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人，面对强者时温和宽厚识得大体，对待弱者却盛气凌人小肚鸡肠。

夏清是才与秦小姐演过对手戏的，秦小姐在面对她时谦恭有礼，是个标准的宽以待人的形象。可谁曾想，当对面换成了没什么背景名气的小演员时，秦小姐就会瞬间换脸，变得如此不可一世。

岳思齐也走过来，胳膊搭在她头顶上，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肘上，像个五指山一样将夏清压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夏清脸上的寒冰淡了点，手肘朝后戳了戳岳思齐，“你要压死我了。”

岳小侯爷没拿开手，把着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转进自己怀里，“不喜欢那个秦小姐？我现在就可以换掉她。”

“不用。”夏清冲着笑笑，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对付这样的人，我自有办法。”

第一场排演结束，挨打的小姑娘换下戏服就要去休息，走到一半却被夏清给叫住了。

“过来姐姐这边。”夏清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前，刻意压低声音，可这音量又刚好能被秦小姐身边的丫鬟听到。

“演戏好玩吗？”夏清问小姑娘，端的是个亲密的语气。

小姑娘不明所以，对着这主演的漂亮姐姐，乖乖的点了点头，“好玩。”

夏清笑，像个长辈般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喜欢就好。这次本就是偷偷带你来的，若将你磕着碰着了，姨母必定不饶我，母亲也会责骂我，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的，连自家妹子都带不好。”

一旁偷听的丫鬟暗自做了个瞠目结舌的表情，余光瞥见夏清正侧过小姑娘的脸，查看她面颊上的红肿，边看还边问‘你这脸怎么了？有人打你了？’，直接吓的倒吸一口凉气。

小姑娘没回答，怯怯的朝着丫鬟的方向看了一眼。

夏清随着小姑娘的视线望过去，是个冰冷的探究意味。

丫鬟忙回了个谄媚的笑，快手快脚的收拾了道具奔上二楼，忙不迭的给她家小姐报信去了。

直到丫鬟的身影消失不见，小姑娘才对着夏清行了个周全的大礼，“谢谢姐姐替我出气。”

夏清笑起来，“你小小年纪的倒也聪明，这事虽说是秦小姐处理不当，可说到底也是你犯错在先，下次要记住，万不可再这般毛躁了。”

小姑娘点头，“姐姐教训的是，小桃记住了。”

夏清捏了捏她的鼻子，“原来你叫小桃啊，真是个好名字。”

小桃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晚膳时间，夏清与小桃坐在一起，是不是给她的盘里添些美味菜色，秦小姐看在眼里，本还对丫鬟的话持着怀疑的态度，到了此刻也不得不信，这看似貌不惊人的小姑娘，背后竟真靠着岳夫人这尊大佛。

“小桃，想吃芋头酥吗？姐姐夹给你。”秦小姐提起筷子，夹了芋头酥就要放进小桃的盘子。

小桃不知该不该接，夏清却端起盘子替她受下了秦小姐的示好，“小桃这段时间怕是少不得麻烦秦小姐了，她年纪还小，性格又好动毛躁，还望秦小姐莫要见怪，对她多加照付啊。”

秦小姐连连颔首，“这是自然，岳夫人客气了。”

小桃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听到此处，惊讶的抬头看了夏清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重复了一遍，“岳夫人？”

夏清瞥见她的反应，心头升起一丝怪异，却没忙着询问，而是等晚膳过后，才叫了小桃来她房中问话。

这一问，倒真是问出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你原来是岳家的人？”夏清惊讶的提高嗓音，之后又赶紧捂住嘴巴，从里间叫了岳思齐出来。

小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是岳家的人，夫人听错了，是我娘和我爹，他们是岳家的人。”

小桃道：“我娘是岳家二夫人的陪嫁丫鬟，我爹则是岳家的伙夫，但他们后来似乎是因为什么事而被赶了出来。”

岳思齐沉默不语，手搁在腿上，紧紧握成拳头。

岳家二夫人的陪嫁丫鬟，那便是当年在岳夫人药中下毒的人了。

夏清将手搭在岳思齐的手上，一面暗暗安抚他的情绪，一面询问小桃道：“你爹娘现在在哪里？”

“爹和娘就在四条街外的筒子胡同，”小桃回答，眼眶却开始泛红，“我娘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爹爹将家中的钱都买了药，可娘的病还是不见好。我前些日子在酒楼洗碗，听到掌柜的说最近的义演要招募些演员，所以才来试了试，想赚些银子，拿回家去给娘治病。”

她看了看夏清又看了看岳思齐，咬着下唇思虑半饷，才想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继续道：“自我有记忆起，娘便已经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她总念叨着这是报应，是她对不住岳家人在先，若有机会，一定要同岳家人当面道歉，否则死了都没法闭眼。”

小桃跪在夏清面前，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呜咽，“我想请夫人同我一起回家，了了我娘的心结。大夫已经说了，就算有药撑着，她最多也活不过半月，我，我想让她踏踏实实的走。”

岳思齐冷笑，“现在的世道当真是变了，坏人若是将死，曾经做的坏事就能全部被抹去？真是笑话！”

他一甩手就要进屋，却被夏清拉住衣摆，止住了离开的动作。

小侯爷沉着脸，语气里是勉强压制住的滔天怒意，“清儿，放开我。”

夏清却不理他，她看着小桃，一字一顿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桃点头，“我总不可能拿娘亲的命来开玩笑。”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夏清指出疑点，“这些年你娘为何不亲自去岳府忏悔？或者说，在过去的十几年来，是谁在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去？”

……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小桃懵懂的摇了摇头，岳思齐则渐渐冷静，转过头和夏清对视一眼。

夏清说的没错，他当年一直缺乏乔氏毒害岳夫人的确切证据，此番前去，若能一举探得真相，那便再好不过了。

岳思齐对着夏清轻轻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对着小桃道：“小桃，我们答应你，今夜晚些，找个没人的时候，我们同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