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作者:张尘舞 时间:2020-10-06 16:35 字数:20262 字

今天是齐雪欣结婚13周年的纪念日,早晨起床的时候,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穿上一件商场新买的紫色连衣裙,并且还在脸上打了点粉底,对着镜子,她觉得自己看起来显得年轻有魅力多了。可杨学武对这个特殊的日子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刷牙的时候他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婆说:“又不是出去结婚,穿这么靓丽干什么!”齐雪欣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她一转身,杨学武看见她的后背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肌肤,心里开始犯酸了,咕哝着说:“如果不想穿干脆扒光算了,都已经是凉得发硬的黄花菜嚼都嚼不动,穿成这样上班想勾引谁……”

齐雪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黑着脸说:“我这根黄花菜是因为饱受你杨学武的摧残才变成这样,你不要急,等哪天有谁给我浇点水滋润滋润,我照样变成嫩生生的芽儿,到时候我就怕你跟我一道出门自卑。”

杨学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那芽儿也是千年万年的铁树芽儿,跟嫩扯不上边。”齐雪欣真有点恼怒了:“你这家饭店当初我投资的时候,可是草房子一间。我给你翻新重新装潢粉刷,你才是如今这个德行。现在嫌我老了?你越活越可爱我就成了黄花菜,那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生活岂不是在寻找母爱?我可没那个福气生你这么个嫩生生的儿子。”

杨学武拍了拍她的胳膊,乐呵呵的说:“你呀,真不愧是语文教师,牙尖嘴利的,跟你斗嘴我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噢对了,雪欣,我妈早上打电话过来,说咱家要是有什么用不顺手的东西,不要随便乱扔了,给妈带回去用。”

齐雪欣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学武,说:“我家啊,用得最不顺手的就是她儿子你,其他的,用得都挺顺手!”

杨学武一愣,皱了皱眉,说:“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啊,我就那么顺口一说,你讲话带刺干什么。上班去了,不跟你说了,闹心。”

杨学武走后,齐雪欣怔怔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的脱下身上的衣服,穿的这么隆重干什么呢?这一天跟别的日子没有任何的不同,杨学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五年前?亦或是八年前?默默的吃完早饭,刷好碗,雪欣给自己的手涂上护手霜,望着窗台上一盆仙人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眼前这株仙人掌,布满了刺,到处都是不畅快。

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当株仙人掌算了,寂寞知足地活着。当一个人,有的时候太辛苦,人生的旅途中一瞬间的爱,竟然就赚取了自己去心甘情愿的付出一生。可一瞬间的甜蜜之后,却有着庞大而隐遁的苦难随之而来。

来到学校,往课堂上一站,齐雪欣就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她喜欢孩子们,喜欢她的学生们那一双双清澈求知的眼睛,对教师充满着崇拜和信任,让她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他们。这堂课上的是《艾滋病小斗士》,正当她声情并茂的对同学们进行情感教育时,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有些不快,亲朋好友都知道她的职业,上班时间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她的手机平常一般只接受短信或当手表看时间用。

她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家里的电话,家里有急事?齐雪欣忙对着意犹未尽的同学生做了个手势,拿起手机跑到门外。

“喂?”

“雪欣,你必须马上给我回家一趟!”电话那头传来婆婆不容商量的命令口气。

“怎么了?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吗?我正在上课呢。”

“不得了啦!家里脏得要命!你说怎么办?啊?”婆婆的声音大得能穿透耳膜,她不得不将手机拿离耳朵远些。

“什么脏得要命?”齐雪欣一头雾水,耐着性子问,她记得自己上班前已经把脏衣服什么的洗干净了,家里卫生也打扫好了。

“早上你们夫妻俩出门为什么不关纱窗?家里现在进了好多的小虫子,满屋子的到处乱飞,真气死人了!我不管!你给我赶紧回来弄干净!”婆婆啪的一声搁了电话!

齐雪欣哭笑不得,小虫子?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阳台上花草比较多,家中多几只小飞虫也很正常,点支蚊香不就行了?不过是忘记关纱窗老人家手指头抬抬帮着一拉就能摆平,这老太婆竟为屁大一个事打电话兴师问罪。齐雪欣真是服了婆婆。要说她这婆婆,公公死的早,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照理说她应该是比较勤劳干净淳朴的农村妇人才对,可她不是!她这位婆婆典型的自私自利,做起事情来拈轻怕重,齐雪欣真是怕了她,每次她来都会把家里闹个鸡飞狗跳。时间长了,齐雪欣也看开了,不过一农村老妇人,忍忍她就行了,没必要跟她吵跟她闹的,毕竟她是杨学武的妈。

下课后,齐雪欣静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窗外一缕阳光温柔的斜洒在桌面,桌上一盆紫色小花淡雅的开着,欣然接受着阳光的沐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她喝了口茶,拿起红笔准备改作业,同事毓秀拎着一条黑鱼进来,咋咋呼呼的叫道:“我家那老不死的东西嘴巴越来越刁,昨天在家念叨着要吃黑鱼烧雪菜,这不,让别人给我捎了条,花了我好几十块呢,这玩意真贵。”

毓秀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却没有这个年龄女人应该有的那种富态,相反却有些瘦骨嶙峋的感觉,齐雪欣总感觉她瘦得腮都裹不住牙齿了。

齐雪欣笑笑说:“你家那口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家学武在吃的方面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基本是我弄什么他就吃什么。”

毓秀把鱼往墙角一扔,洗洗手坐到她对面,说:“哼,我现在啊,高兴了就弄几个菜给他吃,不高兴了我懒得理他。衣服也是,高兴了就帮他洗洗,不高兴了我让他没的换。他还不是翘着屁股自己洗,他现在在家里可没地位了,儿子女儿也不待见他。他怎么蹦也蹦不出个天来!”

“你家老李现在也不错了,上次去你家我看见他在拖地呢。”

“哼!他亏欠我,拖拖地算什么?我从二十几岁起就忍受着他不忠、出轨,这已经是全城皆知的事情,我也不怕丢脸了,我这张老脸早就给他丢光了。那时候,我忍!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我忍!结果,我忍出头来了。现在他老了,还不照样回这个家?我忍了他二十多年,如今他50岁,打算他活到70岁吧,他得忍我20年!我可以在他面前扬眉吐气20年,寿命长的话还不止呢!外面那女人,青梅竹马爱得死去活来差点私奔殉情的骚女人,除了弄得一身骚外,她落下什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谁肯要她?而且啊,听说她在他们那个小区,跟人家男人说句话人家都防着她,浑身都冒着一股狐狸的骚味,谁不防着她?她跟我斗了几十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得到我家老李的爱?得,死老头的爱全给她去,我有家庭,有可爱争气的孩子们,到老来还有老伴……所以啊,说到底,我还是赢了。”

齐雪欣关于毓秀的这番话听得耳朵都结茧了,她真纳闷了,每次毓秀都能就着她家老李的事情发表一堆的言论,而且每次都不一样,听着还很有道理。总之很多很多,只有齐雪欣想不到的,没有毓秀讲不出的。思及此便很难收紧笑容,就像现下。毓秀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奇怪了:“怎么了?傻笑什么?”

