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作者:张尘舞 时间:2020-10-06 16:38 字数:13510 字

雪欣现在过得的确不错!可是,没有人知道刚离婚时她内心的痛苦。那个时候,走进校园,她几乎无法面对单位任何一位同事,每当走进学校那条通往办公室的林荫小道时,她害怕的要命,她生怕迎面走来某个人。她的目光一接触到同事的眼神时就深受打击,就悲从心来,她感觉同事的目光中透出的同情是那么的沉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那些目光一下子全部幻成嘲弄的眼睛注视着她……而此时,丈夫跟初恋情人私奔的毓秀经不起打击,精神变得恍恍惚惚,她对世界上所有雄性的生命都充满了歧视和仇恨。面对班级的男学生,毓秀让他们排成队,充满恨意的举起教鞭一个个狠狠教训了他们。那天,班级上一片哭叫声,班长跑进办公室叫来雪欣,雪欣愕然的看到毓秀正揪着一位男生的头发恶狠狠的摇晃,目露凶光双颊赤红口喷白沫声嘶力竭的吼:“你们这些男人从小就这么可恶……”雪欣和闻讯而来的几个教师七手八脚的把毓秀连拖带拽的抬进办公室,毓秀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却一句也听不清楚。雪欣看着毓秀花白的头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脸上的肌肉厚厚的,却很松弛,凉凉的,给人一种不太像人类肉体的心惊肉跳感。望着毓秀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雪欣的心头尖锐的疼,她暗自懊恼自己这阵子离婚光顾着伤心没能关心到毓秀,同时她也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婚,否则变成毓秀如今的模样,那将是怎么的一种悲哀啊!

毓秀的事件造成的影响很坏,二十多位家长联名来到学校吵闹,闹得校长焦头烂额。家长们叫嚷着如果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去电视台闹,去教育局闹,此时,雪欣代表毓秀的朋友向那些家长们真诚的道歉,她泪流满面的向诸位家长解释道:“对不起,这次的事件是我的失职!在好友毓秀老师遭受人生打击的时候,我只顾着自己伤痛——因为前不久我刚刚离婚,刚离婚的我自私的躲在一旁伤心,没有注意到毓秀老师的精神状态,自己身为她唯一的好友实在是失职……”所有的家长面对雪欣这番真心诚意的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校长也向他们保证毓秀将不会再走上讲台,她会提前退休,家长们这才散去。

毓秀的事件给了雪欣很大的刺激,如同一个晴天惊雷把她从混沌中惊醒,雪欣觉得自己突然成长了,昨日的离婚之痛已经被她弃之如垃圾,她终于可以面色柔和心无旁骛地走在任何场合……之后,雪欣如同获得新生,工作上,她积极参与一切活动,与年青教师一同参加市里的教学比赛,成为市级教坛新星。最近,她又获得了市骨干教师,取得去北京参加全国骨干教师培训会的资格,拿到通知,雪欣又是高兴又是为难。高兴的是自己用工作能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干,为难的是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一个人照料父亲都照料不过来,自己这一走,女儿怎么办?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杨静白了她一眼,大着嗓门说:“妈,你也真是的!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为难成这样子!你跟我爸是离婚了,不代表我没有了爸爸呀,你去北京,可以让我爸回来陪我嘛!”

雪欣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可是,我怕他做不了主啊!”

杨静说:“他是我爸!他对我有责任!旁人管她干什么!我爸是个好面子的人,那天要不是在医院,我爸肯定一顿揍死那女人!”

雪欣蹙着眉头嗔怪道:“小孩子家的,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什么那女人那女人的,你得叫她阿姨!”

杨静心想:哼,阿姨?我才没有这么不要脸的阿姨呢!

