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之刀重新恢复了魔力,取出那柄铁钩自不是难事了。阿特又凝神重现了那已久别了的感觉。这时,他见到的图丹和大地只是两个模糊的身影,屹立眼前的是这座巍峨的各拉丹冬峰,它正在绽放着闪电般的光华。寒铁刀重新变成了通体蓝色,那无敌的魔力已袭遍了至尊之刀。在那超自然的蓝色火花中,冰缝中溢满了水,那寒冰已融化了。格日尔和鹰上前抓住铁钩手柄用力地一拔,铁钩倒是拔了出来,但不知为什么,山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令伙伴们异常吃惊,他们紧张地扶住岩壁。但,一切又重归了安静,好久,它没有再震动。
“也许是铁钩拔了出来,影响了我们脚下的岩石。”牧师分析道,大家也觉得有些道理。
有了蓝宝石之刀的魔力,令他们信心大振,他们带上铁钩毫不畏惧地向下攀去。脚下厚厚的雪埋没了他们的双腿,天空中继续飞舞的大雪落满他们的全身。但是,勇士们用刀开着路,大踏步地向山下走去。斜坡的斜度依然陡峭,勇士们却觉得它平缓多了,比起那段陡峭而凶险的垂直峭壁。走着走着,牧师停了下来,他望着周围,又侧耳倾听,并急切地叫住了伙伴们:“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伙伴们驻足听去,果然,有一种极度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但他们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微弱的,像蜜蜂的振翅声。突然,阿特的脸色倏地一变,他找了一处凸出的岩石,双手发疯般地拂去积雪,然后,趴了上去,把耳朵贴到了裸露出的岩石上。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但那惨白的脸色却难看得吓人。众人围了上来,用紧张的目光盯住他,在等待着那恐怖的答案。阿特依次望着牧师及伙伴们,喃喃地说道:“像雷声,但它是从这岩石中发出来的。”
这令伙伴们大惊失色,他们记起了那悬崖的山崩和裂谷的泥石流。
“是雪崩,这山上的冰雪马上要崩塌了。”牧师的话令伙伴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因为他们此时还在山腰上。
“各拉丹冬峰是圣洁之峰,是正义力量的化身。你为什么要发怒,万能的主,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惩罚我们,为什么要在我们的每一步前都布下陷阱?”牧师望着天空,但他看不到主,只是看到了能够埋葬他们的漫天大雪。它们还在纷纷扬扬地压下来,大有不埋掉勇士们决不罢休的气势。
“什么雪崩?”若真问道,因为她从小生活在草原上,对于雪崩,她只是听说过,还没见过。
牧师的脸上显出一种担忧的神情,他说道:“你们没有见过雪崩,当然不知道它的厉害,它比山崩及泥石流更加可怕。它是能够埋葬一切的恶魔,会把我们深深地埋在这冰雪之下,没有力量可以阻止它,现在我们只有快点下去。希望在雪崩之前能骑上我们的战马。但是,小伙子们,不要慌,免得滑下山去。好了,我们开始吧!”
