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吴昹倒是从一开始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了，想到传闻中的太子不过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货色，脑子当即就灵光了起来。

“哪里的话，只不过太子殿下久居宫中，不知这淮北的局面。

今次灾银被贪一案，牵涉甚广，萧丞相可是关押了大大小小的一批官员，现如今淮北各地的府衙就没有不缺人的。”

万俟怀桑眉头一蹙：“这也不是你能如此怠慢职责的理由。”

“那些贪了赈灾银两的官员没能将银两吐出来，附近的驻军不肯来帮忙维持局面，下官这手头又没银两又没人手，实在有些难为无米之炊呀！”吴昹立刻露出了为难状。

吴昹算不得什么勤政为民的好官，平日里搜刮民财、贪墨美人的事儿也没少干。

但他为人圆滑又警醒，知道那条会让自己骤然倒台的底线在哪里。

正因如此，此次赈灾银两，吴昹虽然眼馋，却是半分也没动过。这才躲过了萧意之的彻查，成功在淮北这个重灾区守住了自己的乌纱帽。

吴昹的这种说法也是事实，他并不是不想有所作为，毕竟这可是一个升官的大好机会。可实在是资源有限，没法施展。

听了他的话，万俟怀桑眸光一沉，思索了片刻，只得问道：“既如此，那些富商土绅施以援手时，你又为何不积极派人配合？”

“下官派人配合了，但人手有限，顾得了这边又顾不上那边，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把事情搞砸了。之后，下官亲自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了。”吴昹连忙表示一下自己的清白。

听到这里，万俟怀桑大概也明白了眼下的情形：“倘若我将驻军调来帮忙，吴大人能否说服那些富商土绅再与官衙合作一次？”

吴昹摇了摇头：“不瞒殿下，殿下调不来驻军，下官也没法说服那些人。”

“这是为何？”万俟怀桑不认为凭自己太子的身份，连从驻军里拨部分人手帮忙，驻军将领都要推却。

“因为太子殿下没有兵权。倘若驻军真这么容易请来，萧丞相早就出面相请了。而那些富商土绅为人最是精明，他们伸出援手不是善心，是寻求利益。”

吴昹思绪清明，侃侃而谈，只是不知这样的说辞是否也拿出来忽悠过萧意之了。

“他们知道没有兵权，没人能调动驻军。更清楚没官兵稳定难民，掏出来的银两就是肉包子打狗，又怎么会再出手呢？”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所以他是太子也没有半分情面可言吗？

万俟怀桑恍然想起他所推崇的唐卢与父皇所推崇的冯霭还有一处不同。

同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唐卢为了追求牺牲最小化，有时会枉顾圣令；而冯霭不会，若是皇上要打，他便打到至死方休。

想来，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去推崇一个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当作领军信条的将军吧！

万俟怀桑没想到，自己推崇的将军所奉行的信条，此时此刻却成了他办事的最大障碍。

至此，官衙、驻军、富商土绅三方合作的希望算是彻底破灭了。

纵然万俟怀桑可以把情报快马加鞭送到万俟玉的书案上，请来圣旨调动驻军，但这一来一回的路程所耗费的时间，他耽搁不起。

更不巧的是，附近的驻军，兵权恰恰就在跟灾银贪污案关系密切的庄太尉手里。

若是驻军首领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坚持不肯发兵救援，纵是请来了圣旨，也调动不了士兵，又有什么意义呢？

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所谓权势，并不仅仅只是地位高就足够了。

没有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兵权，他想向万俟玉复仇就只是空谈罢了。

至此，收集赈灾银两的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尽管万俟怀桑从姜云舒死后就发愤图强，已经成长了许多，但到底还是经验浅薄，这下也是为难不已，没了主意。

是夜，就在万俟怀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目光突然落到了枕边的香囊上。

这个香囊，正是姜云舒在临行前硬塞到他手里的，他来到淮北后，随手就扔在了枕边。

若不是一筹莫展，心烦意乱，他可能都要忘记这么回事了。

这是那个女人给的，要不要打开看看呢？

万俟怀桑心里闪过那么一个念头，随即眸中却是恨意满满，翻了个身不再看那香囊。

不行，如果看了她给的锦囊，岂不是向她妥协了？

向自己的仇人妥协？不，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无能的自己。

万俟怀桑闭上眸子，坚决不再转身。

夜里的寂静，配合他的沉默，显得更加难熬。

半晌后，万俟怀桑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伸手拿过了那个香囊，然后坐起身来。

负责守夜的安宁听到屋里的动静，立刻跃进门来，点亮了烛火。

万俟怀桑眸光幽幽地盯着手里的香囊，终于还是打开了来。

这种时候了，他如果还因为一己之私，置万千百姓于不顾，就不仅仅是无能的问题了。

他和姜云梦的仇恨可以姑且先放一边，如果这个香囊当真能帮得上忙，能够稳定局面，帮助那些难民的话。

香囊里边只有两样东西，一张纸条，一个玉佩。

看到那个玉佩时，万俟怀桑眸光骤然一缩，有些颤抖地伸出了手，却觉得那玉佩仿佛千斤重般，怎么也拿不起来。

玉佩，正是先前姜云舒握着发呆的那个。

这是渝妃死前留给万俟怀桑的遗物，一直被姜云舒细心收着。

她答应过万俟怀桑，在他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把玉佩交还到他手里。

所以穿越到姜云梦身体里后，姜云舒还是想方设法地把东西拿到了手。

万俟怀桑此刻的心情真的是无比复杂。

他不知道姜云梦如何知道母后跟他的约定的，也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找到的玉佩。

可他知道这枚玉佩之所以会跟那纸条一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姜云梦是想告诉他，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个锦囊，确实是出自真心。

于是，万俟怀桑放过了玉佩，选择了打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俗语——羊毛出在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