看着女儿,雪欣琢磨着也只有这样了,父母身体不好无法照顾到女儿,毓秀又成了这副模样……

雪欣在收拾好行李临行前一天才鼓足勇气给杨学武打了个电话,接到雪欣电话时杨学武正撅着屁股在客厅抹地板,吃饱了的何韵躺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杨学武放下手中的抹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闪动的“雪欣”二字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接通电话后慌忙朝阳台走去,何韵看着他这副模样顿生警惕,坐了起来追问道:“谁呀?”杨学武回过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电话中,雪欣并未多说,只邀请他去茶树林,有话要跟他当面说。挂了电话,杨学武还深陷在雪欣的声音中不能自拔,他回味着雪欣的声音,嘶嘶哑哑中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磁性,她的声音是一直如此的嘶哑还是劳累导致的呢?杨学武沮丧的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雪欣以前的嗓音是怎样的。雪欣的声音就这样一直蔓延进杨学武的内心,在杨学武的心底明明灭灭的,他竟在心底升起一层隐约的伤感。他有一丝恍惚,雪欣,这个女人曾经是他心中的女神,而婚姻却好比是一瓶稀盐酸,渐渐渐渐的,再坚定的爱情也会出现细小的瑕疵,终至出现裂痕,他未能为他的女神修补那些瑕疵,却把它们变成无法横越的沟壑。可是,他的女神在他内心所留的痕迹终于堆成了几个窄窄的棱角,让他的心涨涨的,满载着无限的疼痛和悔恨……

“怎么了?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哪个妖精打来的呀?”何韵靠在房门口抠着指甲,不咸不淡的说。杨学武这才从刚才的电话中回过神来,他连忙笑笑,解释道:“哪能呢。是工作上的事情!”说着就去取外套,补充说:“我得去单位一趟。”

何韵斜睨着他:“工作?你糊弄傻子吧?工作上的事情你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躲阳台上接电话?是哪个漂亮的小护士打来的?喂,我说杨学武,不是你前妻打来的吧?”

杨学武正在穿衣服的手稍稍停顿下来,他无辜的说:“你胡扯什么呀!真是工作上的事情。昨天夜里来了个脑出血的病人,其他医生都推了不肯收——那人病情很重!都怕惹上医疗事故。我收下来了。病情重治好他名气才能越打越响嘛……这不,我今天就怕听见电话响,怕医院打来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得去趟医院……哎,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跟我一块儿去,看我是不是去医院!”

望着杨学武信誓旦旦的样子,何韵依然不太信,她沉着一张脸,警告道:“杨学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理!钱钟书说了,婚姻是围城。大多男人呢,进了围城后才发现里面的风景少的可怜,还是外面的景色好,于是又留恋起城外的世界来。但我可告诉你,你既然进了我这座城,想要再出去,却是难上登天!我有个建议,如果你想让你的围城好好的不被毁掉的话,最好给我老实呆在里面,偶尔站在城头望望外面的世界欣赏一下风景,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切不可心思慕而身向往真出城去觅寻,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杨学武恼火的说:“我就出趟门,你至于有那么多的废话吗?”

“哼,出趟门?我这是防患于未然,省得你把我的城给炸得粉碎。你给我记住,你就算只把我这座城炸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我也会让你落个灰头土脸!”

“行了行了!孩子都快出生了,我还能往哪儿蹦?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胎教胎教?整天想着那些不好的东西……”杨学武告诉自己不要动气,可内心的恼火还是被何韵勾起。

“我是让你知觉点!少给我添乱!”空气中充满了何韵的蛮横。

“我给你添乱?大姐,你少给我添堵才是!”杨学武气哼哼的换好鞋子,带上门,把何韵的嗓音关闭在身后,这才如获大释般的长吐一口气。

杨学武来到茶树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又点了一壶雪欣最爱喝的皖南名茶敬亭绿雪。他看着对面的座位若有所思,想了想,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走了过去低头认真的擦拭着对面的座椅,等到确认的确干净了,他这才长吁一口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不久,雪欣的电话就打来了,杨学武告诉她座位,不一会儿,雪欣就款款而来。她身着一件大红的皮件风衣,头发在前面高高地挽成一圈,后面卷成一个个细小的发卷垂到颈上和肩上。那件灿烂夺目的红色皮风衣合身地裹着她的腰肢,而且那样飘逸地罩住她下身的肉色袜子和奶油色高跟鞋,她的全身流露出一种轻盈而柔若无骨的感觉。杨学武被眼前的雪欣震呆了,他愣愣的凝视着这个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看着杨学武的模样,雪欣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道:“这衣服是小静陪我买的,她非说我穿着好看。我都说了自己一把年纪了,穿着不太合适……”

“不,咱们女儿的眼光很好!”杨学武真心夸赞道。

雪欣微微笑了笑,言归正传说:“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杨学武一愣,继而哑然失笑:“雪欣,怎么跟我说话这么客气?我有点不习惯。”

“我想托你帮我照顾小静两个月,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你毕竟是小静的父亲。”雪欣艰难的开口。

“照顾小静两个月?你去哪儿?”杨学武大惊,“你要出门两个月?你……从来不出门的啊?”

