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黑压压一片,音琪感到自己到处见不到光,只知道有人正抱着她。她知道这个人是依尘。朦朦胧胧地,她睁开了眼,看到依尘,所有的事如潮水一般往耳朵里灌。她用两只手拴紧了他的手臂,喉咙干得如同龟裂的田地。即使如此,她还是只能强撑着祈求他:“依尘,你不要杀我爸爸……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千万不要去伤害他……我爸爸有心脏病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放过他吧!我可以用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可以替我爸爸抵命,我只求你饶过他!”
音琪的声音已经嘶哑成一片,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喘息,她知道依尘武功高强,复仇心切,所以只能求他了。
“音琪,你咳了好多血,快不要说话了!”依尘一手抱着她,一手端着水杯要给她喂水喝。
可音琪哪里喝得下去,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持着杯子的袖子摇晃:“依尘,我求你了……我需要你一个承诺,千万不要找我爸爸报仇……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不会再对你提过分的要求了……只要你不要去找我爸爸!”
“好!我答应你,我不找你爸爸报仇!”依尘看她如此紧张地求着自己,实在不忍再伤她的心了。
“谢谢你,依尘!”音琪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喘着气,“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乖,先喝口水吧!”依尘现在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还能再奢求她的爱么。音琪变得听话了,以往小姐的脾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喝水。
“你感觉怎么样了?”依尘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你好像在发烧!”
“我感觉胸口好紧,好闷,好难受啊!就像要撕裂了一样!”音琪还在不停地喘息,现在她真的很需要他,“依尘,我拴不住你了!我只能求你不要去找我爸爸报仇!”
“现在的你让我很心疼!”依尘看她不停地强调着他们两人这么厚重的承诺,心底里的酸楚就像洪水冲出了河坝一般往上涌。他用下巴贴在她的头顶,一手还在按摩着她的背,“对不起,音琪,我老是让你生气,让你伤心。我觉得我不是人,我很想让你幸福!”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音琪不禁地紧紧地揪着他的手,生怕他离开自己,“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么?”
“恐怕我是做不到了!”依尘咽了一口唾沫,“我要把你交给星痕,他是一个踏实的男人,由他来照顾你,我才能放心!”
“叶依尘,我现在真想杀死你,跟你同归于尽!”音琪也发出了狠话,“你是不是从来都习惯伤害爱你的人?我真替月忻和月辰难过!”
不知是为什么,她已经习惯月忻和月辰来伤害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月辰。所有牵强附会的殇余音绕梁般地回旋在他体内,面对着音琪,他不知该进还是退,在爱情里,他只能做个无情人。
“音琪,我们现在一定要这样说话么!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啊!”依尘不禁皱紧了眉毛,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音琪相处,“你现在这副样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一直是知道的,我求你可以不再对我说这么伤人的话了!”音琪有点感慨命运作弄她,注定她要选错人,爱错人。
“被你爱上,是我负担不起的罪过!”依尘感到今生是要被这个爱字伤得体无完肤了。
“叶依尘,你已经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音琪把额头贴在他厚实的手臂上,“你要敢再抛弃我,我立刻去死!”
同样的话,同样的字眼,同样的情感,他已经听了好多遍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是酸楚的心境。依尘看着音琪放软了身体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由衷地感受到她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他总认为自己会给身边的亲人造成伤害,他宁愿自己孤独一人,也不愿看到身边的人这样子受伤。“叶依尘,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痛苦。我要你身边爱你的人一个个因你而伤,因你而痛,因你而亡!”谅蓝的诅咒如同潮水一般,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里涌起,而且诅咒总是如此灵验,他注定永远都活在良心的折磨之中。面对着音琪的温柔款款,依尘已经无所适从了。
“音琪,现在我只想和天独决斗!”依尘决定放下一切,说出心中所愿,“只有杀死天独,我才能为月辰报仇,才能真正救出月慈。你可以帮我么?”
“你会死的!”音琪不由得泪眼模糊了,救女儿是人之常情,而且月慈是月辰的遗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她的声音好似也被泪水沾湿了,“我愿意帮你,不过我们说好的,如果我们注定要死的话,我们就一起死!”
“音琪,你实在不该爱我!你比月忻还傻!”依尘把她的身体紧紧地圈在怀里,感到莫名的无力感和绝望。
“依尘,如果这场劫难后,我们还能活着,那我们就带着月慈在一起吧!”音琪两只手紧紧地按着他的手背,传递着她手心的热度,“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你就不能再用任何借口把我推开了!”
“好!”依尘第一次觉得把希望放在那个深渊一般绝望的未来也是一种幸福,“我们约定好。你我还能活下来,我们一起把月慈抚养长大!”
“依尘,这是我们两人的约定哦!”音琪对这微茫的希望却充满了自信,满脑子又开始幻想了,“到时我就是月慈的妈妈了,我还要给你生很多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子吵吵闹闹的,一定热闹死了!”
依尘不再说话了,只是把耳朵贴在她的脊背上,试图听她身体里的声音。尽管他的听觉很灵敏,但总是听不见她的心声。音琪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里,她用耳朵倾听流过他手臂涌动的血流,永远也看不到自己天真的幻想变得血淋淋的那一天。
“走,我们去找杜鹰!”音琪站起身来,牵着依尘的手就要走。
“等等!可你的状况。”依尘拉住了她,“你的病还没有好呢!”
“没有关系的,办法我已经帮你想好了!”音琪听到依尘这样在意自己,心里很安慰,瞬间感觉自己的病好了大半,“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就走吧!”
依尘凝神看着音琪这副雨过天晴的笑脸,心里头却还是很沉重。他被她柔软的手牵着,手心里蕴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注定的伤痛。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杜鹰的秘密住所。
“杜鹰,我要让叶依尘和天独来一场公开的决斗,就在天网和忍宗所有成员面前!”音琪满怀自信地站在杜鹰面前,一只手还紧紧地牵着依尘的手,“天独和叶依尘之间的深仇大恨在私底下解决多没意思啊,不妨让更多人一起来见证!”
