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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嫉恨冷艳——杜音琪
作者:依海儿 时间:2018-05-17 07:27 字数:17748 字

“林漪,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音琪的胸腔里堆积了无数的残渣,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活着,就像是被人把头按入了水里一般。可惜她不是一条鱼,无法用鱼鳃呼吸。她的血液好似从来不需要被氧气和水更换一样,活在天堂一样的乐园里,心却被死锁在一个牢狱里。此刻,她站在坟场里,她亲生母亲的遗像前。每到她过生日,就会来到这里。她的生日是在一个深秋,妈妈的忌日也是在这个深秋里。漫天的落叶扫荡着坟场地底下的每一个亡魂。在她生命里的每一刻,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永远会这么恨?到底在恨什么?这辈子最怕接触的字眼,却是一个“爱”字。明明是一个女子,最渴望的就是爱。她也恨家。家是什么?两个人,三个不相干的男男女女拼凑在一起,就成了家。“家”,如果把最上面那一个点挪到下面去的话,不就成了一个“冢”字。是的,家,对音琪而言,就是一座坟墓。

她的全名叫杜音琪,爸爸叫杜亿,妈妈叫林梦。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杜亿已经四十岁了,林梦死了,所以音琪的生日总是和母亲的死联系在一起。杜亿在南松市拥有一个首屈一指的庞大的家族企业——盛资集团公司。他白手起家,占有这个企业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盛资集团的分公司遍布南松市以及海内外,参与房地产,服装,工业以及各种商品的生产经营销售。杜亿如何将这样一个企业发展得如此强大,一直以来都是社会关注的经济焦点。音琪成了杜亿的独生女,也就是旁人眼中的富家女。音琪从小到大都是杜亿心中的一个公主。她身边有很多保镖,不论她本人看得到还是看不到,都是被保护着,甚至包括南松市的警察局警务处处长波明。这种被父亲强加的安全感让音琪可以很安心地活着。从小到大,她都过着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从小到大,她也是别人关注的焦点。身为如此强势的父亲的女儿,活着,从来都是一种尊贵的象征。十一岁以前,音琪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可是,身为一个富家女,也实在是有精神上的悲哀。音琪很难结交到真正的朋友,不论男友女友。她不能确定的是他们是以一颗什么样的心来和自己结交的,多半是攀附权贵之心,总之都不是真心的那一类。其实,她是很孤独的,这是一种富贵的孤独感。身价越高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这样孤独吗?她是该感到荣幸,抑或是悲哀。她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女儿。她不知道母爱是什么?那该是什么?有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可以是平凡家庭的女孩,有爸爸妈妈,还可以自由地结交到一大堆朋友。她成熟得早,尤其是在十一岁的生日过后。那天,她和杜亿一起来到了母亲的坟墓前。杜亿对着音琪妈妈的遗像说:“梦,你已经离开我们父女两已经满十一年,音琪长大了,我却老了。为了照顾音琪,我至今未再娶。也许已经离我下去见你的时日不多了,希望你泉下有灵,好好保佑音琪和她的……”“爸爸,我不准你这么说。”我打断了他,“我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傻孩子,爸爸五十一了,老了。早晚都要走的!”“你要是走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见妈妈。”音琪很固执。“真是一个傻孩子!”杜亿会心地笑了。

那个夜晚,音琪躺在席梦思床上,辗转难眠。十一岁了,人生的一个小岔口。她居然会在回想着打断了爸爸上午没有说完的那下半句。“好好保佑音琪和她的……”她的什么?爸爸还想要说什么,应该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事吧!管它那么多,也许是她太敏感了。迷迷糊糊地,她进入了梦乡。

突然之间,梦里的颜色通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布胸腔的痛苦情绪,相当幽怨的情绪。音琪分明能感到自己的全身被一种可怕的情绪侵犯了。接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一段话,仿佛是来自幽灵抑或是一个女鬼。“对不起,音琪。你本该拥有完美无缺的一生,却被我糟蹋了。嫉恨……嫉恨,总归是一个‘恨’字。我其实不是要你莫名其妙地恨上一辈子的……希望你的父亲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可以不要那么恨……”这样的声音近似哽咽,梦里分明什么人都没有。这么痛苦的感觉把她硬是给弄醒了,她按着胸口,狂喘着气。她环视周围,根本一个人都看不到。到底是谁和她说了那样的话?那么清晰,那样入骨,那样忏悔。她感觉一股痛恨的情绪不断地从腹腔里往上冲,涌入了胃里,冲上了心脏,再撞击着她的脑袋。她的感觉是一片阴暗,可以和这个空洞的夜色相比。她来到了窗口,贪婪地吮吸着来自晚风的空气。现在,只有能够呼得出去的气,却没有进得来的氧气。她好害怕,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在这一夜间被彻底地弄污浊了……

从那夜以后,音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对周遭的一切挑剔。她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尤其是看到别人有比她好的地方,都会产生一种由衷的嫉妒,甚至是恨意。当她走在街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又妈妈来疼的时候,她都会在心底暗自憎恨:“凭什么就你们会有妈妈,我就没有了呢!”她跑到杜亿身边,哭着喊着:“爸爸,为什么我会没有妈妈呢?咱家不是很富有吗?为什么偏偏音琪就少了个妈妈呢?”杜亿被女儿这样突如其来的哭诉弄得莫名其妙:“音琪,你以前都不哭不闹,怎么现在会这样呢?”“爸爸,你不是很有钱吗?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要你让妈妈活过来啊!我要我妈。”面对音琪无理又滑稽的质问,他无奈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把她放入自己的怀里:“音琪,乖,如果能放弃所有的财产,把你妈妈从地府里赦免放回来,我也愿意啊!”“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妈疼,我就好羡慕,而且好难受!”杜亿沉默了。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懵懂期彻底过去了。她瞬间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的跨越。