伙伴们开始了紧张而有序不乱的下攀,但是厚厚的积雪阻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几乎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踩在深及膝盖的雪中前进的,死神的威胁也越来越近了,那轰隆隆的声音已不用再附在岩石上听,行走中的伙伴们已从他们脚下及周围感觉到了。那好似雷声的轰鸣滚滚而来,从冬峰的上部传来,脚下的岩石开始剧烈的震动。起初,是有节律的震颤,最后便开始了频繁的抖动。周围的积雪开始裂纹,小块小块的雪堆向山下滑去,情形已十分的危急,而这时的伙伴们离地面还有百十丈的距离。他们的脚步已无法再快,因为积雪已达到了他们的腰部,而且凭感觉,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有棱的岩石,而是光滑且冰冷的冰层。牧师开始有些恐惧了,他明白,他们所惧怕就是这脚下冰层的崩塌。
这时,巨烈的轰鸣声从空气中传来,隐隐震荡着伙伴们的耳膜。在牧师的催促下,伙伴们加紧了脚步,他们后退着用刀支住地面,趟着厚厚的雪向山下移动。
“阿特,蓝宝石的魔力可以帮助我们呀!”迈力木气喘吁吁地说。
阿特坚毅地摇了摇头说:“不,蓝宝石的能量来之不易,我们还要利用它来对付蝙蝠王呢!再说,我们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决不求助于蓝宝石之刀。”他的话得到了牧师的赞同,他也建议要靠勇士们自己去克服困难。
正说着,上方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咔”的一声伴着隐隐的雷鸣声传来,那声音似是山崩地裂般巨大。伙伴们不禁想起在那悬崖小路上遇到山崩的情景,他们惊恐地抬起头。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出现了,在伙伴们的垂直上方,几百丈高的地方,一片巨大的阴影压下来。勇士们明显感到了那种压抑感,他们手足无措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躲开这灾难的从天而降。那阴影已越来越大,覆盖几丈的天空,但直到近处,伙伴们才发现那阴影已变得透明了,他们几乎能望见它那一边的天空,那是一块巨大的冰层。在离他们头顶有百十丈的时候,冰块的一角碰到了突出的岩石上,又在一声巨响中变成了两块,一先一后落下来。
这一声巨响惊醒了呆怔中的牧师,他大叫道:“快跑。”
于是,他们连扑带滚向四外逃去。两块冰先后落到了雪上,厚厚的积雪使它们没有破裂,但巨大的惯性使两块冰飞快地向山下滑去,积雪和突出的岩石被它们瞬间撞飞或铲平了。这一幕令伙伴们吃惊,因为他们都处在冰块的下方,那摧毁一切的气势令他们魂飞魄散。于是,在牧师的指导下,伙伴们向两边飞快地翻滚。但两块巨大的寒冰在峰体的阻碍下,它们不断地改变着方向,朝着在积雪中挣扎的伙伴们撞去。勇士们感到了绝望,在这一瞬间。
他们向后面望去,那庞然大物就在近在咫尺的后上方,有七八尺厚,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压下来。伙伴们已经精疲力尽了,没人的积雪使他们的勇猛无处可使。但他们毫不放弃一切生还的机会,还在努力挣扎。又走出十几丈后,他们已无力挣扎了,瘫软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冰块到了他们的上方。勇士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次他们无法逃脱死神的魔掌了。那“唰唰”的冰块滑雪声突然间在耳边停止了,伙伴们在等待了片刻后却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滋味。若真闭着眼睛问道:“这是阴间吗?怎么黑乎乎的。”