“音琪小姐,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天独现在已经继承了天孤成为忍宗首领。他怎么会以身犯险,亲自和叶依尘决斗!”音琪的决定让杜鹰感到一阵吃惊,不过毁灭忍宗确实很符合天网的利益。
“这点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游说天独入局的!”接着,音琪转过头去看依尘,“我请求你帮我训练叶依尘,好让他早日打败天独,也算替你们天网出了一口恶气啊!”
“可是……”杜鹰还想问点什么,却不由得打住了。
“依尘,看来我们得分开了!”音琪不再理会杜鹰,整个人贴在依尘面前,“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准备吧!”
“但是你……”依尘心里很清楚这次和音琪分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聚上,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她一根小小的食指掩住了嘴巴。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天独的武功今非昔比,你得用心准备。我在你身边,只会影响你,让你分心!”音琪略带病色的眼神里早已填满了依依不舍,她挺起脚尖,把嘴轻轻贴在他耳畔,“也许我们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你若是死了,我就下来陪你!”
音琪的语音很低,不想让杜鹰听见,但还是在依尘的心底掀起了一种叫作疼痛的波澜。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她也很不舍,但还是用力甩开了,便走了出去。她来到银行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但觉阳光十分刺眼,空气变成了火焰,烧灼着她的每一颗细胞。
她走着走着,却发现一个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音琪小姐,走得那么急,是要去哪里啊?”原来是杜鹰尾随而来。
“杜鹰,你这是干什么?”音琪把那份文件往身后一藏,不想让他看到。
“你从银行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你打算怎么游说天独?现在你已经身无分文,你打算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坐庄?”杜鹰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却只能一步步往后退,“你手里拿的该不是你们盛资集团的商业机密吧!”
“你等等!”音琪没想到心底的秘密这么快就让杜鹰给揭穿了,不由得伸出手,挡在他面前,“你有心思跟踪我,看我做些什么,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叶依尘身上,好好部署,帮他击败天独,一举歼灭忍宗!”
“音琪小姐,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家族企业的命途来开玩笑吧!”杜鹰伸出手,整个脸都陷得阴沉沉的,“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吧!”
“杜鹰,你错了!”音琪不由得皱紧了眉毛,“我手头上就剩下这一点复印件罢了,如果在这里被你夺去了,我该拿什么引天独上钩!况且这是我杜家的私事,你没有权利管我做什么!”
“你这是在出卖你父亲!”杜鹰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生气,“就为了一个叶依尘!”
“相信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音琪也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惊讶,她万万没有想到杜鹰会这样对自己。
“我凭什么相信你!”杜鹰好像已经立定了脚步,决心不让她随意走开了。
“因为能打败天独的人只有叶依尘!”音琪好像永远能戳中杜鹰的心思,她索性从身后把这份文件在他眼前晃晃,“你也知道像天独这样一个忍者是极难对付的,让他们两人决斗是你唯一能一举击溃忍宗的机会了。我在赌,你也在赌。你,我,天独,叶依尘,我们每一个都在冒险。而这盛资集团的商业机密是这场赌局里最高的筹码,你说天独怎么会不动心赢得这场赌局?”
“很好,你音琪小姐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看来我除了帮助叶依尘胜出,别无选择了!”杜鹰冷冷地看着音琪,“不过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别玩火自焚!”
就这样,杜鹰方才让出一条路走开了。音琪方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把手按在栏杆上喘息,不由得把手袋里的忍宗令拿出来看了一遍。她小小的年纪,就持有这样黑道的令牌,委实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但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叶依尘,就感到十分值得。
很快,她又来到市郊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里等天独。他们两人的交易向来十分诡异,不为人知。就这样,天独神秘地出现在音琪面前,音琪照惯例交出了忍宗令。
“天独,叶依尘要代表天网与你决斗,就在所有的人前,你敢迎战么?”音琪面对天独好似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挥了。
“哦,杜鹰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在他面前这样赤裸裸地和叶依尘决斗,我岂不是很吃亏!”天独一想到依尘要和他决斗,虽然感到很兴奋,但一想到他们之间的生死战还附带了那么多的锁链,他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人拉进一个随时都可以被凌迟的陷阱里。
“拿去看吧!要是你赢了叶依尘,上面写的都是你的,这里已经有其中一部分了!”音琪毫不犹豫地把这份文件递给了天独,“有了这些商业机密,你们忍宗就可以控制不少大商家,独霸南松市。到时杜鹰一定会知难而退,不会再与你们为敌了!”
天独一边审视着这些文件,一边点头思考:“这事件太大!恐怕我还得回去和父亲商量。不过我想我会接受他的挑战的。届时,我会让人反馈你信息的!”
天独没有再多说什么,要走开时,不由得回头问她:“音琪小姐,你在这场赌局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我很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方!好似我和叶依尘谁胜谁负,你都注定亏损!”
“哼,我当然是庄家了!”音琪也还了天独一个清冷的眼神,“不过更是看客之一,你和叶依尘之间的仇怨,一直来都是天网和忍宗的焦点。你不也一直很想跟他分出个胜负高低么!我怎么会不给机会成全你们呢?”
天独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埋着头离开了。音琪只是鄙夷地看着他的后背,感慨道:“果然都是些利益之徒,为了这点钱财,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赌!”