“没什么,”齐雪欣赶紧收敛笑颜,“我是同情你家老李的那个青梅竹马啊,偏偏遇上个耐力这么好的正房,原本她大概是想跟你比耐力的,没想到到底拖不过你。也算她倒霉吧,如果遇上我这样的主儿,我肯定是拖不过她的,肯定会被她抢走男人。”

毓秀正色的说:“我说小齐啊,你还真不能有这样的思想,你家杨学武现在在医院当上科室主任了,一年挣的钱是你的十几倍吧?当初你跟他的时候,他可是一无所有,这个好男人是你培养出来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吧?这个社会啊,没脸没皮主动上贴的骚狐狸多着呢,让位?你傻了吧你,拖也要拖死她!”

齐雪欣一愣,迷惘的看着她,喃喃的说:“说什么呢?搞的我家学武还真出轨似的,别弄的我紧张啊。”

毓秀见状立刻笑了笑:“改作业了。扯远了。”

两人都没课,改了会儿作业,毓秀突然说:“对了,我家老李跟他那青梅竹马分手的时候,我当面这样对她说的: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吧,不要以为自己比人家的妻子强,不要以为男人爱你多过妻子。当新鲜感一过,人家和妻子之间最起码还有浓浓的亲情,你们之间除了耗尽的爱情外什么都没有剩下,你给男人留下的只是无法摆脱的烦恼!如果能够摆脱,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弃你而去!正所谓情人如抹布,用完就扔掉!你说这话经典不经典?为这,他那情人跑上门来寻死呢!”

齐雪欣闷声不吭,心里却想:你家老李也太缺德了,赔进人家姑娘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让自己老婆说出一番这样的话语,真是够没良心的了。

因为心里不赞同毓秀,所以嘴上也没搭理她,任由她一个人自说自话。

下班后去菜市买好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打开门齐雪欣就看见满地的瓜子皮,婆婆正靠在沙发上啃着半个苹果看电视呢。看见她回来,婆婆头也不抬的打了声招呼:“回来了?”齐雪欣忍着气看着婆婆啃着苹果把皮吐在地上,婆婆吃苹果总是不削皮,然后啃着皮到处乱吐。每次她来家里走后,齐雪欣起码要打扫半天。

“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牛肉,你想怎么吃?还红烧吗?”齐雪欣在厨房清洗着蔬菜问。

婆婆把啃剩下的苹果往沙发上一放,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说:“我来烧吧,我口味重,你烧的我不爱吃。”

齐雪欣无奈,只好走出厨房任由婆婆折腾去。

婆婆烧了个青椒牛肉,肉末茄子,红烧鸡和紫菜蛋汤。等婆婆烧好菜后,齐雪欣走进厨房打扫卫生,一进厨房她还是傻眼了,地上葱叶子,蒜皮子,姜末子,哩哩啦啦到处都是,灶台上,酱油瓶子歪歪着,盐罐子四周一层盐末子,鸡精的袋子也横卧在灶台边,洗菜盆里更是惨不忍睹,盘子、菜铲子、洗碗的抹布,还有没倒掉的洗菜脏水混在一起,齐雪欣叹了口气,这婆婆啊,炒这么几个菜都跟大闹天宫似的,要是做一桌子菜,这个厨房还指不定什么样呢?弄不好客厅都要遭殃。

齐雪欣刚打扫好卫生,女儿杨静就回来了。杨静进门换好鞋子,看见奶奶,垂头叫了声“奶奶”便钻进房间,老太太撇着嘴巴嘀咕一声:“死丫头,跟她妈一个样,跟我就是亲近不起来!”

齐雪欣摆好碗筷,冲女儿喊道:“杨静,出来吃饭!”

杨静蹦蹦跳跳的出来,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对妈妈撒娇说:“妈,你知道我吃鸡不爱放蒜的!”

齐雪欣疼爱的笑笑:“是你奶奶烧的菜呢,别学着挑食啊,我跟你爸可都没这臭毛病呢。”

杨静嘟着嘴夹了口菜,立马吐了出来惊叫:“天啦,这什么菜呢,吃盐呢!”

婆婆不以为然的说:“多吃四两盐,走路跑在前!不吃盐怎么有力气呢?小静,你看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就是缺盐缺的。你看看那戏中的白毛女,不吃盐头发都白了,不吃盐行吗?”

“得,奶奶,你那套跟我爸说去!反正我不爱吃!妈,给我泡碗方便面吧,我写作业去了,今天作业多下午就得交的。”杨静放下筷子径自跑进房间关上房门写作业去了。

“你看看这孩子,性情凉薄啊,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还累死累活的烧菜给她吃,她倒好,这个态度。”

齐雪欣安慰她:“妈,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心上,她一直挑食呢。”说完,给杨静泡好方便面送进房间,又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

“妈,我们吃吧。学武今年是中班,要到下午三四点才能下班呢。”

齐雪欣一边吃菜一边喝着开水,吃完这艰难的午饭后去洗碗,弄清这一切看看时间快到一点了,齐雪欣有午睡的习惯,她跟婆婆打招呼:“妈,中午你休息一会儿?我也去睡会儿。”

婆婆坐在沙发上屹立不动,她拍拍沙发张了张嘴,说:“雪欣啊,你坐。妈有话要跟你说。”

齐雪欣心想:又来了。不是要钱就是提这个那个要求,上次来是让她给小姑子在他们单位找个对象,她那小姑子年过三十了还挑来挑去,恨不得嫁给省长。每次婆婆来,肯定是有目的的,要钱还好,就怕她提要求,提的要求还净是人办不到的。

齐雪欣耐着性子说:“妈,有什么话等晚上回家说吧,我下午还有几节课呢,我想休息一下。”

“谁不要上班?你以为我在家里很闲?你以为我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吃你这么几顿饭?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连话都不肯听我说?都说养儿子没用,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没错!当初我真应该掐死学武,省的现在给我气受。”

遇见这样的婆婆,齐雪欣纵然有十二万分的耐性也将被用完,她不想大中午的跟婆婆吵架,况且女儿还在家。她放低了姿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妈,有什么吩咐,你说吧。”

“哼,吩咐?我敢吗?你可是人民教师,我哪敢啊!我是拜托你!”