正在对话之际,却听得牧师大声并且兴奋地叫道:“谢谢主的保佑,我们没有死。”
伙伴们半信半疑地睁开了眼,果然,他们还存活在这世界上,他们的身子还陷在深及数尺的雪中。那两冰是停住了,担在了几块巨大的岩石上,但是,它们正停在了伙伴们的上方。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两块冰还在颤巍巍的晃动着。牧师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们慢慢爬出去,不要碰到冰块。”伙伴们轻轻地趴到雪中,蠕动着向外爬去。忽然,几块碎冰块落了下来,落到了他们身上,惊得伙伴们猛然停住了。牧师转回头看了看又一摆手,伙伴们从雪中钻了出去。虚惊一场的伙伴们重新打量起那两块寒冰来,它们合起来有七八丈长宽,厚达近十尺,晶莹剔透。看来是从中峰上剥落下来的。
正在伙伴们围着这两块巨冰观看的时候,整个山体突然巨烈地震动了一下,好似地震般。伙伴们惊恐地望着脚下,他们发现脚下的积雪在轻微地抖动。刹时间,他们明白:那大雪崩即将来临了,它将覆盖一切生命。
“你们看,那是什么?”若真忽然望着南方说。
伙伴们回头望去,只见那几十丈开外的南峰,高百多丈的地方。一大块的冰体在轰鸣声中崩蹋了,偌大的一团雪雾蓬松地爆开了,瞬间弥漫了半个天空,在许多碎冰块的驱使下,那雪雾似几十条飞龙,矢射而出,飞出离峰体几十丈的空中。在震荡中,峰体上的许多冰层都坍塌了,爆起几十丈高的雪雾。那情景既美丽又惊人。但是,那触目惊心的雪崩却从南向北绵连延续过来,勇士们上方的峰体很快会崩塌的,他们无路可逃。牧师在焦急地想着主意,而其它的伙伴们则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即将来临的大灾难。突然,大地又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那两块寒冰向山下滑去,其中一块刚刚滑出几丈远却又被另一块岩石挡住了。脚下的积雪也突然震荡起来,似是汹涌的波涛般,连绵起伏,令伙伴们摇摇晃晃,扑倒在雪中。
见此情景,牧师大叫:“到寒冰上去。”
伙伴们跑动起来,向着那几丈开外的巨大冰块。但在这一瞬间,伴着轰鸣声,积雪之上裂开了几尺宽的裂纹,跑在后面的迈力木兀地不见,像从雪地里消失了,但那惊惧的叫声却传入了伙伴们的耳中:“快救救我,快。”勇士们返回身来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正惊疑间,迈力木的声音又叫了起来,那声音好似来自地下。他们向脚下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地上已裂开了一道二尺多宽的日子,里面黑洞洞的,深不及底。而迈力木就在那裂纹里,他正双手抓住铁钩已精疲力尽了,铁钩就横在裂纹的两边沿上。伙伴们忙上前把他拉了上来,他们继续向那冰块跑去。几尺宽的裂纹在勇士们的脚下不断地龟裂,纵横交错,似是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他们的每一步几乎都踩到了裂缝的边沿,险象环生。终于,他们跑到了冰块跟前,翻身上了寒冰,但冰块剧烈的晃动使他们滑来滑去。
“用刀插进冰里,稳住。”牧师大叫道。当然,他们不敢直接用刀向冰块插去,那样会使坚脆的冰块裂开,他们用刀尖旋转着在冰上凿出了一个个深一两尺的洞,然后插进刀才稳住了身形。虚惊一场,伙伴们脸上已冷汗淋淋。但现实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便是怎样去躲避那场已到跟前的冰体崩塌?
