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手机铃声一个劲儿地响个不停,万紫荷才懒得去看上一眼。在这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在这刚刚打春白天热晚上冷的季节里,他万紫荷才不愿意去接什么破烂电话呢。况且他现在的岗位也不再是象过去那么重要,这个丢了都没人找的医院书记不可能会有人半夜找他的。再者说,单就是它梅城市国土资源局的职工医院,一个不足四十人的职工医院,一个连住院患者都没有的职工医院,怎么可能会有事情?而且他还是刚从外县调来的,在这座城市里还没结交下几个朋友,又有谁会找他?不可能。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迟迟不去接电话,更不去看上一眼。可是这个电话挂了又打,打了又挂,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响着,闹得万紫荷又不好关机,不得以他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郑晓晓。国土资源局总务科长郑晓晓半夜打来电话会有什么事情呢?万紫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显示屏上郑晓晓的名字拧着眉头飞快地想着。是局班子又有什么新消息还是工作上又有什么新变化?是他个人有什么事情还是某位局领导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万紫荷依稀地觉得这个半夜打来的电话应该接而且必须要接,万一是什么大事因此耽误了可得不偿失。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嗨,晓晓,我是紫荷。”万紫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显示出一种心理素质。
“我靠,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接哥儿的电话?是不是家里有情况?我跟你说,弟妹不在这,你们两地分居,你有点想法什么的哥儿还是理解的。啊?呵呵。”手机里传来郑晓晓油滑的声音。
“我的天哪,我刚才在厕所方便呢,你这个电话打的也真是时候。你说我也不能方便了一半就出来接电话啊?啊?你说是不是呀哥儿?哈哈。”万紫荷边打着哈哈,边盘算着郑晓晓下句话应该会说些什么,以及自己如何应对。
“在家干什么哪?”郑晓晓问。
“也没什么事情。正收拾收拾,准备睡觉呢。”万紫荷听出郑晓晓试探性的询问意图,知道他这么晚了一定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想快点结束通话。
“靠,这才几点啊就睡觉?再说了你自己怎么睡?来,出来玩一会。”
“哎呀,都十点多了,不去了,你找别人吧哥儿,好不好?”
“我靠,有什么呀?不就是出来玩吗?哥儿让你认识几个朋友。你快点。”
“我真的不想出去了哥儿。太晚了。”
“我靠,你要不来,我就领着朋友上你家。你看怎么办?”
“天哪。那好吧。你们在哪?”
“在我家浴池。你快点过来吧。”
看来万紫荷只有硬着头皮去。他知道郑晓晓的脾气,他一使劲儿没准还真领着朋友来了呢。这样一来,他万紫荷不仅要招待他们吃喝,说不定还要去歌厅桑拿玩一玩,那他的损失可实在太大了。所以,他宁愿到郑晓晓那儿也不能让他们到自己家里来,尽管自己不愿意去,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房东在租房协议上明确提出不准外人随便进入,否则,房东有权单方面提出收房。考虑这栋住宅安静且方便乘车购物,万紫荷也没有多想,就交了房租,住了进来。现在,假如让郑晓晓他们大半夜的来玩,假如不巧让房东知道,事情将更麻烦,他也不想再为自己添麻烦了。而这个时候一想到自己的麻烦,万紫荷的心里就犯堵,他便更想快点和郑晓晓他们玩一会儿,免得心烦。
郑晓晓家的浴池在梅城市永安路上的一个住宅小区里。浴池的楼上是七层高的住户,他的浴池就建在住宅楼的一楼。小区向南穿过两条街就是梅城市庄重的火车站和宽广的站前广场。在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虽没有人来洗澡,但火车站前依然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热闹繁华景象;向北是梅城市著名的景观——休闲广场,虽然是在夜里,但灯光如昼的广场上依然聚集了许多前来玩耍的男女老少市民。在幽静而繁华的夜幕笼罩下,万紫荷叫了一辆捷达出租车,直奔郑晓晓的浴池而去。
浴池的铁帘门是合着的,里面的两扇玻璃门是虚掩的。万紫荷拨动一下铁帘门,门居然没有上锁,“哗啦”一声敞开一条缝。万紫荷又使劲儿拨开铁帘门,让出能进得去一个人的空隙,推开玻璃门,进了浴池。浴池的方厅不大。左边靠着门是一个玻璃柜台,里面放着些新的外卖的毛巾、香皂、香波、牙刷、牙膏、袜子、鞋垫等等,柜台的后面贴墙放着一把椅子。右边是一排落地的鞋柜,每一个一尺大小的鞋阁都有一个小门,上面挂着小锁头。有几个没有关上门的鞋阁里整齐地放着湿漉漉的塑料拖鞋。浴池的正面是一面镜子,左边是间发廊,右边是条走廊。走廊尽头的门上写着男浴池,离男浴池一米多远的左侧门上写着女浴池,而且两个门都是关着的。万紫荷杵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浴池的门还没有上锁,屋子里居然没有动静,这静悄悄的一切让他不免心生疑惑。