齐雪欣沉默。

“上次跟你说让你帮小芬找个好婆家,结果你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噢,你自己找了个好老公饱汉不知饿汉饥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好老公是谁生出来培养出来的!小芬好歹也是叫你嫂子的,她的婚姻大事,你就不能上点心?小芬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都三十了,再过几年,行情就更不好了,我也没让你给小芬找海归或者大学教授高级管理什么的,有房有工作的就行,你却总说没有合适的没有合适的,我家小芬长相漂亮家务农活样样都能来,哪点不好找了?你就是不肯帮忙。”

齐雪欣想说,当初我嫁你们家学武的时候还没房子呢,他可是一无所有,你的女儿没学历没工作自己一农村姑娘却想找个有房有好工作的,你当你自己生的女儿就是镶金的啊?

她敷衍着婆婆:“我们单位的小伙子年纪大点的都结婚了,刚分配下来的才二十二三,没有合适的啊。”

婆婆怀疑的看着她:“真的?”

齐雪欣点点头。其实他们单位还真有几个年龄跟小芬相当的,可她如何能开的了这个口啊?人家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农村大龄姑娘当老婆吧?

婆婆瞅了她一眼,明显的不相信齐雪欣的话,但她忍了忍没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老太太想了想,心一硬,还得把这趟来的目的说出来,于是她干咳两声,开口说:“雪欣啊,妈这次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齐雪欣警惕起来,婆婆这个态度,想必事情不小,她不动声色的看老太太说什么。

“明伢子大学毕业已经有三四年了,家里供他读书连锅都砸卖了,现在他谈了个女朋友,也是大学生,说要结婚呢。结婚吧,人家要求买房子……明伢子自己一个大学生好不容易才找了份工作,工资又不高,他哪有钱买房子啊?你们现在的生活这么好,又生了个丫头,你们要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呀,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家小毛头。雪欣,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嘛。明伢子父亲不在了,你们不能不帮衬他呀。所以,我来跟你们商量商量,你们能不能出钱帮你弟买套房子……不要太大的,九十来平方,也不过就几十万块吧……”

齐雪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着婆婆巴巴的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真来气了:“说得轻巧,不过几十万块?哈哈,我钱再多,那也是我闺女的,没你儿子什么事儿!”

婆婆愣了半响,说:“那是你弟!”

齐雪欣使劲给她回过去:“那是你儿子!你儿子买房子,关我什么事情?我生闺女怎么了?闺女那也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的钱就是留给我闺女的,你少打主意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那颗心,这事情绝对没有任何的商量!”

婆婆呆若木鸡,媳妇这次的坚决态度让她吃惊,一向有求必应软软弱弱的媳妇这次的强硬让她措手不及,她呐呐的说:“我不跟你说,我等我儿子回来跟我儿子说。”

“那是我丈夫!”齐雪欣纠正她。

“你丈夫他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我就不信了,他真能狠下心来不管他妈,不管他弟了!我生他养他,家里穷我背着他要饭供他读书,现在有出息了,不理妈了?”

齐雪欣一皱眉头,反问她:“照你的说法,我嫁到你家后,出钱供你女儿供你儿子杨学明读书上大学,杨学明现在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挣钱了,是不是应该对我这个大嫂进行回报了?怎么反倒还伸手跟我要钱买房子?”

婆婆一拍大腿,声音尖利起来:“供明伢子他们读书的钱还不是我儿子学武挣的,你一个小学教师,一个月挣几个钱啊?”

齐雪欣怒极反笑,她突然觉得以往自己是过于谦让了,对他们家人有求必应,反而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她一字一句的说:“妈,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生的孩子,由你自个儿负责!况且,我们帮你负担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们能自食其力了,我再也不会拿出一分钱来。你的儿子买房子,你有能力就帮他!没有能力,让他自己想办法,做按揭,去奋斗,没我这个当大嫂的什么事情!”

婆婆拍着大腿哭起来:“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这像话吗?我培养出来的优秀好儿子平白任由你捡去享福,现在还这个态度,不就一套房子嘛,你们那么多的钱,就不能给弟弟买套房子成家啊?你弟没房子,哪里有女人跟他啊……”

齐雪欣一字一句的说:“妈,照你的算法,你100个儿子都能生,反正你儿子们的一切都由别人来负责,连房子都可以由别人来买!既然家里穷,养不起就别生,生下来了由着别人养,养大了居然还伸手要房子。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你自己摸摸心口想想,从我嫁到你们家后,小芬和杨学明的生活费学费,哪样不是我们掏的?”

婆婆哭得鼻涕泪水满脸的糊在一起,突然杨静使劲把门打开,大声喊道:“别吵了!奶奶,你要哭的话到我爸的单位哭去吧!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婆婆不乐意了,她瞪着眼睛朝杨静吼:“你这死妮子,你妈就这么教育你的吗?你就这么跟你奶奶大声的说话?”

杨静努了努嘴,不屑的说:“奶奶?奶奶呀,你每次来我们家不是开口要钱就是让我妈给你买这买那的,上次来还让我妈给小姑买了瓶什么瘦脸霜,你知道多少钱吗?一千多!我妈自己都从来没舍得买超过200一瓶的霜呢。我从小长这么大,你和小姑叔叔他们来我家,给我买过一颗糖吗?我就真纳闷,怎么你们家人总觉得我们欠你们似的?”

老太太听了孙女这番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等到她反应过来一大巴掌已经甩上杨静的脸:“你这养不熟的小狼崽子!你一口一个你们家我们家的,你不是我们杨家人啊?”

齐雪欣没料到婆婆居然伸手打女儿,望着女儿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掉,她感觉自己的泪腺也在那一刻破了,心也碎了,她摸了摸女儿的脸,好言安慰她说:“小静,你不该这么跟你奶奶说话。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掺合,去,听话,去看你的书去!”

杨静捂着脸鄙视的扫了奶奶一眼,尖声叫道:“我没有这样的奶奶!她什么时候当过我是她的孙女?”说完,径直进房取了书包含泪对妈妈说:“妈,我去同学家。”齐雪欣无奈的点点头,抓了个洗净的苹果塞进女儿的手中。齐雪欣站在窗前看着女儿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消失,觉得很无力。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没舍得打过她一巴掌,今天居然被她亲奶奶甩了个耳光,女儿的半边脸似乎肿了起来,不知道到了学校同学们会不会笑话她……

婆婆还在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一口一个她没教好孩子,孩子没教养什么的。齐雪欣站到她面前,慢条斯理的对她说:“你今天中午没事的话就好好坐这里想想,没教养的人是谁?我女儿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你们家人就是一群白眼狼!”说完,她不顾婆婆的嚎啕大哭,自顾自的走进房间锁好门躺到床上。

生活其实就像洋葱,你一片一片将其剥开,终有一片会让你落泪。齐雪欣觉得自己落泪的生活其实在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嫁给杨学武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面对封建传统自私不讲道理的婆婆,她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

她除了是老公的妈,还是她的婆婆,也是长辈,更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体有点小病,她要蛮不讲理的左右你的生活,你还能怎么办?你就是有道理也跟她讲不清楚,而且这样的人还杀不得,剐不得,吵了闹了也依旧与事无补!