那雪崩确实已来临了,已有许多弥漫在空中的雪雾开始笼罩在伙伴们的上空,不断有冰粒落到他们的身上,像下冰雹一样。终于,“轰”的一声,他们上方的冰体从高几十丈的地方崩塌了,似火炮喷出的火焰般,白色的气流夹着大大小小的碎冰块和雪花飞矢而出了,掠向空中。许多小冰块与伙伴们擦身而过,那强大的气流令他们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如果被那冰块打中,足能击穿自己的身体。最糟糕的是那空中的雪雾又似天女散花般爆了开来,四散纷飞的雪花及冰块矢射而出,伙伴们忙躲避着袭击,但还是不免被飞矢的碎冰打中,奇痛难忍。这时,峰体的震动已愈来愈强烈,他们所处的那块寒冰突然掠过所挡的那岩石,如脱缰之马般滑了出去。这一切,伙伴们始料不及,被甩倒在冰上,但幸好他们都紧紧地握住了刀柄。虽然虚惊一场`,但也因祸得福,因为的冰块的突然移动,却使他们躲过了冰雪的掩埋。冰块滑动的速度已越来越快,两边的景色一闪即过,瞬间已变成远处的风景。
就这样滑出了几十丈,到了一段地势比较平缓的山坡上。伙伴们惊魂未定,正打算在冰块减速时跳进雪地时,更加惊险的一幕却发生了:他们所处的这段冰坡也开始崩塌了。方圆几百丈的一片山坡突然拱了起来,形成一排排的雪坡,但又在瞬间爆发了,受其影响,伙伴们的冰块离开地面被下面的冰雪推上了几丈高空中。由于惯力,它依然向前飞行,有许多的冰雪在飞行中撞击着巨大的冰体和伙伴们。这是伙伴们没有想到的,他们竟随冰块飞在了空中,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眼前闪过飞矢而过的冰雪。他们努力地靠在一起,但还未等阿特靠上来,他所站的那一角却突然裂开了,和冰体距离了一丈多远。牧师大喊:“用绳索拉过来。”于是,迈力木从腰中拿出那柄铁钩,并拴上了绳索向阿特站立的那块只有几尺见方的冰块掷去。那块冰却不堪一击,铁钩落上不但没有钩住,倒是把它击成了几块,阿特失足落了下去,伙伴们失声惊呼,却不想绳索一下子绷直了。若真欣喜万分,大声叫道:“是阿特。”
众人向下望去果然是阿特单手抓住了铁钩,此时,他正悬在空中。而下面的情形令他们惊恐万分,峰体上十几尺宽的裂缝还在到处扩张着,翻滚的冰雪似排江倒海般涌向山下,如果阿特掉下去,会被立刻吞没的。
伙伴们连忙把他拉了上来,此时,他已满头冷汗了。但这时,他们已无法令冰块落地并停住了,只有凭天由命。冰块在飞矢碎冰的撞击中飞出了几十丈,他们已到了地面上空十几丈高的空中。冰块开始飞翔着下降,又在飞出了十几丈后落到了雪地上,但速度依然惊人,他们跟本无法跃下。这令他们不由焦急万分,因为远处的一座高大的崖体出现在眼前,那正是冰块滑去的方向,他们会同冰块同时粉身碎骨的。难道生命就此终结?
长空中传来一声长唳,那是猎云,它带来了奇迹:它的下面是那七匹狂奔的河曲马,它们在冰雪之中却依然英姿飒爽,轻松飞驰。原来是猎去把战马从冬峰西侧带了过来。很快,七匹富有雪地奔跑经验的河曲战马就和飞驰的冰块并驾齐驱了,它们分两排奔跑在冰块两边。伙伴们很快便明白了这些战马的意图,他们不由感激万分,察尔汗确实用心良苦。牧师的身体最弱,伙伴们先把他托了上去,然后各自飞向上马,这时,冰块距那几丈高的崖体只有四五丈远了。就在他们拔马停住的一刹那,那块冰便被撞得四处飞溅了。他们长吁了一口气,庆幸死里逃生。
“这次亏了猎云,它是主派来的天使。”牧师微笑着望了望飞在空中的猎云。
鹰感叹地说:“我没有白养它。想当初,我捡到它时,它还是只雏鹰,那时,它受了伤……”
若真接着说:“我们找来许多小虫子喂它,并为它治好了伤。它长大后,却离不开我们那片天空了。”
牧师赞叹道:“圣经上说:你希望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样去对别人。连飞禽都这样,何况人呢?”
阿特点了点头说:“牧师,我明白了,我们的付出会得到回报的。”
七匹战马向南顺山路奔去,再次回首,他们已远离了这座力量之峰,雪崩还在继续着,那弥漫四野的雪雾与漫天大雪融合在一起,交织着笼罩了整个各拉丹冬峰的下端,于是,天与地一体了。只有那崩去冰雪的褐色峰体在云雾在隐隐现现,它依然保持着它的圣洁和神秘。伙伴们忽然想到了那中峰上的老人,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因为伙伴们看得清楚,各拉丹冬峰的半腰处也崩塌了,那上面正冰雪纷飞呢!