雪欣愕然的抬起头:“怎么?不行么?”

“不是不行……当然可以,只是,你……出远门么?一个人?”杨学武试探似的问。

雪欣说:“嗯,是要出趟远门。我最近被评为市里的骨干教师,要去北京参加全国骨干教师培训,得两个月才能回来。”

“噢,行行行,你放心吧!小静交给我好了,放心!”杨学武喜笑颜开起来,心中刚才高高吊起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还以为她要去哪儿呢。心中石头放下后的一瞬间,杨学武的内心突然又纠结起来——他还有啥资格担心她啊?她跟谁出门,出门干什么他还能过问吗?

雪欣没有注意到杨学武内心的纠结,松了口气说:“有你照顾小静我就放心了。我爸妈身体不好,毓秀最近状况也不太好,除了你我实在找不着人了。对了,她……她不会有意见吧?会让你为难么?”想到何韵,雪欣的心又拎了起来。

“她能有什么意见?我照顾我闺女,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能有啥话说?你放心,我要是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能照顾,那我还算个男人吗?”杨学武拍着胸口保证道。

“那就好!”雪欣轻轻一笑。

两人一时无语。

这时,一首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著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无法理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

雪欣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她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又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牵扯了进去。当杨学武一触及她的目光,便沉入了那一潭清幽的湖水,他狼狈的瞥开目光,呐呐的说:“雪欣,你变了,你变漂亮了……”

雪欣抬头,她的眼底,写满的尽是复杂的情感:“那么你呢?一向衣冠整洁西装革履的杨学武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在雪欣的目光下,杨学武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了抚衣领,皱巴巴的衣领让他窘红了脸,他又把脚往后缩了缩,生怕雪欣能够透视他的皮鞋看见自己露出大脚趾的破袜子。杨学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她……现在大着肚子,不是她不帮我洗,是她身体不舒服……”

……雪欣突然满心悲伤,无话可说出口了。

那天在医院见识到何韵的厉害,想必他的日子并非那么好过。可看着眼前这个背弃了自己的男人一副落魄的样子,自己的心里却一点儿也快活不起来。杨学武把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充满了孤独和忧伤,他猛地抓住雪欣的手,情感有些控制不住:“雪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走到今天,你也有很大的责任。你总是像个高傲的公主,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待在你的公主宝座上不肯下来。你从来不肯跟我说心里话,你跟我之间总是隔阂着一层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我……”

“够了!”雪欣打断他的话,“那是你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卑心在作祟,你总感觉自己是农村上来的,在我父母面前,在我面前,你死死守住你的自尊心,生怕有人说你高攀了我,配不上我。刚开始时,我父母的确有点意见,为人父母的,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家境好点的人家?可后来,我父母是怎么对你的?我父母再怎么对你好,他们就是暖不了你的心,其实,没有人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最近,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发现我恨过你,但我还是不后悔。”雪欣真诚的看着杨学武,她的话是真心的,因为她一直觉得,有些遇见是注定的。在茫茫人海中,在千万人之间,她和杨学武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遇上了。她还记得当初,在杨学武冲她羞涩的笑时,只是一瞬间,她便感觉有一束光从心底粲然而出。片刻的失神之后,她觉得他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所以,以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过当初嫁给他。是的,她恨过他,可是,她还是不后悔。

杨学武茫然的看着雪欣:“雪欣,是我对不起你!”

雪欣艰涩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离婚让我学会了很多,真的!你不也说我变漂亮了吗?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女人得有点自己的爱好,我以前一心做家庭主妇为你和孩子奉献,结果把自己弄得没有丝毫魅力。谁知,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这种奉献一切的精神。我总算明白了,做女人不能太有奉献精神的,你拼命的去奉献付出,弄得自己身心疲惫,恐怕到最后连自己都会忽略了自己,还指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把你放在心上吗?家庭主妇当久了,自己感觉自己老了,于是你在丈夫的心目中也就真的老了!这些道理,原先我真的不懂,感谢你,让我懂得了,我想今后的我,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吧!”

杨学武长叹一口气,自己有眼无珠,放着雪欣这样的好女人不要,鬼迷了心窍。雪欣的身上有一种淡雅,有一种淡定,一种对生活对人生静静追寻的从容。她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经济支撑,独立的思想境界。这些,何韵连她的边也沾不上啊!