卧室墙壁上镶嵌的那面大镜子映出她微胖的身体,一脸的疲倦。齐雪欣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当初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已经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现在的她不过是个三十八岁的中年妇人。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如今杨学武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也难怪,中年事业巅峰时期,忙!婆婆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没有养成老年人应有的那种宽容慈爱,相反越来越过份,齐雪欣暗暗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是否过于善良,以至于婆婆得寸进尺。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猛地揪了一把,难过、自责、不甘、惭愧、沮丧、无奈……心里百味道杂陈,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地纠结在一起,把她拧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齐雪欣出身在干部家庭,根正苗红。当初的她,任凭哪个小伙子看到她,都两眼发直。她那双点漆般晶亮水润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人心里去。然而她永远都兀自云淡风轻地浅浅笑着,任是谁家小伙想接近她到头来都只会深感山高水远伊人芳踪飘渺。姑娘时代的齐雪欣喜欢穿着金黄色及膝真丝裙,身材曼妙而修长,一头轻柔如云的卷发烘托着光洁的脸蛋,媚人的杏眼水盈盈的,那红润的嘴唇微微的张开,似乎就要倾吐出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话语来。当初的她迷倒了多少的男子啊,杨学武就是无意中看到她后,着了迷般的爱上了她。第一次见到齐雪欣的时候正是夏天,齐雪欣那天刚好穿着那件金黄色的及膝连衣裙,脸上是那种超越世俗的孤傲,有种说不出的沉寂。

刚上班的杨学武没有多少病人,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医院的病人几乎都被资格老的医生收去了,像他们这般刚上班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在医院是站不住脚的。站不住脚的杨学武便多出了很多的空余时间,他喜欢躲在齐雪欣的身后悄悄跟踪她。他知道她喜欢看电影,经常去铁山电影院去看电影。于是杨学武经常在她看电影的时间里,一个人悄悄的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看着她踩着阳光而来。

这个时候的杨学武突然发现自己多么的卑微啊,自己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干部身份,家里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这么美好的人儿偏偏家境还如此的逼人,让他心头那点念想一下子熄灭了。他只有暗暗的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她踩着阳光而来,再踩着阳光离开。

走在繁华的城市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人,杨学武的心里是多么的羡慕,羡慕的背后总带有那么一点嫉妒。那金黄色的影子扰乱了杨学武生活的平静,每当他静下来,齐雪欣的脸就在他脑海中浮动。他在梦中多次碰见她,醒来时却什么也没有见着。杨学武在这种暗恋中渐渐绝望了,可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暗暗跟随她的脚步。终于,在一个礼拜天的清晨,他怏怏的到菜市买点菜。菜市上,人山人海。狭窄的路面上,更是拥挤不通。他随着人流缓缓地流动,不小心,踩着了一个人的脚。当这个人将长辫子一摔,转过身来,用她明亮的眼睛,盯住他的时候,他惊得嘴巴能塞进俩鸡蛋。居然是齐雪欣,遥远的美丽的公主齐雪欣。她的辫子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十分柔和,她凝视着他,眼里波光跳动。她皱了皱眉头,问:“你都跟到菜市来了?”

这句话像给了杨学武当头一棒,打得他措手不及,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在悄悄的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他坐在电影院台阶上偷偷看她的时候、他徘徊在她单位等待她下班的时候……老半天,他仍愣愣地站在那儿。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波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大脑之中。他甚至注意到她一笑一个酒窝。面对他的措手不及,她却笑得十分自然。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一个字,她就转身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杨学武睡在床上,似乎看见齐雪欣笑着向自己走来。她笑得那样美、那样自然,没有一丝做作,显得十分温柔可爱。于是他上前向她献媚地说:“雪欣,你真美,我从见到你那天起,就,就,……”一直想着你,这几字,连在梦中他都无法说出口。她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微笑。可他却在这笑中慢慢萎落了。梦醒来后,他怅然所失,为什么连在梦中他都那么的卑微?

杨学武像只流浪的狗一般,到处流浪却不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段时间,他消瘦的很厉害,沉默的他埋头苦看书,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这样坚持了四个月后,确切的说应该是四个月零八天,他握着两张电影票带着破釜沉舟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复杂心情视死如归的站到齐雪欣的面前,硬邦邦的对她说:“给你电影票。你喜欢看电影,你……看去吧!”齐雪欣吃惊的看着他,那是一张怎样坚毅的脸庞啊,却苍白的几乎透明,漆黑狭长的眼睛毫无焦距的越过她的头顶望着前方,碎发飘在额前,有意无意的挡住他的视线,这个男子阴郁并且傲气。

齐雪欣回头看了看身后,抿起嘴巴笑了笑,问他:“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嗯。”

“那为什么都不看我呢?你不知道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看对方似乎很不礼貌吗?”齐雪欣其实并不是个刻薄的人,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逗逗他。

果然,杨学武的脸马上变得通红,他把手中的电影票往她手里一塞,低声说了句:“你去看吧。找个朋友陪你看。”说完,他扭过头就走。

齐雪欣叫住他:“不如一起去看吧。”

杨学武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走一张票,依然没有看她,只说了声:“不见不散。”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齐雪欣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上次在菜市她说的那句话让他整整消失了几个月,齐雪欣甚至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每天下班走在路上,她总忍不住回头看看他是否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身后不再出现的那个身影,让她惆怅久久。铁山电影院的台阶上,她再也没有看到他落寞的身影,悄悄的坐在那里偷看自己。有次在街上意外的看到他,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上,对周围所有都视而不见,甚至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齐雪欣突然转过身跟在他的身后,她想知道这种悄悄的关注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跟随着他走进了医院,看见穿上白大褂的他,她的心象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血淋淋的疼痛着,她突然了解了他。杨学武不容置疑的算的上是冷傲精致的男子,就像月桂开的那般娴静,那种清澈、干净的气质,绝对让人看不到他会拥有怎样一个灵魂。

其实电影院那次并不能算是一场约会,因为杨学武那天临时加班没能去成,却拜托科室里的一哥们带上几包爆米花送到电影院里向她作了番解释。那天,齐雪欣第一次觉得独自一个人看电影实在是件凄惨的事情。所以,在杨学武没有出现的第三天傍晚,刚下班的齐雪欣在医院门口堵住了他,望着一脸惊吓的他说:“为了感谢你送我的电影票,我决定今天晚上请你吃顿晚饭。”

杨学武手足无措,他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外套和裤角处的补丁,对她说:“请你稍等,我回去换件衣服,很快的。”

回到医院分配给自己的那间三十来平米的平房,杨学武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镜子前,他看见自己的脸油汪汪的泛着光,一脸将要被临幸的贱样。他用肥皂使劲的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当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杨学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穿着一件很合体的衬衣,雪白的面料在阳光下泛着光,干净得一尘不染。齐雪欣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问:“你爱吃酸菜鱼吗?”

