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看着老板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坏脸,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一记老拳。
看来,这地下室真没有上下铺的房间可换。如果再到别处去,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没辙,周同只得皱着眉头,回到房间里。
陈雪见周同一脸窘相走进来,便轻声说道:“大哥,我看出来你是好人,不会趁人之危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哎,不提也罢!您好人做到底,也算是帮了我一把。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咱们将就一晚上……”
陈雪这么哀求地一说,反倒让周同觉得怪怪的——怎么难为情的,变成我这个大小伙子呢!忙说:“嗯,陪你过一夜,对我来说没什么。我倒是觉得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以后会对你不利。”
“我刚才也说了,大哥你是个好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这个我绝对相信您!再说了,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今后咱们就是路人。我想,也不会对谁有什么不利影响的。”
周同听后,一琢磨,陈雪说的也是这个理儿,就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和一个刚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陌生姑娘躺在一张床上过夜,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便尴尬地爬上床。
周同躺在床外面,陈雪侧身睡在床里,中间留出很大的空儿。虽然都是和衣而眠,可是已到夏季,两人衣衫单薄,周同一侧身就能闻到陈雪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守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哪能睡得着?!
夜里,各种奇怪的念头不断闪现在脑海里,折磨得周同无法入眠。身子稍一往床里滚动,脑子里马上蹦出个念头来阻止他,“周同,怎么,你小子想耍流氓吗?!”
这张床实在是不够结实,身子稍微动一下,整张床板就会“吱吱哑哑”作响,声音还挺大。要是有人从门口路过,细一听,还以为房间里在做什么事情。
周同翻了几个身之后,不敢再动了。他将身子向外挪了挪,定在床沿边上,努力地抑制住自己混乱的念头,心里不停地数着数儿,“1、2、3……”使劲儿地想要把自己给睡过去。
可是,还没等数到一百的时候,却听见床里边传出轻微的鼾声,陈雪已经睡着了。
周同不得不佩服,陈雪居然这样淡定。
这样想着想着,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一夜多梦,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梦。
最后,周同梦到自己抱着一团棉花包,柔软的棉花包,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着……正不知该飞到哪里去时,忽然一阵狂风迎面吹来,险些被掀翻。周同慌忙一用劲儿,正待钻进棉花包时,却被一记粉拳打落下来,向着大地疾坠而去……
一个趔趄,周同身子一歪,急忙睁开眼睛,却迷迷糊糊地看见陈雪正在奋力地推开自己。原来,周同紧紧抱着的哪是什么棉花包,正是陈雪娇柔的身躯。
陈雪被弄醒了,费劲地掰着周同的手脚。
“哎呀,真对不起!我做个梦……”发觉自己这么紧得抱着陈雪,周同臊得脸儿通红,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时语塞。可以说,除了小欧之外,陈雪是如此近的和周同接触的女孩子了。
“不要紧!”陈雪倒是落落大方,没有多说什么。
这间地下室没有邻街窗户,也就没有阳光照进来,分辨不出早晚。陈雪忙拿出手表一看,已经九点钟了。
“我该走了”陈雪说着,一个翻身就从周同的身上翻过去。在翻越周同身体的时候,一头秀发如瀑布般飘落下来,几缕发丝撩着周同的脸庞而过,显得那样飘逸,不禁让周同感到有些恍惚了……
脚掌落地,陈雪麻利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可能是被周同给拉扯的。随后从小包里拿出梳子,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这么轻松一打理,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
结账的时候,地下室老板冲着周同猥亵地笑着。一双睁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整张胖脸上再也找不到眼了。他捶了周同一拳,低声叫着,“嘿嘿,你小子得手了吧。动静闹得可真够大的,我站在这里都能听得见!小样儿,这不是很厉害吗?!还装什么装!”