此时此刻,她蹲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些被人遗弃的残垣断壁。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如果还有什么可以想的,那就是月忻和星痕了,她无意中为他们两人制造了一个战场,只是不确定他们两人厮杀成什么样子了……
那一夜,月忻彻夜难眠,星痕也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眼圈都红通通的。月忻好似跟不上现代社会的节奏似的,什么都不会做,想帮他做点什么,却一直出错,只好让星痕来照顾她。她好似都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可她完全看不穿星痕的心思。
餐桌前,她食难下咽,百无聊赖,每日但听星痕弹琴作曲,不由得流泪。每过一天,她就感到很着急。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却还是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直到一个深夜,星痕正在静静地弹奏《星月曲》。月忻决定不再和他多说什么了,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柄匕首,放在身后,缓缓地走到他身后。
“月忻,你知道我弹奏的是什么么?”现在总是星痕做了开场白。
“是什么呢?”月忻却只能回答得心不在焉了,她的后背已经湿成了一片。
“这是一年前,我和月辰在孤儿院的屋顶一起谱写的歌曲《星月曲》!”尽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露着很深沉的思念。
不过这一次月忻又听到了月辰这个名字,心里头的痛又开始发作,她再也把持不住那柄匕首了,背着星痕把它搁在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她再也不敢去碰那冰凉的东西了。
星痕转过身来看她:“不如我们两个也来写一首曲子吧!”
“好啊!”月忻不知道为什么,回答十分慌张,连忙坐到他身旁。
星痕不慌不忙地递来了纸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尘音乐”三个字。
“尘音乐!”月忻感到有些吃惊,“这是我们要写的歌词名么?”
“是的,既然有《星月曲》,又怎么能少了《尘音乐》呢?谅蓝这样伤害月辰,我,音琪和依尘,让我们四个自相残害,这两首曲子算是纪念我们四个残存的情谊吧!”星痕的语气里渐露忧戚,月忻不敢再与他对话了,只是埋下头写了第一行词。星痕也埋首写词,真的和当时和月辰写词的情景太像了,不过是换了副人间而已。很快,《尘音乐》跃然纸上:
尘音乐
红尘乱了迷路人
越挽留越伤悲
远路看不清
云海望不断
情殇深似黄沙
路过别离的溪边
镜面里的伤痕
折射光影的泪和累
无助的辩白
无情的骗局
明明是个无情人
却要装作有情
断了线的风筝
我们痴痴地牵着
落日的凄凉
只剩下我一人独自咀嚼
写到最后一句,月忻突然停笔了,不想再继续往下去了,只是感到眼泪一直悬在眼眶里。星痕也不想再为这样的歌词谱曲了,他完全找不到节奏。因为他每记下一个音符,就会马上失却那种感觉。每记下一个音符,他就感到自己丢掉了什么。不停地丢掉,不停地丢掉,好像是个没有尽头的轮回。他真希望有一天,这种伤心的感受可以不再身体里旋转。
“星痕,我其实是来杀你的!”月忻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却是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她。
星痕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地问她:“是音琪叫你来杀我的,都是为了依尘,对吧!”
“你……你早就知道了!”这回轮到月忻惊讶了。
星痕突然冲上来,抓紧了她的手腕,怒目瞪着她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谅蓝和你是什么关系?”
“星痕,我求你别问了,你杀死我吧!”月忻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像是藏了很久一般。
“月忻!”星痕把她往自己跟前拉近,“你给我听好了,要是音琪和依尘有事,我不会饶了你!”
话一说完,星痕就把甩开了她的手腕,愤愤地出门了。月忻想要喊他,却一点勇气都没有。待她稍稍平复了情绪,便起身去找星痕,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她的双腿透支得无力,只好蹲在路边的草丛里。
“月忻,我们又见面了!”月忻突然有人站在她面前,抬头一看,不免失望。
“天独,你来干什么?”月忻低着头,不愿去理他。
“你很想见叶依尘么?”天独好似很清楚怎么挖开她的心思。
月忻站起身来,用冷冰冰的眼睛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只见天独把一封咖啡色信件放在她手心里:“你要是那么想知道叶依尘的事,就给我做一次信使,把这封信交给杜音琪小姐,然后你就跟着她走!她现在在长江岸上等你。”
“你……”月忻还想再问点什么,天独却立刻闪身进入了草丛里,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
天色很黑,音琪一个人站在长江岸边,吹着晚风。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自己被风吹得身体发疼。长江水也变得暗淡了,她也忘记了该把自己的视线往哪里放。只见远远地,走来了一个女孩的倩影。
“月忻,怎么会是你?”音琪看到今天的月忻依然如此美丽,好似时光不曾让她改变一般。
“天独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月忻两手抓着那封信递到音琪眼前。
音琪赶紧接过这封信,再把它拆开来看,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往上翘起了一个美妙的弧度。接着她把信收了起来,围着月忻打转。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竟然还是月忻来为天独传递信息。只是今天这个月忻不是当年的于月忻而已。
“月忻,你这么快就得手了!”音琪这么说的时候,竟然还十分得意,“星痕死了没有啊!”
月忻想不到她还能这样亲切地叫星痕的名字,不由得愣住了,只好问了一个很傻气的问题:“你是希望我杀死他,还是希望我不杀死他?”
音琪看到月忻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有点担心了。她把自己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藏在身后,不愿让月忻看到。
“我如果告诉你我能站到你面前,就代表我杀死了星痕,你会不会有一点伤心呢?”月忻小心翼翼地问她。
“你给我住口!”音琪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再也站不稳了。她一手按着额头,另一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找支撑点,只是感到长江水拍击岩壁的声音大得像电钻的声音,那样的刺心。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就要往水里倒下去。月忻看她如此模样,心生同情,连忙把她扶住,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月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得手的!”音琪整个人倒在她身上,手指颤抖得很厉害,泪水不停地冲击着眼珠,“星痕,他真的死了么?他对我这么好,我却要他死,我是不是很坏?”
“音琪,我下不了手。他还好好的。”月忻把手背放在她额头上,“你好像在发烧!”