他忽然觉得会不会突然有人在外面“咔嚓”锁上门,对他实施暴力或其他的讹诈等等行为什么的?他转念又暗自呵呵一笑,心想不会的,他郑晓晓尽管为人不太地道,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下流之事。那他们人呢?万紫荷高抬腿轻落足地紧闭着嘴东张西望着。他正准备听听男女浴池里是否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女浴池的门突然“咣”地被拽开,闪出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影来。聚精会神的万紫荷“啊”的一声惊叫,险些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脸吓得没有一点血色,五官似乎都要变了形。出来的人变了调地喊了声“我靠”,象脚踩了钉子似的身子一歪,倚在门框上。
“我靠。你个老万!你来了倒是吆喝一嗓子啊,吓死我了。”郑晓晓边捋着胸口边埋怨说。
万紫荷也醒过神来。他糊弄着自己的头发,不高兴地说:“操,谁知道你们在哪啊?也不吱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郑晓晓说:“我们在屋里打扑克呢,干等你也不来,我这才出来看看。谁知道差点没让你吓死!”
万紫荷看了看浴池的门,皱着眉头问:“怎么在女浴池?”说完这话,他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郑晓晓苦笑着说:“都是女生。男浴池她们也不去啊。”
万紫荷“噢”了一声,好象意识到什么。他又问:“都是谁呀?”
郑晓晓把万紫荷拽到一旁,回头轻轻地关严女浴池的门,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刘春梅。还有一个是她的干事,黄秀芬。”
万紫荷立刻表现出不高兴的神色。“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朋友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小子。”他摇头说。
郑晓晓没有觉察到万紫荷的不悦,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在黄秀芬那里。他继续欢喜地说:“你帮我看看这个小黄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我现在对女人看不准了。”
万紫荷心里有些烦,但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因为要顾及他和郑晓晓多年的关系,以及郑晓晓在局里和市里的势力,他不得不委婉地推辞说:“嗨,我怎么看啊?你认为行就行呗?这个主意得你自己拿。”
郑晓晓依然坚持着说:“我他妈的现在眼光不行了,这个事儿你老弟得帮我一把。走,进去。”说完,便拉着万紫荷进了女浴池。
尽管关业后的浴池已经清扫得十分干净,但浴池所拥有的那种独特的蒸气味还萦绕在屋里不肯散去。闻惯了男浴池味道的万紫荷今天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到女浴池来。他下意识地观察和呼吸着女浴池不同于男浴池的设施和气味,希望从中发现女人特有的令男人感兴趣的东西。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洗浴间没有泡澡的池子,四周全是淋浴喷头外,剩下的和男浴池没什么两样。下水沟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同男浴池里的一样;更衣室里的柜子、长条凳子和男浴池里的一样。不一样的,是马赛克地面上零星附着的弯曲的长头发,和依旧可以仔细闻到的各种洗发香波及浴液的香味。万紫荷极力想象着淋浴喷头下一群体形各异的女人在水蒸气的氤氲中洗澡的情景。他心里免不了产生一阵阵冲动和渴望。要不是更衣室的长条凳子上躺着两个女人,万紫荷恐怕还真的要好好想象一番呢。
看来时间上并不允许多想。就在万紫荷和郑晓晓进入女浴池的瞬间里,就在万紫荷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女浴池的一切并产生遐想之后,一个年轻的女人“呼啦”坐起来,略带腼腆地看看万紫荷,又看看郑晓晓,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藕荷色绒线裤的腿,不好意思地弯着身子,使劲儿去拿另一条凳子上自己的外裤。紧身的绒线裤勾勒出她双腿优美的曲线,圆圆的臀部上凹陷着窄小的内裤的勒痕。万紫荷的眼睛紧随着藕荷色移动,嗓子眼儿立刻有些干燥。郑晓晓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万紫荷的表情,心急如焚地渴望从他脸上找出满意的答案。
“不用怕秀芬。他俩儿也不是外人。”
刘春梅躺在那一动也没动。她穿了条白色的紧身绒线裤,虽看不出腿形有多么美,但胯骨中间突出的耻骨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的了。她见黄秀芬急着穿外裤,就满不在乎地说了句,又向万紫荷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万紫荷冲刘春梅笑笑,半真半假半开玩笑似的扭头对郑晓晓说:“哈,怎么搞的?怎么都脱成这样了?”