音琪从小一直在贵族学校上学,这是杜亿为她做的安排。她的同学也都是富家子弟,他们喜欢互相攀比自己家族的财产势力,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来和音琪打闹。她就像是一个被隔离的传染病人一样,当然难免有人会主动上来跟她搭讪,不论男生还是女生,她都不喜欢。也许是从小到大孤独惯了,于是,她只好拼命地学习,如饥似渴。她的成绩总是排第一名,她就是不甘心被任何一个人比下去。这样的心理出现在十一岁那个夜晚之后,不论在哪一方面,只要她想,她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似的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一种不达目的不死心的能量。有时,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大男人,杜亿也在她身上看到了作为盛资集团公司未来继承人的希望。可是拿了那么多次的第一,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度日,在这么多的光环和虚荣之中,又有何意义呢?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更可恨的是,她一直都感到胸闷,好似有一种情感难以疏泄。难道抑郁是所有高知的通病吗?她疯狂地搜集所有指导静心的书籍,可是每一个方法都试过了,统统无效。就这样,她度过了痛苦成长的两年,直到她十二岁那次生日。

那天又是妈妈的忌日,生日的时候来看看妈妈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今天,音琪独自一人来看妈妈。妈妈对她而言,一直都是个陌生的名词。“妈妈,为什么音琪会这么孤独,这么难受?你能告诉我吗?是不是你少给了我什么?我的身上到底缺了什么?还是富家女儿就只能这样活着?”音琪恨不能把母亲从坟墓里挖出来给出一个答案。

这个晚上,杜亿照例为音琪准备了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为她插上了十二根蜡烛。蜡烛的火焰烧灼得如此温馨。她不太喜欢吃蛋糕,但却喜欢静静地看着蜡烛一点一点地烧干净,那红红的蜡油降落下来。她甚至在幻想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能够像这些蜡油一般,溶进这蛋糕里。当她身体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可以不必这么压抑了。杜亿慈爱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音琪,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相由心生,她再怎么美,始终是一种幽怨的冷艳。

“音琪,趁着你今天生日,爸爸要给你一个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杜亿对音琪说话格外紧张,每一个字都咬得小心翼翼的。

“什么惊喜啊!”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珠宝,音琪都见识得差不多了,她对一切一切都很厌倦,相当疲惫的厌倦。

这时候,从杜亿身后出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端正,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美感。她有点羞涩地看着音琪,似乎有点紧张,也很畏惧。音琪的心也跟着紧张不安。

“音琪,爸爸来给你介绍。她的名字叫林漪……”杜亿满脸的皱纹泛起了一丝红晕,他不知道整个开场白该怎么对女儿出才好。

“爸爸,你和她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音琪刻不容缓地打断了他。她的语气没有一点惊奇和兴奋,但很僵硬,很冷漠,冷到让他们两个人感觉更尴尬和难堪。

“有两年多了!”杜亿像是被审问的犯人在对女儿交代了一切。

“然后呢?你该不是想娶她过门吧?”

“音琪,你听我说,我不过是想给你添一个新妈妈而已……况且,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个妈妈来疼你吗?”杜亿说这话的时候越加紧张。

“这个女人叫林漪对吧,和我妈妈的名字还真沾得上边。可我怎么看到的只有,她是奔着咱家的财产来的。”音琪开始话不留余地。

“音琪,你都还不了解她,怎么可以给人这样乱下结论呢?还不快向她道歉!”杜亿的语气开始流露出埋怨的滋味。

“哼,道歉!爸爸,你选了什么样的狐狸精?你的审美观简直可以冲到马桶里去了。她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价,居然有脸要我向她道歉。她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音琪开始语不饶人了。

“你给我闭嘴!”杜亿扬起手,分明是要打音琪,可却被林漪拉住了。

“不要!”从开头到现在,林漪只说了这两个字。音琪心想:这个林漪倒是很能体贴人,很有演戏的资本,难怪能把爸爸迷得神魂颠倒。

“爸爸,你要为这个女人打我,是吗?你别忘了,今天也是妈妈的忌日啊!她可在天上看着呢!”音琪的头皮开始发麻,胸腔里那股怨气终于喷涌而出。

“音琪,你今天未免也太过分了,怎么说话都不知分寸?”杜亿的脸都红了,满是怒气。

“过分的人是她。是她要让我们父女决裂,她正乐滋滋地看着我们这场闹剧呢?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吗?”音琪声嘶力竭地对自己的父亲咆哮。

杜亿气得脸都发紫了,想冲上来扇音琪一个耳光,却被林漪紧紧地抱住。林漪轻轻地劝着他:“不要冲动,这才第一次见面,孩子年龄还小,肯定适应不了的。我不希望你们父女因为我反目。”

她话一说完,就放开了杜亿,要走出去。杜亿马上追上去安慰她。她哭了。“林漪,你真的很能演戏,难怪可以把我爸爸征服得服服帖帖的。”音琪又在暗自冷笑。

于是,音琪也走到了他们身边,对杜亿说:“爸爸,你想让她留下就留下吧!可是她留下,我就滚!”