“没死就好!月忻,谢谢你没有杀死他。你也不能有事,听清楚了么!”音琪感到自己无力再操纵什么了,这样的阴谋她已经再也玩不起了,因为她注定永远是最后的输家。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好像病得不轻!”月忻把她扶了起来。她们两人的手心紧紧地贴在一块儿。
“不,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月忻,你不是很想见叶依尘,我这就带你去!”音琪靠在她身上,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你扶着我走,我身体有点难受!”
“叶依尘没事就好了,我见不见他都没有关系的。倒是你,我很担心你!”月忻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环着她细嫩的腰肢,走得很慢,“你确定你不用去医院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南松市坟场!”音琪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这么无助过,连路都走得那么艰难,“那个埋死人的地方!”
月忻没有想到从音琪的嘴里吐出来的话都这么刺耳,这么伤人。既然都是如此伤人的答案,她也不想再多问什么了。就这样,她们来到了坟场里。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她们两人面对着于月忻的坟墓坐着,月忻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在等什么!”
“月忻,你能不能不要问了!”音琪侧着身子,靠在她肩头,一副就要睡去的样子。月忻看音琪穿得那么单薄,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缓缓地给她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散乱的一缕头发。
“月忻,为什么你不可以是于月忻?你要真的是她,那该有多好啊!”音琪索性闭上了眼睛。月忻不知该做什么了,只能陪着她了,夜色里看着她的眼眶里还有一颗泪珠在打转。
很快,远方有两拨人正在靠拢。坟场里,光线很暗,不过湿气很重,空气黏腻得让人难以透气。只见有两个人正在向中间靠拢。他们正是依尘和天独,再弱的光芒也足以把他们两人的轮廓衬得无比清晰。
“天独,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今天一一了断吧!”
“我求之不得呢!”
坟场里的空气紧张得好像要炸开了似的,寒风扫过,好像可以听见鬼魂绝望的哀嚎。他们两人手里各自持着一柄刺刀,明明晃晃的,令人毛发直立。他们两人飞快地向彼此冲杀而来,刀尖与刀尖相碰的声音,胳膊与胳膊相撞的声音,膝盖与膝盖相抵的声音彻底混成一团。一时间,尘土飞扬,所有的人都注视他们两人的生死搏杀,每个人在心底都有一个赌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月忻站起身来,差点让音琪失去重心。
“月忻,你坐好,别动!”音琪不由得拉紧了她的手。
“不,不是这样的!”月忻摇着脑袋,甩开了音琪那双无力的手,一步步地朝他们两人走去。
“你不要过去!”音琪逼迫自己起身,想要拉住她。但月忻突然加快了脚步,朝他们两人冲了过去。就在他们两人冲杀的一瞬间,月忻撑开了两只手臂,挡在他们两人中间,两柄刺刀的刀尖在她的身前身后挺了下来,不过月忻的脸是朝着依尘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要死,也一定要面对着叶依尘死。可是在依尘眼里,不过是差点又重演了当年的那一幕悲剧而已;在天独眼里,他永远是月忻排挤。这时,全场的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谁都不知道剧情该怎么推进。
就在这时,无数的卡车声警笛声扬起。波明处长率领着一波波的武警官兵冲了进来。
一时间,枪声四起,天网和忍宗的杀手都乱成一团,溃不成军。坟场里,到处是绝望的惨叫声。这声音确实很逼真。
音琪感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好像到处都涂满了血。她看到依尘和天独护着月忻逃开了,自己好像也被人抱了起来塞进了车里。接着就是车子开动的声音,那车轮旋转得很匆忙,就像在她心上碾过一般。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慌忙开车的人,是杜鹰。她从来没有亲身听过枪击声,这样的声音给她了一种末日的感受,她感觉这枪声全都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已经被打成了弹筛子抑或是碎片。她满足地昏迷了过去……
依尘,月忻,天独三人一起逃到了安全的地带。这里离坟场远远的,只见月忻还惊魂未定,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叶依尘,这是你和杜音琪设下的诡计,对不对?和你决斗,不过是你们两人的布局!你们真是会阴沟里翻船啊!”天独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冲上去打他,却被月忻紧紧地拉住。
“天独,够了算了。你不要再和他打了!”月忻按住了天独的手臂,不让他再靠近依尘。
“叶依尘,我不甘心,不甘心!你和杜音琪怎么可以这么歹毒!”天独一想到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一帮兄弟都要葬身坟场,心里头一团怒火无处宣泄,就是宣泄了也无济于事了,一切都晚了。月忻连忙安慰着一脸颓丧的天独,却看到依尘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一旁。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爬满了他的眉头,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活下来,就意味着要去确认一些更残忍的事而已。一种生的疲累感爬满了全身,他不想再去理会月忻和天独了,不想再去管他们怎么样了。他捏紧了刀柄,一个人走向远方……
杜鹰载着音琪开到远方,一个很安静,没有人可以找得到的地方。这里树影丛丛,阴森森的。音琪挣扎地清醒了过来,头脑一片混沌,她按着脑袋,发现自己正软瘫在副驾驶座上。车子还在缓缓地往前开,她却感到身体里的液体汹涌得难受。
“停车,你快停车!我好难受!”音琪按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咳嗽。
杜鹰停下了车子,一脸阴沉地看着音琪,两只手还放在方向盘上。
“想不到你竟然连我也出卖!”杜鹰还不忍质问音琪,“我真不知道整个局,你和叶依尘站在一条线上,我和天独都被你们两人耍了!”
“杜鹰,为什么你还没有死啊!”音琪停止了咳嗽,不由得笑了。
“你给我下来!”杜鹰把音琪拖出了车子。音琪倒退了好几步,把背靠在树上。她感到树干冷冷的,湿湿的,好像树也会滴血。
“杜鹰,我真的很想笑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掉?我可是要害你的人啊!你竟然会让那些跟你一起闯荡江湖的哥们置之不理!你也喜欢我么?”音琪一步步地朝他靠近,两只手放在他的胸口,“越美丽的女人就越危险,你堂堂的黑帮老大居然还会这么糊涂!”
