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作者:张尘舞 时间:2020-10-06 16:37 字数:14362 字

下班后,杨学武正准备回家,无奈科室的同事硬拖他来到酒店,说是请客人特地点名要求一定得请到他。杨学武最近心情一直不好,郁郁不乐,酒桌上那酒喝进喉咙就跟白开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倒。这顿饭杨学武喝得酩酊大醉,同事见他酒喝多了没让他开车,帮他打了辆车把他送回家。回到家,雪欣皱着眉头把他扶到床上,问了句:“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是心里有事呀?”杨学武一听这话,被酒精刺激的大脑发热了,他激动的用手一挥,把雪欣推得一个踉跄撞到墙上,他口齿不清的支吾着:“齐……雪欣,你为什么总……用那张不愠不火的脸对着我啊?你就不能给我个笑脸啊?我知……知道……你一直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你跟你那势利眼的父母一样,觉得跟我委屈了你,其实……你有什么好啊,你不就一小学教师嘛,中师毕业!你有啥呀?我真……真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那么迷恋你?你……现在越来越让我觉得你面目可憎了……”说到后来,拼命叫嚷着的杨学武近乎声嘶力竭。雪欣揉了揉撞痛的胳膊,朝进来查看的杨静挥挥手,示意她离开。雪欣平静的替杨学武脱下衣裤盖好被子,悄悄的带上房门。之后,她走到客厅拿起电视遥控器关闭了电视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杨学武醉酒的话犹如地震一样把雪欣的感觉震麻了,这是一种令人寒颤的感觉,她记得曾经有过,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却变得那么的密集。她想起自己背弃亲爱的父母义无反顾的跟杨学武领了结婚证,搬到他们单位给他发的那间不足30平方米的平房,一住就是3年。3年里,婆家人不停的搅和着,今天伸手要钱买这明天伸手要钱买那,要不就是要钱看病,她咬着牙忍。自己选择的路,她只有向前。生下女儿后,她更不受婆婆的待见,婆婆经常对她恶言恶语,自己从来没跟她红过脸,只是不冷不热的对付着。她自问自己做的很好,她无愧于任何人。那个时候,面对这个婆婆,她有种寒颤的感觉。而现在,杨学武给她的这种感觉更胜过婆婆。雪欣闭着眼睛突然笑了,很诡异地笑,她脸上的肌肉紧绷起来配合客厅灰暗沉闷的灯光气氛,让站在门口的杨静很害怕,她走过去抱住母亲,哀哀的叫了声:“妈!”雪欣睁开眼睛,摸着女儿的头问:“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就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妈,你这个样子我好害怕!妈,你要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吧!不用考虑我!”杨静的话让雪欣大吃一惊,原来女儿什么都看在眼里。

杨静又咬着嘴唇说:“妈,最近你的皮肤变好了些,腰也细了不少。看到你这些变化我觉得很开心,真的!妈妈,我希望你可以每天开开心心,你所做的一切选择我都支持你。妈妈,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但我希望你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离婚的话,妈妈,我希望能跟你生活在一起。爸爸跟妈妈,非要让我选择一个的话,我选择妈妈!”

杨静哀哀的表情让内疚和心疼像泡沫一样无限制地在雪欣胸膛内衍生滋长并导致淤堵,雪欣使劲搂住女儿,下定决心似的说:“不,你不会没有爸爸或者妈妈的,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是啊,她不能让一个外人,让一个第三者毁掉自己的家……

房内,杨学武低声呻吟着,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他周身瘫软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殷红的腹部不知所措。

大着肚子的何韵显得沉着冷静,脸上虽然疲惫但面色安详,一侧的嘴角微微上翘。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中充满暖意。突然,她低下头望向他鲜血淋漓的腹部,目不转睛,她的目光让杨学武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何韵冲他妩媚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寒光四射。她说:“你让我怀了孩子,又不想管我,那我把这个孩子还给你吧……”她用手使劲的撕开自己的肚子,抓出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杨学武吓的魂不附体,用力挺直脖子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可那脑袋却似乎千斤重一般,他听见自己的脖子嘎嘎作响,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脖子弄断,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努力,重新把脑袋放回到枕头上,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何韵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胎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的脸离他很近,她的鼻尖顶在他的鼻尖上,他能隐约听到她嘴里发出如电影里吸血鬼一样轻轻的“嘶嘶”响声。她伸手使劲的撕扯着杨学武破碎的腹部,用力的把血淋淋的胎儿塞向他的腹部,她张开了嘴,一口獠牙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几乎呕吐……