话一说完,音琪就走出了家门,留下他们两人互相安慰。音琪的心里一横:“爸爸,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地照顾我,我也知道失去了妻子的你一直以来都很寂寞。可我已经无法再接受一个新妈妈了,我的心里只容得下躺在地底下的亲生母亲。”

林漪并没有走,她留在了杜亿和音琪住的那栋别墅里。而音琪,则被杜亿安排住到南松市市郊的一栋新别墅里。这是她自己的意愿,她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自己住一阵子。这栋别墅只有两层楼,位于市郊,没有马路上车辆的喧嚣。这栋别墅完全是按照音琪自己的意愿设计的,像一座绣阁。一年四季,冬暖夏凉,推开东窗看到红日,推开西窗看到绿草,推开南窗看到花园,花园里她种上一年开一回的昙花;推开北窗看到浩瀚的长江水,多少年来令她神往的地方。接下来,她独自一人守在这座绣阁,只有一个叫作蓝田的管家负责别墅的打理和安全,只要音琪需要的时候他才会来,而且她有专门的司机接她随时在市区上下学。杜亿工作忙,来看望女儿的次数很少,她却再也不回去看他了。音琪跟他说只要林漪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回去。他们两人始终没有举办婚礼,就是办了,音琪也决计不参与。

一天深夜,音琪孤独地走出了那栋别墅,踽踽独行在高速公路上。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侵袭着心头,她从小都被一大堆金银珠宝围得无法透气,她真希望甩开所有的财富,尝尝什么叫作贫贱。一种生的厌倦席卷着心头,冥冥之中,她攀登上了高速公路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辆辆私家车以疾快的速度在眼前穿梭。或明或灭的车前灯照得她眼睛发晕,她漠然地低着头,看着水泥地公路上那条长长的白线。她勇敢地踩了上去,一步又一步,她在赌自己会不会被车子撞上,就此丧失了性命,换来那个童话中的来世。她闭着眼睛,疯狂的喇叭声刺入耳膜,让她脑海里一阵耳鸣。她知道自己眩晕了,她感到自己被一阵旋风卷走了。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她坠落在一个坚实的身躯上面。喇叭声和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几乎淹没了一切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男孩的声音。

音琪朦胧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一个强壮的男孩子,一头黑乎乎的长发,略带点金色,一缕刘海遮挡着他的一只眼睛。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漠然地摇摇头。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的行为刚才有多危险!”男孩用指责的口吻对着她怒吼。

“对不起!”音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发自内心地道歉,胸口还在起伏不定地浮动。她的意识可能还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你家在哪里?”男孩子没有好口气地问她。

“就在那栋别墅,亮着很强的灯光的那座别墅。”音琪伸手指着郊外那个闪耀着强光的点。

“我抱你回家!”男孩子的口吻很坚定,便一把抱起了音琪,走下了高速公路段,往那个光点一步步走去。其实那个光点的距离很长。音琪把头埋在那个男孩的胸前,闻着他的体味,有点汗渍渍的,好像还带了点血味。不过,她很陶醉。她可能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男孩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在男孩子的怀里甜甜地入睡了。

“姑娘,你醒醒!”男孩子用力地摇晃着她,“到家了!这是你家吗?”

音琪醒了过来,仍然让男孩子抱着,却感觉不到男孩子的累,便说道:“你可以把我抱进去吗?门是虚掩的。”

“好!”男孩子推开了门,走进了别墅,把音琪放在了咖啡色的沙发上。

明亮的灯光下,音琪把这个男孩子看得更加清楚了。他和她差不多岁数,他体格强壮,穿着一身黑漆漆的武术训练服,到处散发着一股很浓烈的男子汉气魄。

猛然间,音琪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有点血迹,也发现他的手背上淌着血,还有他的颞部在流血。分明是被磕破的。她意识到这一定是男孩子为了救她才受的伤,自己却完好无损,还被他抱了一路回家。内心的愧疚涌上心头,她连忙起身扶着这个恩人,用自己的小手帕为他擦颞部和手背上的血,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肘部。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音琪便把他的手抓着,把衣袖拉了上去,发现他的肘部是一个很深很大的血窟窿。

“你是不是很疼?”音琪开始紧张了。

男孩子并没有吱声,只是入神地盯着音琪看。音琪被他注视得很不好意思,却发现他的膝盖也沾了点血迹,便连忙蹲下身去,撩起他的裤脚,发现也是一个血窟窿。音琪知道眼前这个男孩子为了救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内心很是过意不去,连忙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药水和纱布。”

可是等音琪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却不见了。音琪霎时间感到无比心头一阵阵凄凉,她还没有问那个男孩子的名字呢。于是,她赶紧奔到门口大喊:“没名字的,你在哪里啊?你跑到哪里了?”

她急得在门口跺脚,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了自己受伤,是多么地感动自己。那个男孩子的样子,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那一夜,恍然如一场爱的梦靥。那个男孩子,她朝思暮想。

南松市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叶家武馆被灭了满门。据说是一支名为“忍宗”的忍者刺客所为。这个案子轰动了市警察局,报刊的头条一直在报导这个消息。这个名为“忍宗”的杀手组织却在南松市里销声匿迹了,警察局的人无从查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音琪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她甚至找上了警务处处长波明。他是从小到大被杜亿托付负责音琪人身安全的警官。“从叶家武馆的死者人数调查来看,只有一人没有发现。”波明处长叹着气,“叶青师傅一世英名,为我们警队训练了不少精英,并且帮我们打击‘天网’这样的黑社会组织,却会满门遭此横劫!”“那个没有被发现的人的是谁?”音琪紧张地追问,因为她认为这才是关键点。“是叶青的小儿子叶依尘。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尸首,在南松市也找不到他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波明处长又开始叹气。