“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只救你杜音琪一人么?”杜鹰把她的胳膊叩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
“哼!”音琪微微地仰起了下巴,眼角的余光却停在他冷酷的脸颊上,鄙夷地说,“我看你杜鹰也不过是一个庸俗的男人。不就是那几个破理由,我都懒得猜了……”
“那你给我听好了!”杜鹰把她拉近自己,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说道,“因为我是你哥哥!”
“哥哥”这个词在她耳里真是好陌生啊!她不由得把额头贴在他胸前,笑得浑身都在颤动:“杜鹰,就因为你就跟我一样姓杜,你就可以这样跟我攀关系。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下贱,这样跟我攀高枝!你当我杜音琪是什么人啊!”
“我说的是真的!”然而,杜鹰丝毫不为其所动,口音依然十分严肃,“你没听错。杜亿是我父亲,我们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当年爸爸白手起家,事业艰难的时候,把我和妈妈抛弃,我才进入天网这样的黑帮。要不是我在暗地里一直帮着爸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盛资集团哪会有今天的社会地位,你杜音琪怎么会从小到大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醒醒吧,爸爸的企业并没有外人说的那么正当!”
“你还真会编故事啊!那按你故事的剧情来看,今夜算是我们兄妹相认了!”音琪木然地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着他看。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你啊!”杜鹰把她搂在怀里,完全是在用兄长的语调跟她说话,“爸爸是这样,我也这样,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想不到也坠入黑道。是不是我们杜家人骨子里都有着同样的基因,都想让别人对自己俯首称臣!音琪,你还这么年轻,我实在不忍看你这样下去了。我希望你……”
杜鹰话还没有说话,只感到心口一阵电钻般的剧痛,逼得他冷汗直流。原来是音琪把一柄匕首硬生生地插在他胸口。
“音琪,你……”杜鹰还想再挣扎地再说点什么,可是他已经说不出口了,自己连站也站不稳了。
“杜鹰,你在说什么啊!可惜我都没听懂。你是坏人,我只知道要送你下地狱!”音琪使劲转动着刀柄,让他疼得更加剧烈。不一会儿,杜鹰就昏迷过去了。音琪有点难过,但她拒绝承认这种难过,只是这种难过是发自内心深处很模糊的那个层次。心底里好似有个声音在嘲笑她:杜音琪,你这个无情人。杜鹰可是你血脉相承的哥哥,你怎么可以把他杀了!
她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搅得神经衰弱。她从车后箱里取出了一盒汽油,把满满的一罐汽油全都倒在杜鹰身上,顿时一股熟悉的汽油味弥漫着整片森林。她贪婪地吸吮着这股汽油味,感觉很舒适。她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势,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贪婪地吸了一口,往天空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再把烟头往杜鹰身上一丢。霎时间,杜鹰的身体便成了一片微型的火海,透着一种皮肉烧焦的味道。
她有点想呕吐,但还是尽力克制住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杀人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过瘾。她就这么漠然地看着杜鹰的尸体烧成了一堆骨灰。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松气。脑海里曾经学过的知识告诉她,人的头发血液皮肤等有机物可以用来鉴定人的身份,可是骨灰不过是一堆无机碳合物而已,应该是不能化验的吧!尽管不能,她还是很不安,连忙动手把眼前滚烫的骨灰统统推进汽油盒里,再带到湖边,疯狂地洒这些骨灰,撒得干干净净,再把这汽油盒丢到湖水里。她不由得开始佩服自己可以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她开始觉得自己才是这世上最会杀人的杀手。她打起精神,上了车子,把车子开得飞快,把所有的事物都抛在身后。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心底深处的伤心,那种失去亲人的伤感,就像陈年老酒一般不断地发酵着烧焦的味道,它从腹部冲击到胸腔,再蔓延到咽喉,就像鞭子一般抽打着脆弱的眼眶。她不晓得,也不愿承认,现在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这时,她又想起了依尘,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唯有想他才可以给她带来仅有的安慰……
这个夜晚还没有结束,似乎一种算不上悲剧的事件还在不断地连锁着。杜亿正坐在自己豪宅的办公桌上。今夜,他被自己的压榨的心脏病给震醒了,连忙服了一点硝酸甘油,方才舒缓了许多。他疲惫地躺在旋转椅上,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突然间,窗户松动了,窗帘被风吹了起来,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妖魔一般出现在杜亿眼前。不过,屋里的灯光却足以把这个妖魔照得清晰无比。
“叶依尘,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一定会来的!”杜亿只是不骄不躁地坐在椅子上,一点慌张都没有了。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世面什么情况也没见识过。
是的,这个不速之客却是依尘。只见他手里还攥着刺刀,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杜亿,我问你,当年是不是你派天孤灭我叶家满门?”依尘气势汹汹地瞪着他看。
“是的!”杜亿的回答很简洁,他说话向来很简洁扼要,生怕多说了一个字都会让他气短。
“很好!”依尘这次来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自己调查的结果,不过现在他真的相信了,“我再问你,杜鹰,那个天网的首领,是不是你儿子?”
“想不到连这个你也知道!”杜亿听到这里,心底才泛起了一点微微的波澜。
“你是不是为了保护杜鹰,才让忍宗灭我全家的?”依尘又进一步逼问。
“叶依尘,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就不要再问了。一切和你查到的分毫不差!”杜亿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惊恐的样子,倒像是认命,“你想报仇就尽管来吧!”
依尘不想再说话了,把刀尖对准了杜亿的额头,只见杜亿闭上了眼睛。依尘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那柄刺刀也不停地颤抖,整个脸涨得通红。他狂喊了一声,把刺刀狠狠地扔到地上。
“你一死百了,彻底解脱了!那音琪怎么办?你有为她想过么?”依尘的胸口起伏不定,每个字每个发音都在颤动,“这件事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音琪,她以后还能再做人么?她还会有好日子过么?她这一辈子都跟着你毁了!难道这些结果你都没有想过么?”
