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一般，林菲刚做了决定，林成便约她见面。林菲想，是表示明确态度的时候了，这样云里雾里的林成一定会打退堂鼓。

　　林成带林菲去了一家开设在公园里的老式中国菜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已不觉陌生，第二次林菲坐在林成对面更似故人，两个人的聊天中没有关于家庭的内容，天南海北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像全无负担地恋爱着。林菲喜欢林成看自己的眼神，在他的眼神里，她成了一朵向日葵，喜洋洋地自由绽放。

　　吃过饭他们在公园里散步，池里的荷花大多败了，露出莲蓬。

　　“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林成念了一句诗。

　　“咦......一有人念诗我就起鸡皮疙瘩。”林菲咧着嘴抬起手臂让林成看。

　　“咳，再不文艺我就老了。”林成自嘲。

　　“那就当个文艺老年人呗。”

　　“林菲，你是只快乐的鸟儿，不该被囚禁。”林成转了话锋。

　　“你凭什么说我快乐？又是谁要囚禁我？”林菲微微努起嘴看他。

　　“好吧，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快乐的地方和理由，但你的神采不该被磨灭。”

　　“哦......难道有人要暗算我？哈哈哈。”林菲已听出林成有话要说却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我，我......”林成低下头，眼神里透出思索。林菲也收起了玩笑的脸孔。

　　林成继续说：“其实那个网站是我关系不错的助理小兄弟给弄得，我基本不去看，他那天又挑选了几个人让我看照片，其中有你的，为此我重新登录又一次打开你的照片，不由自主写了那封信。和你聊天让我觉得年轻起来，见到你以后这种感觉更强烈。”林成眼睛划过林菲的脸做不停留，此刻他亦不像一个40岁出头的男人。

　　“我只是比你年轻而已。”

　　“不，林菲，你一定要相信你有一种特殊的神采，是很多年轻女孩儿都没有的。”说完林成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离婚6年了，工作太忙无法兼顾家庭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对她的淡漠，我没有外遇，但是我并不那么需要她，除了需要她照顾孩子，打理家庭。这很自私，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反抗。”

　　“可能搞科研和搞学术的人专注的只有自己的课题。”林菲解释给自己听。

　　“那只是一个方面吧，更像是一个合理的借口。”

　　看来林成已经想好了，林菲的决定并不重要。林菲笑笑，看着他说：“那时候你需要的女人只是用来照顾孩子、老人和家庭，现在人到中年，更不可能因为爱情而需要一个女人了？时间一天天的过，日子的琐碎要一点点的经历，生活并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即使我不用照顾你的孩子、老人，也不代表我会轻松度日，即便能轻松一天也不见得会幸福一辈子。”

　　林菲一直是傻傻的，突然转换了这么一段质问式的陈述，让林成一怔。

　　“所以你今天是来拒绝我的？”林菲的质问更进一步。

　　不过，林成很快就释然了，不可能有完美的人，林菲这样的女孩儿必然会有棱角，有个性，这样的棱角在长久相处中就会变得咄咄逼人甚至纠缠不休，无论什么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林成不能承受的，他的年纪和性格注定无法每天围着小娇妻。如果他再年轻几岁，也许还有勇气也愿意付出相当的精力来陪着林菲一起磨合，直到水乳交融。可现在他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女人。

　　“其实你没必要为这个还费一番周章，特地出来做个了断，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大叔，见两次面而已，你太严重了。”说完，林菲又恨自己不能柔和下来。

　　林成很想说是喜欢林菲的，可他知道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林菲一定会继续奚落他。林菲的自尊溃败不堪，她想哪怕他说他是喜欢她的，只是迫于生活的现实，担心无法给她幸福而被迫放手，这样林菲心里也会平衡一点。