一阵呕吐后,所有的画面顿时化为乌有。杨学武呆呆的望着地上酒醉吐出来的污秽物,回忆着刚才的梦,后脑不禁发凉,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他揉了揉疼得快要爆裂的脑袋,大声的叫着雪欣的名字,叫了几声后杨静穿着睡衣走了进来。杨学武愣了愣,问:“你妈呢?”杨静抬了抬眼皮,没好气的说:“我妈怕你醉死,出去给你买醒酒药了。”说完,嫌恶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污秽物,咕哝着:“又要害我妈来帮你擦屁股……”说完转身便想走,杨学武惊讶的望着女儿,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对自己这个态度,他定了定神,叫住杨静,吩咐道:“女儿,去给爸倒杯水来,我的嗓子跟着火了似的。”杨静顿住脚步,转过身直盯着爸爸的眼睛:“着火了让你那小情人给你扑灭得了,你干嘛还回家让我们伺候你啊?你到底凭啥敢冲我妈大吼大叫的?你不就想抛弃我和妈嘛,至于这样对我妈吗?”杨静的几句话让杨学武彻底的懵了,世界一瞬间变得宁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如此刺耳,杨静那带着鄙视和不满的话语惊悚得像利刃般戳进他的心脏,杨学武忍不住的寒战连连。好半天,他才恼怒的发狂的吼道:“你胡说什么?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她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在孩子面前……”

“别什么事情都扯上我妈,我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至今都还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小狐狸,是我自己看到的!”杨静尖声叫了起来。

杨学武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让女儿看到了,他从来没带过何韵出入公共场所。杨学武的脑子凝固住了,他无法思考。好半天,他像看到曙光般的重复杨静的话:“你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杨静激动的说:“没说不代表我原谅你,我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情伤害到我妈,这是你犯下的错误,不该让我妈承受痛苦!”说完,杨静扭头走了出去。杨静的话像被针一样刺向杨学武的心脏,一下一下,深刻透彻。他突然感觉,杨静早熟得不像个孩子,她才12岁啊!杨学武再也睡不住了,他仓皇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用力的敲着门:“小静,小静,你开开门,爸有话要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杨学武不死心,继续敲门:“小静,你一定是误会了,你大概是看到我跟医院的同事走在一起……”

杨静还是没开门,好半天从冷冷的丢出一句话:“那女人开着你的车耀武扬威的到我学校展示她的胜利了,我能误会你什么?”

杨学武傻站了半天,他终于忆起何韵有次借了他的车去超市,原来……原来他杨学武一直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还浑然不知。酒精让杨学武的胃翻涌着,他的脑海近似一片空白。雪欣拎着一瓶醒酒药打开门,一眼看见杨学武站在女儿房门前发愣,忍不住奇怪的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呀,你怎么没穿鞋子?”在看到雪欣的那一刻杨学武好像突然注射了强心针般的有了几丝清醒,他慌忙支吾着解释:“地板弄脏了,我……我想叫小静起来帮我收拾一下……”

雪欣好笑的说:“你还真好意思,让女儿帮你收拾那些脏东西,你也不怕恶心人。”

杨学武讪讪的笑了。

医院的空调呼呼的吹着暖风,杨学武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呆呆的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突然感觉他和齐雪欣之间的婚姻就像这腊月的天气,被冰封起来了,信任、耐心全没了……雪欣已经很长时间没让他碰她了,每次他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把他的手甩得远远的,冷冷的丢给他一个后背。他有种感觉,雪欣也许对他和何韵之间的事情略有知晓。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他拿起车钥匙决定去何韵那里一趟,他为了表达对何韵的不满,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去她那里了。不管怎么样,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到何韵的大肚子,他的头又疼了起来。路上,杨学武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何韵开口?他愿意把自己能拿出的所有的钱都给她,只要她肯把孩子拿掉。杨学武觉得,人生就如行船,并不是每一个舵手都可以把握自己的航线,他一步走错,如今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也许,人天生就是个贪心的动物吧。杨学武自嘲的笑了笑。杨学武把车停好,刚走进楼道就看见何韵拎着垃圾往楼下走,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羽绒服和休闲裤,长发散落着,脸色苍白,臃肿的身材衬托得那张小脸上的下巴更加尖细了。看见他,何韵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泪水浮上她的眼眶,在何韵近乎空洞的眼神中,杨学武似乎听到了他内心那堵坚硬的墙闪电般摧枯拉朽、轰然倒塌的声音,一败涂地。

回到屋里,何韵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客厅地面上,像一只无所依靠的小鸟,杨学武叹了口气,先前想好的狠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杨学武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何韵的对面,轻声对她说:“唉,你这样何苦,逼死你自己也逼死我。”

何韵呜咽着说:“实在不行,孩子生下来以后我送给别人养。”

杨学武一怔,继而激动的骂她:“你头脑有病啊?那你为什么非要生这个孩子?”