第一次约会算很成功,如果这可以称之为一次约会的话。

吃晚饭后,齐雪欣问他:“待会儿你去哪里?”

杨学武一愣。按照通常的套路,应该是他首先发问,一会儿有空么?再走走?或者去找个地方坐坐?

可是齐雪欣抢了先,杨学武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白痴,于是只好像个娘们儿般细弱地回答:“不去哪里。”

多年以后,杨学武回想起这一刻自己的回答,还是觉得很蠢。果然,齐雪欣没等他后悔已经站了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他赶紧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齐雪欣没有拒绝,她知道他像只容易受惊吓的兔子,在自己的面前他万分的拘谨,一个无意中的拒绝也许就能让他走得远远的。这顿饭本来说好是她请,结果他执意要付钱,她也就随他。

两人出来才发现天都黑了,也就是说,这顿饭,至少吃了两个小时。不过就是普通的酸菜鱼,菜品都普通,要是换个人,杨学武相信,自己绝对没办法对着一桌鱼骨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两个小时。

也许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用来佐证爱情的。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约会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约会的结果,就是齐雪欣把杨学武带到家里见父母。那天杨学武进门换鞋子的时候,雪欣妈的眉头就皱了皱,杨学武袜子脚跟处的补丁实在太扎眼,当时雪欣妈就嘀咕:这人家境不太好。杨学武买来的那几样礼品,被雪欣妈不冷不热的放在墙角。雪欣爸倒是豪爽,拿出一瓶珍藏多年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干红,并且为杨学武泡了一杯热乎乎的毛尖。

吃饭的时候,雪欣妈上的菜很是精致,但分量都少的可怜,碗筷都是成套的,虽然好看但那碗小的实在可爱。雪欣妈处处想表现出他们跟杨学武之间的差别和距离,雪欣心里疙瘩了,她微微有些不快。杨学武面对饭桌上那一筷子下去少半碟的菜不忍动手,雪欣妈看出他的心思,不阴不阳的说:“城里人都这毛病,小口吃菜,弄多了吃不完下顿不新鲜了。可不比你们农村,菜能当饭吃。”雪欣爸皱起眉头打岔:“什么城里农村,你当初不也在农村蹲了十来年才回城的!小杨,来,吃菜吃菜!”雪欣爸不停的为杨学武布菜,可那些菜已经像石头一般堵在了杨学武的胃里无法消化。其实杨学武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他言语得体,逢到雪欣爸拣了菜过来一定双手捧碗迎上去。雪欣妈不停的问他的家庭状况,问他的工作,甚至问他的房子,杨学武对此丝毫没做准备,被雪欣妈问得浑身上下被水浇过般的透心凉。雪欣爸倒是客气,可那份客气里面也有着一点疏离。从头至尾,齐雪欣都是冷眼旁观。

饭后不久,杨学武便起身告辞,雪欣妈动作敏捷的把墙角那几份杨学武带来的礼品拿出来塞回他手里,杨学武的脸涨的通红,屈辱感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他昂着头淡淡的说:“伯母你多想了,朋友来吃顿饭带点小礼物也是正常的,我是晚辈,你们不用客气!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的!”雪欣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吃了他们家一顿饭,送点礼物算扯平了。话中也隐含着疏远,让他们放心,他对他们的女儿并无任何的企图。雪欣妈有点恼火,她呐呐的说:“你们农村条件也不是很好,花这个钱干什么……”

“农村再穷,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的!”杨学武不卑不亢的说,然后告辞。他没有让齐雪欣送自己,自顾自的走了,但临走时他那绝望的眼神让齐雪欣觉得他再也不会留在她的身边了。这顿饭,齐雪欣从头到尾都是冷眼旁观,但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她知道母亲嫌弃杨学武的家境。

果然,杨学武走后,母亲就严厉的对她说:“这个人不适合你,你赶紧给我断了关系!你看他穿的那毛衣那袜子,都什么呀!”

雪欣爸不满的摇了摇头:“你呀,什么都挂在脸上!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你也不能不顾女儿的面子呀!”

雪欣妈尖利的说:“顾面子?面子有女儿终身幸福重要吗?你难道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雪欣爸嘀咕着说:“我也没说我就同意了啊!但场面上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这个人嘛,跟雪欣是不合适。”

齐雪欣登时觉得心里过了一根尖刺似的,她冷冷的看着父母,说:“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洗洗睡吧。”

雪欣妈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跟他处?”

齐雪欣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诉他们:“不是跟他处,我们准备结婚!”

雪欣妈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响,半天说不出话来。齐雪欣一扭身体,跑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房门,不理会母亲的嚎啕大哭和父亲的怒骂。这天晚上,齐雪欣从噩梦中醒来,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企图寻找着梦中杨学武那双在黑暗中绝望地睁着的眼睛。她轻轻地放下双手。杨学武临走时的那种眼神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眼中的绝望总是像刀一样割伤她的心。她害怕它们,杨学武今天没有把它们隐藏起来,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她?

杨学武跟齐雪欣一样,内心充满了痛苦,他记得他刚来到繁华的大城市,立于拥挤熙攘的人潮中,仰望满眼的高楼大厦,心里尽是迷惘与怅然。从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不知能不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属于他的位置。在学校里他还经常被城市的同学嘲笑是乡下人,那些遭遇都造就了他自卑而又孤傲的性情。每当夜深人静,别的同学早已进入梦乡,只有他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别的同学的饭盒里总有丰盛的饭菜,而他却因为穷,饭盒里永远都是馒头加咸菜。这些并没有什么,他并没因此而自暴自弃,反而更加刻苦努力的学习。现在,他终于能立足于这个城市了,有了一份工作,可在别人的眼里,他依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齐雪欣家的这顿饭,让他觉得自己被雪欣妈给一脚踩得沉到了底,陷进了泥里,污秽不堪。说实在的,他是真的想要放弃这份爱情,现实不允许他拥有这份爱情。想想自己,每个月要从那份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大半寄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弟妹等着用钱,父亲死后他理所当然的要扛起家庭的重负。他的弟妹比他要小十来岁呢,自己还要扛多少年啊!雪欣妈是对的,那么美好的姑娘的确值得更好的,他不能拖累她。可是爱情这东西虽来无影去无踪,当她真正缠绕上你,一刻也不放松的时候,你便再也不能逃出她那神圣的掌心。杨学武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相思之中。

在这种相思的磨砺中,他本该是无坚不摧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到深夜,总会有一些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的影像见缝插针的侵蚀着他的坚强。他是如此的脆弱,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没有感觉,可以不再思念。

突然有一天,很久没见的齐雪欣穿着一件黄色的风衣靠着墙站在他那三十平方的房子前,刚下班的杨学武在看见她的刹那眼睛就开始濡湿,他都仿若几个世纪没看到她了。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的煎熬,他已经当成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甜蜜,一种只能独享的幸福了。而此刻,她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齐雪欣露出洁白的牙齿朝他笑,笑容如此干净而纯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扬了扬手中的户口簿,问他:“有空吗?我们去民政局!”

