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搜监大检查后的第二天开始,所里陆续拉了许多农产品回来,监舍里随即开始了繁忙的手工劳动。M市的收容审查所与当地的外贸公司签有长期合同,每当外贸公司一有业务,所里的在押人员白天几乎就没有了休息时间,晒干的红辣椒、麦冬、半夏等等,每隔三四天就会换一品种。说起来手工选货算是简单劳动,只需要把产品中的杂质、残次品选出来就行了。但是数量一多,在押们就感到了吃力;监舍里的劳动都在放风,没有凳子,大家都蹲或是坐在地上;每个人弯腰驼背一天下来,走路都会有点打晃。
劳动期间,每天晚饭前来收货的都是所里的短牢犯,每当短牢犯要刁难监舍了,就会有许多返货打回来让监舍重选。有钱的像老七条贪污犯或小九条老婆钱送得勤的,就会上交公费给四哥;每天由四哥买一条烟或放几十元代金劵塞在装货的麻袋里,短劳犯就会放放水;像小幺鸡之类没钱交公费的,遇着的确有返货的时候,就只能在晚上昏暗的白炽灯下选到半夜。
监舍里的每个人都对短牢犯深恶痛绝,大小幺鸡几乎每晚说梦话时都会骂几声娘,不过大家却只能忍耐。刘涛听胖子讲,如果有监舍向管教反映,大不了就是换几个收货的;因为短劳犯们都住在一起关系不错,新来的短劳犯收货就会帮忙收拾告状的监舍;这时候新来收货的短劳犯就会特别的公正廉明,大公无私;他们甚至连烟也不会抽舍房的,只是监舍的返货会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而管教们的奖金是和各自所管监舍的产量挂钩的,监舍里的返货多了肯定每天的出产就低,根本完不成任务;监舍里的人到时候不仅要累死累活,而且还得受管舍干警的料理;正因为这样,每次到最后监舍里还是得凑钱给短劳犯送财喜,由于刚开始别人不会收,所以监舍里还得找熟人求情,送得更多才能了事儿。
在连续半个月的劳动期间,刘涛在胖子的监督下利用早晚的时间背熟了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和五要十不准,并顶替了胖子折毛巾、摆放牙刷、漱口杯的内务。由于舍房里来了几个新人,所以大小八条的内务就解放了出来。刘涛的内务虽然是胖子极力推荐的,不过刘涛在大家都忙的时候也会主动帮着打地板;倒不是刘涛分不清内务的尊卑贵贱,刘涛的小孩子心性觉得打地板推着好玩,这可能和他小时候喜欢看一休的动画片分不开;而四哥和老李见刘涛自己会找事儿做,不用人喊,对刘涛也自然的宽松了起来;况且刘涛来了钞票还会主动给牢头买烟,交公费。
刘涛心里明白他和胖子聊天的时候胖子在不时的教着他。自从跟胖子搭伙吃饭以后,刘涛和胖子的关系也日渐亲密了起来,刘涛在心里基本上把胖子当作了自己的老师,遇事就要问问胖子才会感到安心。
王大海每天除了劳动就是和每个人闲聊,总是企图从聊天中寻找他所需要的蛛丝马迹。王大海大慨明白四哥和老李都知道他的底细,因此对四哥和老李始终都是恭恭敬敬的,生怕两位老大给他下畔脚石。监舍里几乎所有人都和王大海聊成了好朋友,他们每天抽着王大海发的香烟,也乐得和王大海多套套近乎;只有大九条老鬼对王大海一直心怀戒备,平时聊天只是打着哈哈,却不谈轮自己。
刘涛见王大海又被廖干召见过几次之后,说话做事就显得有些浮躁起来,显得越来越急躁的样子;刘涛每次对胖子说起王大海,胖子都提醒着刘涛别到处乱讲。
自从密集的劳动开始,廖干就让监舍里停了早间点评;而是在早间收舍完毕后,让四哥带领大家队列集体背诵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和五要十不准;这项措施既让大家早晨吼出了精神,也让刘涛之类的新人尽快熟背了监规和行为规范,避免了在舍内遭受不必要的打击。
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刘涛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又到了一个星期一的早晨。
早班收舍刚一完毕,A4舍便响起了洪亮的监规背诵声。这天是大七条贾道德上庭的日子,所以四哥特许他可以不背监规行为规范,以便他好收拾整理出庭要带的文件资料。
因为管教收舍的同时对监舍的卫生内务也会一便检查,所以即便是几分钟后要用的东西也必须先整理放好在铺尾的大墩子里;因此收舍完值班管教一走,大七条贾道德就从厕所旁的铺边上了床,他准备把起床前就写好的庭辩资料从大墩子里取出来。
“贾道德,上庭时叫你家里人帮我打个电话。”四哥突然想起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便忙着小声呼唤大七条。四哥叫帮忙自然不敢推脱,大七条一听四哥呼唤便连声应道:“嗯!好啊!好啊!你把电话和内容写给我吧!”