“我可以看看那个叶依尘的样子么?”音琪觉得这才是关键点。波明处长递来了有关叶依尘的相片。音琪抓着这张相片,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是的,就是那个曾经救了她性命却没有留下名字的男孩。原来那个神秘的男孩叫作叶依尘。

“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没有死!”她有点兴奋,“原来那个男孩叫作叶依尘!叶依尘,叶依尘。”她在心里亲切地呼唤着叶依尘这个名字,她已经决定把这个名字视作自己的生命,令她重生的男人,她决定把叶依尘放入自己的内心深处。

“为什么这么说?”波明处长摸了摸后脑勺。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还活着。”她一直这么坚信着。“叶依尘,如果你还活着,一定很想为家人报仇吧!”她在心里嘀咕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音琪开始注意黑社会的信息,尤其是天网和忍宗这两个势力最强大最隐秘的组织。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杀手组织为了争夺势力范围和各自利益,冲突不断,明争暗斗,弄得社会人心惶惶,这也是波明处长伤脑筋的原因。南松市是一座实践普通法的城市,可是非法的勾当却屡禁不止。有关天网和忍宗互相争斗的信息音琪搜集了一大堆,都是为了找寻叶依尘,一切都是为了他。

就这么过了三年,音琪十五岁了。她开始对美术感兴趣了,尤其是人物绘图,但她只喜欢画自己的肖像。一个早晨,她看着画里的自己,活像一个尊贵的女王。老天爷还真是公平得很,他允许她长得这么美,却不让她也有一颗健康的心,也不让她过得轻松。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还能以这副姿态活多久。她是不是要就此看着连自己都会赞叹的容貌在镜子里一点一点地衰老。女人敌不过的是岁月,更何况是美女。她猛然发觉,自己缺少的仅仅是一个“爱”字。她不停地问自己:“爱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千古难解的谜。爱的滋味是什么?像她现在这样活着,就是爱了吗?女人不就是天生为爱而生吗?林漪不也是一个女人吗?她也在寻求爱。如果我接受了她,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母爱给我。她错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嫉恨她?我是恨她夺走了我的父亲吗?”

“还有叶依尘,他会喜欢我么?”她坐在画架前,欣赏着自己的样子,看得出神,又追忆起了两年前叶依尘那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情,还有他和自己相处的分分秒秒。

“小姐,保健公司派来了一个年轻的推拿师,马上就要给你按摩了!”管家在楼梯口问音琪。

“好的。”她回答得无精打采。不打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姑娘。她约莫十四岁,比音琪小一点而已。女孩子一脸素净,一头披肩长发,一身简朴的工作服。可是,她面无表情,眼里的也有着很深沉的忧郁,和音琪眼里的底色一模一样。音琪能感觉到她的心。

女孩细心地为音琪按摩,音琪很是享受,她的视线都没有从女孩的身上移开。等到月忻完工了,向管家拿了工资便要走。整个过程,女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留下一点儿聒噪。

“你等一下!”音琪喊住了她。

“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她紧张地看着音琪,耷拉着脑袋,不敢和她的眼神相对,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似的。

“小姐,她不过是一个按摩师而已!”蓝管家有点不耐烦。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音琪用命令的口气对着蓝管家,他只好离开了,整个别墅里,只剩下女孩和音琪了。

“小姐,要是没别的事,我走了!”女孩被音琪看得紧张兮兮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音琪喊住了焦急着想要离开的女孩。

“于月忻。”女孩的声音清脆好听。

“于月忻,愉悦心。”音琪不由自主地重复念着她的名字,“你的名字让人听了真舒服呢!”

“月忻,你这一个点钟的工资是多少呢?”

“一百块。”

“这样吧,我再付你三百块,你多陪我两个钟头,好吗?”

“不必了,我还有事!得马上离开。”

“傻姑娘,这么骄傲作什么,能加倍赚钱又不累,为什么不要呢?”

“我真的有事!”月忻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出门了。音琪在心里赞叹着:“于月忻,你果然不简单。”

音琪立马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她不挣扎,但就是不掉转过头。音琪满足地看着她,硬是用自己的手臂把她转了过来,她就低垂着头。音琪知道现在的她是蛮不讲理的。

“来,把你的东西都放下,跟我上楼。”音琪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上楼。她没有反抗,也许是月忻不敢得罪音琪。

“小姐,你要我做什么?”月忻的紧张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

“月忻,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月忻,我不要你这么紧张地对着我。”音琪从自己堆满名牌衣服的衣柜里选了一件淡蓝色的露背连衣裙和白色丝袜,“月忻,来换上这衣服吧!”

“不,小姐,我身上脏,会弄脏了你的衣服的。”月忻更紧张了,但表情依然那么纯净而且自然。她的美,天然去雕饰。

“你要我亲自动手给你套上吗?”音琪假装嗔怒了。

“好吧!”月忻有点儿像受宠的孩子一样,飞快地完成了音琪的命令。音琪再让她换上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月忻,你该不是从没穿过裙子吧?”音琪帮她了理了理裙摆,梳了梳她的黑油油的长发,再给她遍布风霜的脸擦了擦白色轻淡的粉,最后在她苍白无色的嘴唇上涂上了口红。她的面颊,线条分明,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清凉澄澈的感受,让音琪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庸脂俗粉。

“好了吗?”月忻说话的声音很轻,有点诚惶诚恐,生怕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月忻,你可知道自己很漂亮,比我还好看!”音琪的嘴里一阵酸溜溜的感觉。

“怎么会呢?小姐,你见笑了!”月忻现在就像一个任音琪摆布的娃娃,除了开口说话。难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可以强势到随意控制另外一个人吗?

