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尘自从和音琪星痕诀别之后,心情十分低落。他一个人走出了南松市,来到了当时送走月辰的那条溪边。溪水永远在流,它不问路人的心情,不管那些是是非非。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溪水面上那一轮明明灭灭的残月。
“月辰,对不起!”忧伤再一次袭击了他,“你说得很对!我没有听你的话,我没有放下仇恨,把星痕和音琪伤得血淋淋的。我原谅不了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只手搭在肩膀上。他忍不住回头,见是月忻。现在他怎么看,月忻这双眼睛怎么会和月辰那么像。
“依尘,你别再难过了!”月忻满脑海里找不到可以安慰人的语句,只剩下这么说了。
“月忻,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确定什么么?”依尘的口气已经冷如刀锋。
“你想说什么?”月忻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只是想确定!”依尘掏出了那柄刺刀架在她脖子上,“我只想确定……当我再看到你的时候,能不能下手把你杀了!”
月忻闭上了眼睛,微微地仰起了下巴,把这脆弱的喉咙暴露得更加彻底,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不过我终究做不到!”依尘颓然地放下了刺刀,“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寻儿了?”
(后文将月忻替换成冷寻儿,谅蓝和冷夜萧的女儿)
“原来你都知道了!”寻儿睁开了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早在荒山茅山道观的时候,我就在揣测你的身份了!我知道你无法承认,也难以启齿。那我来替你说吧!”依尘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天独早早就来到了音隐村,和你勾搭上了。当时你年幼无知,不知道他的用心,所以被他利用。你一定跟他说过你想穿过天绝界去找你母亲。我想他大概是爱上了你,所以想法设法给你带来了茅山道人的绝情符,利用绝情符置换月辰身上盛悦之情到你身上,你就可以冲出天绝界了!只是你没想到,在夺走月辰身上的情绪的时候,她却死了。所以当时你慌了,推翻了烛火,想自杀谢罪,还好当时我及时赶到,把你们都救了出来。你只是毁了容貌,天独代你完成了计划,让你出来了。但你发现了他的真实意图,必定抵死不从。他为了让你屈从,只好抢走我的女儿来要挟你。你才不得不和他离开音隐村,来到茅山道观,让医术精湛的道人按着月忻的样子给你这张脸!那样的话,天独就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你来对付我了!”
“依尘大哥!”寻儿好久没有这么叫他了,“你说的真是分毫不差。杀死月辰的人就是我,没想到我还连累了音琪,害得她受到了那么大的委屈和伤害!”
“是啊!天独在茅山道观袒护你,把罪名嫁祸给音琪;当我们审问音琪的时候,你母亲出现了,把罪名都加在她自己身上。他们都袒护着你,只是希望不要给你心理制造阴影。我们审问音琪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审问你,我当时多么希望你就勇敢地站出来承认一切!”
依尘已经无力再说下去了,“寻儿,我现在才明白月辰为什么不要我报仇了!她到死也没有把你说出来,她也那样爱护你!”
“依尘大哥,我求你杀死我,为月辰姐姐报仇吧!”寻儿眼眶底下全是泪水,“我无法让自己长着这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活着!我现在活着比死还难受。若不是为了你们的女儿,我根本不想再活到今天!”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依尘渐渐地朝溪水中央走去。湍急的溪水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摇摇欲坠的,好像就要被溪水冲走了。
“依尘大哥!你要做什么?”寻儿慌了,连忙跳进溪水里。
“你不要过来!”依尘举起刺刀,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喉咙上,“现在我只想自我了断,结束你母亲给我这样的仇怒的一生!”
“不要,不可以!”寻儿苦苦地央求他。
“月辰,我来了!”依尘闭上了双眼,正待发力。
“住手!”一个犀利的声音传来了,是谅蓝。
“妈妈!”寻儿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母亲再度出现了。
谅蓝哪里有心思去理女儿,只是用那双冷冷的蓝眼看着依尘:“你赢了,我看你已经知道我不会让你们四个人死,所以故意这样引我现身!”