周同明白老板话语里的猥琐含义,也懒得跟他说什么,交上房钱,陪着陈雪离开地下室,走到大街上。分手的时候,陈雪说要去找一个同学,问周同借钱。周同将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都给了她。
“等有了钱,我一定回来还给你。”
“算了,不用还了,拿着花吧。”周同一笑。
周同根本就没想过陈雪能回来,也就没有指望她还能还钱。可是后来,陈雪当真回来了,还了曾经借过的一百块钱。
再后来时,她和她同学来找周同,参加了由周同联系的一部电视剧群众戏的演出。这个同学就是柳青。
赵继鹏就是这个时候喜欢上柳青的。直到赵继鹏离开北京后,两人还在交往着。
在周同和陈雪分别之后回到平房时,赵继鹏、张力、丙赋等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丙赋睁着一双惺忪色眼,率先发难,“我说,这一夜你‘爽不爽’?!”
周同纳闷儿,“什么“爽不爽”?”
丙赋坏笑,“那事儿!”
周同一把推开丙赋靠近的鸡窝头,“哪事儿啊!‘爽’你个妈!人家不过是借宿一夜。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大姑娘,无依无靠的,咱不能占人家便宜。”
“孤男寡女独守一室,不发生点事情才怪。”张力叹口气,怪声怪调地说。
赵继鹏两眼贼亮,瞪着周同就是一声喝骂:“我日!周同你少装傻卖乖的!娘个定滴,昨天就该我去联系群演。这样,昨夜开房的就是我了。快老实说,你占了人家多少便宜?!”
大家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只有“老头儿”刘波一人坐在外面,闷闷地不出声。
不久之后,陈雪到平房找周同还钱时,大家就拿这说事儿。
他们嬉皮笑脸地问陈雪,“怎么样,陈姑娘,那天夜里你睡得如何呀?”
这时候,陈雪落落大方毫不忸怩地对他们说:“那天晚上啊,我睡得可香啦!连一个梦都没做,一睁眼就到天亮了。”
电视剧拍完剧组解散,陈雪和柳青离开影视圈子,到一家餐厅打工去了。
记得当时周同曾经问过陈雪,为什么不做群演了?
陈雪坦诚地说了一番话:“大哥,也就是你和剧组比较熟悉吧,还能保证给我们结清工钱。其实,我以前也干过这种活儿。这也是为什么被骗之后,我到北影厂找群演活儿干的原因。有时候,群演是挣不到钱的,倒贴钱的事儿都有。我算是看透了,那些什么能当‘大明星’的话,都是忽悠人的。他们这么说,就是为了骗人,别信!还不如出去打工实际些。”
陈雪的一番话,对周同也是一个触动。
陈雪、柳青两个女孩子,都是干活儿勤奋麻利的主儿。餐厅经理交待过的事情,都能干脆利索地完成,并且什么活儿都抢着干。经理就比较喜欢她们,给她们的工钱比其他服务员还要多一些。
这个时候,周同他们已经逃出平房,躲到了地下室里。很长时间没有找到群演活儿,大家手头紧张起来,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陈雪和柳青知道了他们的境况后,两个女孩隔三差五来一回,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时间一长,就像是等待着过节一样,几个大小伙子攒足精神等她们来,再花点钱凑上点东西,喝酒吃肉,一起热热闹闹地玩笑一番。
平日里,他们就勒紧裤腰带,喝粥、就咸菜吃馒头度日。
所谓的粥,稀薄的能照出人影,满满的盛在一只硕大的铝锅里。
熬粥的活儿,大家轮流做。
轮到周同熬粥时,他会将这只铝锅里外洗刷干净,放在煤气炉子上,点燃,有气无力地盯着炉火看……
这只稳稳蹲在煤气炉子上的大铝锅,神情淡定着,俨然是一尊身材魁硕、肚大腰圆的罗汉了……幽幽的蓝色炉火,慢条斯理地挥舞着手指,轻轻抚摸揉搓着“罗汉”的屁股。“罗汉”肚子内的温度渐渐升高,米粒就跟随对流的水波儿,慢慢地闪躲腾挪……在炉火持续热烈地撩拨下,锅内变得热情四溢起来。不久,温水变沸水,沸水豪不客气地将米粒儿原本坚硬的躯体,揉成粉烂,最后,变成了一锅稀薄的粥……
周同他们就用这粥水,外加咸菜馒头来充饥。
刘波饭量大,一顿能吃丙赋和张力两人的。周同有时候会提醒他说:“老头儿,你得注意了,少吃点。大家就这点儿饭,都让你吃了,别人还吃什么?”
