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回家开门，发现早上她锁的两道锁变成了一道，知道是妈妈来了。一直在回想林成的那番话，妈妈一来又要唠唠叨叨，她显得有点心烦，蹙着眉头换拖鞋。

　　“回来了菲儿，妈买了鸡翅，一会儿给你做，蜜汁的还是红烧的？”林妈妈从厨房出来，“冰箱里上次给你留的银耳羹怎么都没动啊，喝点这个去火，我上次给你收拾完刚两三天吧，你看你那些衣服又堆出来了，天天换也用不着这么多衣服啊，不能挂柜子里啊。”

　　“哎呀妈，你怎么又来了，一个礼拜收拾一次足够了。”

　　“你看看你，你妈来你还不愿意，你现在自己住的越来越独。要不就搬回去和我们住，你爸天天就愿意钓鱼，也不知道往那坐一天有啥意思，让他跟我上老年大学，他不去，退了休就不思进取，活到老他就不知道学到老......”

　　林菲换了衣服，懒懒地往墙上一靠，“妈，我今天想一个人呆着。”

　　“怎么了宝贝，谈恋爱了？听说你小姑前一阵给你介绍一个，她那眼光就你爸相信，看不好就直说，可别委屈自己，咱可半点不差，找个小伙子都没问题，前两年是你自己不找。你要是开口，后面有的是排队的。”林妈妈摩挲着林菲，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大宝贝”，多大了都是“小孩子”。

　　“我爸钓完鱼来吃饭啊？”林菲懒洋洋地坐进沙发，烦躁地翻着杂志。“我都说了，要是吃饭我过去吃，你们来吃还得折腾回去。”

　　林妈从厨房端出来一碗雪梨糖水，“菲儿是不是最近心烦气躁啊？一会儿妈再给你煮点绿豆粥吧，这个季节干燥，人容易上火。”

　　林菲接过糖水喝了两口，又递给林妈，“妈，你说我是一个好妻子吗？”

　　“怎么不是呢？安卓太不争气，能和他一起生活就得去山里隐居，一个年轻人哪能一点斗志没有呢，他都不是小富即安，他是游手好闲。”

　　“他不是有工作嘛。”

　　“那是什么工作？那也叫工作？家里跟卖电脑似的，四五台电脑，天天玩游戏，卖什么装备，那叫工作吗？他要是不上班能做个家庭妇男也行，还不是我来给你们收拾屋子，他倒是有个礼貌的态度，每次都恭恭敬敬，可也不伸手帮我干点活。还有他妈，我都能来给你们收拾，她就不能来？就抓住了我舍不得姑娘挨累。还有结婚的时候，你说他家出什么力了？明明是咱们家嫁女儿弄得跟娶儿子似的，你爸还说他好，我就没看出来哪好，我就说让你们分手，还不是你爸的忧患意识，就像你离开他嫁不出去似的。我说啊......”

　　每次提起以前，林妈都把账本按页再翻一遍。林菲抓狂，用手打休止符，“打住打住，听得我都起茧子了。”

　　林妈还不忘做个收尾：“开始你们还是挺般配，越往后越配不上你。妈也不愿意让你离婚，可跟他早离早好。”

　　林菲拿过碗，把剩下的糖水一饮而尽，叹口气说：“妈，以后我们客观一点好吧？你女儿的脾气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得了的。他有他的优点。”

　　“怎么？你不会想回头找他吧？咱可不是没人要了，妈不同意啊。”

　　“你说哪去了，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事儿。”她认真地看着林妈问：“妈，那你说我会是一个好妈妈吗？”

　　林妈被这股认真劲儿逗笑了，“会呀，女孩没当妈之前都怕自己不是个好妈妈，因为什么都不会，可看着小孩子从自己身体里出来，为她付出生命都愿意。”

　　“不是，我是说——”林菲怎么也没勇气把“后妈”两个字说出来，“哎呀算了。”

　　晚上，林菲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想给林成打电话，她想和他说说话。

　　想打就打，这把年纪了还矜持什么。拨通了电话，响了几声，林成接起“喂，林菲。”

　　“嗯，是我。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打个电话，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呢？”

　　林菲也希望听到林成因为她的主动而开心，可她没有如愿。听上去，林成平静得像已经预料到一样。她有点后悔这么主动，“我也吃过了，那你......”。

　　“哦，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林成说。

　　“真的吗？哎呀，早知道我就等着了，嘻嘻。”林菲不掩饰地说。

　　“没关系，谁打给谁也不重要。晚上吃了什么？”

　　“蜜汁鸡翅，我妈做的，我喜欢吃甜的。”

　　“如果妈妈不做，你馋了怎么办？”

　　“那就肯德基呗，哈哈”

　　林城笑了，“和我儿子一样，总要去吃肯德基。不好，垃圾食品。”

　　“‘爸爸，陈妈切了西瓜，奶奶让你下楼吃。’‘好，爸爸一会儿就下去’。”电话里面传来一对父子的对话。

　　“是你儿子吗?”林菲小心翼翼地问。

　　“嗯，这小子现在像个小大人儿了，楼上楼下传个话就靠他，还能在家里干点小活，精力永远充沛。”林成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提起孩子不由自主地幸福感，就像林菲的妈妈面对她永远高兴不完地高兴。

