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叔在厦门的亲戚小名叫“小九”,清清爽爽的一个湖南小伙儿。他只比周同大一岁,周同称他为“九哥”。九哥两年前来到厦门,现在一家外贸服装加工厂做缝纫工。
虽然两人只差一岁,然而,要论起“社会见识”,九哥较周同来说却相去甚远。在车站接着周同后,他就在工厂附近帮周同租了一间房,暂时安顿下来。
对于在厦门做什么生意好,打工仔“九哥”给不出主意,也帮不上什么忙。工厂里的三班倒,已经让他没有多少精力再出去闲逛。九哥的工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宿舍里休息,甚至连小小的厦门岛都没有转遍,何谈提做什么生意好的建议哪?
可周同短短两天之内,就逛遍了整个厦门。
当时的厦门,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好像一位不会打扮的姑娘,虽然天生丽质,却有着不尽人意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怎样修饰,无端生出些遗憾。可是这样一来,正衬托出她那纯真质朴的天然之美。
闲逛几日,周同并没有发现适合自己的生意。歌厅不想再开,开餐馆吧,可
周同只会一手家乡菜,肯定不和厦门这座南方小城市人们的口味。
厦门不好呆的话,周同就不知道该投奔何处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就硬着头皮对自己说“还是,先回老家算了!”
“回老家,那不是给警察送上门,自投罗网吗!”脑海里另种一声音立马跳出来阻止他。
周同内心一惊,不免担忧起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警察又能怎么着哪?!
“那警察真要是核实标哥案发当夜是否在我家酒馆里度过的,那就实话实说。之前,就和标哥有过约定:一旦日后案发,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就说那天夜里标哥他一直呆在酒馆。”周同心里翻江倒海般寻思着如何对付警察,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哎!这就是一道坎儿。东躲西藏的终归不是办法,必须面对!”周同打定主意,心里反倒踏实许多。就收拾行李,告别九哥踏上回家的路途。
回到家后,警察并没有找上门来逮捕周同。
后来听父母说,几个月之前警察曾经传讯他到警局配合调查。见人不在,也就没了下文。根本没有“通缉”这么一说。
周同听后,放下心来。
可不知道标哥他们案情审讯进展的情况如何,毕竟非常关心,周同便摆了个酒局,找到之前的朋友们打听一番。
朋友中也有认识警察的,知道一些小道消息,添油加醋地给周同说了一番。
原来,“打黑除恶”行动成功收网之后,秦队就布置了要把与刘一刀被杀案有关的疑犯一并进行审讯的任务。
如同所料想的一样,赵三儿一伙很快供出了密谋打砸翔泰酒店的主谋,就是刘一刀。这样一来,就为酒店老板高翔报复杀人提供了佐证。可是,打砸酒店的直接参与者——“外省人”,一直未能缉拿归案。并且,在刘一刀被杀现场也没有找到有力的破案证据。
在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等证据证实高翔就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审讯相关疑犯,找到些间接证据寻求突破口。
作为高翔同一团伙的标哥,自然被列为审讯重点,受到警察的格外关照。
“标哥自打进了局子,能抵赖的坚决抵赖,不能抵赖的干脆承认。当警察审问凶杀案当晚他在干什么,有没有见过高翔时,标哥一口咬定那晚他是在你家酒馆里过的夜,从未见到过高翔。”朋友举着酒杯,悻悻地看着周同说着。
周同听到此处,心里一愣。
稍一停顿,周同忙端起酒杯和朋友一碰,附和着说道:“对,那晚,标哥确实在我家酒馆里过的夜。我可以作证。”
抿了一口酒后,周同不禁沉思起来,“标哥受审的表现,显然和之前自己的推断完全不一样。或许标哥心里特别清楚,这件人命关天的案子实在太大,一旦供出来,高翔这辈子就完了!并且,要是招了供,这对标哥自己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有——杀人凶手高翔跑到他家,换上了他提供的衣服畏罪潜逃,这不就是典型的包庇罪!标哥还将高翔替换下来的血衣一把给火烧了,这不就是销毁证据罪吗!标哥具备一点法律常识,知道这些案情一旦招供,单单这‘包庇罪’、‘销毁证据罪’两项罪名也够他受的。”
“后来,警察果真到标哥家里搜查,结果什么东西也没搜到。”朋友喝了口酒,继续说着。
为核实案发当晚标哥去没去过周同家酒馆,警察因此向周同发出传讯通知。
当时,周同早就跑到海南好几个月了。
父母接到通知后可被吓坏了,不敢告诉警察周同去了哪里。只说“周同这个混小子没给家里说一声,自个儿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周同没有犯罪嫌疑,警察无法出动警力满世界找,也就没了辙。
“刘一刀被杀案,到目前为止算是桩无头案了。”朋友放下酒杯,就有些幸灾乐祸了,嘻嘻地笑着说道。
“嗯,警察从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高翔最具有作案的动机。现在高翔失踪了,在没有确凿可靠的人证、物证前提下,高翔就不属于被缉拿的在逃疑犯,警察无法对高翔发出通缉令。”周同斟酌着说罢,不免有些高兴。
然后,周同应付着朋友们的酒令,心里默想着,“标哥跑到我家酒馆过夜,有我这个证人证着,在时间上撇清了他与高翔的关联。要不是把高翔沾有血迹的衣服一把火烧了,警察去他家搜查,搜出血衣提取血渍DNA和刘一刀的一比对,完全一样,不就取得最重要的物证了吗!‘人命关天’,到时候标哥面对这血衣为撇清自己,就不得不把供出高翔来。标哥,这个凶杀案重要的第一见证人,那夜做了两件事情,将自己完美地跟血案切割开了!”