“谅蓝!”依尘放下了刺刀,怒目瞪视着她,“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再跟我做戏了!如今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四个?这和天绝界有什么样的关系!”
“我看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你了!”谅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五个人一起发泄淤积百年的情绪,就是为了中和天绝界上面与此频率对立相反的情绪,毁灭天绝界,还音隐村的人们一个自由!如果中途我们任何一人没有发泄完这些情绪就死去了,大自然就会失去平衡,那将会引发一场尚未可知的天灾!这是天绝界的第四机密。所以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暗处保护着你们。”
“你是说你是为了解放你们音隐村的人而牺牲了我们四个?”依尘用忿恨的眼神瞪着她,“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我们有没有说同意!你毁了我们一生,让我们去发泄这些别人的情绪!我看你谅蓝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大混蛋!”
“对不起!”谅蓝低下头真诚地道歉,她知道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揭穿,除了道歉,她再也无法抒发埋藏心底多年的歉意。
“你说你要保护我们四个,那月辰呢?她那么脆弱,为什么偏偏她就死了?音琪呢?她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你却害她变得半生不死!”依尘越说越愤慨,“谅蓝,我恨你!我真想杀死你!”
依尘不想再理会这对母女,一步步地迈出了这片溪水。按照谅蓝的说法,他如今看来真是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默默地走向荒山,手上的那柄刺刀好像在淌血。
寻儿缓缓地走到谅蓝眼前,哽咽得要死,连话都说不出来。谅蓝连忙把女儿搂得紧紧的:“寻儿,是妈妈不好,害你受苦了!我没想到会让你受到牵连,害你承受我自己制造的罪孽!”
“妈妈,你还是我妈妈么?”寻儿终于咬出了那三个字,“我恨你!”
这三个字已经足够她道出了多少年的辛酸和憎恨。她们母女总算团圆在这月明星稀的天空下……
星痕抱着依恒走在路上,突然间,儿子嚎啕大哭。他抬头看到一个尼姑从身侧路过。他觉得这个脸庞既陌生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但是这张脸在他心底里却掀起了一阵波涛。那种感觉很痛苦,他把依恒抱到了孤儿院门口,就这么轻轻地放下了,等着院长来捡去。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普陀寺,来到了识空大师身边。他决定从此皈依佛门,法号启悲……
依尘一个人漫步在荒山里,听着野狼在呼号,那个声音很亲切。突然之间,一只白鸽飘到他身边,它的脚底还夹着一块白布。布上沾了或明或暗的血渍,他认得这块布,连忙加紧脚步跟着飞走的白鸽。远远的,他看到一个尼姑两袖清风地站在悬崖上。他心里顿时一阵剧痛,冲到她面前:“音琪,音琪,你怎么会……”
他颤抖地抬起手,感到一种极度深沉的跌落感。
“叶施主,贫尼法号弭恨!”她双手合十,很有礼地给他点了点头。
可是依尘感到眼眶一片灼痛,他宁愿自己现在变成一个盲人,可以什么都看不到,也可以是一个聋哑人,什么都听不见。他艰难地让自己开口:“音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依尘,不要为我难过!现在,我感到很轻松!我终于撕破了自己给自己织起来的茧,可以像蝴蝶一样自由飞翔了!我终于可以不再爱你,彻底把你放下了!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啊!”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她转过身去,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个曾经把她伤害得千遍万遍的男人了。她走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离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拼命地用拳头砸着地上的碎石。整个掌指关节间全是血和沙砾。突然间,他又听见了狼嚎……
月慈此时此刻还在天独手里,寻儿离开了她母亲,来找天独。一年后,她给天独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天月环。天独答应帮她抚养月慈和月环,寻儿决定离开天独去找叶依尘。她决定用自己一生的时间去守护他。
谅蓝一个人坐在悬崖上,看着星痕遁入空门,看着依尘和音琪泣别,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为自己承担罪过。她感到手头这部《魔音洗情录》的竹简全都在漏血。上面的血好像全都掉了下来,血液凝固了,幻化成一片火海。
她抬头看着音隐村的上空,那片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天绝界正在缓缓地融化,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