他傻傻的:“去民政局干什么?”

她嗔怪道:“领结婚证啊!”

领回结婚证,回来的路上,杨学武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招摇而过。此时他脸上的笑,无比骄傲。

齐雪欣彻底跟家里决裂了,确切的说,是她爸妈彻底跟她决裂了。她就这么空着双手来到杨学武的单身宿舍,望着被报纸糊上的窗户,齐雪欣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家了,以后自己要和这个深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着的男人共渡一生。

没有任何人的祝福,没有婚礼,没有鲜花和戒指。她听到杨学武给婆婆打电话好言相求:“妈,我每个月给你的钱呢?你不是说存起来给我结婚用吗?现在雪欣已经过来了,她为了我跟家里闹翻连件洗换的衣服都没带出来,你就帮帮我们吧,哪怕给我们添床被子也好啊……”齐雪欣不知道电话那头婆婆说了什么,总之婆婆是在他们结婚后两个月才扛来一床半新的被子,薄的要命。记得婆婆第一次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左端详右端详,眼睛眯成一道缝,夸她:“这闺女长得好啊,浓眉大眼的,旺夫相!”

齐雪欣笑了笑说:“阿姨,我给你泡杯茶。”

婆婆当时就把脸一放:“还叫阿姨吗?”

雪欣别扭的说:“我……还不习惯。”

杨学武护着她说:“妈,你就别折腾了,雪欣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等她习惯了就好。”

婆婆呵呵笑了两声:“听我家学武说你是做教师的?这当教师的就是不一样,声音甜甜的真好听啊!哦对了,闺女啊,你既然嫁到我们家来了,我家这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可不能学你爸妈那势利眼……”

“妈,你说什么呢!”杨学武不耐烦的打断她。

婆婆眼一瞪,说:“你小子少插嘴!闺女,我家学武是人中之龙,这你也是知道的,要不你也不会什么都不要不惜跟你爸妈闹翻都要嫁给我家学武。我家学武虽然穷点,但他好歹也是个医生,前途可好着呢!他可是正宗的大学本科生啊。你……听说你就念了个师范专科?呵,我家学武可没委屈你啊,说起来,还是你赚了呢!还有啊,我家老头子在学武上大学那年就死了,学武下面还有两个小十来岁的弟妹在读书呢,你们没结婚之前就靠着学武的工资来支撑着读书呢,现在你们结婚了,这以后学武的工资啊还得给他弟妹读书用,你的工资能贴点给他弟妹也就贴点吧,都一家人了……”

杨学武真恼了,他提高嗓门红着脸说:“妈,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婆婆一听这话,愣了,半响没吭声。

雪欣忙劝道:“阿……妈,你放心,学武以前给你们多少钱照样还会给多少的,不会因为跟我结婚就少一分的。”

婆婆听了这话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嘴里咕哝一句:“那你这女娃子嫁我们家来了就不能贴一点?”

……

这天晚上,杨学武上夜班,婆婆走后,齐雪欣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她突然想起父亲暴怒的对她吼:“你仔细想想,那个男人真的优秀得连你父母都无法接受他吗?他真好到能让你放弃生你养你的爸妈?”齐雪欣一下子就觉得心头空空的。

突然,门开了,杨学武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口,望着惊讶的她笑了,说:“我硬跟同事换了个班,晚上回来陪你。我怕你一个人睡不着。”

齐雪欣静静的看着杨学武,他棱角分明的脸型透着几分刚硬,黢黑的眼睛像一个深深的旋窝,把她的目光卷入其中,白色衬衣,黑色西装,怎么看都不厌。刹那间,她空空的心又被塞得满满的,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后悔!

齐雪欣躺在杨学武怀里,突然说:“学武,以后你的工资都给你妈吧,你单位不是还有点奖金吗?加上我的工资,我们省省也够用的。你妈不容易,我们能多帮点就帮点吧。”

黑暗中,杨学武半天没吭声,在齐雪欣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跪在她的身边:“雪欣,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妻如此!我杨学武永不负你!我要一辈子对你好!”他温柔坚定的声音融化了她内心最好一点点惆怅,她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感情总是这样,即使知道会粉身碎骨,依然奋不顾身。

那段时光是幸福的,经历过初恋的人都知道那种酸涩的感觉,短暂而美丽的,像洁白的雪,像我们手中的玫瑰……这正是初恋的意境。也像一首诗,一幅画,完成了,心灵充溢着恬淡与平和。更何况,齐雪欣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绝恋,至少当时的杨学武是这么认为的。除了妻子,他永远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所以,每每想起那段经历,杨学武都在心里说:情感真好,感受过,就是一种清风拂面般的享受;珍存着,又如一眼清泉,是一种自然而又偶然得来的财富。即使是多年以后,杨学武回忆起来,也感叹再也不会有哪个女人能给予他那样的感觉。

可对于齐雪欣来说,婚姻给予她的实在是太沉重了,杨学武的妈难缠的要命,若不是杨学武护着她,她怀疑自己一定被她给吃了。结婚一年,她没有怀孕,面对婆婆的冷嘲热讽她惶惶不安。杨学武带着她检查,结果查出她的子宫里长了一个肌瘤,已经有小孩子的头那么大了。医院建议她切除子宫。齐雪欣当时就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医生的话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一想到自己切除了子宫就永远不能为杨学武生个孩子,她的心就拧了起来。倒是杨学武,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安慰着她说:“雪欣啊,没啥!只要你好,没有了孩子咱们将来领养一个,还能为国家减轻负担呢。”婆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毫不掩饰的当着她的面就冲医生嚷了起来:“呀,那怎么了得啊!医生,你切除了我媳妇的小房子,这不是让我儿子离婚嘛!”