何韵抬起头用力的擦拭了一把泪水,站起身在桌上拿起一张单子递给他,怯怯的说:“我去找人做了B超,是个男孩,发育非常的好……我……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打掉他,况且,我都二十八了,打掉以后能不能生都是个问题。就算我养不活他,把他送给别人抚养,好歹我在这个世上也有了自己的骨肉。学武,你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他也是你的儿子呀!”

杨学武默默的看着那张B超单,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悄悄浮了上来。受到他母亲的影响,他或多或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儿子”两个字重重的砸在他的心口上,他的脸上甚至露出惶惑惊疑的表情。何韵悄悄抬起眼皮,把他脸部表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中国人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本就是种植在脑子里的,她这一下算是押对宝了。

“你……好好休息吧。这么大的肚子,外面天冷,路面滑,没事就不要往外跑了。”过了好久杨学武才喃喃的嘱咐她。这几句话如同天籁之音缓缓的注入何韵的耳中,何韵受宠若惊的看着他,见她这副模样,杨学武的心头一软,过去的种种甜蜜一一浮现,他其实也真的喜欢过她,何韵的乖巧善解人意也很让他动心,她曾经甜美的如同芳香的青苹果,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张B超单的作用,一时间杨学武想起的都是何韵的好,望着在自己面前露出怯怯表情的何韵,杨学武觉得现在的何韵如果失去自己的庇护,是无法躲避寒风的侵袭,几份怜惜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拿出钱包,掏出几千块递给她,好言安慰她说:“看你瘦的,买点好吃的养养身子,不要想得太多,好好休息啊!”

何韵接过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杨学武摆摆手:“不用了。我待会还要回老家一趟,看看我妈。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从何韵那里出来,杨学武茫然的站在楼下发了会儿愣,然后走到路边一个长长的木椅边,他将双腿盘踞坐在上面,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中他的心愈发沉重起来,想到女儿杨静,想到齐雪欣,他的嗓子慢慢哽咽了。雪欣,齐雪欣,当初那个美丽的让他不敢正视的齐雪欣哪里去了?可是,有些记忆是刻下来的,当初那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踩着阳光而来的齐雪欣在他的心头怎么抹都抹不去。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是在那个温暖的夏日里生长出来的,扎根心底,怎么拔都拔不掉。他知道,它只可能会和自己的心脏一同消失。他要如何放弃她啊?那个美丽孤傲的公主,跟着他共过苦的结发妻子!

抽完一只烟,杨学武站了起来朝自己的车走去,深深的悲痛和无能为力让年过四十的他急切的想要寻求安慰,此时他特别的想念自己的老母亲。驱车来到老家,学武妈正端着鸡食盆喂鸡呢,看见他,学武妈急急切切的打开院门:“学武呀,今天怎么有空回家看妈了?快进来快进来。”

掀开厚厚的蓝布门帘,站在热乎乎的屋里,杨学武看了看泛着黑糊糊印记的墙壁,埋怨道:“妈,去年不是给过你一笔钱让你修房子的吗?怎么还是老样子?”

学武妈呵呵笑了笑:“这房子反正你们兄弟也不会住的,我一个老太婆住弄那么好有啥用啊,还不如把钱存起来养老,省的将来伸手跟你们要钱,你那个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跟她要钱就像割她肉似的……”

“妈,哪次你要钱雪欣挡过你手呀?说话可要有良心。”学武忍不住替老婆辩解。

“瞧你,受你那宝贝老婆的挑唆,也越来越不听话了,今年连中秋都没给妈买个月饼吃吃……别站着啊,坐下来说话,吃过饭了吗?”学武妈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拿起旁边墙上搭着的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递给杨学武擦了擦凳子。

“妈,平时给你的钱不够用吗?不是让你别养鸡了,弄得家里到处是鸡屎。”杨学武看了看地面,皱着眉头说。

学武妈递他整了整乱糟糟的衣领,说:“学武啊,你弟还没成家,你给我的那点钱我多少还想补贴点你弟,你爸不在了,他能依靠谁呢?你又不管他。”

杨学武不耐烦的说:“我弟都快三十的人了,他能自立了!”