　　说与不说隔着一句话的距离，人的心既复杂又简单。说破了就简单了，可是这个孤独的时代人人自危，谁也不会说破。不说就变得复杂，产生痛苦。这是个恶性的循环。

　　林成伫立。林菲离去。一池破败的荷花叹人间相遇不易，擦肩却可不复再见。亦如那杯爱尔兰咖啡——思念此生无缘之人。

　　林菲心里捶胸顿足，直奔阿莲公司。

　　阿莲的公司在市中心的高级写字楼里，4楼一层都是她公司的领域，这个时间大厦也已经没有多少人，保安拦住林菲，和阿莲通电话说为安全起见，最好尽快离开。

　　林菲一见阿莲就开始“泄洪”。“有什么了不起的，去我们单位还得有介绍信呢，还安全起见，我能杀人放火啊。”

　　“你这样还真像来杀人放火的，估计你要是拎瓶绿茶人家都不能放你上来，怕你拿的是汽油。”

　　“我倒是想拿汽油，拿了自焚。”林菲跺着脚。

　　阿莲换上高跟鞋，卷起头发。“什么事儿就要自焚了？走吧，走吧，我还没吃饭呢。”

　　“不是策划案没改完吗？”

　　“姐姐，你在这儿我还能工作吗？”

　　林菲抱歉的笑笑转身看见沙发上放着一大捧花，她兴奋的捧起来，说的却是：“这么一大捧，好俗气哦！”

　　“你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阿莲挽起林菲往外走。

　　“嘿嘿，美女挽手，女强人瞬间变小家碧玉。是不是那人送十捧花也不会有这待遇？”

　　“你现在又不想自焚了？”

　　“那个等会儿再讨论。花是谁送的？说真的以前觉得送花挺浪漫的，现在觉得特俗。”

　　“我觉得你俗，絮絮叨叨。”

　　这话一下触动了林菲的神经，如临大敌一般。“真的吗？我俗了吗？真的俗了吗？我不是因为妒忌吧？得好好检视自己，别近墨者黑像韩楚梅似的，无缘无故就嫉妒别人，因妒生恨，变态。”说着做个寒颤状。

　　“呵呵，你还真敏感。”

　　“我不会变成那样吧？”

　　“哎呦，一束花至于引起这么严重的话题吗，你要是想，一队人等着送呢。你们那个韩什么梅是自以为是却什么都没有，你和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所以你不会。”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要自焚！哪有一队人等着，我被人拒绝了，一个带着孩子的老男人竟然拒绝我，我想哭！啊——”林菲靠着阿莲的肩膀开嚎。

　　两个人坐下来，阿莲真心看不下去林菲糊涂任性的样子，以前有安卓可以无限度的包容她，现在她要是再不清醒理智一点，以后恐怕要吃大亏。

　　“怎么被甩了？”阿莲幸灾乐祸似的。

　　“谁被甩了？我们还没开始呢。”

　　“哦，没开始呢就被甩了。”

　　“你真想看我哭是吧？我真的很受打击好不好？”林菲真生气了。

　　“我是不想看你顽固不化。行了，没什么可丢面子的，多大点事儿啊。见过两次面你总不至于无可自拔吧。”

　　“这不是能不能自拔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我不嫌他老，不嫌他有孩子，我还主动示好。我，我从来没主动过，更没让人拒绝过！”

　　“括号，20岁以前。”阿莲赤裸裸地揭穿。

　　林菲无言以对，不顾出形象地趴在餐桌上。

　　“所以说离婚对女人有致命的杀伤力，女人永远只能往‘上’找。先说年龄，你说20岁的男孩和20岁的女孩谈恋爱，谁也不会觉得合适。同是30岁的男女处对象，就有点勉强了，为什么？因为觉得女人30岁有点老！等到35岁，同岁的男人还会找你吗？就算人家无所谓，人家父母都得怕你生孩子费劲。再说条件，你是公务员，副科，将来还得想提拔吧？以你的条件，你能找个临时工作刚起步的吗？你哪有那个时间和他从头奋斗啊？你肯定要找同类别或是大型企事业单位，再或是小老板，有钱还不能太没文化的。那你说符合条件的男人起码也得35、6了岁吧，又绕回去了，同等岁数的男人都想往下找。终于你愿意屈就了，哪怕男的岁数大点也行，可男人到了那个年纪只剩现实细胞了，谁能有耐心天天哄着你，供着你呀？你得伺候人家，弄不好还得伺候人家老小。你在现有基础上能加上佳琪那样的温柔和委曲求全的精神，也许林成还会考虑。所以他的理智没有错，反而对你有好处。让你知道，你，面临着挑剔和被拒绝。别人对你有求必应的时候一去不复返了。”