“雪欣,你……遇见合适的,你会再嫁吗?”杨学武颤抖着嗓音问,想到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好女人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老婆,光想想就已经够让他发疯的了。

雪欣疏离的神情有一丝的消融,言语透出云淡风轻的平静:“第一次婚姻失败,让我明白了许多,总算,我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婚姻。我理想中的婚姻,它应该犹如一间别致的屋子,不要很大,不一定很华美但五脏俱全,在我和他的时光中飘着温馨的气息,双方内心深处的所有感情都可以寄存在里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背叛我,在这里我仍能找到一种羊羔般的安慰。”说到这里,雪欣的内心涌上一层暖意,她向往着这样的婚姻,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拥有它。她会好好经营,屋中的挂饰她选择朴素但一定要淡雅,可以不浪漫但一定要和谐,窗子不一定落地,但一定要迎风,在有太阳的时候不一定能漫进阳光的炽热,但一定会有明月树影的相映。地板她不要木质的,那咚咚空洞的声音回响令人烦躁,也不要地板砖的油光水滑,那会让人感觉冰冷又有着失足的担忧。她喜欢地毯的温暖。屋中的家居不要繁杂,只需够用,不要昂贵,但要舒适。当然,她和他,来自不同的地方,呈现着完全不同的状态,却会有着极致的契合。她不会是他身上的某一根肋骨,就算是上帝也没有权力让她去依附;她也不会是他的另一半,因为他们不可能相似得令对方痛苦;她不要当他的月亮,他也不会是她的太阳,他们在各自的天空运行。但他们会在对方欣赏的目光中潜移默化着某些特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且能始终保持着各自的独立。他们有责任于对方,但不要太多的束缚;他们有爱给予对方,但更多的是理解;他们有义务于对方,但更多的是宽容。她相信,她会遇见一个这样的人,能够给她一个这样的家!

雪欣认真向往的幸福表情让杨学武有一刹那间的恍惚,哀漠大于心死,杨学武知道雪欣再也不会回来了,有些事物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重新拥有,认清这个事实的怆痛已浑然浸噬了他的每一寸神经。可悲可笑的是,有些事物偏偏就是要在失去才知道珍贵,才想要重新拥有。虽对自己此时的心态十分的不屑,可眼前的这张脸,这张面对了十几年的面孔,却已在他的视野中戛然而止了,并且永远不可挥去。对此,许多的泪,不及流出却已干枯,许多的话不及说出却已在胸间哑寂。半响,杨学武才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

“去吧,注意安全!孩子你放心!”

“嗯好。你也注意身体,消瘦了不少。”

“嗯,好。”杨学武苦涩的笑笑。

“那我走了,再见。”雪欣起身告别。

“再见。”望着雪欣的背影,杨学武感觉自己的心表面起了褶皱,褶皱中盛满无奈、忧伤和懊恼。

回去的路上,杨学武握着方向盘心却飘远了,他思索着该如何跟何韵开口,依何韵的个性,她应该又会跟他大闹一场吧?想到何韵肚子里的孩子杨学武又发愁了,何韵这么频繁的发脾气,情绪波动过大,不知道对孩子的影响大不大,孩子是否健康……

杨学武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团糟,自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可是,再怎么糟糕,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有时候生活的无奈会把一个人逼到悬崖边上,要么你就昂起头挺起胸膛英勇就义,要么你就得转身跪下来投降。路,只有两条让人来选择。精神算什么?当饭吃?稀里糊涂的活着也不错,就让精神去死亡吧。精神死了,肉体还活着,要是肉体死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杨学武猛地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里面犹如一只尖锐利爪,在撕扯着他已破裂的心,雪欣那淡然的笑容如一把洁白的盐,撒在他支离破碎的伤口上。杨学武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想下去了,这个状态很不好,他得回去面对他现在的生活,他现在的家庭。许久,心情平复了些,杨学武想了想,然后发动引擎朝菜市开去,买了何韵爱吃的熟食和菜类,又买了些她爱吃的零食,这才朝家赶去。