“唉,你弟一个月那么一点钱,现在房价这么高,哪里能买得起房子啊。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因为房子的事情崩了,现在谈的这个,让你弟弟出个装潢钱,女方出房子,挺好的。可是,你弟弟每个月那么点钱都不够花的,哪里来钱装潢啊,学武,你回家跟雪欣商量商量,你就这么一个弟,你总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打一辈子的光棍吧?这个要是再蹦了,你弟弟可就真娶不上媳妇了。那时候跟你老婆说给你弟弟买个房子,你老婆把我一顿好骂,气得我啊……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去你那个家,看她的脸色。辛辛苦苦的把你们拉扯大,到头来还要看别人的脸色,都怪我命苦。学武啊,你回家跟雪欣多说点好话,你爸不在了,长兄如父啊,你们经济好,不帮衬他谁帮啊?再说了,你们不就生了个丫头嘛,都给她存了几套房了还不够啊?你们要那么多的钱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让你姑娘带到别人家去给别人花……”

杨学武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妈,你放心,我弟,我能不管他吗?不就个装潢钱吗?我出!雪欣肯定同意的,回家我跟她说。”

见儿子这么说,学武妈喜滋滋的站了起来,双手在围巾上擦了擦,说:“我去给你下碗饺子,今天上午刚做好的。”

“妈,你别忙活!我有事情跟你说,求你给我拿个主意。”杨学武制止母亲,苦着脸说。

学武妈一惊,追问:“儿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呀,没有事情你也不会来妈这里,天啦,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老天……”

“妈,你别叫唤了好不好?也没啥大事,是……我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她……怀孕了,都快7个月了,……是个男孩,我怕雪欣知道了找我离婚。”杨学武垂头丧气的说。

学武妈愣了半响,接着触电似的冲了过来站到儿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她现在想讹你?”

杨学武半天才说:“也不是讹不讹的问题……”

学武妈生气的对他大吼道:“讹不讹的问题?你是有身份的人,她要是跑你单位闹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她要是闹起来可不是件小事啊!”

杨学武瓮里翁气的说:“这个不至于……我……我现在就是怕雪欣知道,对了,雪欣好像已经怀疑了,她好长时间没给我好脸色了……”

“不行,我得去见见她,我要摸清她到底有什么想法……”学武妈自言自语的说。

杨学武低声说:“她能有啥想法?她就是想我离婚娶她呗。”

学武妈急了:“儿子,就现在,你开车带我去见见她,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杨学武犹豫了:“妈,我也就是没人商量,才找你说说话。去见她就不必要了吧?”

“怎么不必要?你做下的好事,妈不给你擦屁股你指望谁?指望你媳妇?”学武妈瞪大眼睛说。杨学武无奈,只好掏出手机给何韵打电话,为难的说:“何韵,我……我妈想见见你……不,她就是想跟你商量下事情到底怎么解决……哎对,你别多心……你要是不想见的话也没关系……见?那好,我这就开车送我妈过来……”

杨学武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载着喋喋不休的母亲往何韵的住处驶去,他也实在是六神无主了,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妈扯了进来,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太草率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瞧这事整的……

再说何韵,在接到杨学武的电话后,她心里很清楚杨学武妈的来意是什么,她有种感觉,这次的见面将直接影响到她和齐雪欣之间的争夫之战的结果,这个男人的心目中,他妈的地位一定很高。如果说当初何韵一心想要得到杨学武是为了感情,那么现在的何韵纯粹是出于不甘,她不能白让他睡了,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让他给自己一个婚姻。何韵不知道,她已经不知觉的把婚姻明码标价了,感情已经被她当成了物品可以再杆秤上被称量了。挂了电话后,何韵手脚麻利的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再去超市买回一些菜便钻进厨房忙活起来,她得好好的在杨学武妈面前表现表现。

何韵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个菜:蚝油笋片杏鲍菇,鲅鱼水饺,蛋白椰丝球,看着桌上这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何韵松了口气,刚摆好碗筷门铃便响了起来,何韵急忙过去开门,接过杨学武手中的包吃力的弯下腰给他们拿拖鞋,学武妈一看,这姑娘的肚子都大成这样子了,引产的话弄不好会有危险,想到这里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伯母你好!快进来,外面很冷。”何韵甜甜的叫道,学武妈个子不高,很干瘪的,阴沉着一张脸显得很刻薄,何韵同时也注意到她穿的红色棉袄的前襟和袖口很脏,满是黑色的油污。进屋后,何韵端上一盆热水让杨学武洗手,又体贴的递上毛巾,这一切学武妈都看在眼里,脸色好过了不少,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媳妇可从来没这么伺候过儿子,也难怪儿子会在外面找女人。

“伯母,来,吃点热饺子,这鲅鱼水饺是我特地跟一个师傅学做的,纯海岛风味,吃起来很鲜嫩无比,您尝尝。”何韵一边说一边盛上一碗水饺递给学武妈,学武妈接过碗又放到一边,拉着何韵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姑娘,我家学武对不住你,我今天来给你赔不是了,他有家庭啊……”

“伯母,先吃点热饺子吧,边吃边说。”何韵不动声色的又端起碗递给她,学武妈无奈,只好接过来。何韵又冲杨学武笑笑,说:“有你最爱的蚝油笋片杏鲍菇,这笋子特别的新鲜,菇子也很嫩的,你快趁热吃。”