镜子里的两个少女,对比起来是那么分明。一个青涩,一个精明。一个纯静温柔,一个躁动不安。“月忻,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模特?我为你画一张肖像。”

“这个……好吧!”月忻依然有点儿犹豫不决。

“好,那你摆好POSE,不要动哦!”音琪不失时机地替她应承了。

她坐到了音琪的席梦思床上,倾斜着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两只手放在的床的边沿,两条修长的小腿也是倾斜的。她美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眸子里涌现着无限的清凉的气息。“月忻,你真是太美了!”音琪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她手执画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描摹着月忻那淑女轮廓,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美人弄丑了。她特意控制着画里的明暗度,确保月忻的清新形象……整个过程,月忻动也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是一尊被定格的雕像。看着一个月忻跃然纸上,音琪的心就像要飞扬了似的狂喜:“月忻,你快来看,好看吗?”

月忻来到了画架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不出声。音琪忍不住从她的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好似在她身上有一种她一直在渴求的东西,明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拿得到的。音琪蹲下了身子,双手环着她的纤细的腰,把脸颊轻轻地依着她柔软的脊背。“小姐,你还好吧?”月忻的语气仍然那么低微,那么温柔。月忻转过了身子,音琪的头自然地靠在了月忻的腹部。音琪告诉自己,她不想离开了。月忻轻轻地抚摸着音琪的长发,捋着音琪的刘海。

“月忻,我如果可以是你,该多好啊!”音琪陶醉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独自闭。现在才发现,一个人一旦孤单了,有多可怕。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了。

月忻大概不知道该如何接音琪的话了,“小姐,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倒杯水!”

“你才刚忙着给我按摩,又在那里坐了那么久,你自己就不累吗?”音琪反问她。

“累……习惯了就不累了。”月忻把她扶起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累。累,在她们两个人的字典里,含义是不一样的。

“月忻,我好像比你大一点,你可以做我的妹妹吗?”音琪就像是一个乞丐在哀求。

“好的,姐姐!”月忻这次没有再拒绝。她的一声“姐姐”喊得如此的温柔,如此地蛮横地入侵了音琪的心房。月忻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股温泉,洗涤着她污浊的心田。她这才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便是拥有了月忻为伴。

“音琪!”楼下的门开了,是杜亿来看音琪了,她开心地牵着月忻的手,急忙地走下楼。她要开心地告诉爸爸她好不容易才结交到一个好妹妹。可是她刚走到楼下,只消一刹那,所有的欣喜全部消失了。因为进门的不止是她父亲,还有林漪。也许现在,林漪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了音琪的继母了。

“你怎么也把她带来了?”音琪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硬,便扭过头去看着月忻。没想到,月忻的脸色居然比她还要难看。月忻的瞳孔开得很大,好似还被泪光模糊了,但却掉不出来。音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是在看林漪还是她爸爸。总之他们两挨得很近。

“音琪,这位姑娘是?”还是杜亿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是我刚结交的好妹妹,于月忻!”音琪瞅到林漪的眼睛都不敢朝她们这边看,只是低着头,但月忻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漪。

“音琪,今天我是想告诉你,我和林漪已经是夫妻了!”杜亿仍然宣布了他们的法律关系。

“那恭喜了爸爸。看来我有新妈妈了!”音琪的心沉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

“音琪,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了,都不回家。所以我们一起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都是杜亿在开口。月忻和林漪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一种直觉告诉音琪,她们有点神似。

“你们该不是想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吧!”音琪有点不屑。

“音琪!”杜亿重重地对女儿说了一声。

“林漪,真有你的。和我爸爸成为了夫妻,以后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得到我们家的财产。”音琪交叉着双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漪看。林漪却不敢朝音琪这个方向看,只能埋着头。

“音琪,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杜亿分明是在怒斥了。

“现在看完了吧!我过得很好,我都有妹妹了呢!你们可以走了!”音琪很不耐烦地想把他们都赶走,尤其是林漪。可林漪很顺着她的意思,话也不说一句,埋着头飞快地冲出门去。

“音琪,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杜亿说了一句,便追上去安慰林漪。

“谁要她来看我的,她不配做我妈妈!永远也不配。”音琪歇斯底里地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喊回去,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接着,她扑入了月忻的怀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哭丧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月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原来她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依靠。

“月忻,对不起,让你见笑了!”音琪抬起脸。不过,月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的脸色即使擦了粉,竟然显得更加苍白了。都过了半天,她不吭一声,好像受到打击的人不是音琪,而是月忻。

“月忻,你怎么了?”音琪握着她冰凉的手,“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月忻迟钝一会儿,茫然地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你是不是饿了?”音琪马上打电话给管家捎来热食。在她眼前的月忻好像丢了魂似的,音琪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没有一点温度。

“姐姐,我没事!”月忻过了半晌才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音琪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姐姐,请你什么都不要问我,可以吗?”她的音量越来越轻,近似耳语。音琪看得出来,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特别不寻常的事情,可会是刚才吗?不管了,音琪要和她一起共进晚餐。她吃得很慢,就像机器人一样。“月忻,你这么瘦,要多吃一点补充营养啊!”音琪连忙往她的碗里夹菜夹肉,她却不怎么能咽得下去。“怎么了月忻,吃不惯吗?这些饭菜我都是请法国的厨师做的,可不是路边摊可以买得到的哦!”音琪一直想方设法地打开她的话匣子。“姐姐,谢谢你,我这辈子可能都吃不上这样的饭菜!”她可能是累了,连话都少了。“没关系,以后你可以天天吃的!”音琪得意地安慰她。

