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人最终保住了一条命,脱下那身官服,被打发到边远寒苦之地服苦役去了。
夏清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钱大人已经带着枷锁上了路。徐宗名没管这事,岳思齐自然也没管,至于这结果是如何促成的,夏清猜测,大概是钱令仪细想了她的话,用了某种法子保住了自己的父亲。可具体用了什么法子,夏清也不得而知,因为彼时钱小姐已经收拾细软离开了钱府,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她看着一时间变得空荡荡的钱府庭院,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给岳思齐喂过早上的参汤,夏清转道又去了徐文茵的房间。
在见到徐妹妹之前,她还怀着一种颓靡又苍凉的心态,毕竟这场变故让她觉得自己在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
她缓缓的推开了徐妹妹的房门,喉咙里含着一声沧桑的叹息,只待与徐妹妹对视之时,便将这声叹息饱满的抒发出来。
然而性格乐观到有些变态的徐妹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小清你来啦?”徐文茵亲热的将她迎进门来,“阿畅新给我买了一盒口脂,是今年的最新色哦,你要不要试试?”
夏清凌乱了:“那什么我是来……”
徐文茵:“来什么,先说口脂试不试?”
夏清:“……那试试吧。”
于是一场本应该以伤春悲秋为基调的聊天会晤硬生生变成了女孩子之间的试色大会,夏清涂好了口脂,捧着铜镜左看右看,“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个颜色,我唇色太深了。”
徐妹妹探过头来瞧了瞧,随即表示赞同,“对,而且你的唇好干,你看,都起皮了。”
两人又梳了发髻画了眉毛,折腾了好一通,徐妹妹还拿出了徐畅给她买的干果和点心,再沏上一壶热茶,像是要开茶话会似的,直到将所有排场都铺好了,这才拉着夏清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我只是可怜钱令仪,”夏清道:“一夕之间就没了家。”
徐妹妹点头,“我以前在戏精堂同她打过交道,那人虽眼高于顶又爱装模作样,但总体而言是个还不错的人,至少不会耍什么坏心思。但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她命中的定数。”
她从果盘里挑拣出一颗糖渍梅子放进嘴里,“不说钱家的事了,表哥呢?还没有醒吗?这都好几天了。”
“你表哥以前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吗?”夏清问她,“还有你哥哥呢,伤好了没有?”
“表哥的这种病症,我以前虽也遇到过,可每每发生了,哥哥总是第一时间把我趋使开,所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徐妹妹为夏清添了一杯茶水,“哥哥只说表哥不能见太多的血,也不能独自待在漆黑的环境里。至于哥哥的伤,早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夏清这才想起她那仅有的一次与岳思齐同塌而眠的经历,当时她的醉意尚未完全褪去,半醒半梦之间似乎看到了房内一直燃着的小小一截蜡烛。
本以为是晚上睡觉时忘了熄灭,现在想来,却是因为岳思齐怕黑,所以房间内才故意留了烛火。
夏清低下头,看着茶杯中竖起的茶叶,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没事的小清,”徐文茵看出她的失落,捏了捏她的手权当安慰,“哥哥和表哥都很厉害,他们会保护我们的。”
徐妹妹笑笑,眼睛眯起,是个乖巧可人的模样,“我们只要相信他们就好。”
两人聊了几个时辰,直到太阳移到天空的正中央,夏清才从徐妹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要去厨房给你表哥取参汤,你呢,一会儿要不要一起用午膳?”
徐妹妹摇头,“我先去喂了哥哥吃饭吧,他右手伤了,身边又都是男人,有些事情总归做的不够细致。”
夏清了然的点了点头,端了参汤后就直接回了房间。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罩在庭院各处,积雪开始化了,房檐的边角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点。夏清一手护着汤盅,一手弯着去推房门。一滴雪水顺着屋顶的瓦片滴进夏清的脖子里,夏姑娘‘啊’了一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小心着点。”屋内传来一声柔柔的呵斥。
“哦哦。”夏清反射性的回了一声。
回完之后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清缓缓的推开门,又缓缓的走了进去,目光越过大厅的红木门框,越过摆着茶具的鸡翅木桌子,越过轻飘飘的淡色窗幔,终于落到了那个穿着单薄里衣,靠在床头含笑望着她的人身上。
岳思齐见她愣着,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肤浅的女人。”
夏清觉得她应该直接扔下汤盅飞奔过去的,可是如果里面的参汤洒在裙子上,不仅非常浪费,而且衣服还会油油的很不好洗。
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思维相当发散的人,证据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居然还可以想的这么远。
但从生理学角度来讲,其实夏姑娘只是高兴过了头,身体机能一下子承受不住剧烈的情感刺激,所以才会表现出迟钝的应激反应。
或许是她呆呆站在原地的样子太过蠢萌,岳思齐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到最后几乎是捂着脸冲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呀,”小侯爷耐心的又叫了她一遍,“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呢。”
夏清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将汤盅放在桌子,提起一口气,然后就风一般的冲进了内室。
“你终于醒了!”夏清扑到他床边,眼眶通红,鼻头也有点酸酸的,“你知不知道,我可被你吓死了。”
岳思齐看着她笑,“我知道,你昨夜说你很害怕,我听到了。”他从被子中拿出手来,拢了拢夏清颊边的碎发,“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夏清抽了抽鼻子,脸颊靠上他的手,充满依恋意味的蹭了蹭,蹭了半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直起身体到:“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你这几天都只喝汤了。”
她说着就要走,岳思齐却按着不让她起来,“无妨,我现在不是很饿。”他顿了顿,又对着夏清道:“不过你若是真想为我做什么,那么,替我将宗名找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