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日中午十四时二十分,那一刹那,原本平静的教学楼突然躁动不安,剧烈的摇晃让午睡中的孩子一时间惊惶起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办公室里正批改作业的夫印老师第一时间意识到,地震了,活了四十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震惊,孩子们可都在楼上午休呀。如果这座老楼有什么差错,这两千多鲜活的生命怎么办?
接下来,他顾不得太多了,冲出办公室,向着教学楼的方向撕心般的吼着“地震了,快到操场集合”“集合——”“集合——”“集合——”“快集合呀——”声音里带着哭腔。一边向楼道口冲去,因为那儿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一旦发生踩踏,即使楼房不发生垮塌,后果也将是极为严重的。
孩子们终于醒悟过来,冲出了教室,向楼道冲来,当他们看到紧握着栏杆,指挥若定的夫老师时,不由得放慢了步子,楼道里,孩子们迅速地下楼,却显得秩序井然。当大多数孩子离开教学楼时,老楼晃动得更加利害了,大块大块的水泥砖从墙上跌落下来,好多处钢筋已不胜剧烈的摇晃,轰然而断,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几处墙体也在摇晃中倒了下来。走在最后的夫老师已准备从二楼向下跳,猛然间回头,看见三年级的四个女孩躲在书桌下瑟瑟发抖,她们吓得连跑的勇气都没有了。而就在她们身边,那堵老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它快不行了。看着这四个小小的身影,夫老师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猛然冲过去,将四个孩子塞在墙角的桌子下,当他想再把旁边的桌子垒上去时,已来不及了,老墙已不堪摇晃,终于倒了下来,夫老师想把砖块撑开,但怎么可能呢,无情的墙体发疯地向他压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他匍倒在藏着孩子的课桌上,鲜血从他的头上、身上慢慢浸出,染红了他身边的砖块,身下的课桌,染红了桌子下四个孩子的衣服,他们定定地看着从桌子上渗出的鲜血,已吓得不知所措。
几分钟过后,剧烈的摇晃终于停了下来。近在咫尺的操场上,孩子们已哭成一片,因为,当旧楼前涌起滚滚烟尘时,他们没有见到护送他们出来的夫老师,没有见到那有些瘦弱的身影回到他们中间。几位高年级的男生想冲回倒塌的教学楼去救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夫老师,被在场的老师挡住了,孩子们只好看着滚滚白烟在他们面前涌起,却束手无策。
而此时,夫印已立于高高的云端,前方的佛祖仍是那万年不变的慈祥,他轻轻挥动右手,祥光如珍珠般洒落,那天边滚滚涌动的新魂渐渐平静,在祥云的襁褓中酣然入梦。那是成千上万的新魂哪,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再也见不到生命的高低贵贱,飞短流长,有的,只是相同的迷惘,在祥光闪动的瞬间,他们都回到了佛祖的身旁,成就了生命的短暂与永恒。佛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灵魂汇成的江河在汇入佛祖的掌心,凝成一滴清亮的泪。人说佛祖慈悲,然而面对灾难,他能做的,难道仅仅只是安抚。以佛之力,难道不能化险为夷?佛影定定地望着那滴灵魂汇成的泪珠。佛祖摊开手,轻轻将泪珠交到佛影手中,只见它凝而不化,晶莹剔透,再不见一丝哀怨,有的,只是平和与安祥。不起一丝波浪,它却是一片灵魂的海洋。其中最多的,却是稚嫩的面庞,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还太短,还来不及体会生命的酸甜苦辣,却又匆匆离开了。抬起头,佛影已是泪流满面:“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还是孩子,他们有什么错,非得付了生命的代价?”“万物皆由缘,缘来则聚,缘去则分”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佛影只是可怜那万千无辜的生命。接下来的几天,一群群灵魂从残垣断壁间不断升起,汇入那滴清亮的泪水的海洋中,见不到水珠变大,只见它越发的清亮,在佛影的手掌间熠熠生辉。
而就在佛影的脚下,他生前供职的学校里,几位老师已冲向早已倒塌的教学楼,大家哭着,喊着:“夫老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操场上人头攒动,孩子们都向着教学楼的方向大声哭喊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夫老师,好多孩子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他们一定会在废墟中生死未卜。而现在,生死不明的却是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夫老师。这样的好老师,可千万不能有事呀。然而,当大家来到夫老师最后经过地的教室旁时,在已倒塌的砖墙下,终于听了了微弱的求救声。那是几个小女孩惊惶的哭喊,“救命呀”。老师们已顾不得去找工具了,伸手就去刨散乱的墙砖。手指在瞬间划破,鲜血染红了他们刨过的每一个砖块。十指连心呀,他们早已顾不得钻心的疼痛,终于,刨开了一个口子,见到了那具支离破碎的身体,身体被轧成了几截,双腿也被扎飞了出去,而唯一完整的他的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两张拼起来的课桌上,双手如铁箍般扣住桌子,生怕桌子散开去。头早已被砸破,脑浆和着鲜血慢慢地向下流淌。而就在这两张桌子下,四个小女孩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孩子获救了,而夫老师却在她们头上,用生命为她们撑起了一把伞,走得如此匆忙。
佛影看着这具原本应是自己的身体静静地躺在操场上,早已是肢离破碎。而身旁,是自己救下来的孩子,看着面目全非的夫老师,孩子们没有一丝恐惧,就在夫老师身旁,四个小女孩长跪不起,每个小女孩额头都是一片殷红,那是她们磕头时留下的印记。
而在他们身后,千百名孩子齐刷刷地中跪了下去,每个人头上都留下了红红的印记。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夫老师,现在躺在这儿是,有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