饭后,音琪便拉着她一起躺在长长的柔软的沙发里。月忻把头埋在她怀里,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在音琪面前,月忻一直选择沉默。

“月忻,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叫司机载你回去。”

“我没有家。我住在孤儿院,这段时间我才刚刚在保健公司签了份合同工作。”月忻用字很简洁。

“那你的父母是谁?”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从小到大,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语气全是深入骨髓的感伤。

“月忻,没关系的,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孤单了,你有亲人了。我可以做你的姐姐,我来照顾你!”音琪把月忻朝自己拉近,“今晚你留在我这里。你知道吗?今晚很巧,我种的昙花正好要开了。我们两个一起观赏,好不?昙花一现的惊艳,我自己一个人看多无聊啊!”

“好!”她没有再拒绝了。今天夜里,月忻真的好美,真像一个伤感的女神。她们两个一直在小小的阳台里静候着昙花开放。

“姐姐,你为什么偏偏独爱昙花呢?”她环顾了四周,发现除了一些绿色植被,就只有昙花了。

“因为我感觉自己和昙花很像,也许我这一生只会在生命结束之前美丽一次,接着就会枯萎!”音琪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很陶醉这个时候。她不再说话了,她们在昙花之前沉默。

赏完昙花,她们一起睡在席梦思床上。月忻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两只手把自己彻底环抱。音琪轻轻地抚摸着她额头的发际:“月忻,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啊?我能帮得了你吗?”

她摇摇头,音琪从她的背后抱住她,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在很轻微地抖动着。

第二天中午,她们用完午餐后,月忻说她要走了。

“你还来么?”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音琪抓紧了她的胳膊,让她的指甲一阵惨白,“我对你不好么?”

“不,姐姐,这辈子还没有人对我这样好!”

“那是为什么呢?”音琪回忆了昨天的场景,“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家庭吗?”

“不是!不过我希望你还是能对你的爸爸妈妈态度好一点!”月忻的语音很轻。

“妈妈!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林漪当我的妈妈!”一提起这个叫林漪的女人,音琪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林漪,哼!她就是一头猪,就算丢给她一根香喷喷的火腿肠,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吞进肚子里。她根本不知道吃进去的是用自己身体的肉做的!”

“啪”的一声,月忻的手掌用力地落在了音琪的脸颊上。音琪霎时间一阵眩晕,倒在了木地板上。有几秒钟,她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委屈的眼泪已经冲出眼眶。“月忻,你打我!”她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泪水簌簌地沾湿了裙摆,这是一种被人打的难过。

只见月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蹲了下来,把手放在音琪的膝盖上:“对不起,我打疼你了吗?”音琪的脸色相当惨白,心里还在打转:“不会的,月忻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打我的,连爸爸都没有打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音琪不明白。

月忻轻轻地为音琪抹去了泪水,再把她的头放进自己的怀里:“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也许我该走了!”

一听到月忻要走,音琪便发狂地用手环着她的细腰,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说:“月忻,你不要走,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说得不对,你就尽管打我骂我吧!但我不要你走。”

“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月忻温柔地抚摸着音琪的头发。

音琪完全忘记了刚才她那一记耳光的疼痛,陶醉地抱着月忻。月忻把她扶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你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来了?”音琪的手仍然缠在她的腰间。音琪有点慌张,好像要永远失去了什么了似的。

月忻点了点头,用力地挣脱了音琪的手,坚毅地离开了。音琪只能无奈地靠在冰凉的门面上,望着月忻的背影,独自咀嚼着心头的悲凉……

后来音琪向蓝管家问那家保健公司,得来的却是月忻卷铺盖走人的消息。月忻已经铁定了心要离开了,再追寻有什么用呢?月忻与她相伴的一天一夜,就像童话一般让她回味无穷。她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但月忻的倩影始终无法从音琪的脑海里过滤掉。

十八岁那年,音琪考上了南松大学,南松市最高学府,修习企业规划管理专业。她是真的要继承盛资集团公司了。女大十八变,音琪长得很美,美得让无数女生嫉妒。她的身边总是蜂围蝶绕,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进入得了她的心,也不乏年少有为的帅哥。她的心一直都是在抗拒着所有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她的身上似乎一直在散发着一种排斥他人的气息,在别人眼里,她从来都是一只滚烫的山芋。她的痛都埋葬在心底。她的生活又回归寂寞了。她向往的是刺激,最好是有血一般的味道。最近南松市里出现了一个音乐才子,名字叫楚星痕。他十八岁才逐渐出道,但他只作曲弹琴,而且都是悲伤的乐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音琪迷恋上了他创作的乐曲,如此深入她的心。

据说,星痕被保送南松大学音乐系,和音琪在同一所大学。她打算明年辅修音乐,她要去找寻他。可是这么多年来,音琪始终没能找到有关叶依尘的消息。她很清楚只有从忍宗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入手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个地下钱庄的龙头处得到了忍宗的联系方式。她终于有机会接触这个杀手组织了。她要与忍宗的一个名叫天独的人接头。

那一天,是一个夏天,万物复苏。音琪站在喷水池边等着天独派来的人,却发现这个接头人很眼熟。音琪瞪大了眼睛看这个接头人,是个女人,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丝袜,一双细高跟鞋。她张大了嘴巴:“月忻,你是于月忻么?”