杨学武把车停好,拎着手中的菜朝楼上走去,站在门前,他使劲按着门铃,半响无人应声,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家中冷冰冰的,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放下手中的菜走进卫生间,何韵换下的内裤扔在地上煞是难看,杨学武数了数,一共是七条。记得母亲曾经交代他——女人的内裤千万沾不得的,将来老婆的内裤得让她自己洗,帮女人洗内裤会晦气的。杨学武犹豫片刻,想到待会还有女儿的事情要求何韵,于是咬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地上的内裤放入盆中倒入洗衣粉清洗起来,洗着洗着,杨学武的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从结婚以后,跟雪欣一起十几年,何尝洗过一次衣服啊?更别说帮雪欣洗内裤了。越想越委屈,杨学武低声咒骂了一句。

何韵挺着肚子手里握着一袋瓜子边走边嗑,踏着脚下毛糙的水泥路慢悠悠的朝家的方向走去。当初,买下这个小区的房子时,她并没有考虑很多,仅仅是希望自己在这个城市能有个栖身之地,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而现在,每当她走在小区粗糙的水泥地时,内心就涌上一股不甘,她对这个小区的环境实在是太不满意了。小区里的路狭长潮湿,每下一场雨,路上的泥水好长时间都干不了,下水道实在太糟糕。小区门口道路的两旁是烤羊肉串卖袜子内衣的流动商贩,夜幕降临后堆集在门口卖黄碟的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嘴里小声地叫卖,将碟片伸到行人面前,急急地讨价还价。这个小区的附近充满生活最底层的杂芜景象,生存,忙碌和挣扎,草根的强悍。路的另一端则高楼林立,美仑美焕。不和谐的二声部,180度对立统一,就是她的路上风景。每天,她挺着肚子在路的两端来回奔走,生活就在路上摇晃,动荡,持续,她向往着对面的高楼,向往着那金碧辉煌。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她心甘情愿选择的吗?好像不是。可是,她能有更好的选择么?每当想起这个,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她生活在一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世界啊,她能不选择这条路吗?

瓜子嗑完刚好到家,何韵拍拍手掏出钥匙打开门,立刻闻到厨房传出来的一股香气。听到门声,杨学武从厨房探出头来,笑道:“快点洗手,饭菜马上好,有你最爱吃的。”何韵一肚狐疑的走到卫生间洗手,看到地上自己换下来的内裤也不见了,她走到阳台一看,果然,那些内裤正迎风招展呢。何韵从惊愕中醒来,立刻警觉起来。杨学武奉上热腾腾的饭菜,讨好道:“快趁热吃吧,好吃就多吃点啊,让我的宝宝长得壮壮的。”何韵不买他的帐,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堆满笑意的脸上:“我可告诉你,饭菜我照吃,想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的话,免谈!”望着杨学武刹那间凝结的笑,何韵心里暗自琢磨,估计他的鼻子一定气歪了。杨学武略略语塞片刻,终于开口说:“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何韵低头吃着菜,在心里偷偷冷笑一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还来这一套干什么?陡增笑话!

杨学武说:“是这样的,雪欣要外出学习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女儿的吃住睡我得照顾一下。”

何韵放下筷子:“今天那个电话,是你前妻打的?我就说嘛,接个电话至于那么鬼鬼祟祟的吗?”

“我说孩子的事情,你少扯其他的!”杨学武忍住气说。

“齐雪欣外出学习,凭啥让你管她女儿?”

“那也是我女儿!”杨学武有些不快。

“是啊,那是你女儿!那你跟我说个什么劲儿?”何韵冷冷的说。

杨学武火气上来了,嗓门也大了起来:“你这女人,你还算读过书认识字的么?怎么就这么不通情达理?”

何韵咬牙切齿反驳道:“我通情达理?是不是你跟你前妻搞到床上去了我也得通情达理的想,没事,那也你的一件旧衣服,偶尔穿穿也不伤大雅?”

“你,你你!”杨学武气得浑身发抖,“何韵,你,你就是个动物,一个低等动物,冷血动物!毫无感情,无情无义,你还算是个人吗?”

“我无情无义?是不是一三五让你回齐雪欣身边陪她睡就有情了?我就闹不明白,你们这都离婚了她为啥一有事就找你?除了你,她就没有其他的男人好找了?她就这么没人要啊?没有男人要,她可以去找她家亲戚啊,难道她家亲戚也死绝了非找你不成?”何韵气急败坏,跺着脚骂起来。

“何韵,别逼我打女人!”杨学武的眼睛红了,“我告诉你,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的女儿,我管定了!”说完,杨学武甩手躲进卧室任由何韵在客厅哭闹。不一会儿,客厅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杨学武把头藏进被子里,恨恨的想:“让你摔去,日子不过了才好!”

