应过来胖子哼哈了半天就是在喊他走。于是刘涛一边吸着烟一边跟着胖子往放风间走去；谁知刘涛几天没抽烟了，突然抽几口居然打得脑袋晕乎乎的，走路也有点打晃，刚走到头铺的位置就一屁股就坐在了通铺床沿上……

　　“哇，谁在地下吐的痰，那个……谁早上打的地板？二条……小二条过来把它擦了……”陈文光进里间上厕所，刚跨进里间的门槛就踩在一大滩口痰上，于是就惊咋咋的叫唤了起来。

　　刘涛一直在里间和胖子说话，中途就只见到大九条和王大海走了进来；刘涛心想：“只听到王大海咳嗽了一声，估计是昨晚两人盖一床被子凉着了……”想到这里刘涛正想给陈文光说说，胖子却悄悄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刘涛转头看见胖子正在摇头，便把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二条和大二条两个同学从廖干找谈话回来，就一直蹲在放风间墙边的苦闷。大小二条心想廖干已经知道他们是同案，一定会调一人去别的监舍把他们分开，心里便难分难舍说不出的难过。

　　这会儿猛然听见陈文光叫唤，大小二条两人都很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小二条眼睛往里间看着，口中说道：“我早晨都推得干干净净的……”脚下却一直没有动弹；小二条心里在想：“谁吐的痰就该喊谁擦。”只是他却忘了监舍里的内务卫生是谁负责谁就要监督，只要没发现别人搞坏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陈文光站在里间铁栅栏门边，见小二条只搭话却不往里走，老九条和王大海又瞟着眼在看着他；陈文光心里一下就火了起来，顿时觉得小二条在挑战他的权威，简直不给他面子；于是陈文光往放风间猛的窜了过去，几乎是跳到了小二条跟前，他气呼呼的用手指着小二条问道：“地板，擦不擦？”

　　老李见两人的造型不对头，放下棋子就站了起来；舍里的老在押们也都陆续站起来往小二条的身边靠了过去；监舍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那就是新人进来如果不服管教，老犯们就要群暴新人。（一起打的意思）

　　大二条吴林的脑子要清醒一些，他看情势不对忙对陈文光说：“陈哥，陈哥，志豪是家里有事……不是不擦地板，这就马上……马上就擦……”大二条边说边用手拉拉小二条同案。小二条脾气犟是从小就养成的，后来胖子教刘涛，说这是他从小自卑引起的心理现象。小二条见大家都围了上来，更是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理会同案在拉他，只是看着陈文光不出声。

　　老李见小二条的样子是有点不服管教，想动手又怕今天所长值班万一撞到，再想着这会儿四哥也不在，他便盯着小二条说：“怎么，昨天没教你规矩吗？先把地板擦了，有什么一会再说……听到没有？”见小二条听着他说话连头都不转一下，老李说完又狠狠的问了一声听到没有。“走，走……擦地。”“李哥，陈哥这就擦……”吴林连声对李哥和陈文光说道，一边又鼓着劲拉小二条往放擦地抹布的厕所走去……

　　“别和他们闹气，志豪……你不舒服就歇着，我帮你擦……”走进过道见后边没人了，吴林悄声对小二条说。“不是……哎，我自己擦。”小二条有点歉疚又固执的对吴林说道……

　　陈文光只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心里没有解气；他心想如果不是四哥不在，今天又所长值班怕给廖干惹麻烦，刚才真想好好打小二条一顿。陈文光估摸着不能让小二条这么轻松，他见吴林是想帮小二条做，两人都走到了厕所，忙急着对两人大声叫道：“那个大……大二条……”陈文光想叫吴林的名字却又记不住，于是只有叫着昨天取的外号，急的说话都有点结巴“大二条没你的事哈，该谁擦……就谁擦，擦不干净一会儿……四哥回来只有往天黑的擦……”

　　“哐当！”陈文光话音刚落监舍门就打开了。“在喊什么？什么事儿搞得闹哄哄的？”四哥从监舍门外走进来大声问道。陈文光见四哥回来了，急忙跑到四哥跟前，随着四哥一边走一边诉说着事情的原委。老李也本想对四哥说，看陈文光跑得飞快又坐了下去。

　　小二条刚才听陈文光叫喊，正愣愣的盯着陈文光，想着就算不还口也要用精神反抗一下。这会儿见四哥进来了，小二条忙低下头在厕所边的水桶里清起了擦地的大抹布……

　　吴林也看到了四哥，小声叮嘱了小二条几声，便站起来靠到了一旁的墙边……

　　“大幺鸡，你去擦地板……刘志豪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调舍……”四哥走到石桌边坐下，让大幺鸡去接过刘志豪的大抹布，跟着安排起刘志豪调舍的事情来。

　　廖干刚才把四哥召唤出去了解新来的王大海和大九条的情况，一便让四哥把两个大学生同案调出一个来。四哥心想：“晚点万一被所长知道了同案在一个监舍关押，串通了案情，廖干又要挨训。”于是在回监舍的路上就一直考虑调谁走好些，这会儿听到陈文光极为不满的控诉，四哥当即便决定了调小二条刘志豪走。

　　四哥看吴林从里间走出来似乎要哀求什么，便朝吴林招招手让吴林蹲到自己跟前来；吴林见四哥招呼他，赶忙走过去蹲在四哥脚边，对四哥求起四哥来：“四哥，你知不知道刘志豪调几舍呀？能帮忙给那边监舍打个招呼吗？”

　　四哥见吴林求他帮小二条的忙，便大大方方的对吴林说道：“同案是不能在一个监舍的，昨天中午进的人多廖干都疏忽了，不过没事，我会给刘志豪去的监舍打打招呼，不会让人欺负他的……”四哥表现出来的大度让吴林有点感动，有些不知所措的连声谢谢起四哥来：“谢谢四哥，我以后知道怎么做……”

　　陈文光走过来还想说什么，见四哥给自己甩了一个眼色，便蹲到了老李的旁边看起了下棋。刘涛自从四哥回来便和胖子坐在墙边的地上看几人红脸白脸的表演，他几次想说什么都被胖子用眼神制止住，想走一旁去看别人下棋也被胖子拉着没法去。刘涛还不明白胖子是有意让他看，让他学，他心里只觉得胖子今天好像有点烦。

　　小二条刘志豪听到调舍，默默地站在墙边楞了好一会儿，又蹲在地上一直不出声；由着大幺鸡从他手上拿走大抹布去擦地，直到吴林来拉他，才站起来去收拾起自己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