这在以往,刘波只是嬉皮笑脸一番,应付了事儿。
可是,自从周同带着陈雪到地下室过了一夜后,“老头儿”就对周同相当抵触了。而且,好像赌气一般,吃得更多了。周同再次提醒他少吃点儿时,他就气氛地冲着周同嚷嚷,“我吃得多怎么啦?!我挣回来的钱可全都用在大家伙的吃喝上啦!这你怎么就看不到哪?!”
刘波这人,从不吝啬。但凡他挣的钱,总会毫不保留地拿出来供大家伙吃喝用。在刘波跟着陈雪、柳青到高尔夫球场餐厅打工后,还是一贯的慷慨。
两个女孩定期来周同这里,不但变着花样带来了一些好吃的,大家还能凑在一起吹牛聊天,这种气氛相当暖人。
她们之所以对周同、赵继鹏他们这么好,无私地给予帮助,大家都认为还是那天周同给陈雪提供了帮助。
话虽如此,但是周同觉得主要还是源于陈雪对他的好感,可能还有一种隐约的爱。
可是周同对待陈雪,只是存有好感而已,没有什么感觉,也根本谈不上爱。
如果要让周同在陈雪和小欧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周同还是喜欢小欧的。虽然,周同到北京打工以后,再也没有联系上小欧,两人的故事就此完结。可是,小欧在周同的心里总会不经意出现,偶尔还会对着周同微笑。
周同不能接受陈雪的原因,是那夜两人同宿时,她一个姑娘家表现出来的淡定。周同总觉得,陈雪有很多故事。而这些故事陈雪根本不会对周同说。与小欧的清纯相比,周同不会喜欢上一位城府深的女孩子。
陈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看到了周同对待自己的态度,感觉再这样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对周同的感情慢慢冷却下来。
“老头儿”刘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系列反常的表现,都与陈雪有关。看来,刘波是真的喜欢上陈雪了。
周同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要刘波在场,周同总是有意无意地强调和陈雪只是一般的朋友。反复地说,那天陈雪确实害怕一个人在地下室过夜,他只得陪着陈雪壮壮胆儿,而且两人睡的是上下铺。
时间长了,大家就不当回事儿了。刘波对待周同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可是,陈雪对刘波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刘波的殷勤献得过了头,也不能唤起她对刘波的喜爱,哪怕是一丝的好感。
所谓的“爱情”,真的无法把握。有些人,也许注定“今世无缘”。
后来,陈雪、柳青的餐厅经理跳槽去了大兴的“京城高尔夫球场”。两个人也就跟着她,去高尔夫球场餐厅做服务员。
京城高尔夫球场离市区很远。这样一来,两个女孩子再到地下室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刘波知道这件事情后,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他要跟着陈雪、柳青一起到高尔夫球场打工。
刘波的这一决定,给地下室死水一般的生活,激起了一层涟漪。为了改变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周同、赵继鹏、丙赋等人,相继表示要出去找活干。只有张力一人赖在地下室里,表示哪儿也不去。
大家感到很奇怪,都问他为什么?
张力的理由居然是“到北京来,就是投靠赵继鹏的。既然跑群众戏这么难,又不好混,那赵继鹏你当初怎么说来着?答应的事情,都没有实现呀!到了这一步,身上带来的钱花没了,你得负责!”
赵继鹏听到此话,气得差一点没背过气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