“姐姐!”同样是当年的那个语调。

音琪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把月忻紧紧地抱住。十七岁的月忻,流露出一种成熟端庄的美。只是今天,她的脸色很难看,很苍白,很憔悴。

音琪还是得问:“月忻,这三年你去了哪里?想死我了。你怎么会加入忍宗那样一个杀手组织呢?”

“对不起!”月忻不知该说什么,“姐姐,你不要再问了!我特地穿上你当年给我衣服来见你!因为我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你,真庆幸你还记得我!”

月忻的眼泪扑出了眼眶。音琪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月忻的脸:“月忻,我怎么会忘得了你!你怎么这么瘦!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么?”

月忻又陷入了沉默。音琪牵着她的手说:“来,月忻,到我那里去。”

但是月忻却站着不动:“姐姐,恐怕今天不行了,我是来办任务的,当天即回。你有什么事是要我转达给天独?”

“如果不回去会怎么样?”

“组织上其实是在考验我的忠诚度!不回去就是背叛,背叛忍宗这样一个组织下场我不说你也清楚!”

“好吧!”音琪已经清楚怎么劝说也无用了,“你替我转告天独,我想打听忍宗是否有一个叫作叶依尘的人。有的话,我要他所有的情报。”

“你要打听他?”月忻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知道他!”音琪握紧了月忻的手,“叶依尘还活着,是么?”

月忻点了点头。音琪高兴得都跳了起来,连珠带串地问出一大堆问题:“他怎么样了?他过得好么?我可以去见他么?我好想他啊!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他!”

“你和叶依尘是什么关系?”月忻冷不防地问她。

“他救过我的命,不过听说他全家被忍宗灭门了,生死未卜。原来真的是被忍宗带走了!”音琪的眼神里却闪着一丝愉快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说依尘待在忍宗里,完全是为了报仇!”月忻的脸色刷的一阵苍白,摇摇晃晃地好似要晕倒。月忻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活着肯定是要为叶家报仇。这有什么奇怪的?”音琪扶住了月忻一把,“怎么?你和叶依尘很熟么?”

“难怪他经常受伤,一定是深更半夜去找首领天孤决斗了!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受伤的原因!”月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音琪不安地盯着月忻的表情,轻轻地问:“那叶依尘伤得很重么?”

“很重!特别重。几乎要死了!”月忻的泪水不停地眼眶里打转。

“看得出来你很关心他!”音琪有点吃醋。

“我们要怎么救他!”月忻感到无助。

“那先看看当下忍宗首领天孤的意思了。你告诉天独,我要直接向天孤索要叶依尘的所有资料和他将如何对付叶依尘。价钱随便他开!”音琪觉得营救叶依尘已经是生活中最为刺激的事了。

“好的!姐姐,等你收集到了这份秘密,可不可以让我也知道!”月忻渴求地问她。

“月忻,你是不是也爱上了叶依尘啊!”音琪试探性地问她。

“不……我怎么会爱上他呢。他练武成狂,一心想要报仇,我们是拿他没办法的。”月忻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脸颊现出了一点羞红。

“是啊!我们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放心,我会设法让你知道他的秘密的。我们一起救他!”音琪非常自信。她猜到月忻一定也恋上了叶依尘。看来叶依尘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音琪的心理美滋滋的。可是对面的月忻的表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音琪再次主动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月忻,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叶依尘,千万不要让他有事!”

“我觉得……我觉得情况没有那么乐观!”月忻鼻子开始发酸,“我总感觉他快要死了!”

“好了,月忻,不要再骗姐姐了。我知道你也爱上了他。我一定会设法让你们两人脱离忍宗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姐姐家有的是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音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

“关键是叶依尘,大仇未报,他是不可能退出忍宗的。他的意志很坚定。”月忻很是悲观,把一个金子作成的牌子交到音琪的手中,“这是忍宗令,是和忍宗交易的许可令,有了它你就可以取走与忍宗合作的部分利益!”

音琪手心握着这个令牌,感觉心里一沉:只有像她这样一个背景的财富家庭可以与忍宗这种组织合作,取得忍宗令就代表这一辈子和忍宗脱离不了干系了。但是为了叶依尘,这样涉险犯难也值了。

“姐姐,你不会后悔和忍宗组织合作么?”

“不会!月忻,你要坚强。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记得我们两的约定哦!”

很快,天孤给音琪递来了叶依尘的情报,音琪也设法把叶依尘的秘密偷偷传递给月忻知道。月忻终于了解了关于叶依尘的一切秘密,更加绝望。这也是她们最后一次接头了。

当时音琪还是有点不满地问月忻:“你是不是和依尘恋爱了?”

月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救他了?”

“办法倒是有!”音琪的嘴角浮现起一丝深邃的微笑,“你确定他真的很爱你吗?”

月忻还是有点犹豫,但依然坚定地说道:“是的,我确定!”

音琪的心里仍是一震,酸溜溜的感觉填满了喉头:“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你就嫁给天独吧!我想他到时一定会心甘情愿带你出来的!”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月忻有点迟疑。

“我说过了前提是他足够爱你,不然我们就另想法子吧!”

“好吧!我接受这个办法!”月忻好似认命了似的,用一种近乎是交代遗言的口气说道,“姐姐,我拜托你一件事!”