杨学武见状,便招呼妈上桌吃饭。吃完饭,见何韵收拾碗筷,学武妈连忙抢着搭手,说:“姑娘,来,你身子不便,我来帮你洗。”何韵无论如何也不肯,坚持道:“伯母,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洗,我的身体很好的,怀孕也没什么不适,孩子长得特别的壮实,上次B超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孩子在肚子里笑得特可爱呢。”

学武妈一听这话,心顿时就软了,眼前浮现出一个结实的白胖婴儿。学武妈望着厨房里何韵忙碌的身影,有点惴惴不安了,她原本是想进门就给何韵来个下马威,可不知道怎么了,见到这么个低眉顺眼的姑娘狠话就说不出口了。何韵忙碌完毕,端上一盆洗尽的水果,坐在沙发上的杨学武叹了口气,说:“何韵,别忙活了。说正事儿吧,孩子你还是打掉吧。我把我所有的股票都抛了,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你补偿……”何韵顿时泪珠儿滚滚而下,学武妈忙安慰道:“姑娘,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大姑娘的,总不成带着个孩子过一辈子啊!”何韵低着头一个劲地流着眼泪,杨学武见她这副模样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心绪烦乱。学武妈劝了半天,何韵终于抬起头坚定的说:“伯母,您别说了。我知道,您不就是怕我死缠着学武嘛,您放心,我不会。这个孩子我必须要生下来,我年纪不小了,孩子弄掉的话也许以后就怀不上了,我都已经算是大龄产妇了。孩子生下来后,我只要求你们照顾我过月子,帮我把孩子带到断奶,以后的生活我自己去解决,我决不会麻烦你们的。我都已经想好了,不行的话,我带着孩子嫁也成,孩子小,我找个疼他的好男人嫁了,谁养大了他他就认谁做父亲。伯母,您就放心吧,再说了,现在好多的大款想生个儿子想的要命却生不出来,没准我还能帮我孩子找个大款做爹呢!”何韵这一番话讲得学武妈和杨学武寂静无声,学武妈听着听着,怎么想怎么别扭,这不是让她老杨家的后代认别人做爹嘛,她老杨家又不是养不起,凭什么让她的长头大孙子叫别人爹?学武妈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见没有成效便好声安慰何韵一番,接着拖起儿子要走。何韵转身进屋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走出来塞进学武妈的手中,说:“伯母,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送您老人家什么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学武妈真是感动了,慌忙摆着手推辞:“这怎么成呢,我来都没能给你带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还要你给我买礼品。”

何韵笑了笑:“也不值什么钱。我听人说,人的脚,犹如树的根,长寿秘诀也这样说:‘人老脚先衰,树老根先竭’,‘经常按摩脚,疾病不来找’。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容易脚疼腿酸。走的稍微远点就会有累的感觉。所以我就给伯母您买了这双保健鞋,能按摩脚底呢。”学武妈的内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丝愧疚感,真是个好姑娘啊!

送母亲回家的路上,杨学武一路沉默,学武妈终于忍不住了,说:“学武伢子,怎么办呢?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喊别的男人爸爸?”

杨学武没好气的说:“什么自己的骨肉,我没打算过要这个孩子!”

学武妈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说:“这个姑娘是个好女子,通情达理,我就爱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像你那媳妇,整天冷着脸,好像自己是多么高贵似的!”

“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媳妇!帮我生了个女儿的媳妇!”杨学武冷声说。

学武妈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哎,学武,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回家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孩子生下来后抱回家你们养?”

杨学武吓了一跳,猛地一踩刹车,悻悻的说:“妈,你胡说什么啊!我和雪欣都是有单位的人,你想让我们犯法啊?超计划生育可是要丢工作的!再说了,你要抱回家,人家何韵就让你把孩子抱回家养?你也不想想!”

学武妈委屈的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养儿防老,你也算很成功了,房子都有几套,就生了这么个丫头将来财产谁继承啊?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儿郎呢!”

杨学武重新启动汽车引擎,随口说:“哦,对了,今年上半年的时候,雪欣又按揭买了一套房子呢,一百多万。”

“啥?”学武妈惊叫起来,“你这伢子头脑不好啊,有钱为什么不肯帮你弟买套房子娶媳妇?给你弟买房子怎么说房产还在我们老杨家嘛,你买那么多套房子干什么呀?算我白养你了!你给我停车,我老太婆受不起你的私家车,我自己走回去。”学武妈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冒出泪花,她想要打开车门跳下去,杨学武大吃一惊,慌忙制止她:“妈,你干什么呢!这房子是雪欣要买的,我们虽然有两套房子,但其中一套是雪欣父母给的,我们自己还要住一套,刚买的这套才是给小静买的,房产证上是小静的名字,小静不也是老杨家的后吗?再说了,雪欣坚持要买,我能有什么办法?”