“放心吧!在那山洞中,他会没有事的。六十多年了,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牧师说着想了想又道:“我们去找他的妻子,把这柄铁钩交给她,对她也有个交待。”
“不知她还在不在,也许即使活着也另嫁它人了。”若真说道。
迈力木反驳道:“如果他们是相爱的,她会等她的丈夫一辈子的。”
“可是,老人已在冬峰上住了六十年了,六十年的时间,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改变,人心更易变。你说呢?阿特。”若真说着用那明亮美丽的眸子盯住阿特。
阿特凝重地说道:“是的,这世界上最容易变的是人心,最不容易变的也是人心。反正,我不管别人,我和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这天气好冷,但若真却感到了异常的温暖,如草原上的春天般。那娇羞的双颊漫上了两朵红云。伙伴们望着他们笑起来。牧师止住笑说道:“只要人人都还爱着,那么这个世界便会爱着你。人的一切力量都是由爱开始并迸发的,我们能从各拉丹冬峰的雪崩中逃生,便是因为我们还爱着自己,还爱着对方,更因为还爱着别人及我们的家乡。所以,我们有了力量,这力量便是爱所给予的。万能的主早就说过,你撒下爱的种子,就会迎来爱的甘露。”
伙伴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们明白牧师所说的爱不止是单纯的男女之爱,还包容了世间万物的爱。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离各拉丹冬峰六七十里的一片平川地区,这儿的冰雪已经几近消失了。又翻过一片山谷,他们惊喜地望见在远处的洼地里有一个小山村,大概有百多户人家。那烟囱里枭枭升起的炊烟令伙伴们身上感到了暖洋洋的感觉,他们的腹中已饥肠辘辘,从踏上各拉丹冬峰开始,他们就没有吃过一口热东西,寒冷已使得他们透体冰凉了。这炊烟如同茫茫夜海中的灯光,令伙伴们兴奋地催马赶去。
这个小山村的房屋是石块垒成的,用山根粘土对合,非常的坚固。在这片谷地里,一排排的房屋显得错落有致,房屋中间是一丈多宽的青石板路,径直通向村落中央。每户人家的小院里都有几只藏北绵羊和一头牦牛,它们低头吃食不知从何处打来的青草,不时仰头叫两声,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伙伴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人间乐园了,为了怕招引邪魔,他们一年来行走了万里余路,每一步都来是避开了人类聚集的地方,而远走山林野岭。而今,为了冬拉丹冬峰上老人的愿望,他们不得已才来到这小山村。
马蹄踏在石板上清脆的“哒哒”声惊动了两边石屋里的居民,他们都拥到了路边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这远方来的陌生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他们朴实和善良。看他们的服饰,像是藏民,但其中也夹杂着许多的汉人,看来,这是一个汉藏混居的小山村。伙伴们知道,在藏北的青海边缘有许多这样的居住地区,本来这儿是藏族人的居住区,但后来有大批的汉人为避难来到了这荒迹的高原,他们同藏族人和平共处,相互献出自己的农牧技术和粮食种子,共同生活在了一起。几百年来,他们已经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了。伙伴们跳下马来,向这些居民走去,这时,一个汉人模样的人走过来,说道:“远方来的客人,你们从圣洁之峰走来,必是远方来的雄鹰,到此歇脚。”
牧师的汉语非常纯熟,他迎了上去应答:“雄鹰,那些浴血奋战的战士才配此称,我们只是游历山水的佛教徒,为了为天下众生以费口舌之苦,教诲生存之道而已。到此安宁地方,多加打扰了。”
那汉人一听,惊喜道:“似僧不是僧,真乃高僧。我们这儿的人,无论汉藏,每一个人都是信佛的,我们真诚欢迎高僧的到来。”
而伙伴们却被牧师所布的玄机弄糊涂了,他和那汉民的看似深奥的对话令他们云里雾里一般,不得其解。而正呆怔间,牧师却悠然自得地同那汉民相互携手共入石屋了,他们急忙跟了上去。刚进屋,热情的藏民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油茶和那香味诱人的糌粑,伙伴们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肚子也空得厉害。但他们每一个人还都在极力地忍耐着,他们都齐齐地望着牧师。此时的牧师也馋欲难耐了,但他还尽量地保持着牧师的风度和那汉人风趣地谈着话。汉人看了看众人说道:“我叫风林,你们不要客气,赶紧趁热吃吧!我知道,你们从各拉丹冬峰的方向走来,肯定有几天没吃一口热乎饭了。身体的冰冷会使病魔侵蚀你们的身体的。”
牧师明白这些汉藏人民的热情,他们不能拂掉。于是,他向风林感激地道了声谢便招呼伙伴们吃起来。风林望着他们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又一招手,几个藏民走了进来,又端进了好几盘的糌粑。伙伴们也顾不得礼仪了,带着对这些居民的感激把这些食物都吃光了。
风林笑着说:“看来壮士们确实劳累了,但不知客人从哪一方来?”