夜里,何韵一声不吭,给杨学武一个冷脊梁。

第二天清晨,杨学武起床,走进客厅看着一地狼藉,内心是又恼又悲,咬咬牙任由它去。洗漱完毕,临走前,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冲卧室里何韵的背影说声:“这些天,你自己注意照顾自己,你既然不同意我照顾女儿,我只有去前妻家陪孩子,直到她母亲回来!”随着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屋子里突然寂静起来,坟墓一般的寂静。身上裹着厚厚被子的何韵,感觉自己如同一具干尸,被一层层尸布紧紧缠绕,失去呼吸的僵硬麻木,停顿思维的干枯凝结。何韵冰冷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恨意,那个半老徐娘齐雪欣,不但占有了她老公杨学武最美好的时光,还将他洗劫一空,把钱和房子全带走了,留下一个光杆司令给她。这还不算,现在齐雪欣依然阴魂不散的游走在她和杨学武之间,让她这个家不得安宁。都说床地之欢是解决夫妻关系中矛盾的好方法,可自从她怀孕后,两人几乎就没有了身体的接触。没有了情爱的甜蜜,连**的欢愉也消失了,她和杨学武在从结婚后到现在的生活是死水一潭,沉闷而寡然无趣,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两人都板着脸毫无表情,有时候在一起坐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一句话。想到这里,何韵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

雪欣上飞机之前给杨学武发了个信息:小静就交给你了,我已跟她说好。她若是闹脾气你多担待些。

杨学武上午要帮一个尿毒症病人做肾穿手术,收到她的信息时他正准备进手术室。杨学武看着手机屏幕上直发愣,“担待”这个词是否用的太过了?直到护士催促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简短的回复雪欣“放心”二字,便关掉手机走进手术室。

手术结束后,杨学武看了看时间,快到女儿放学的时间了,匆匆交代了护士几句便提前下班了。杨静的学校是本市一流的重点中学,学校新建了一栋气派的教学楼。杨学武行色匆匆地赶到它跟前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袭上心头。他抬头看它,觉得它异常强悍,同时内心涌上一股骄傲之情,他的女儿无疑是优秀的,从幼儿园到初中,学习没让他操一点心,这所学校可是非常不容易进的。杨学武把车停好,门卫用警觉的目光打量了他半天,任由他怎么解释就是不肯为他开门,反复只有一句话:“就快放学了,你等着吧!学校制度,除了学生,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杨学武只好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等,漫长的几分钟特别的难熬。

杨静的教室在四楼最东面。教室、办公室和走廊把中间的空地围成了一个只剩两个出口的方形天地,门口若有光。下课铃一响,杨静等全班同学全部走光,这才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课本用具。背着书包,走在冗长的走廊上,右边硕大的窗户正照进来无尽的光亮,肆无忌惮地打在杨静的身上。杨静没去看自己背着书包的身影。她在楼梯一角略显生硬地坐下,随手抽出一本厚书,以她一贯的不知从何时在何地学得的安详姿态翻阅起来。四周的墙壁洁白如洗,高吊的天花板也显出气宇轩昂。妈妈走前,为了让她安心,杨静很干脆的答应她自己会乖乖听父亲的话,她不在的日子里让父亲来照顾自己,可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想见到他!一想到医院里妈妈受辱的那一幕,杨静的心就恨得流出血来,她的爸爸是个陈世美,是个负心人,若不是他,妈妈是不会离婚的,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来伤害妈妈和外公外婆呢?他还记得她这个女儿么?

杨学武死死盯着学校大门,他眼巴巴的望着校园里的学生越来越少直至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也没看见女儿的身影,他不禁紧张起来,难道女儿今天没来上学?他掏出电话拨打雪欣家的电话,响了好久也无人接听。门卫见他一脸担忧,忍不住凑上来问:“怎么?没接到孩子?”

大冬天的,杨学武的额头已经冒汗了,他担忧的说:“是啊!这孩子,今天没来上课么?”

“你孩子叫什么名字?”门卫问道。

“杨静!”

“噢,她应该来了。学校所有请假的同学都必须打电话或者留假条到门卫室,然后由门卫把教条交到各个班级班主任面前。我记得很清楚,今天请假的同学中没有叫杨静的。”门卫说,“要不你进去找找看,会不会留在班级还没走?”