这时杜亿睁开了眼睛,略带了一丝忏悔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我女儿会爱上你真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惩罚。我早就认了!”
依尘重新拾起了那柄刺刀,站在那里,犹豫着是该去还是该留。
“叶依尘,音琪从小到大就过得很不开心,这一点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清楚!希望你好好待她,莫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杜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遗书,“请你帮我把这份遗书交给音琪!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很失败。我已经没脸再见她了!”
依尘颤抖地接过了杜亿递过来的遗书,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仇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确认一些事,只会让人更加陷入绝望……
这时,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阳光在云层的折射下,总是给人一种温暖的假象。音琪开着车子来到了丰义小区。每次伤心难过,有苦难言的时候,她总会想到这里。这个小区很幽静,没有人会打扰。她喜欢这里的酒吧,还有星痕或者是月辰的家。这次,她选择来到酒吧,虽然一夜无眠的她已经疲累至极了。这次,她发现星痕也坐在里面,桌子上面摆了不少空瓶子。可是星痕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星痕,你是喝了很多酒,还是才刚开始啊!”音琪优雅地坐到他身旁,很想扭开一瓶酒,正想往嘴里倒,却没想到被星痕一手按了下去。
“音琪,我问你,那个月忻……”星痕发现一开口提起这个名字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因为我觉得折磨你很好玩啊!”音琪笑着看他,“还有比捉弄你更加有趣的事么?”
她说着说着,就想往嘴里灌酒,却没想到酒瓶子被星痕夺了过去。
“音琪,我刚刚收到蓝田管家的消息,你父亲今天凌晨四点逝世了!”星痕的话好似天生就带着晨钟暮鼓般的伤痛,总能将人一箭射死。
那个时候,音琪什么话都说出来,手悬在半空,手心还残存着想要抓起一个酒瓶子的冲动,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过是有点儿明白了徘徊在心底很久的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腔就像火山大爆发一般在疯狂地喷射着岩浆。她好像看得到一种黑色的阴郁在侵蚀着属于自己的空间。她吐了一口鲜血,随即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的房间里。星痕和蓝田管家正在处理杜亿的一切后事。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连忙让自己滞重的身体爬起来。她感到喉咙干得如同一片沙漠,只是连忙揪着蓝田管家问:“我爸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联系到了这会不会与自己杀死了杜鹰有关。
“老爷是自杀。他服下了过量的吗啡以致呼吸麻痹而死的,可以算是安乐死吧!”这个照顾了音琪和杜亿一辈子的老管家一经她问起,还是不由得哭了。
“我爸爸,他为什么要自杀呢?”音琪也哭了,整个人就要倾倒了。星痕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那我爸爸要自杀,有没有留下遗书呢?”音琪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有,他走得很干净,什么也没留下!”老管家表现得音琪还痛心。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告而别呢?”接连而来的打击,已经让她的痛觉器官麻木了……
这一天,南松市到处是警务部的巡逻队。波明处长再度界定南松市进入一级戒备,只是为了捉拿天网和忍宗的残余乱党。坟场里为杜亿送葬的人还是不少,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整个葬礼十分隆重,全都由蓝田管家一手操办。一整天,音琪只是跪在父亲的坟前,她决定让父亲和母亲的坟墓靠得紧一点,让他们在地下团圆。
又是一年秋度,昏黄的叶早已在树上枯死,只好给小小的一点作用力就会纷纷坠落。音琪穿着黑衣白布,看着她父母。旁边的人她一个也不在意,任凭人来人往,她也不给去一个眼神。等到送殡的人全都散了,她依旧蹲在草地上看着遗像,只有星痕一人还在她身边,也只有他一人有着极大的耐心一直陪她度过这伤心的时候。
“星痕,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孝了!这一辈子好像都没有让爸爸开心过。”音琪整个人倾倒在他身上。
星痕根本不会安慰人,只是捏紧了她的肩膀,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送上自己的肩膀。
“我现在很担心你啊!你的身体每况愈下,该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了!”星痕有点心疼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要是能让他们复活,我宁愿折寿!”音琪整个身体都软了下去,“我只想多陪爸爸一会儿,我欠他太多了!”
“音琪,我看你已经伤心了很久了,也该休息一下了!”星痕不禁停了一下,“我们还是得面对一下现实,你爸爸在我们结婚前留下的遗嘱里还有一条,就是剩余10%的遗产,好像爸爸生前还没有找到委托人落实!”
音琪听到这里,不由得怔住了,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脸变得更加惨白了。
“音琪,你怎么了?你的额头好烫,是不是又发烧了?”星痕不安地把手背贴在她滚滚发烫的额头上。
这个时候,他们身后走来了一个人。
“依尘,你怎么来了?”星痕转头去看他。
音琪簌地站起身来,用一种冰冷的口气问依尘:“原来你也没死啊!”
“音琪,我这次来,是要把这个拿给你!”依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交到她手里,“这是你爸爸临死前托我转交给你的遗书,至于为什么要我转交,你看了里面的内容就知道了!”
“怎么?”音琪斜着眼睛瞪着他,“那天晚上,你还去找了我爸爸!”
