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是巨石的癞头山上,胡印已在这些山间寻觅了第二十天了,还是一无所获。头顶的日头还是那样毒,连日的爬山早已让胡印精疲力竭,他要找水呀,从去年入冬以来,这儿,以及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没有下地一滴雨。虽然每天山外都有运水车从很远地地方给乡亲们关来清水,但远水终究还是解不了近渴呀,看着乡亲们那焦灼的目光,看着田间颗粒无收的庄稼,这些都要水呀,可以,水在哪儿呢?
村里的老井里除了陈年的苔藓干得卷成筒,无助的蜷缩在一起外,就只剩下一些发白的沙石。除此而外,平日里用来打水的木桶也清闲也呆在一旁,上面也早已干裂开来,就像随着准备散开去。
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每天早早地等待在村口,远望着那救命的水车缓缓而来,就像抓住了一丝救命的稻草。大家都知道,这稻草只能暂时救人的命,那牲畜呢,田里的庄稼呢,就没有办法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渴死,却想不到一点办法。全村的青壮年都被发动起来去找水,然而实在是太难了,要在满日石头的山间找到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细流都谈何容易,于是,十多天过去了,村里除胡印外,再没人愿意受这份罪,因为他们认定,要在这山里找到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是。可认死理的胡印不信,就算耗到最后一口气,他也要找到水源。
今天是第二十天了,这里他走过离村最远的一个山头,他还是一无所获。二十天了,他早上出门时带上一小壶清水,几块干硬的窝头,除此而外,就是那把总不离手的小山锄,既是他行路的拐杖,又是他找水的家当。二十天来,无论他走到哪里,小山锄总在他身边,遇到山间还有些泛绿的地方,他总要刨上半天,看一看树下有没有湿润的印记,有没有出水的可能,然而,每每当他挖开树脚,却不得不大失所望。那些树木下面,依旧是地些干硬的石块。哪里有水的影子。
而今天,老天似乎是格外地热,走在空旷的山谷中,四下里只有突兀的山石。微微泛着些白光,而放眼望去,绿色的地方就显得更少了。干粮和水在前两个山头时就吃完了,而现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一件小汗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早已被汗水浸得透湿。
尽管太阳很毒,胡印仍一步步向前蹒跚而行。远远地,看到几棵小草在山崖旁倔强地伸着头,绿得诱人,绿得鲜亮。一下子,把胡印的眼睛也点亮了。这儿有这么茂盛的一簇绿草,说不定下面就有水。顾不得长途的劳累,胡印三步并两步地向山崖奔去。
在山崖的一角,的确快乐地生长着一蓬鲜嫩的稗草,这种只有在湿润的地方才能生长的野草,在这么干旱的季节,竟绿得那样可爱,绿得那样热情。
他高举着山锄,向草丛中挖去,一提,竟带起几条红嫩的蚯蚓。而这儿的土质,明显地有些湿润。
看着这些,胡印有些激动,也许这下面真能挖出水来,于是,铆足劲地向山崖中间挖去,真的,一股细流顺着山锄给带了出来,找到水了,胡印不由得激动起来。终于找到水了。尽管泉水中还带有不少泥沙,但他顾不得这许多了,捧起一把泉水,爽爽地喝上一口,那个味呀,别说有多甜美了。
尽管这儿离村子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但这儿是大山呀,在这对面喊得应,抬脚走半天的地方,要想把这水引到村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中要找到水了,总会有办法的。
想到这儿,胡印急忙拾起一块大石头,把泉眼堵住,作上一个记号,转身向村里冲去。一路走,一边用山锄在路旁留下些记号,害怕忘记回来的方向。而恰恰是这样,当他回到村里时,因过度兴奋,过度劳累,当他远远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村长时,已经直不起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兴奋地指着回来的方向,嘶哑的喉咙里只能抠出一个字“水”,一头扑倒在村长的怀里,左手一直指着回来的方向,久久不愿放下。眼睛不受控制地想要合上,他太累了,累得想一觉不醒。村长扶着已严重虚脱的胡印,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一路上都有山锄留下的印子。一时悲喜交加,他知道,全村人有望了,我们终于找到水了。而这水,是胡印用他年青的生命换来的,因为在他怀里,胡印除了左手一直高举,不肯放下外,身体正慢慢变软、变凉。在村长的怀里,胡印已经走了。
强忍悲痛,村长将胡印背了回来,轻轻地放在苇席上,一转身,拾起身边的铜锣,把一个消息传遍了山村。咣——“有水了!”咣——“有水了!”咣——“找到水了!”……话语里充满了悲怆。
全村男女老幼很快都聚集在村长的周围,大家都收拾起平日里使用的细水管,跟在村长的身后,像出征的战士,顺着山锄的印记,向着水源地地方前进。
两天后,一股清泉从几座山外横空而来,而在出水口的不远处,是一座新坟,那就是胡印,他在不远处望着那一泓清泉,日夜不息,不倦地唱着叮咚的小曲在他身旁流过。
而在不远处的天际,那朵千百年来,一如既往地祥云不会引起任何一个村民异样的目光。在那云端之上,是一颗如水般清澈的灵魂。那是佛的影子,清风不动,雷打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