四哥听大七条答应了,忙拿笔在纸上写好要带的话,然后用力扔给了大七条。早晨做内务时,所有人的衣服物品都打在了水泥铺上靠厕所墙边的大墩子里;大七条试了试可能觉得他搬自己的东西会把墩子弄散,便想让收舍时故意排在队伍最后的大九条帮忙。
“老林,来帮我搬下被子,我好拿一下庭辩资料。”大七条转身叫着铺下的大九条老鬼。老鬼听到大七条在叫自己,便把头偏到队列后边请示起四哥:“四哥,老贾让我帮着搬一下,要不弄散了麻烦。”
四哥转过头点点,大九条老鬼便转身上了床,两人在墩子边悉悉索索了好一会儿,等大七条拿出东西,两人把墩子整理好,大伙儿差不多把监规和行为规范也背完了。
老李和陈文光把当天要做的产品拖进舍房,刚给大家分完任务,就听见有人来叫“贾道德”的名字,“来了,来了!”大七条一边应着,一边忙里慌张的往外走着。
刘涛端个小盆儿装着分好的货坐在胖子身旁的地上,见大七条的样子像是有点慌张,便对胖子说:“吴叔,你看贾大爷……”胖子转过头瞟刘涛一眼,口中回道:“快选,看别人干嘛!”
“老林,楞着干啥,今天是任务多,每个人都要多选一点。”老李在防风场来回走动着给大家加货,见老九条端着货坐在洗衣台边上又不选,便提醒起老九条来。老九条手里端着一盆产品,望着监舍门正在发楞,听到老李在叫他,才把手伸到盆里动作起来
王大海这会儿也像是有点抽风,一会儿走到厕所,一会儿又走到里间铁栅栏门旁的自己产品面前,嘴里不停的抽着烟,手上却不动一下产品。
四哥眯着眼睛坐在石桌边他的专座上,头靠在里间的小窗户下面,手指中香烟的烟灰已经燃了好长。突然间四哥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站起身来叫着陈文光:“给我叫一下杨大爷,让他帮我打报告,我要见一下廖干事。”
陈文光正在埋头检查麻袋里没分完的药材,听到四哥吩咐,陈文光忙走到监舍门边对着小风门叫了起来:“杨大爷……杨大爷,四哥要见廖干。”
“等一下,我帮他打报告!”门外不远处随即传来了老勤杂的声音。四哥听到老勤杂的回话,便走到监舍门边来回鍍着步子,等候着有人来开门。
不只为什么,刘涛突然觉得舍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于是不一会儿叫一声“吴叔?”,好像胖子是他的主心骨,有胖子的回应自己才有安全感一样。只是每次胖子听到刘涛叫他,都只是转头看刘涛一眼,却不说话……
大慨过了五分钟,老勤杂才打开了门;四哥见门一开,几乎是冲了出去。老勤杂吓了一跳,忙叫唤着四哥:“老四、老四你慢点……等一下我!”原来每次有人打报告要见管教干部,都要由勤杂人员陪同带过去;未判决的在押人员平时在所内活动必须要有两人以上,不得单独行动;所以老勤杂见四哥走得飞快,自然着急起来。
四哥走后,老九条和王大海,也像是没了心思做活儿,老李和陈文光叫了两人几遍,两人都仍然只是发楞,手上却不动作……
老李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给陈文光挥了挥手;他也不再管大九条和王大海,只是暗暗注视着两人的动作,担心突然发生什么……
刘涛从小就觉得自己缝事有预感,这会儿虽然有点不安的感觉,但又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儿。刘涛见胖子又不理会自己,便不时的看着老九条、王大海、老李几人的表情,像是在看几个人表演哑剧。
监舍里的其他人都在忙乎着自己手上的活路,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会发生什么,直到一个小时过后……
陈文光正和老李叽咕,说四哥今天怎么出去这么久都还不回来。突然放风间头顶的巡逻道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监舍门外的大挂锁也稀里哗啦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