学武妈气呼呼的说:“你那媳妇,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一点都不孝顺。媳妇毕竟不是我生养的,我也就不说了,可恨的是你啊,学武,妈拉扯你们这么大容易吗?你现在有了出息就撂担子不管你妈你弟妹他们了,你对得起我吗?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我一年到头在田地里摸索着,不就想挣几个钱给你弟娶上媳妇吗?”学武妈伸出消瘦布满老茧和裂缝的手,老泪纵横。

杨学武感觉到嗓子被什么卡住说不出话来,眼睛里被逼出泪:“妈,我怎么会不管你和弟妹他们呢,你放心,我弟房子装潢的钱包在我身上,我回家就和雪欣商量去。”学武妈这才抹了一把眼睛,心满意足的笑了。沉默了一会儿,学武妈又想起儿子的烂摊子,担忧的问:“儿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杨学武抿紧嘴唇不吭声。学武妈又叨唠开了:“照我说,这女娃也挺可怜了,年纪又这么大,肚子都七个多月了,这孩子要是打掉的话,怕是以后真的不能生了……”

杨学武默然。

学武妈叹了一口气,可惜的说:“是个男娃啊……”见儿子闷声不吭,学武妈拍了他胳膊一把:“你回家还是跟雪欣商量一下吧,这个男娃你们抱回家养,养大了还能不把她当亲妈?好歹有个继承人啊!抱回家我给你们带,现在户口不户口也无所谓,还怕他没书读么?”

杨学武的眉角跳了跳,想起婴儿那肉嘟嘟的模样,他的心就软了。杨学武的世界,好似突然布满阴云,他回过头冲母亲挤出一个恍惚的微笑,却分明瞥见那个和他有着相似眉眼的婴儿……

就在杨学武驱车送母亲回去的时候,何韵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一番便来到雪欣家的楼下,雪欣正好拎着购物袋打算去超市,何韵冷不丁的挡在她面前,雪欣浑浑不知所然,怔怔地看着何韵的脸。足足一分钟。继尔,雪欣就象压抑已久最终要喷发的火山倾刻爆发:“你居然找上门来,你还要不要脸啊?相不相信我也会动手打人?”

何韵淡淡的笑了:“你动手吧!最好能打死我!”

“你!你真是太不要脸了!”雪欣恨恨的说。

“能不能换句台词啊?老骂这么一句多没新意啊!”何韵嘲讽的说。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都没上门找你,你倒是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了?”

“我想干什么?你还是离婚吧!”何韵干脆的说,一语即出,她心里有了释放的快感。看着雪欣脸上的表情由高傲转为惊讶,继而是冷漠,再然后,悻悻走开。

她冲雪欣的背影露出诡异的笑,冷眼一挑,说:“不离婚的结果是——我和杨学武同时毁灭!你丈夫的前程毁了之后我就离开他,他怎么着也是你孩子的爸爸,等他老了,没工作没生活来源他还是你们的负担。”

雪欣的后背一僵,双脚再也无法移动,这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威胁吗?

何韵语调平静,但雪欣却感觉一股阴深深的气息扑来。何韵说:“我这个样子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有句话说,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齐雪欣,我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丢下这句话后,何韵拖着臃肿的身体缓缓离去。雪欣狠狠的将眼泪逼了回去,手中的购物袋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此时,雪欣的心里那座荒芜的城,干涸的像一个绝望的圆盘,兀自的旋转。

回到家的杨学武并未注意到雪欣脸色的变化,他随意的捏着遥控器思索着该如何跟雪欣开口。雪欣默然的坐在地上整理着抽屉里的各色文件证书,她把有关杨学武的一切单独整理好放到一边。终于,杨学武放下遥控器走到雪欣身后,试探着说:“雪欣啊,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雪欣手下动作一顿,他要跟自己摊牌离婚了吗?

见雪欣没有回头,杨学武只好硬着头皮说:“雪欣,我弟结婚房子装潢的钱,我想给他出了算了,我妈她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我想替她分担分担。”

雪欣愣住了,她没想到杨学武要跟自己商量的事情竟然是这个。突然,她原本摇动的心沉了下来,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婚必须得离!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杨学武之间的裂痕,并不仅仅因为有了第三者,杨学武是个自卑又自负的人,在她不如他的时候,他会用瞧不起她来展示自己多优秀;当她比他强的时候,他又认为她是故意炫耀而产生强烈自卑。并且,过度的自尊心让他特别的记仇,当初她爸妈由于看不上他而对他说过一些过激的话语,他一直记在心上,这么多年,他很少去看望她的父母,不肯跟她一起去她父母那边过年。至于当初觉得他淳朴老实,那只是当时在没有优厚物质条件时他的表面现象。在杨学武的眼里,她齐雪欣不过就是他老杨家那个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随时听候调遣。想到这里,雪欣抬起头打量着杨学武,以仰望的姿势,认认真真的看,仰视着他的世界他的心,看得眼泪都想要掉下来。她赶紧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把泪水逼回去,然后嘲讽的笑了:“你想分担就分担去呀,跟我商量个什么事儿?你妈又没把我拉扯大!”