杨学武焦急的向学校教学楼跑去,刚到教学楼大门口,就看到杨静松松垮垮的背着个书包懒洋洋的下楼梯,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迎上去惊喜的抱住女儿:“你怎么才下来,真急死爸爸了!”

杨静扁扁嘴不屑的说:“得了吧你,少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

“咦,你这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呢?”杨学武板起脸呵斥道。

杨静歪了歪头,看见他额头的汗水,知道他刚才的确是很担心自己,她的心一软,语气放缓了许多:“我不就多看了会儿书才走的嘛,能有什么事情!”

“你还说!刚才吓死我了!”杨学武的脸还没完全放松下来。

“中午吃什么?”杨静朝天翻了个大白眼,问道。

“随便你,想吃啥爸爸都满足你!”杨学武接过女儿的书包径直朝前走去。

望着爸爸的背影,杨静仿佛刚刚发现,其实爸爸真的很爱自己。杨静吸吸鼻子,空气很冷,可是心却变得很暖和,她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步履轻快的朝父亲奔去:“我要吃麦当劳!”杨静提着要求。

“行!”杨学武头也不回的答应着。

坐在车里,杨学武帮女儿系好安全带,朝麦当劳驶去。

“爸爸,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睡觉吗?你会回家陪我吗?”杨静突然问道。

“嗯。我当然陪你!”

杨静满意的笑了,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问道:“能行么?你家那女人答应么?”

杨学武蹙起眉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说话要有教养!”

“教养?那你说,我应该称呼你那有教养的女人什么?小妈?或者是后妈?”杨静的语气尖锐起来。

杨学武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说:“叫阿姨总行吧?”

杨静不理他,靠在那里生闷气。

麦当劳里,杨静一口气点了两百多块钱的食物还不肯罢休,杨学武忍不住提醒她:“够了,你吃的完吗?”谁知,杨静冷冷的回他一句:“给女儿买点吃的就心疼了?钱用在你那女人身上就不心疼?”一句话惹来周围无数目光,杨学武的脸一红,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呵斥她,只好讪讪的笑笑。杨静端着食物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便埋头食物当中,一句话也不说。杨学武知道她在生气,可竟然找不到语言来跟她沟通。

杨静闷声不吭的吃的差不多时,突然开口说:“我妈要是在家,绝不会让我吃这种垃圾食物!”

杨学武又惊又气:“还不是你自己要求来吃的?”

“爸,你是不是觉得特对不住我,所以才对我的要求无限制的答应啊?”杨静老气横秋的问。

杨学武语塞,半响才回答:“爸爸是对不住你。”

杨静微微一愣,许久才抬起头看着杨学武的眼睛,问:“爸爸,你为什么要答应跟妈妈离婚?”

“是我让你妈妈伤心了,所以她才要跟我离婚。”杨学武黯然的说。

“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那女人有了孩子才要跟我妈妈离婚的,否则你打死也不会答应离婚。”杨静的眼眸幽深,盯住杨学武的脸不放过一个表情,她若无其事的补充说:“我知道,你嫌弃我是个女孩,想要那女人帮你生个儿子!”杨学武猛的抬头,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的一抖,手机掉落在地上。

“谁跟你说这些的?啊?”杨学武厉声说道。

杨静慢悠悠的弯下腰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放到他面前,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杨学武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天,整个下午杨学武都陷入恍惚中,女儿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跟何韵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时间,何韵便跟他母亲闹翻了。是啊,母亲的贪婪和农村没有文化的那种无知有几个人能接受的了?而雪欣整整忍受了他母亲十几年,并且对她的一切要求都有求必应,当时,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一个媳妇所应该做到的。现在通过换位思考,他这才发现雪欣的大度,何韵让他给她家钱修房子给她母亲看眼睛,他心里不也非常的不痛快吗?想到这里,他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竟然心安理得的看着雪欣付出了十几年,他竟然那么的无知。雪欣说得对,他其实就是小农思想作怪,他甚至认为自己工资收入要比雪欣高,所以经济就是应该由自己来支配,他想要怎么去帮助家人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过问。那个时候,他忘记了,他和雪欣住的第一套房子,是雪欣父母拿钱支付了房款的一半……女儿说的对,受母亲的影响,他的骨子里的确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当初和雪欣离婚,内心深处不就是舍不得何韵肚子里的那个所谓的男孩吗?男孩女孩有那么重要吗?他的女儿杨静,外貌出众,成绩优异,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受雪欣的熏陶,女儿虽然有点倔强,但却通情讲理,更重要的是,女儿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而何韵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经常接受何韵暴躁脾气的胎教,能好得了吗?更不要指望出生以后何韵能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了……