医生说:“考虑肌瘤太大,切除子宫是最安全的途径。保守治疗带来的风险有多大我已经跟你儿子媳妇说清楚了,你总不能为了个还不存在的生命就拿你媳妇的生命不当回事吧,况且,真的想要孩子的话,将来可以领养一个。”

婆婆激动的叫嚷起来:“那怎么成呢,帮别人养儿,脑筋秀逗了。”

医生白了她一眼,懒得跟这老太太啰嗦。

雪欣望着为她憔悴却竭力掩饰强颜欢笑精心照顾自己的丈夫,再看看虽瘦小却一脸精干咄咄逼人的婆婆,雪欣毅然的对医生说:“我要保守治疗,即使是丢了性命,那也是怪我命薄。”

杨学武震惊又心疼的看着她,说:“我绝不同意!我绝不同意看着你拿自个儿的生命来冒险。雪欣,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杨学武若是嫌弃你,让我出门让车压死。”

婆婆一听这话,愤怒地一脚踩凳子,双手在大腿上拍得噼里啪啦响,尖声叫道:“家门不幸啊!我就知道,红颜薄命,漂亮的女人不能要啊,还连累的我儿……”

“妈,你不但不能帮我们一点忙,还在这里说些不上台面的话。你赶紧给我回去,以后我这个家再也不需要你来,你走,你走!”杨学武怒吼着把母亲往外推搡。

这下可不得了了,只见婆婆当时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打着滚哭喊:“你们看看,我这养的什么儿子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他三岁的时候生病快死了我都没舍得扔了他还背着他要饭把他养大啊……”

雪欣心里跟长了刺猬一般的难受,堵得她喘不过来气。

杨学武铁青着脸走出病房,打了辆车把母亲塞进车里送走,这才长吁一口气。

雪欣铁了心的保守治疗,手术一星期后做。她在医院住不惯,硬是让杨学武办了出院手续,等做手术的时候再住进来,杨学武心里酸酸的,他知道雪欣舍不得住院的钱呢。手术还需要不少钱,杨学武的工资大部分都被他妈收刮走了,平时生活过日子都是雪欣自己的钱,根本就没有积蓄。

把雪欣送回他们那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杨学武就出门了,他想去跟同事朋友借点钱。

当雪欣爸妈得知消息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心酸的泪流满面:消瘦的女儿蹲在地上,用一把破扇子正在起着炉子,屋子里黑漆漆的迷漫着呛人的烟。看见爸妈,雪欣愣了半响,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她那雪白的脸立刻花了,像只落难的猫。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落魄啊!”雪欣妈嚎啕大哭。

“妈……”雪欣的嗓子哽咽了。

雪欣爸也是老泪纵横:“雪欣啊,跟父母还真动气啊?你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回来跟爸妈开口啊,你……你这个日子怎么过的哦!”

雪欣妈抱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儿啊,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爸妈,你是真的准备跟爸妈断绝了关系?爸妈再怎么不对终究是生你养你的亲爹娘啊,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啊,你真是不孝啊……”

雪欣在爸妈的面前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了,她悲上心头,凄厉的喊了声:“妈……妈……”便泣不成声。就在这两声“妈妈”叫出口,雪欣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搅,一恸而不可止。自己的妈妈才是真正心疼自己的,想想医院里那一幕,婆婆的无理取闹,她的心如针扎般的刺痛。她是真的把杨学武的妈当成家人,为什么她始终把自己当成个外人呢?并且毫不留情的刺伤着自己。雪欣紧紧抱着妈妈,痛哭失声。在她的痛哭里,她第一次衡量出自己在这份婚姻中的付出,虽然她不想承认,可她发现,自己的付出竟然那么多,那么的沉重!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放弃了,可是她的付出,真的值得吗?雪欣哭着,在奔流的泪水中,在她翻腾的愁苦里,她突然感觉到了迷茫。

雪欣爸爸掏出一叠钱放到女儿手里:“雪欣,这是两万块,这是爸妈给你的手术费。手术过后,让学武送你回家来,爸妈好好替你调养调养。孩子,实在不能生,咱将来领养一个,养大了他,也一样的亲。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钱什么的你都不用考虑,爸妈替你兜着呢。”

望着爸爸那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一时间,雪欣心碎神伤,五内俱焚。

这才是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什么都愿意付出。想想自己的婆婆,结婚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的经济如此拮据却还硬要杨学武把工资全部交给她;她没有为他们置办一双筷子,每次来,走的时候都要顺手牵羊的在他们这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里拿点什么。雪欣这一刻,心突然就那么冷了,她想,以后,她再也不会把婆婆当成自己的妈了。

她不是妈!

但为了杨学武,她还会喊她妈。

手术很成功,保留了子宫,但医生说需要调养一两年后才可以怀孕。齐雪欣觉得自己生这场病最大的收获就是和父母恢复了关系,但对婆婆,她压根从心底厌恶起来。

婆婆不但三天两头的过来伸手要钱,还动不动就跟左右邻居说媳妇肚子里长了个大癌包,命都不知道能否保住,更别说孩子了。那些话传到雪欣耳里,雪欣气得直发抖,她知道自己不是婆婆的对手,闹起来不过是让别人看笑话,于是便告诉了杨学武。杨学武却是一脸无奈的对她说:“老婆,你一个知识份子,跟她个老太太能说出个啥理来?你就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了,省得吵起来外人说我们不孝。”

雪欣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她什么时候跟“不孝”沾边了?这个罪名可太大了。

雪欣手术后难免有点娇,在父母家调养了两个月,身子骨硬了些,但养成早上爱睡懒觉的习惯,杨学武心疼她,早上起得早早的熬好粥盛一碗凉在那里,这样雪欣起来的时候就不用怕迟到而饿着肚子上班了。没料到这却被大清早过来伸手要钱的婆婆看在眼里,婆婆当时一脸严肃的对儿子说:“做早饭这样的小事是应该由女人来做的,你逞什么能啊?学武,妈可要提醒你,女人是不能惯的,你愈惯人家人家就愈不把你当回事,愈要骑在你的头上指使你做这做那,到时候可有你受的。妈生你养你出钱让你读大学是指望你能当个人上人,轮不到别人来指使你。”

杨学武急着上班签到,不耐烦的对母亲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雪欣是别人吗?她是我老婆!她跟我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替她熬点粥你至于那么多的话吗?”

雪欣没吭声,她只顾低头喝粥。她爱杨学武,有杨学武疼她惜她,婆婆再怎么不是她也能忍,为了自己的丈夫,受点气也算不得什么。

杨学武飞快地瞄了老婆一眼,发现雪欣一脸平静的样子,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妈,您趁热喝粥吧!我还要赶去上班呢。”

婆婆不依不饶的说:“学武,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杨学武皱着眉头没吭声,婆婆扫了他一眼,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晚上,杨学武回家,婆婆终于说出此次来的目的:“学武,你再给我1000块,你弟没伙食费了,还有你妹的学费上次借了邻居的要还呢。”

雪欣吓了一跳,这时候她一个月工资才三百不到呢。

果然,杨学武铁青着脸,说:“小妹的学费不是早就给了你吗?怎么又跟邻居借的?妈,我们也要过日子,我不吃喝雪欣还要吃喝呢,我们的钱几乎全给你了,你还跟我要,难道你要饿死我们不成?雪欣手术后要好好调养,我连给她买点营养品的钱都没有,你真要逼死我?成,我明天去卖血你满意了吧?”