杨学武被她这一顿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恼羞成怒的说:“齐雪欣,你别把你自己真当回事儿。跟你商量是给你脸面,这个家庭里的主要收入都是我杨学武挣的,我用我自己挣的钱来帮助自己的家人,不行么?”

这话让雪欣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跟着了火一样,烧的很厉害,如同火烧连营一般,自己整个身躯也要被这火给点燃了。她赶紧吞咽了几口唾液,想要浇灭这心底涌上来的在嗓子眼燃烧的大火,但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是徒劳的。这几口唾液就如同汇入茫茫大海里的一条小溪,转瞬间这小溪就被大海给吞没了,无影无踪。这几口唾液岂能浇灭掉心底已经燃烧上来的熊熊大火?它们和这心底的大火相比,实在是太微弱太渺茫了。雪欣怒极反笑,猛地摔下手中的证件,冷冷的看着杨学武,说:“杨学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们离婚!离婚后,带着你所有的收入和那个看上你的倒霉女人帮助你的家人去吧!”

杨学武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雪欣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冲着不敢置信的杨学武说:“别摆出这副模样让我看!你没听错,我说我们离婚!”

杨学武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你别疯了,你一大把年纪还离婚?离了婚谁肯要你?”

你一大把年纪还离婚?离了婚谁肯要你?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如此的不堪。他不找她离婚还是为了她好,因为他怜悯她,怕她没人要!她齐雪欣曾经也是一位美丽的公主,是众多男孩的梦中情人,却在这场婚姻中变得如此不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就像是一只汤煲,时间越久会越浓郁,她只要注意着别让它熬干了就可以。却不知道生活的平淡会抹去曾经的激情,光她一个人守着汤煲没有他来加温加火也是不行的。

雪欣走到杨学武的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杨学武,我听见人会这样形容夫妻之间的裂痕,就像是杯子掉到地上,粘起,再掉下,再粘起……我的同事毓秀,你也认识的,她的看法呢,是杯子碎了,两个人要小心翼翼的捡起,然后粘好,接着在日后的生活中,两个人还要小心翼翼的相处,千万别让已不结实的被子再次破碎,影响了夫妻的感情。可我现在想通了,我不赞成她的意见。其实杯子碎了,就扔了吧,不需要再费劲粘起来,再怎么粘,它也是个碎杯子,每天的生活中这么小心的捧着,多累啊?而且,看到这个碎杯子,就会想起它是怎么摔碎的,它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现在,我不想学别人那样把已经碎了的被子粘起,我要扔掉它买新的!”

杨学武听得目瞪口呆,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妻子,似乎刚刚才认识她一般,他认真的对她说:“雪欣,你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离婚,对你有什么好?”

“当初选择你确实是个错误,无论什么时候,纠正错误都是不晚的,我不能用自己的年龄来说服自己不去纠正错误啊!当初我爸妈的话真是太经典了——这个男人真的优秀的连你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无法接受他?可惜,当初我太年轻冲动!”

杨学武变得愣愣的,思想的防线一下崩溃了,雪欣那张清秀婉约的脸在灯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那光是逼仄的,刺得一阵疼痛哗啦啦的从他心底蔓延出来,就好像有人用一把极锋利的刀快速地从心上划过般。视线转移,停顿在墙上那张结婚照上,那是在女儿三周岁时,他带着她去补拍的。相片上那个女子犹如含苞待放的荷花,生嫩的。盘着简单的发式,穿着一件颜色暗淡素雅的老式旗袍侧坐在红木椅子上。旗袍上是一层蒙蒙的灰白色,背景是让人沉溺的黑色,那种色泽是浓稠的,沦陷的。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美丽啊,那种美丽在整幅画面上静静的流淌着,浮动着。照片上的她,回眸,瘦削的下颚微扬,眼神注视着前方,她的视线是没有尽头的。有一束光从她凝望的方向撒下,掠过她耳鬓的发梢,和谐的漫步在周围。那光,是疏散的,可隐约看见光束中飞扬的尘埃。杨学武捂住心头,那样的美丽如今再见只能让他疼痛么?