护士来敲门,提醒他下午有病人要出院,需要填写出院病历。杨学武交代了手下的实习研究生去办理,继续把自己丢进办公室,默默的反省,默默的后悔,并且警惕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那些隐忍的悔恨以光速在身体里发疯似的流窜。雪欣,我真的错了!女儿,爸爸真的后悔了,怎么办呢?悔意如同开闸的江水一般开始汹涌,混着思念翻滚成巨浪,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击着心脏。

下班后,他关闭手机开着车去女儿学校接回女儿,然后载着杨静去超市买菜,回到曾经属于他的熟悉的家,望着家里一层不变的摆设,他眼眶一红低头钻进厨房忙活去了。等到他端上两菜一汤时,杨静已经把阳台上晒的衣物摺叠好归类。杨学武走过去帮她系好围巾,说:“吃饭吧,爸爸的手艺可能比不上你妈妈。”

杨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道歉:“爸,我今天……对不起!”

杨学武一愣,笑了:“傻孩子,哪有跟自己女儿计较的爸爸?快点吃饭,冬天菜容易凉。”

吃完饭,杨静要收拾碗筷,杨学武不许,冲她努努嘴:“去吧,做你的事情去,这些事情爸爸来做,保证洗得干净!”

杨静松了手,正准备去看书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还有换下来的内裤没洗呢,急忙钻进卫生间。杨学武见状,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见女儿正在拿洗衣粉,便说:“放着吧,待会儿爸爸帮你洗。”

杨静头也不回的说:“得了吧,妈妈临走时特地交代我,她不在家的时候我的内衣一定得自己洗,千万不可以让爸爸帮着洗。妈妈说爸爸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而且有的事情就是应该由自己来做!”

听了女儿的话,杨学武杵在那里半天不能动弹,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

杨静晾好衣服后,不放心的来到厨房探头问:“爸,今天你还走不?”

“当然不走了!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呢!”杨学武洗着碗筷,头也不回的说。

得到父亲的肯定回答,杨静开口的咧嘴一笑,想了想,她又有些担忧的问:“那女……她同意吗?你不回去的话。”

杨学武回过头瞪大眼睛责备道:“咦,我说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我照顾自己孩子天经地义的事情,需要别人的同意吗?”

杨静吐了吐舌头,一扭头跑回房间掏出课本看了起来,爸爸嘴里的“别人”二字听的她心里格外舒畅,在爸爸的心目中,她才是第一。

夜里,接到雪欣的电话,自然是一番问长问短,杨学武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的一一回答,末了,电话那头雪欣小心翼翼的问他:“她……答应你回来陪女儿住?不会让你为难吧?”

一时间,杨学武觉得格外懊恼,他杨学武现在的形象分明就是个窝囊废!他没好气的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为难个屁啊,她还能吃了我?”

雪欣沉默了会儿,说:“我真不想给你新组成的小家添乱子……”

杨学武打断她,气恼的说:“得了吧齐雪欣,你甭弄成一副欠我天大的人情似的,我说了,小静是我女儿,这是我的责任!你知道吗齐雪欣,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太通情达理了,弄得别人都以为你就应该那样,你那样是天经地义的……算了,电话里我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哦,小静好我就放心了!那……你休息吧!”

“嗯……雪欣……我”杨学武欲言又止,后面“想你”两个字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资格说那样的话。

“什么?”雪欣问。

“没什么,在外保重身体!”杨学武苦涩的吐出几个字。

挂了电话,一回头,女儿正站在他身后,他笑了笑说:“呵,你妈打来的,她不放心你呢!”

杨静看着他的眼睛,问:“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你……后悔了吗?”

“咦,我说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管的还真宽啊!成人世界的事情,你不要管,也管不了!去去去,回房看书去!”杨学武冲女儿直挥手,把她往房间赶。杨静不甘心的边走边回头抗议道:“我为什么不要管,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有权利过问。”

杨学武把杨静赶回房间,替她带上门,这才长吁一口气。夜里,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抱着枕头嗅着雪欣的气味,心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踏实,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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