未等伙伴们搭腔,牧师接道:“出家人家在五湖四海,凡有佛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不错,这儿就是你们的家。我们还要席听得道高僧讲法呢!但请问这位师傅何方人氏?”
“佛不分界,凡善心者皆有佛缘,我乃荷兰牧师,信奉基督,对东方的佛法也甚爱之,所以在中原其间,我以僧自称。”牧师仍然用着那深奥无比的话应答。
这时,若真小声地嘀咕道:“牧师今天怎么这样,让人听不懂。”
阿特笑了笑,制止住了若真,他附在若真耳边说:“牧师这一招实在高,他的智慧和学识是我们无法相比的。他知道这儿的人都信佛教,所以他也以佛人自称,得到了这儿居民的信任。从他们的嘴里也许能掏出一点对我们有用的东西,这儿离冬峰只有几十里,而冬峰是圣峰,是正义力量的化身,大地来过这儿,伊娃公主也许也来过这儿。关于他们的神奇传说,这儿的人难道还不知道点什么?”
若真轻轻点了点头,不由对牧师敬佩万分。
牧师和风林依然谈兴甚浓。这时,牧师突然记起了冬峰上老人的嘱托,于是便让迈力木拿过那柄铁钩交给了风林。风林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才说道:“这不是村东头的斯娃大婶打造的爬山钩吗?”
“斯娃大婶?她现在还活着吗?”伙伴们同时焦急地问。
风林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她还活着,只是自从她丈夫死后就一病不起了,现在她每日都躺在床上,亏了乡亲们弄点吃的送去。唉,老人一辈子为别人打造农具,阴德应积不少,却想不到她的丈夫……死得惨呐!”他的眼中流下了泪,为了斯娃而怜惜。
伙伴们正要兴奋地告诉风林:斯娃大婶的丈夫还活着。但却被牧师阻止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妙的事,于是,眉头紧锁地问风林:“你说她的丈夫死得惨,你怎么知道的?”
风林呜咽着说:“这,我们村里的人都看到了,每一个人都不敢看第二眼,都为老人不平和愤慨。老人一辈子乐于助人,对人亲和,与人也没有什么磨擦,却……落了那么个下场……”他的话令伙伴们愈来愈不解,但牧师摆了摆手,示意伙伴们安静地听下去。凭感觉,将要有一件事发生了,而那事是不可思议的。
风林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那一天,斯娃大婶跑来对我说她丈夫出去打柴一整天了还没有回来。老人的身子骨虽然还结实,但必竟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我连忙组织了几十个年青的小伙子到处寻找,在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们在各拉丹冬峰脚下发现了他的尸体,但我们根本就认不出了他……我们还是根据他身边的一捆柴和掉在冰地上的一个香囊才认定是他的。那香囊是斯娃大婶亲自做的,她丈夫的鼻子不太好,要经常吸那香气刺激。回来后的第二天,斯娃大婶就一病不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牧师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他还要风林的证实。此时,他和伙伴们的心都是沉重的。
风林终于说出了那个令伙伴们既吃惊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是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善良的老人竟遭此厄运。那简直是畜牲的行为,也许根本不是人干的,这世上哪会有那么残忍的人。老人被剥了皮。就在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牧师和伙伴们什么都明白了,不禁一阵寒意袭遍了全身,那是来自心底的恐惧。老人死于半个月前,而那自称在冬峰上的山洞里生活了六十余年的“老人”便是那个神秘的换皮人了。