杨学武感到难以抑制的难受,他的心情复杂极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从来没想过离婚,可齐雪欣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她在说她后悔,她说她选择错了,嫁给他她后悔了。他咬着牙恨恨的说:“离婚就离婚,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宝,别人离了你就活不成?齐雪欣,你快四十岁的老豆腐渣了,别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高傲的公主。”他的音调是高亢而富有挑战性的。

雪欣置若罔闻,说:“我们目前的房产是三套,一套是我爸妈给我的,房产证还是他们的名字,这套房理所当然的还给他们。”

杨学武咬着牙:“好。”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是我们结婚后共同购买的,当时花了35万,一人一半,有你17万多,但你买了车,花了30万,车你开走,房子归我!小静的那套房,是她的,你我都没有权利要那套房,你说呢?”

杨学武愣了半响,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唇笑了:“齐雪欣,你的意思是——我要净身出门?”

“你说呢?”雪欣反问。

杨学武冷笑:“这样分配不公平。这套房子现在升值了,你还拿当初的价钱来说话,不公平!房子你最少得给我一半钱。按现在市值,你最少要给我40万。”

雪欣不吭声,转身走到床前从抽屉里拿出录音笔扔到他面前,杨学武接过来打开一听就明白了,顿时面红耳赤,半响说不出话来。

雪欣淡淡的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学武一手搭在额头上,满脸的痛楚和颓废,嘴角却拉扯出一丝冷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原来充当傻子的那个人是我!你早已经算计好了,难怪分起家产来想都不用想的。”雪欣静静的看着他,不吭声。杨学武突然把身体往后一挺,像放倒一堵墙似的把自己撂倒在床上,变了腔的嘶声喊道:“齐雪欣,你为什么就不肯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看看这个家,一回到这个家,我就不感觉这是个家,冰冷,沉寂,它更像一个墓穴,你知道不知道?”

雪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杨学武,你不但不为你的行为而羞愧,反而理直气壮的来埋怨我,我真是够佩服你的!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协议离婚的话,你就开着你的车离开这个家,否则,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齐雪欣,你想想看,你冲我撒过娇吗?你温柔的替我揉过肩膀吗?你只会跟我生闷气,我连你为什么生气都弄不清楚,你什么事情都放心里憋着,你不说出来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啊?我给我妈一点钱你不高兴,我补贴一下我弟妹你不开心,偏偏表面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一声不吭,做出一副忍让的姿态,你他妈的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除了会装逼、装贤惠外,你还会什么?”杨学武是真的激动了,狂怒了。他喘息着,瞪视着雪欣,激动得浑身发抖,从齿缝里迸出这些话。

愤怒让雪欣的喉咙堵塞住,呼吸紧迫起来,她的眼睛里冒出火来,看上去杀气腾腾:“对,我是装逼装贤惠。装了这么多年装得我心都疼了,你的弟妹是我养大他们的,包括你那个妈,哪个月不给他们几千?我就是太会装了,才会让你让你家人得寸进尺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杨学武,滚你的,滚你全家的!我齐雪欣永远学不会撒娇学不会温柔,让你的小情人满足你去吧。协议离婚或者是法院见,随便你选!现在,请你滚,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多待一分钟!”

杨学武站起来摔门而去,临走时瞥了一眼光脚站在房间门口的杨静,什么话也没说。雪欣追了出来冲他的背影吼道:“杨学武,我希望你是个有责任心、敢作敢当的男人!”雪欣突然看到站在房门口阴影处的女儿,心里一惊,又禁不住潸然泪下:“小静,妈妈对不起你!”说完,便顿下身子捂住脸哭了。杨静轻轻走了过来抱住母亲,平静的说:“妈妈,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妈,你看看你,最近你又放弃了自己,你多久没去健身房了?你看你肚子上的肉又增加了,还有脸色也差了许多。妈,答应我,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坚持去做健身,定期去做美容,好不好?我希望能有个健康漂亮的老妈,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雪欣捂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学武离开家后直接来到车库,打开车门,没有丝毫犹豫的直踩油门。他看着倒后镜里熟悉的小区不断缩小的影子,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庭和何韵已经成了束缚着自己的两道枷锁,自己挣扎、彷徨却还是找不到出路。现在似乎终于挣脱了其中一道枷锁,很轻松,却压抑不住内心不断上涌的失落。他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或者还能去哪里。他把车速降到40码,开始沿着这座城市环行。这座城市自己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现在他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初来到这个城市的唯一一家三甲医院报道时的欣喜,自己背着不多的行囊踏上医院的宿舍,之后日子里,他在这里工作,生活,恋爱,结婚,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和齐雪欣恋爱时的激动……

身后响起震耳的喇叭声,把杨学武游离的意识猛然拉回。杨学武无奈的闭上眼睛,现在,除了去何韵那里,他别无选择,他调转车头往那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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