　　林菲趴着乜斜起眼睛，“你这段话好长，让我捋捋。”

　　这是冷冰冰的现实，逼迫林菲直面。现在的80后已经不是青春少年了，她也不再是那个追求者众多，“双鬓鸭雏色，单衫杏子黄”的婷婷女孩儿了。她不得不接受，她的青春——已逝。

　　所有比喻都是那么贴切，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青春是一列永不回头的列车，青春是一朵只开一次的花朵……青春，就这样拥有的理所当然，失去的无能为力。

　　阿莲又说：“不过存在即合理。离婚和气候变暖、经济危机，自然灾害一样，弥漫着这个时代。普京离婚了，王石离婚了、82岁默多克也在离婚，何况身无重物的小老百姓，很多人都面临重新选择，不过最好不要再选择失误。”

　　林菲像霜打的茄子。“其实所有的标准、条件、理由，只因为不足够爱。”她还在现实与自我间挣扎矛盾着。

　　“那你和安卓足够爱吗？”

　　林菲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我们爱过。”

　　“那后来呢？不爱了还是觉得他不思进取，和他生活下去没有希望？那你的爱算不算被生活打败了？”阿莲问。

　　“难道我就要像养个孩子一样养着他就不叫被生活打败？就叫爱了？算了算了，这是个纠缠不清的问题。”林菲不愿意过多地涉及过去，心绪被牵扯到那里就剪不断理还乱。

　　“对了，说起佳琪，恐怕她的委曲求全以后也会有原则了呢，她变了，更懂得为自己活了吧。否则那些话也不会从以前那个唯老公是从的怯懦女人的嘴里说出来。”

　　阿莲有兴趣听听佳琪说了什么。

　　“就是在林成这件事上，她是鼓励我尝试的，她说她的情况已然这样，我应该勇敢一点，天上的飞鸟不种不收，上帝也让她们活得很快乐，何况我用心去争取，付出真心，道酬勤嘛。不过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有这么突破性的建议。”

　　阿莲想了想说：“突破性的建议？呵呵，我不这么想。”

　　接着她又阐述了一段话：“就像现在一些冒险类的挑战节目，下面观众使劲儿地呐喊加油，他们是真心为挑战者加油，也希望他们赢，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敢或者不能上去挑战，有人替自己实现了奇迹，这是一种期望的转嫁。佳琪希望看到你争取之后幸福了，那对她自己甚至是一种偿还，获得一种快感，可以给她希望。可这不是电视节目，输了掉下来有网接着。你输了呢？她以为你没孩子，你洒脱，你有资本去输，那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最知道。当然我不是说佳琪没有为你好，只是她重伤未愈，挣扎在新生里，没有想到这一层。”

　　林菲努力地翻出理性，跟着阿莲的思路。是的，佳琪的鼓励顺应了她想法，她借势做了决定，其实还是冲动了。要不是林成的拒绝，她还会头脑发热地前行，现在她冷静了下来，觉得林成也许真的并不适合自己。

　　原来，找个恋爱的人这么不容易。林菲有些迷惘了。

　　“感情事无对错，当局者迷罢了。不过要吸取教训哦。”阿莲打着哈欠说。

　　对晚熟的林菲而言，这就是成长中的阵痛，一会儿是理智压倒情感，一会儿情感又占了上风。人生在经历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但代价得视人而异。有人顿悟的早，少走了弯路，有人吃一百个豆不嫌腥。林菲，属于“危险人物”。

　　吃完宵夜已是午夜。上了车，阿莲点开CD。

　　I set fire to the rain,

　　Watched it pour as I touched your face,

　　Well,it burned while I cried,

　　'Cause I heard it screaming out your name,your name,

　　I set fire to the rain,

　　And I threw us into the flames,

　　Well,I felt something die,

　　'Cause I knew that that was the last time,the last time,

　　Oh,no,

　　Let it burn,

　　Let it burn,

　　Let it bur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