婆婆撇了撇嘴,望着儿子的脸色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响,婆婆突然又说:“那……就给100吧!”

降的幅度还真挺大。杨学武崩溃了说:“妈,不瞒你说,我还真没钱呢!雪欣手术后调养的钱全是她爸妈拿的,连手术费都是她爸妈出的,我们早就应该去看望她爸妈,可就是因为手里没钱我一直拖了没去。这次手里终于余了点钱,我马上要跟雪欣去超市买点礼物看望两位老人家。这次,我是一分钱都没的给你。”

婆婆沉默了半响,开口交待儿子:“学武,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可要记着千万别买贵的,城里人,平时好的吃够了,也要吃点糙米杂菜的,整天吃太好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贵的好的东西,他们也用不上,自己家里的都吃不完了。”

雪欣听了这话心里愤怒得真想要杀人,脸上却带着笑容,冷笑,这种冷笑让杨学武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此时,杨学武突然觉得母亲似乎过份了些。但,那是生他养他的妈妈啊,他有什么办法?幸好雪欣通情达理又知书达理,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好媳妇,杨学武心里暖暖的。

促使杨学武真正改变决定把经济大权交给老婆,是在女儿杨静出生的时候。

杨静是破腹产的,雪欣情况特殊身体又娇弱,只有选择破腹产。当时的破腹产手术费很高,见生下来的又是一个女孩,婆婆当时脸色就变了,当着雪欣的爸妈就没轻没重的说:“哎呦,一个丫头片子还花了这么多的手术费!早知道是个不值钱的丫头,就不用破腹产了,我就不信,还真生不下来啊!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费劲的?听医生的话就是傻子,什么羊水破了孩子不安全的,不安全没了就没了也不可惜,不就一丫头嘛!哎呀呀,花了我儿那么多的手术费啊……”

杨学武此时正抱着肉呼呼的小生命心里激动的想要流泪,一听母亲这话,他真是暴怒啊,当着雪欣爸妈他又急又羞又气,雪欣爸妈一直不大待见他,现在母亲在他们面前居然又说出这话,杨学武只觉得自己更加的低人一等。他压低声音强忍着火气说:“妈,你别胡说!我杨学武这辈子就打算生这么一个孩子,你再胡说八道就永远别上我的家门!”

婆婆急了:“什么什么?你就打算生一个?生这么个丫头片子,你们俩都是工作人,将来钱给谁呢?不白白便宜了别家小子嘛!”

雪欣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望着脸色铁青的父母,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让一辈子体面要面子的父母跟着自己受这种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羞辱的和杨学武彼此凝视。看到她的泪水,杨学武急了,他抓住雪欣的手,说:“雪欣,你不能哭的,月子里哭对身体不好,对你的眼睛也不好。”雪欣的手已冷得像冰,所有血液都彷佛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雪欣妈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雪欣爸也红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女儿啊女儿,你这个日子要如何过啊!我的宝贝疙瘩,我们可是从小就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现在嫁人了却要受这个罪……”雪欣爸妈根本就不屑跟学武妈说一句话,雪欣妈哭着斩钉截铁的说:“杨学武啊,我可告诉你,我家雪欣这身体,帮你生了一个孩子都几乎要了她的命,别说现在政策不让生,就是给生我家雪欣也绝不会再生第二个!”

学武妈在一旁把嘴巴撇到耳朵门,说:“我家学武不生个男孩,以后他弟结婚一定要生个男丁,学武的钱反正不能让外人带走了,得给我杨家的长门孙子!”

终于,杨学武开口了。他松开雪欣的手,站了起来,声音颤动着的,他简短而清楚的说:“妈,我现在有个孩子了,这是我的骨肉,是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们要生活,我的工资卡您马上还给我,以后,我的工资卡归我的老婆管!您不还也行,我马上去挂失!以后,您要钱,就跟雪欣开口,她有权给您也有权不给您,无论她怎么做,我都支持她!还有,我的女儿,不是外人,我的财产在我百年之后,归我的女儿!”

婆婆一听这话当场跳了起来,狠狠一巴掌甩在杨学武的脸上,愤怒的连声调都变了:“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你现在娶了媳妇翅膀硬了居然敢这么对老娘说话了……”

婆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数落着媳妇儿子的不是,说到**还在地上直打滚。杨学武疲惫不堪,冷冷的看着母亲,安慰着雪欣说:“雪欣,你好好休息。不该听到的你就当自己没听到,别跟她计较,气坏你自个儿的身体不值得。我去叫护士来,然后去银行把工资卡挂失,顺便给你买点吃的。”

婆婆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知道大势已去,又躺在地上不依不饶的哭了半响直到护士来赶人,才顺水推舟的骂了几句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女儿杨静出生后,雪欣虽然握着家中的经济大脉,但杨学武的工资基本上还是被婆婆要走了,雪欣总觉得,婆婆再怎么不是,她终究是丈夫的母亲,丈夫的话虽是那么说,但由她掌握了经济,对待婆婆太苛刻的话还是不免会留下话柄。所以雪欣对婆婆每次来提的大大小小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这样的供完杨学武弟妹的高中后又供小叔子上大学,小姑子没能考上大学但她身上穿的脸上抹的哪一样不是雪欣给买的。

现在,婆婆居然开口让他们给小叔子买套房子,并且还当做天经地义。齐雪欣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天性温顺谦恭贤惠善良,遇上这样的婆婆简直就是胸口添堵,婆婆分明把自己贤淑忍让的优点,当成了软弱可欺的暗示。雪欣觉得,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让一步。

可她不知道的是,杨学武对他的贤淑忍让已经习惯,并且潜移默化的当成理所当然。

曾经有人说过,婚姻就是一盆鲜嫩的花。要想花开得灿烂,叶绿得耀眼,得夫妻二人共同呵护才行。丈夫浇水,妻子施肥;丈夫疏土,妻子剪枝。夫妻二人共同为它遮住骄阳挡住风雨,花才能灼灼其华。如若其中一人疏忽了对盆花的照料,最后肯定落得个盆空花去。

齐雪欣家的这盆花已经被杨学武忘却很久了。

齐雪欣不知道,此时,杨学武正躺在何韵的床上,搂着何韵睡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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