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怀桑想到已故的姜云舒,心里又是烦闷又是痛苦,更受不了姜云梦装贤妻良母的姿态,随口嘲讽道。
姜云舒摇了摇头,叹道:“太子是个聪明人,什么书值得一品,想必你看过就会明白的。今日,本宫就先回去了。”
话落,姜云舒起身,带着红鸢离开了太子殿。
怀桑啊怀桑,希望你能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不要因为仇恨蒙蔽了对事物的正确判断啊!
直到太子殿彻底清净了下来,万俟怀桑这才看向那碗银耳羹,眸光中有怀念,有哀痛,却也有疑惑。
这银耳羹的味道,甚至都说不上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刚才姜云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母后又再度复活了一般,正因如此,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他才会烦闷到出言讽刺。
万俟怀桑的眸光从银耳羹转向一旁的书籍。
半晌,终于还是伸出了手,翻看了起来。
说实在话,他私心里特别看不上姜云梦这种为求荣宠不折手段的女人,没看之前就先在心里将这些书的价值贬低了一番。
岂料,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残破的一摞书里头,竟然藏着许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接连几日姜云梦来看他时,他都在读兵书,所以她便认为他对军事比较感兴趣,所以这些书里头有一半都是类似于沙场实录的东西。
这些沙场实录与那些纸上谈兵的书籍可不一样,里头记录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两军对垒时,统帅者之间在智慧与勇气上的次次交锋都被详尽地记录在册。
万俟怀桑不过读了几页,便觉察到了其中的巨大价值,顿时读得更为用心,时不时还在脑海中演绎一番当时的情况。
在兴致勃勃地读了两个时辰后,万俟怀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认可了仇人带来的东西,顿时生出了一股不服气,誓要在没有读完的书里头找到些值得鄙夷的东西来。
回琼华宫的路上,红鸢不解地问道:“主子,奴婢从未见你碰过书籍,怎知那些书籍定能讨得太子的欢心?”
因为怀桑喝了银耳羹而心情大好的姜云舒笑了笑,说道:“能不能讨他欢心,我不清楚。
但我希望他能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如此,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都大有帮助。”
对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红鸢也不好追问,只能把心底的疑惑再度压了下去。
殊不知,姜云舒说的才是她认为重要的事情。
那些书乍看之下平平无奇,若非她生于忠勇侯家,世代征战沙场,替天祈开疆拓土,守卫家国,或许也不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历任君王,都只想要知道最终的结果,是胜仗还是败仗,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那个残酷的沙场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死伤多少,又对百姓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真正得利的又是谁。
这所有的一切,君王都不在意,他们要的就是胜利,越是无往不胜,就越能彰显国家的强大。
但天祈的将领却有着世代相承的一个习俗,不论输赢,跟随出征的军师都会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如实记录下来,为求给子孙后代提供更多有用的战斗经验。
在入宫之前,姜云舒最喜欢读的就是这一类书籍,而忠勇侯府也有这样的条件,提供给她这些读物。
不过,这些喜好就如同骑马猎鹰一般,在入宫之后,就彻底地被尘封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了。
现在姜云舒很庆幸,自己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所以才能把真正有用的东西交托到怀桑手里。
企图找出可鄙之处的万俟怀桑连续熬了几夜,终于读完了姜云舒送来的所有书籍。
可直到最后一页,他也没能如愿以偿。
不得不承认,姜云梦虽然为人恶毒,但到底还是忠勇侯府收养的女儿,跟着母后一同长大,想必是耳濡目染了不少。
不过,万俟怀桑认可了这些书,可不意味着他心里对姜云梦就刮目相看了。
恰恰相反,他觉得这女人其实根本就不懂这些书的价值,或许只是在忠勇侯府时听说过是好书,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接近和拉拢他。
可惜,这样的认知,在万俟怀桑后来几天有意无意的试探中,再度被打破了。
姜云舒从小读这些,又听家里那群从沙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汉子们讲过许多连书里都不曾记载的事情,理解自然比临时恶补了一通的万俟怀桑来得深。
某本沙场实录正摊在桌面上,万俟怀桑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强调道:“我认为前朝唐卢将军带兵打仗的能力,强过冯霭将军。”
姜云舒端着茶盏,吹了吹浮在上头的茶梗,这才抬眸问道:“哦?何以见得?”
见她一副淡泊自在,岁月静好的模样,万俟怀桑就觉得心塞,原本坐在这里听他说着这些的人该是母后。
可事到如今,母后也好,姜云梦也罢,只要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再大的痛苦,再多的委屈,万俟怀桑觉得自己都能忍下去。
而眼下,不过是跟自己厌恶至极的女人论书罢了。
“唐卢将军的战斗,往往是死伤人数最少却胜率最高的。”
万俟怀桑眸光一敛,面无表情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冯霭将军虽然从无败绩,每每出征却是尸横遍野。”
姜云舒轻轻咄了口茶,却是嗤笑出声:“那又如何?对任何一个有企图心的帝王来说,胜利就代表一切。就连你的父皇,最推崇的武将也是冯霭。”
闻言,万俟怀桑敲着桌面的指尖一顿,随即才冷笑一声:“果然恶毒的人从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姜云舒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太子殿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可得记仔细些。”
“那就不劳慧妃娘娘挂心了。”
万俟怀桑哪里会听她的警示,当场将她的好意推开了去。
“本宫可没心思去记挂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
姜云舒抬起纤纤玉手,端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若你父皇问起对二位将军的看法,你待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