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当时那么要强的妈妈是怎么红着脸敲开别人家的大门的呢?那么年轻轻地,又是怎么张开口和人家要吃的呢?为此,我曾为妈妈捏过一把汗。又怕人家不给开门,又怕人家喂养的狗咬了妈妈,偏僻乡村的狗是很厉害的。我曾让狗咬过,所以,走哪首先要问有没有狗啊?只要有狗我就不敢出去了。我最害怕的就是农村的狗,俗话说的好:“大村的孩子,小村的狗”是最厉害的。
常言说的好“张口求人难啊!”妈妈一定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可能是弟弟的哭声一直伴随着妈妈,激励着妈妈。那时候妈妈心里只装着她的宝贝儿女,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孩子,那怕是吞糠咽菜,也能吃饱肚子,也能坚持度过这个饥荒的年月。
她相信苦日子是会过去的,她也相信只要能度过这一段艰苦的日子,孩子的未来是光明的。因为起码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争,没有土匪,有的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他们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她相信困难是暂时的。为了孩子她什么都敢做,只要不犯法,做什么都不会丢人的。用妈妈的话说:
“只要为了孩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遇上啥说啥,上山砍材,下河脱鞋吗。割了头,不就是碗大的疤吗?但是做事要先做人,人穷志不穷啊。”
傍晚,妈妈终于为我们讨回了酸菜,土豆,黄米,还从妈妈嘴里禽回来一块红烧猪肉片。那是人家给妈妈吃的,妈妈都没舍得自己吞咽下去,回来喂在弟弟嘴里。多少天都没见过油花花了,看着弟弟张着大嘴香喷喷地咀嚼着,我都垂涎三尺啊。当时只是直咽唾沫,但是弟弟比我小,我懂的让这个比我小的弟弟啊。
那天我们吃了妈妈要回的东西,这么长时间,还第一次吃到香喷喷的黄米捞饭,那么香,那么甜,那么可口,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啊。晚上我们又在饲养员的热炕头上暖暖地睡了一觉。
那一天,不管妈妈用什么方法要回的东西,我们总算是吃的饱饱地,睡地甜甜地,弟弟在睡梦中还带着微笑,想必是还在梦中咀嚼着那块香喷喷地肉片呢。还是父母的那个做人原则:
“人活一辈子,什么事都能遇上,只要走的端,行的正,走好自己的路,穷怕什么?穷是没根的。为了生存讨吃要饭也不丢人啊。”
现在,父母的这句话成了我们人生的座右铭啊。只要遇到困难,遇到人生的阻力,我们就想起了父母的人生哲学。一代代传下去,教育着我们的孩子们和下一代。我们都要遵照着父母的祖训,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我们一定会什么都不怕,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什么都无所畏惧啊。
那天,我们在饲养员的热炕头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热心的饲养员大爷又给我们打问了一辆去东胜送干草的骡马轿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轿车,三个骡马拉着一辆轿车。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骡马。我们跟着骡马轿车走着,弟弟被放在骡马轿车那高高的草垛里,睡着很暖和,很舒服。
但我却一路小跑也跟不上骡马轿车,老是被远远地摔在骡马轿车的后面,骡马轿车师傅大声地唱着民歌。那时候我不懂那叫鄂尔多斯民歌,反正调子拉的很长,悠扬,神逛,美丽,动听啊,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子。类似陕北的信天游,但调子是满汉调。
歌儿唱够了,赶车的师傅偶一回头,看见我落的很远、很远。随即大喊一声:“吁……吁,嘚、嘚,哦”三个骡马儿好像听懂话似地齐刷刷地站住了。等我跑过来……师傅就一把把我拉上车,塞在草车上,和弟弟睡在一块。开始草垛晃来晃去,我有点害怕,没过一会,我带着害怕和惊恐也就迷迷糊糊地在草垛上睡着了。
大约,当天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马车带我们来到了东胜。
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东胜,哪有城市的味道呢?还不如我们神木高家堡的小镇子繁华呢。那时候,小镇子都是七天一个集,赶集的时候小镇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拥挤的水泄不通。赶集的时候乡下人都来了,随着乡下的野味也都跟着上了市,什么大红枣,小酸枣,果干,杏干,花生,酒醉葡萄,酒醉红枣,酒醉海红子,海棠子。什么季节就有什么东西。有戏班子,有约定好赶集见面谈情说爱的年轻人。
总之那些花花绿绿地东西扰的人眼花缭乱,大人给上五分钱,能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小镇有城墙,有街道呢。那就是我小时候地道地古镇小城,那时候小镇在我眼里它就是我心中的小北京。
可是,当时塞外的东胜却犹如现在的一个乡镇,只聚了几户人家,没有高楼,没有大厦,只有那么几排小土房。
荒芜人烟,一片荒凉的景象。
只有漫天地老黄风卷着沙石,生疼生疼地扑打着人的脸额,沙石无情地钻入人的眼晴,痛地让人止不住地流眼泪,它却调皮地随着泪水摔在地上。在沙漠里烘干泪水,重行被老黄风卷起来翩翩飞舞……一路还呼呼地狂吼着,像野兽一样无拘无束地再次扑打着人们的脸额,每当这时人们脸上都蒙着一块纱巾和头巾。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种方块的头巾。
当时,东胜在我心中是一片地荒漠。这就是我们奔波了一个多月,日夜兼程的目的地啊。
因为我的故乡虽然贫穷,但绝对没有这里的荒凉和狂爆的风沙啊。它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个温柔的港湾。
听父母说那天我们行程80多里路,好心的马车师傅把我们放在四分店,那是当时东胜最大的一个马车店,也叫旅馆,师傅说那里过往人多,让我们自谋生路吧。
感谢那位师傅,可惜我们再也没见到他,想报恩也没机会啊。但在我人生的道路上,这一幕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啊,那车、那人、那马、那满汉调的情歌,还有那温暖我一生的草垛和那可怕的老黄风、调皮的沙石……永远牢牢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坐在马车大店,父亲圪蹴在地仡佬吧嗒吧嗒地抽他的旱烟锅子,无奈地抽了一锅又一锅,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失去了往日的微笑,眉宇间皱起了一个和善的小纠结。
妈妈确急的团团转,因为全家人还水米没打牙呢,俩个孩子饿地不住地哭呢?饭还没有着落呢?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了,妈妈想着要饭都摸不着地方啊。正在妈妈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一个头上罩着白毛巾的,大个子大约四十岁出头络腮胡子的汉子,笑哈哈地来到这个车马大店:“有外来人吗?”他人还没到,洪亮声音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