“月忻,不管你有什么请求,我都答应!”音琪也对依尘命途多舛叹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的名字叫于月辰!”月忻像是在交代遗言,“我很想念她。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我是没法再去接触她了,不然会害了她。希望姐姐可以代我去照顾她。”

“是么?于月辰……很好,只要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会照顾她的。”音琪很认真地向月忻作出了承诺。她对月辰也开始感兴趣了,但她当时好似并没有察觉到月忻埋葬在表情里很深很深的忧伤。

“谢谢你了!”月忻可怜巴巴地感谢音琪,引起她心头一阵同情。自此以后,她们就再也没有碰面了。

也正是在这一年秋天,她收到了震惊南松市的消息:被灭门的叶家武馆叶青的儿子叶依尘杀死了于月忻,并且畏罪自尽。叶依尘正在南松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叶依尘,于月忻,两个音琪曾经相当关注的人的故事居然会拼凑在一起。大家都认定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可她想要找的人却已经亡故了。

音琪这次又特地去找了波明处长,“波处长,我想去看看叶依尘,希望你能批准!”“音琪小姐,为什么你对叶依尘的事那么感兴趣?”“我只是好奇而已!”“哎!叶依尘,是叶家唯一的幸存者,想不到竟然成了亡命之徒。据说他是忍宗的杀手。”

“我一定要见到他!”音琪很坚定。

“既然音琪小姐那么感兴趣的话,我就为你打开方便之门!”波处长爽快地答应音琪。

南松市第一人民医院,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医院,在音琪眼里,从来都是鬼魂徘徊在阴阳两界之中的狭缝。她被一个警员领到了危重监护病房,叶依尘就躺在里面。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床沿。“依尘!”她第一次这么亲切地喊他,以后她就这么喊依尘这个名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白紫相间的嘴唇,他突兀的颧骨和锁骨,接着他的眼角里不断地渗出的眼泪,“依尘,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太辛苦了。大仇未报,你不可以就这么死了。”她把耳朵轻轻地贴在他已经微弱得起伏不定的胸脯上,生怕把他压疼了。突然之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我们来自同一个故乡。她紧紧地握着他那双粗糙不堪的大手,一双手臂都遗留着尚未愈合的伤疤而且青筋满布。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好似已经和世界绝缘了一般。他是孤独的,她也是孤独的。她掏出了包里随身携带纸和笔,凝视着他,为他画了一张素描,尤其是那间断的泪水,然后轻轻地折叠,放进了包里。

回到别墅里,音琪重新为依尘描绘了一副画。她特意把月忻和依尘的肖像放在一起。不禁惊叹,真是一副夫妻相,她情不自禁对着画说:“依尘,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和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就算拼掉了自己的性命,我也要把你救出去……”

就在接下来的一天,在音琪身上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被天网的杀手绑架了,这可急坏了杜亿和波处长。音琪被带到了天网的首领杜鹰面前,可她一点儿都不怕。杜鹰,三十出头的男子汉,一脸冰冷的气息。“杜鹰,我终于见到你了!”音琪很兴奋地看着他。他对她的无所畏惧感到震惊和好奇:“音琪大小姐,我也等了你好久!”他一步步地朝她走过来,她迎了上去,伸展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杜鹰,不愧是天网首领,果然和其他低俗的男人不一样。”“承蒙赞赏!”他对着音琪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你可知道绑架勒索盛资企业杜大老板的女儿会是一件蠢事!”她半开玩着笑。“不愚蠢!”杜鹰用手掠了掠音琪的秀发,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只要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看你,也就好了!”“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音琪贴在他耳畔耳语。“你想做什么?”“我要你设法救出叶依尘,他现在被关押在南松市第一医院急救。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要多少钱对我杜家人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音琪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音琪小姐,你好大的野心!”他把音琪抱得更紧了,嘴唇贴在她的耳畔,“你可明白,你这是在踏上一条不归路。叶依尘,一个将死之人,值得你为他这样付出吗?”“我的事你不要管,我并不想杀了你。”音琪开始威胁他,十八岁的她,美若天仙,“你会保护我,不是吗?”“音琪,你真是贪得无厌!”杜鹰和音琪很有默契。

就这样,音琪被放了出来。这起千金绑架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杜亿和波处长认为是天网的人迫于警方和极盛企业的压力才被迫放人的。整个事件不过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过从此以后,不论明里暗里,音琪都是更加被人保护着的。而叶依尘则按照音琪和杜鹰的口头约定那样被救出了医院……

在南松市郊的坟场里,音琪又多了一个去处。那是月忻的坟墓,今年清明时分,小雨纷纷。她多带了一束紫罗兰,这是给月忻的。这时,音琪看到了一个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她也是来看月忻的。起初,她还以为是月忻还魂复活了。等那个姑娘走后,音琪悄悄地来到了月忻坟前,递上了紫罗兰。她的声音逐渐开始哽咽:“虽然我们只做了一天的姐妹,可在我心里,已经是一辈子的情谊了,只是没想到再次看到的却是你的遗像。我知道我害了你,真是对不起。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我会帮你照顾月辰的。”

刚才走开的那个姑娘,音琪悄悄地跟踪了上去,她猜想那个姑娘就是月忻的妹妹月辰了,这对姐妹是音琪心里最纯净的童话……

“这辈子最憎恨的人是林漪,那个以‘爱’为名义侵入了她家并且占据了我父亲的女人,原本只有爸爸和我的家庭,被她一个人拆得更加支离破碎。林漪,早晚有一天,我要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楚百倍地还给她……”音琪心里满是“恨”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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