音琪的眼里满是愤怒和不解,依尘知道没有遵守和她的承诺,也些许惭愧,便扭过头去不与她眼睛对视。音琪感到自己的手指不停地发抖,她尽量控制着不停升腾的情绪撕开了信封:
音琪,我亲爱的女儿:
原谅爸爸的不告而别。这封信是在你和叶依尘一起离开的那一天就准备好了的。我知道叶依尘会来找我,那似乎已是上天注定。我不知道你已经爱他爱得那么深,这或许上天给我的报应。我早已决定接受这样的报应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叶依尘转交这封遗书给你是有特殊原因的。
天网的首领杜鹰其实是我白手起家的私生子。对,他是你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是因为事业,我把他遗弃了。没想到他能在天网那样的黑社会组织自力更生,成为首领。盛资集团的日益壮大其实是有赖于你哥哥的暗中协助的。但是当年叶依尘的父亲叶青率领的武林人士太过厉害,几乎把你哥哥的势力打压得溃不成军,所以我收买忍宗的天孤灭了叶依尘全家,其实是为了保住你哥哥,好让我们父子继续肆无忌惮地驰骋南松市。
说来惭愧,我竟然不知道天孤当时没有杀死叶依尘,将他留下来,而且我患了慢性心脏病,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的安排。这心脏病害得我好难受,我知道我早晚一天终归要走的。但很多事难以跟你启齿,所以只能写在这上面了。请你把余下10%的股份转让给你哥哥杜鹰,他对我们父女的付出实在太多了,这是他应得的。可是他是犯罪分子,需要费点功夫,这是不可外漏的秘密,所以这份遗书最好的委托人只能是叶依尘了。
请你原谅爸爸给你造成的伤害,我一直在尽最大努力让你远离这些是非恩怨,结果还是徒劳无功。现在看到叶依尘和楚星痕那么关心你,他们疼爱你,愿意照顾你,我在天上也可以安心了。
父:杜亿绝笔
音琪睁大了眼睛,艰难地阅读着每一行字,两只手不停地颤抖。这是他父亲的亲笔笔迹,不会错,也错不了。她只是感到体内刮起了一阵龙卷风,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都搅乱了,体内到处在淌血,汇成了逆流的河水,正在往自己的七窍里喷出来。她的白眼珠里填满了硕大的血丝。她迈着灌了铅的脚步,一步步地靠近依尘,一只手捏着这信封:“叶依尘,你这算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你为什么要让我认清这么残酷的事实?”
“对不起!”依尘眼眶也淌出了泪水,他完全能够理解她看完信后的感受,“这一切都是我不好,或许我就该死在坟场里,我不该去找你爸爸!”
“哼!真好笑,真讽刺!”音琪把这封信撕成了碎片,把这些纸屑揉成了一团,泼到他脸上,“叶依尘,我把我哥哥杜鹰杀掉了,你懂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么?你正人君子,你英雄好汉,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让我落入了你设计好的圈套里,把我一步步地推到绝望的深渊,你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最爱我的哥哥和爸爸。我真是天底下最傻最蠢的女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依尘的眼睛已经烧成了烈炭,“我辜负了你,我没有信守承诺!”他除了说对不起,什么话也出不了口了。星痕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见证着他们两人的仇恨,自己却连一句话都插不上,甚至连一则插播的广告都算不上。
音琪还在不停地颤抖,还想说点什么发泄对叶依尘的憎恨,可喉咙梗得什么话也出不了。有那么一刻,她只是感到一阵爆炸式的眩晕,仿佛有人特意在她的脑袋里安装好了定时炸弹,就在这一刻到时。她感到自己的脑浆都炸裂了,一片地动山摇。整片身体就像刚刚被爆破的大厦,彻底坍塌了……
星痕连忙扑上去,接住了音琪。她已经昏迷了。依尘想靠近她,却被星痕一只手挡住了:“叶依尘,你还想怎么样?你伤害她伤害得还不够吗?”
“我……”依尘已经自责得无法言语了。
“你给我听好了,不准你再见她,不准你再碰她,听清楚了没有!”星痕也不由得对他怒吼,接着就抱着音琪前往医院。
依尘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仇人已经躺在了坟墓里,却一点好的感受都没有。
南松市医院里,医生手忙脚乱地给音琪作检查,她一直在发高烧,而且重度昏迷。医生确诊后,悄悄地跟星痕说音琪患了白血病。这道消息是医生颁发给她的死亡通知书,只是她收不到而已。医院专家组决定给她立即进行化疗以抑制她体内疯长的白细胞。整个诊疗过程,只有星痕一人默默地守候着她。
化疗后,星痕睡在她床边守着她。她渐渐地苏醒过来,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却只有疼痛。
“音琪,你终于醒了!”星痕佯装出一副兴奋的感情看着她,捧着她那只苍白冰凉的手。
“星痕,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我浑身上下疼得这么厉害啊!”音琪咬着两片苍白的嘴唇忍着,脑海里搜索着所有可以形容这种叫作痛的语句,“真的很痛。好实在的痛,那种痛像是在血液里流!”
“你忍忍就过去了,好么?”星痕触摸着她略显憔悴的额头,他真想替她分担一点疼痛。
“我知道是什么让我那么痛了!原来是这吊瓶!”音琪挣扎地用一只手想去把另一只手背上的注射管拔掉。
“不可以!”星痕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可以啊!我痛得很厉害,难道你看不出来么?”音琪哪里还有力气和他较劲,“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会让我这么痛!”
“是血癌,你已经做了化疗了!”星痕实在无法再对她隐瞒了,反正说她迟早该知道的。
不过她好似没把这最残酷的癌症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地说:“看来我又要开始嫉恨那些健康人了!谅蓝给我的命怎么就那么精准啊,真是一点误差都没有!”
星痕伤心得无法再接上她的话了。恰在这时,一群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你可以告诉我,我的血液被别人涂上了一种叫作嫉恨的情绪,所以我的白细胞才会升高的。它们不过是帮我消灭掉这些垃圾情绪而已,这样能叫血癌么?”音琪斜着眼睛看一个年长的白血病专家。
显然这个专家听不懂音琪在说些什么,也没把她说的当一回事,只是一本正经循规蹈矩地跟她解释:“音琪小姐,你还年轻,身体抵抗力不错!复原的几率很高,关键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音琪机器人一般地挺起身来,口气从冷静转为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这些医生,我一个都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统统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音琪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吓得那些医生护士只得按照她的要求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人。星痕默默地留在她身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怎么激励她活下去。
“叶依尘,他在哪里?”音琪躺了下去,眼球直直地盯着他看。
“那个混蛋,你想他做什么?”星痕现在一想起叶依尘,就恨得咬牙切齿。
“星痕,我求你了。你帮我把他找来,我想念他,我想见见他。”音琪满眼泪花,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袖哀求,“我只想见见他,告诉他我原谅他了。我想亲口告诉他我还爱着他。我快要死了,不是么?你就让我见见他吧!”