在水蛇谷,在沙漠铁甲军大营,在各拉丹冬峰,他都一路跟着勇士们的脚步,而且每时每刻都在他们的前面设下陷阱,企图令勇士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太可怕了,天空中的阴影消失了,却换上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却能够千变万化的魔鬼跟着。这令伙伴们感到了莫名的恐慌,他们不惧面对面的激战,却对这个生活在暗处的幽灵心惊胆战。他们的每一步,每一次行动都在它的视线下进行,而且,它在勇士们没有丝毫防范的情况下不时地发起攻击,每一次都是那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但是,他们发现不了它。
他们互相对视着,沉默不语了,老人的死是因他们而起。但他们无法说出真相,唯有在心里暗暗自责。魔鬼之论会给这些善良的村民带来沉重的负担和恐慌,他们只有在心底发誓:为了冤死的老人,为了战场上那么多的阵亡将士,他们一定要铲除蝙蝠王和那个生活在人世间的恶魔。
风林轻轻地说:“只要老人的灵魂能得到安息,那么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就心安了。我们相信无论人和魔,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对了,你们都是令佛法发扬光大的高人,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他是我们的活佛,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了我们这儿。我们不知他的法号,都叫他大喇嘛,听说他是从圣地喇萨(今拉萨)来的。他对佛法的认解已达到了至上境地,我们的村民无论有任何无法解脱的事,只要得到他的一句话,必然使我们豁然开朗了。也许你们对佛法有着更高更深的见解。”
“大喇嘛?好啊!那你带我们去吧,你说得对,他有我所需要明白的,至少我们希望这样。”牧师高兴地说,对于老人的事,他及伙伴们已明白了一切,已不需要再去见斯娃了,他默默地祈祷她能好起来,亲眼看到邪魔的覆灭。
牧师跟在了风林的后边向村东头走去。阿特再也忍不住了,他疾步跟上牧师悄声说:“牧师,我们真要去见什么大喇嘛么?我们并不懂佛法的,和他讨论什么佛法呀?”
牧师微微笑了,说道:“我虽是基督信徒,但在中国这么多年来,对东方的佛法也有所研究。你知道你们东方佛法的真谛是什么吗?”他见阿特迷惑不解的样子便说道:“是无知,佛到深处便无佛,你对佛的了解接近无知的地步,那么你说出的话便是佛语。这便是佛法的精髓之处,佛存在于人心,人心最初的时刻便是对佛法的诠释,因为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你们中国的一位得道高僧对我讲过的。再说,大喇嘛既然是一位得道高僧,而且还是藏民心中的活佛,他对这世间发生的事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阿特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牧师在带着他们去取经。
看来,大喇嘛并不住在村屯里,他们此时在风林的带领下沿着村中央这条石板路走出了村外。村西头是一座地势平缓的山坡,有曲折蜿蜒的一条石阶路盘旋而上,消失在山坡上的一片窑林里。在林子影影绰绰的枝叶缝隙中,伙伴们依稀望见有石墙隐现其中,他们爬上山坡,终于在林子中找到了那间石屋,在黑漆大门上写着一副四字对联,上联:非佛勿入,下联:是佛步止,横联一个字:悟。
这不由令伙伴们惊疑万分:不是佛的人不要进入,但是佛却依然止步,这么说是怎么样也进不了这门了。他们迷惑地望着牧师,这时,风林也在门前停了下来,并且不急于去叩门,而是笑吟吟地望着众人。
牧师想了想说道:“佛藏我心,但我身非佛。因有所悟而不悟,才来打扰大师指点迷津。”
奇迹出现了,这时,屋内传出了宏亮的声音:“有缘人,进来吧!”