郑晓晓不以为然地说:“噢,刚才我们三个打扑克来着。女生嘛,都怕把自己的裤子弄出褶子,就脱了玩。”他停顿一下,又挤眉弄眼地说,“不过也没全脱,那不还都穿着绒线裤来吗?”
黄秀芬已经提上裤子,正在系着腰带,她假装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只顾忙自己的。刘春梅躺在那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郑晓晓不怀好意的话逗乐了她。她伸出右腿用力去踢郑晓晓。郑晓晓却顺势一把抓紧她的脚脖子,轻轻挠她的脚心。刘春梅痒痒得“妈呀妈呀”大声叫着,浑身抽搐般地抖动。她越是这样似乎越刺激了郑晓晓兴奋的神经,郑晓晓索性把她的小腿夹在腋下,贪婪而放肆地揉搓刘春梅的脚,好象这么做能满足生理上的某种需求。刘春梅难受得扭动着身子,嘴里“哎呀哎呀”地哼着,直嚷得万紫荷也心猿意马了。然而万紫荷只是“哧哧”地冷笑,把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他巴不得他们闹呢,闹得越出格越好,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免费观看真人表演的A片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但接下来的情节并没有按照万紫荷的想象发展,郑晓晓松开了刘春梅的腿,刘春梅两腮绯红地坐起来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演出结束了。
“吃点什么去?”郑晓晓冲着刘春梅说。
“随便。”刘春梅边找裤子边说。她忽然停下来,注视了黄秀芬一会儿,眨着眼睛又说道,“你问问秀芬想吃什么吧。”
郑晓晓满脸立刻堆着笑,亲亲热热地问黄秀芬:“黄老妹想吃什么?今晚你说了算。”
黄秀芬不好意思地摆着手,推辞着说:“别的啊,我随大家伙。大家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可不行。”郑晓晓坚持说,“今晚你是主角,你说吃什么,大家就随你。你说吧,吃什么?”
黄秀芬急了。她向前倾着身子,双手使劲儿地挥舞着说:“不行不行,我对吃最不在行了。大家伙说吃啥我就吃啥,我随便。”
郑晓晓象是为难般地说:“这可怎么办?这都不知道吃什么好了。”他向万紫荷投去询问的目光,希望万紫荷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万紫荷看出了郑晓晓的意图。在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当中,每到尴尬的境地出现时,万紫荷总是能想出绝妙的办法来解围。这次,郑晓晓又盼着他拿主意了。万紫荷默默地想了想,犀利的目光快速地扫视了大家之后,便用商量的口吻说:“能不能这样。你们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去饭店吃肯定是不行。要不去吃烧烤,怎么样?”
郑晓晓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吃烧烤,大家可以随心所欲,身心放松,是个好主意。他于是高兴地说:“好!就吃烧烤。还是万书记想得周全。”
刘春梅也对吃烧烤起了兴趣,她是个天天离不开肉,几天不吃肉就能虚脱的女人。只要有肉吃,她宁可什么都忘记什么都没有。万紫荷提出去吃烧烤正中她的心思,刘春梅的眼睛都会笑了,她像孩子似的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就去吃烧烤。秀芬,咱们今晚好好宰郑哥一把,一定要吃个痛快。”
郑晓晓听罢赶紧转移话题,笑嘻嘻地说:“这是万书记的主意,今晚应该让万书记请咱们,是吧紫荷?”
