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定要、定要替娘……活着啊……去找张圭……”
李秋荷临死前,死死地握紧了张延玉的手,浑浊的双眼执着又满是怨念,却吐不出报仇二字。
张延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枯瘦的手垂了下去,毫无感情地眨了眨眼睛。
缓了缓,她伸出了手,温柔地搭在了李秋荷的眼睛上,轻轻一抹。
那苍白得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应了声:“好。”
如以往一般温柔微哑的声音,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冷情。
李秋荷到死都不知眼前人,虽是同一副身体,里头却早已换了芯。
甚至连眼前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忘了……着实可悲。
张延玉收回了手,转身时,那黝黑深邃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嘲讽的浅笑。
既是占用这个身体,她自然得还一些“情”。
自她醒来至今,也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前,张延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赶上潮流,猝死穿越了……
不过她那一生,又确实非同寻常的“精彩”。
从一个被彻底架空资产、受陷害入狱的张氏集团“小公主”,到拥有集团百分之八十六股份的张氏最高掌权者。
那十年卧薪尝胆,从单纯无邪的女孩,变成一个心狠冷情的女人,笑看着曾经的敌对是如何垂死挣扎,向自己跪地求饶。
谈笑间,签下了几亿的单……
年仅二十六岁的她却早已经历过家破人亡、背叛、污蔑、负债、入狱……再到涅槃。
当她就要迎来人生中最鼎盛时期的时候,就这样……猝死在家中!
没错,是猝死了!
张延玉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猝死的!
不是被敌对陷害死,也不是被判死刑,居然是自己猝死的!
总之,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穿越到这个从未听闻过的朝代。
大继昭元七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延玉也总算摸清了自己所在的是继国,这是一个与历史中明朝制度相似的朝代。
而原身就是一小小童生,前不久刚考入朝廷官方的金翼书院,且名列前茅。
正要入学之际,便溺死了,这才有了如今魂穿而来的张延玉。
……
生前不体面,死后好歹体面些。
这么想着,张延玉在老木屋外面找了个地,挖了个土坑,埋好了那具干枯瘦弱的身躯,树个简陋的墓碑,便揣着那人临终前给的信物,转身离开了。
风吹抚着,轻轻地扫过了木板做成的简陋墓碑,似安抚亡灵。
张延玉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既然穿到了这副身体,她好歹也尽点仁义,为其母尽点“仁孝”。
说起来其母李氏倒也是个可怜人,本是一卖身婢女,因长相貌美,而被临戍张家之主张圭醉酒睡了,张圭为己名声而掩人耳目,又将其送去庆国当贡女。
不想李氏怀有身孕,逃了出来,后生有一“子”,名为张延玉,而今十三岁。
十三年来,李氏夜夜生怨,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张圭以偿怨。又苦于为一介女子,处处遭欺,奔波劳累,终是患了痨病,又为了救溺水的张延玉,彻底倒下了。
反观那临戍张家,却在短短十三年内成了东城一带享有名望的大盐商。
造化弄人,多么可笑的对比。
不过这么多年来,张圭虽妻妾不断,女儿成群,但却偏偏生无一子,到底有些讽刺。
可想而知,他多么渴望有个儿子,来继承他庞大的家业。
于是,这就有了原身张延玉这一出被迫女扮男装的戏。
这么想着,张延玉不免有些自嘲,倒也看得开,毕竟她这人一向奉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东城临戍……
繁华喧嚣的大街上,就有一个瘦小的身子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向了那气派辉煌的宅院。
如此一对比,鲜明招摇。
那小个子便是张延玉。
张延玉平静地望着那烫金的门匾——围墙很高,府门更不用说有多气派,比起那四壁漏风的老木屋,相差不止多少倍。
不知望了多久,张延玉的头才缓缓低下,泛白的唇微勾着,卷长的眼睫毛颤了颤,掩住那双黝黑如玉般的丹凤眼,乍一看模样倒是分外可怜。
偌大的张家门前,就站着这么一个十几岁小娃,头戴方巾,一身长袍血衣,背着小小书篮,更是引人瞩目。
她站了这么久,四邻自然是早已好奇得驻足观望了。
“这张家门前怎么站着个血衣小娃呢?”
“哎哟,这是个小书生哩。”
“嘿,可不是,人家小书生背上还用血字写着认祖归宗呢!”
“这是认哪门祖宗呀?怕不是讹人的?”
“怎会讹人,你且看他背上的书篮,可是金翼书院分发的,那寻常人哪有。”
“这般说来,是真来认祖归宗的。”
“早些年听说张家的,风流成性,这不,儿子都这么大了。”
“哎哟~这张家的不就想要个儿子嘛,可不是合了心意。”
“嗳~你且小声些,莫要被张家的听了去了,到时有你好看的。”
霎时就安静了,谁人不知临戍张家,最是不能惹的盐商,不要命才去跟张家的犯浑。
“吱呀——”偌大的府门被人推开了,一健壮的仆人探出头来,趾高气扬道:“何事喧闹?”
“认亲的。”一妇人忍不住快嘴道,“倒是让张家的出来瞧瞧呀。”
“是呀是呀,这小书生站了好久哩。”又一好事的妇女应声喊道,可不都在看热闹。
仆人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目光下移,瞥了眼破破烂烂的穷酸小书生,刚想出声驱赶,余光就触及一顶朴素又难掩贵气的轿子缓缓而来,连忙狗腿地迎了出去。
“老夫人来了!”一人高呼道。
“是老夫人!老夫人快快来看,来瞧瞧你张家的亲戚哩,还是个小书生呢。”
“是了是了,老夫人见了就知晓。”
谁不爱热闹,赶着有戏可看,不看白不看。
平日里老夫人待人宽厚,大家伙儿倒也不想惹恼老夫人,可眼下这血衣小书生更是引人心生好奇。
张延玉轻轻地瞥了眼轿子,低眸间隐了那丝笑意——
与传闻那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