　　林菲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一下。林成意识到这种尴尬是存在的，他转移了话题。“吃点甜食也行，你有点瘦。”

　　“我并不瘦。”林菲陷入了思考中，回答的没什么兴致。

　　三秒钟的沉默在电话里被拉得漫长。“你的生活好像很有规律。”林成说。有些话放到哪种气氛里就成了哪种意思，就像这句话，如果两个人正聊得愉快，那么这句话将引起关于作息习惯、晚上都做些什么，还可以延伸到所做的事情的一些感受等等很多话题。

　　“是的，我要洗澡睡觉了，先这样吧。拜拜。”放在现在的环境中，恐怕林菲也只会接上这句了。

　　林菲心里喜欢的就是林成这样的男人，成熟、稳重、有自己的事业，对她总是报以宽容的笑容。至于徐明远，她认为是感情空虚产生的意外。

　　生活里美好的形容之后，总是跟着一个“但是”。关于林成的“但是”是他上有老下有小。林菲也望而却步。

　　林菲上网搜索了林成的论文，去林成单位的网站搜索到了他工作的照片，还在微博上关注了他，林成一共只发了十几条微博，大多是转发了一些新闻观点，还有一些出行时拍摄的风景照片，基本找不到能反映他情绪的东西。林菲觉得自己的喜欢沦为一种茫然......

　　驾校开始上课了。

　　想到学车不但可以分散精力还能多一项技能，关键是学费还能优惠，林菲大着一张脸去求阿莲再帮个忙，让佳琪一起去学。

　　哭也哭过，闹也闹过，魂魄也丢过，几个月的时间再看佳琪，一副重回人间的珍惜与沉静的样子——她还是很瘦，剪短了头发，脸恢复了血色，眼神中稍有忧郁，却带着坚定。佳琪重新捡起了护士的专业，在一家私营妇产医院工作，只做白班，这样虽然赚的少点，但是给人上门静点也能贴补一点。

　　佳琪本来不想学车，林菲劝她就算学车不重要，多接触一下外界总是好的，也可以多些机会认识些朋友，妇产医院的男人都是别人老公，要为自己的将来早点制造环境。

　　林菲觉得佳琪需要的是与现实接壤的婚姻，而她凭什么就觉得自己的婚姻要与爱情融合呢？

　　无非是多了一个孩子。

　　离婚的女人也是分等级的，短婚未育的是一等的，也是最容易再婚的。离婚子女归对方的是二等的，也就是付付抚养费，偶尔看一看，但这种情况女人比较少。离婚有女儿的是三等的，女儿养大了嫁人便是，弄好了还是“招商银行”。离婚有儿子的是末等的，谁也不愿意白养了别人的儿子，一般男人一听女方是这种条件，连看都不会看。这是相亲网站线下婚恋猎头说服她加入付费会员时说的，当时林菲就想到了佳琪，心里替她担忧。

　　这一段时间加班没那么频繁，偶有加班，林菲就请假说上课，花大姨悄悄地问过她上什么课，她干脆地说，“我老公要给我买车，让我去驾校学车、考证。”一句话如此理直气壮，一句话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老公，这个人不一定能真正承担什么，但这个称呼却可以抵挡很多。

　　林菲一会儿就拿起手机看看，一会儿不自觉的叹气，佳琪问她：“你怎么了？”

　　通常林菲不会和佳琪说太多自己的事，并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佳琪自顾不暇，说了还占用他人的脑空间，虽然阿莲总是损她，但是她还是愿意和阿莲分享这些心事，她认为阿莲内心比较强大。

　　林菲勉强地笑笑，开始认真听课。

　　“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下了课佳琪提议。这就是真正的好朋友，她明白，你的不说并不是隐瞒或疑虑，而是怕影响她的心情。

　　她们散步到一座教堂广场，找个长椅坐下。

　　“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佳琪看着教堂说。

　　“嗯嗯，挺有道理的。”

　　“圣经上的。”

　　“啊，你看圣经？”

　　“我每个礼拜天早上都到教堂听道，每天睡前都会祷告，希望上帝担走我所有的忧愁，带我走出困境，难道你不觉得我恢复的挺快？”灯光下，佳琪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上帝是仁慈的，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白白等待，趁着还有勇气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佳琪的鼓励是发自内心的，她自己已失去勇敢的权利，可林菲还来得及，林菲对爱情抱有憧憬，除了多出的离婚证，她和那些同居后分手的未婚男女没什么不同，何况，她看起来也一点不像30岁。

　　林菲本来心里已经接受林成，只是缺个人推她一把，佳琪的一番话让她信心笃定。她没有孩子，没有牵绊，为什么不趁着有勇气的时候去试一试呢？和安卓的失败没有挫败她，她相信还会再找到爱情，找到爱情才能构建婚姻，才能“道德”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