没等万紫荷搭话,刘春梅就提高嗓音嚷着:“不行!今晚秀芬是奔你郑哥来的,凭什么让紫荷请客?不行,今晚就吃你了。”
黄秀芬红着脸责怪道:“看你说什么呢刘姐?今晚吃也行,不吃也行,无所谓的。再说了,我是奔你来的,和郑哥才认识,我——”
郑晓晓说:“对,黄老妹说得对。咱俩儿才刚刚认识,你怎么能是奔我来的呢。不过,我和春梅是好朋友,你呢是春梅的好朋友,那我们也就是好朋友了。你今晚能来就是给我姓郑的面子。但是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到底,我请大家吃饭,你得去。”
黄秀芬刚要说话,刘春梅一把拦住她,说:“郑哥今晚就这句话说得在理,我和秀芬认识这么多年了,虽然工作上是上下级关系,但我们是好姐妹。我实话告诉你,秀芬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人,今天也就是你郑哥。对吧,秀芬?”
黄秀芬被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地说懵了,她没弄懂大家绕来绕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无可奈何地说:“哎呀,我不管了,你们说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去哪吃就去哪吃。我随着就是了。”
万紫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是走的时候,就出来解围:“这样吧,既然大家都同意去吃烧烤,我看不如马上就走,也可以边走边唠嘛。你看呢晓晓?”
郑晓晓连声说好,便张罗大家往外走。郑晓晓在锁铁帘门时万紫荷发现浴池里的灯没有关掉,就问:“你不把灯关了?”郑晓晓回头看看刘春梅和黄秀芬,见她们俩儿个在聊天,就小声说:“不能闭灯。你嫂子现在不知在哪打麻将呢。她路过浴池如果发现灯不亮,就可哪找我,那就麻烦了。灯只要都亮着,她基本上就不进来。”万紫荷“噢”了一声,重重地点点头。
随着出租车的车门“砰砰砰”地关实,司机自然地问了句“去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郑晓晓悍气地说:“哥们,给我们哥儿几个找个烧烤店,找不着好的不给你车钱啊。”司机略微一想,说:“好的烧烤有啊,去三千里吧。”
三千里烧烤店是梅城市餐饮业最豪华鼎盛的店铺。全天24小时营业,三层楼房,大厅包间齐全,山禽野味应有尽有,门前终日人流不息车水马龙,晚间更是灯火辉煌,一派莺歌燕舞景象。别说到里面就餐,夜晚站在外面观赏着三千里的热闹场面也足以令人羡慕不已。
“先生几位?”迎宾服务生鞠躬问道。
“四位。有包间么?”郑晓晓说。
大厅里立刻有服务员喊:“三楼,包间客人。”
迎宾服务生鞠躬客气道:“先生,三楼,包间请。”
他们的这间包间刚刚有客人散去,两个女服务员正紧张地收拾餐具。不大会儿工夫,他们便坐下来。郑晓晓让大家点菜,几个人相互推辞着谁也不肯说吃什么。最后一致同意郑晓晓点什么就吃什么。郑晓晓点些牛羊肉和动物内脏,有格外要了四只鹌鹑,还有牛鞭等等,说是要给大家补一补。万紫荷的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刘春梅笑骂他混蛋;黄秀芬则满脸通红低头不语。郑晓晓眼珠一转儿,冒出一句话:“今天晚上,都必须喝白酒。谁不喝,就是小猫。”黄秀芬忙说:“郑哥,我可不行,我不会喝酒的。”郑晓晓说:“那我不管,反正今天坐在这儿的都得喝白酒。否则,就是瞧不起我郑晓晓。”说完,他冲门外的服务员喊:“服务员,给我来两瓶金六福。我看今天谁不喝。”
万紫荷看透了郑晓晓的心思。他知道郑晓晓是想灌醉黄秀芬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偷偷地观察着黄秀芬。在他的眼里,黄秀芬长得并不算非常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好象睁不开似的,一头顺直的长发漫过肩头显得很飘逸,脸上也没有浓装艳抹,但人却是白白净净的,而且身材也相当的不错,整个看上去倒象个睡美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假如落到郑晓晓手里那可是太不幸了。郑晓晓什么人?整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瘦得跟竹竿似的却就知道找女人。万紫荷打心眼儿里烦他的这种做派。在他看来,女人有什么好玩的?男女之间的那么丁点事儿弄完就完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他在为黄秀芬悲哀。如果她落在郑晓晓手里的话将更加悲哀。所以,这晚上的酒万紫荷喝得并不痛快,不多会儿他就醉了,这在他的喝酒史上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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