风林打开门,在光线的照射下,众人看得清楚:在石屋内中央地上,有一个年老的藏族大喇嘛坐在一个铺团上,双手合十,精目微闭,但年龄似是已有八旬以上。但他周身所现的精气却令人震憾,有一种令人肃敬的感觉。他抬起头来,微睁双眼,那目光精光四射,望了望伙伴们,说:“风林,你出去吧!我要和这些远来的客人好好聊一聊。”
风林带上门走了出去,伙伴们效仿牧师般在大喇嘛前面盘膝坐了下来。石屋内的光线很暗,但伙伴们依然能看得清石屋的情况,也许除了这大喇嘛外,没有人再能找到别的东西,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牧师微微向前探了探身说道:“活佛大师……”
那大喇嘛一摆手说道:“这世上没有活佛,活佛乃人心间产物。”
“大师,听说您是喇萨来的,必定有非常之深的修养了。”牧师改口说道。
大喇嘛微微笑道:“佛家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之生死轮回,乃天地万物之本性。就像你们一样,来自一个熟悉的地方却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成功属于你们的意志,终究你们还会回到你们的地方去,但这要看造化了。”
阿特急切地问道:“你知道我们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喇嘛道:“你们的困惑表露了行踪。而且我看得出你们是信佛但不修佛之人,以你们的意志和勇气,去探索一个新的世界。其实,佛就在暗中帮助你们。”
牧师翘起拇指说:“活佛就是活佛,您能窥视到我们心里的秘密。”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但凡意志坚定者,必得所求。也不要坚信邪不胜正,因为,是邪终究不能胜正,一时的失败,会使你们,使万物都会失去很多东西。”大喇嘛已开始微闭双目。
迈力木又问道:“那我们能不能成功,什么时候?”
大喇嘛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但他还是解答了迈力木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告诉我,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世上有许多人都在帮助你的,也是在帮助他们自己。所以,你们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负天降之大任者,必不同常人,应该相信自己。所有事都随缘,善缘孽缘皆是缘,一切由缘生一切由缘灭,凡刻意强求,必不得解。于心无愧,去做了,不用再想它事。”说完后,他伸出手做了个逐客的手势。
阿特还想问什么,但被牧师拦住了,他示意伙伴们悄悄退了出来,并带上了门。
若真问道:“自始至终,我都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们心中的疑问他也没有解答。”
牧师笑道:“佛家人说话似破但不点破,我们悟到了,才算真正的明白了,否则即使点破也无用。”
“牧师,那你悟到了什么?”若真问答。但牧师却没有回答,只是,他望着凝神思考的阿特。若真及伙伴们也盯住了阿特,牧师的意思很明白,阿特也许能解答出这个问题。
果然,沉思之后,阿特说:“是的,大喇嘛确实为我解答了所有的问题,那就是让我们依然走我们自己的路。凭我们自己的感觉走,那便是对的。”
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们既悟到便一定要做到。虽然我们的蓝宝石之刀恢复了魔力,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绕过邪魔部队。我们从圣地喇萨顺冈底斯山南麓的大江沿西北而上,那儿属人迹罕至的极限之地。即使幽灵大帝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我们能从那冰寒地带去喀什噶尔。再说,昆仑山南麓的大军会把邪魔之军牵制在藏北地区。我想,那肯定是一条悠闲之路,但是,对我们来说,那是一种新的考验。因为整条路上都同各拉丹冬峰一样,是冰雪地带。”
“只要能安全地到达克里木半岛,什么样的苦我们都能受。”阿特坚毅地说。
“是的,只要再没有蝙蝠王纠缠,走那样的路又能怎么样呢?各拉丹冬峰我们都能爬得上去,还害怕那些冰雪之地。也许,我们还能甩掉那一直跟着我们的魔鬼,它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去克里木吧!”迈力木说道。
告别小村的人,他们骑上河曲战马向着南方喇萨的方向进发。一路上,勇士们日夜不停,踏冰河,翻雪山,越百川,在越过纳木错后,他们终于见到了绿油油的草地,但周围还是有许多石山,并不太高,似是乱石堆成,那是日久天长,风化而成的。但离开了那白色的冰原世界,这稀蔬的绿色却有着无限的生机。对伙伴们来说,这草地是那么的亲切,他们兴奋地跳下马来在草地上翻滚着,全然忘记了一路上的劳累。周围四下里幕色朦胧,成群的绵羊在草地上移动着,在牧羊犬的追赶下匆忙地跑回羊圈,那情景仿佛天空中飘移的云锦,白白的,令人生起无限遐思。这是多么熟悉的生活啊!而伙伴们却已有近一年没有享受到了。牧师和格日尔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游牧生活,但在小伙伴们那如饥似渴的目光中,他们懂了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牧歌。
发疯般任遐思在幻想中飞驰,他们纵情地放松了一切,也放弃了一切,完全融入了草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