“好吧!”星痕哪里抵挡得住她的苦苦哀求,就算心里又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天夜里,依尘悄悄地来到了她的床沿,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已经被清楚告知了关于她的一切情况。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骨骼,她的眉梢,生怕把她弄疼了,因为他在不经意间已经给她带来了太多太多的伤害了。没想到不经意间,她把他的手紧紧地抓牢了,原来她假装在睡。他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扶她走到窗户边。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台上,那种细微的雨声格外清晰。依尘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是感觉她现在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那是一种洗尽纤尘的洒脱。她也看得出来他心底的自责和惭愧,她也清楚他无法面对自己。她只好想一个方式给他心理减压。她松开了他的手,两手按在窗沿上。她把自己纤细的腰弯下了一个美妙的弧度,把自己的嘴巴对着玻璃哈气,玻璃上很快就显出一圈白白的雾气。好像这个雾气很快就会散尽,她用手指轻轻地在这团雾气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依尘透过窗户反射而来的影子,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脸变得那么憔悴,再偷偷看她写的字,不由得心里一阵剧痛。
音琪在上面写了月忻和月辰,这两个带刺的名字。不过很快,这团小小的雾气很快就散尽了,这对姐妹的名字很快就散尽了。音琪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无可挽回地逝去,不禁垂泪。依尘也无法再眼睛聚焦在那两个消失殆尽的名字了,只好别过身去,转移了目光,一手还按在桌子上。他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把自己的腰间围住,他知道这是音琪从他背后抱住了她。他依稀听到她啜泣的哭声,这哭声代表了他们无望的爱情,注定的别离和伤痛。
在那么一瞬间,音琪整个人倒了下去,她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站着。依尘慌张地把她抱在怀里,叫唤她的名字。这时,星痕冲了进来,一起呼唤她。
“叶依尘,你还是走吧!”星痕毫不客气地把音琪拉入自己的怀里,“她想你的时候很伤心,看到你的时候更绝望,所以请你离开!”
“不,我不走!”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坚定,依尘这次的立场无比坚定,“我要陪着她!”
“你给我走!”星痕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让他整个人倾倒下去。
依尘毫不在意地再度挺起胸膛:“你也关心她,那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呢?”
星痕经他这么一问,不禁哑然。这时候,音琪好像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就拿起了依尘的手,看着他们两人说:“依尘,星痕,你们不要再为我吵架了!我们都不要再吵了!”
依尘内心一阵触痛,连忙上身和星痕一起把音琪紧紧地搂住,他们三人就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爱和痛,恨和伤,情和仇……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是永远生死相依的锁链。
“我刚才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音琪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们两人热烈的拥抱,“我梦见我们四个人在音隐村里,我们四个人手牵着手,围着篝火跳舞。我看见月辰笑得好开心啊!她依然那么纯真,就连在梦里也一样!为什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依尘很想哭,星痕也很想哭泣,但都只能强行抑制着。音琪不喜欢待在医院里,想回到郊外的那栋别墅里。他们两人把她扶了出来,蓝田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车子送她过去。但依尘不方便跟过去,只好站在一旁看着音琪。音琪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等着车门渐渐合上。这车门合上了他们的焦灼的视线,也合上了他们的山盟海誓,所有的承诺,截断了他们的情线……
车子的马达响起,车轮碾过微湿的泥土,渐行渐远。依尘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时,树叶悬着的一滴雨水掉下来,打湿了他的脸颊。他无法自控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音琪又回到了这栋陪伴她孤独了大半生的别墅。她看到星痕和蓝田管家秘密地交流着眼神,便不由得朝他们靠近。星痕和管家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似的,不敢看她。
“蓝田,有些事……”音琪停顿了一会儿,便接着说道,“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如实回答就是了!”蓝田管家知道了音琪的病况,也难过的老泪横秋。
“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向星痕和我爸爸通风报信?”音琪直言不讳,即便是当着星痕的面。
“小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什么人来往,怎么开销,做过什么事。别墅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哪怕是一块令牌一个人,我都知道!”管家已经泣不成声了。
“原来你就是消息源啊!”音琪无奈地感慨了一声。
“小姐,我这都是为你好啊!因为你做的事都太危险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拿主意,只好跟楚先生和老爷交待了!”管家再也说不下去了。
“为我好!”音琪感到自己被所有的人给出卖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一个人走回了屋子里。
“音琪!”星痕喊了她一声。
“星痕,这一阵子请你代我照顾依恒。你来把他带走吧!他是我们的儿子啊!”音琪看了他一眼,觉得交待事情那么劳神,“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一次,真的是她一个人。天色亮了许多,她却睡意全无,也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吧!她觉得嘴唇很干,干得想死的干。但她不想喝水,却想先刷牙。面对着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的皮肤皱巴巴的,有点丑陋。她抓紧了牙刷,轻轻地磨着那银白的略微掉色的牙齿。突然间,她发现牙刷的细丝上全是血,她的嘴角里,牙齿里全是血。她愤怒地丢掉了带血的牙刷,感到头皮发痒。于是,她又拾起了梳子给自己梳理梳理头发,但没有想到每梳理一缕头发,便落下一缕头发,发丝上还带着暗红的血。血沿着她的额头上流了下来,那不是一滩坏了的血而已。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还是我么?这还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倾城倾国的音琪小姐吗?
她不禁这么问着自己。
镜子里好似有一道流光划过,也许她要在这个时代陨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