周同完全没有料到标哥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想着那夜他惊慌失措的神态,不得不说,还真不能从外表判断一个人,不由得佩服起标哥来。
“不过,标哥没能逃过牢狱之灾。据说因为他牵扯到刘哥团伙其他一些刑事案件,已经查实罪证,判了,得在监狱里呆上几年。同时被逮捕的一哥,也因一些案件被判了刑。不过,一哥的小团伙没能力折腾出多少事儿来,都是些轻微案件,估计两年就能放出来。”
听了朋友的这番话,周同不免对高翔充满感激。心想,“多亏高翔没有让我掺和到刘哥的团伙里来,不然,等待我的恐怕得和标哥一个下场。”
朋友说完之后,周同结合自己知道的内幕,进行了一番梳理,心中就有了数。在暗自佩服标哥的时候,也为高翔看似暂时脱离困境而庆幸。
不过,这一年多来,高翔一丁点的音信都没有,能够跑到哪里去?
饭局散后,周同一直在家里闲着,哪里也没有去。
父母见周同根本没有到警局接受调查的打算,就劝他去自首。
周同一听就不乐意了,“爸妈,我可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都没做,怎么能叫‘自首’呢?!”
父母劝道:“你要是真的没有犯过事儿,那你还怕什么,应该主动到公安局讲清楚说明白呀。”
周同一琢磨,毕竟警察之前对自己发出过传讯通知,回避不是办法。况且自己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去一趟,将事情讲清楚也算是做个了断。
但是,高翔、刘一刀这桩案子,自己是知道内情的,这真能讲清楚、说明白吗?当真讲得清楚,说得明白吗!
周同思考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警局。
接待他的警察比较客气,说:“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我们要核实一个情况,就是去年3月5日当晚,陈标(标哥)到过你家酒馆吗?几点去的?几点走的?”
“当晚陈标七点多到我家酒馆来,我们约好要出去一趟。可是酒馆里三个客人一直没有走,他就在二楼包间里等我。三个客人当晚喝了很多酒,到了凌晨才离开。我们见这么晚了,也就打消出去玩的想法,在我家酒馆里喝了点酒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标哥就走了。”周同说。
这些话,都是和标哥对好的,周同好歹给记了起来。
警察边听边认真做着笔录。问完之后,抬起头凝视着周同。周同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慌乱,表面上跟没事儿人一样,翻看自己的手机。警察看了周同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就让他回去。周同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后来一想,案件都过去一年多了,“打黑除恶”的风头已经过去,世事都在变化,警察对此案是否也已麻木了?
之后,周同在自家酒馆里呆了半月,自觉无聊乏味。
一年多的时间在外闯荡,再回来,发现小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环境,还是那样的生活节奏。周同在外面惯了,一时无法适应小城市缓慢无聊的生活,想再出去。
也难怪,一颗领略过外面精彩世界的心灵,怎么会囿于窄小的樊笼?
不久,周同动身去了北京。
周同到北京顺义区北小营镇一所高档游泳馆里打工,是刘哥曾经的手下介绍的。这人姓王,大家都称呼他为“王哥”。
王哥在当地一家私营企业担任部门经理,很早就到这里工作了。这所游泳馆,就是这家私营企业开发的三产。
周同和王哥曾经在高翔酒店里见过几次面,脾气相投,也算是有个眼缘。当他通过老家的朋友得知周同回到东北小城时,便辗转和周同联系上,安排他到游泳馆上班。
游泳馆缺少护池员,想让新来的周同担任。
以前在海南三亚的时候,周同常去海边洗海澡。在海水里扑腾扑腾还行,可那根本不能算作游泳,充其量也就一狗刨。
让只会狗刨的周同做护池员,那不简直是开玩笑吗?!
周同找到王哥,说自己不会游泳,恐怕做不了护池员。
王哥一听,就笑了,“不会游泳?就去学嘛。这有什么难的,好办!学出来考个《救生员证》,不就得了。再说,学习游泳就当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事。现在还不到夏天游泳馆里人不多,不到忙的时候,能抽出人来。你回去准备一下,我来安排。”王哥说着,就拿起了电话。
这样,周同到顺义区一所体校里学游泳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真吃了不少苦。周同有狗刨的功底儿,在水里扑腾扑腾倒也沉不下去。按照标准泳姿来游,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呼气、换气都得有讲究,掌握动作要领、把握节奏也相当重要。
在水池子里泡着做各种泳姿动作,有时呛得周同喘不上气儿来,喝几口池水是常有的事儿。学会了动作要领之后,紧接着就是强化练习。每种泳姿一个不落的轮番训练,每天游不到三千米不算完。高强度的训练,使周同的身体变得强壮匀称,浑身上下肌肉轮廓凸了起来,精神上也焕发出了神采。
每当周同潜入水里,看到阳光穿透水面照耀到池底,光线在涌动的波澜里发出五彩的光斑,水面水底变幻着光影,成为精彩的水世界。在这水波上下起伏荡漾,遥相呼应的时侯,感觉整个人就给放空了。
一哥纹的那条精彩的过肩龙,在这水光的辉映下,真似一条蛟龙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