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阳和煦,万物复苏,大殿之内皇帝高坐龙椅之上,太后垂帘在侧,俯视着臣子,大臣们一同朝拜,声如洪钟:“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上道:“平身。”百官叩头谢恩,起身站立,王上道:“有事起奏吧。”良久不见有人出列,不禁诧异,瞟了一眼堂下官员,个个都朝董相国看去,王上登时心生愤懑,这朝上没有了何良玉和几个敢言之人,果真就都倒向董相国一边,那自己这个王上还有何用,愤怒归愤怒,他本性懦弱,自是不敢明着得罪董相国,便只是稍微加重语气的道:“相国,今日可有事议?”
指明相国,各官员似如释负重般埋下头,董相国出列站在堂中,眼睛一斜暗示旁边的人,对王上道:“启奏王上,臣无事启奏。”
王上和太后俱是大感意外,如今朝堂之上再无敢与相国相争的人物,一上朝便见大臣们之间互传眼色,当问及何事时又都闭嘴不言,而明明都看着董相国,而董相国也说无事启奏,难道是董相国暗地里已经拦截了奏章,想到此处皇帝不瘆的慌,一股凉气直戳脊梁骨,此刻太后见王上身子僵直,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其此刻的脸色可想而知,便道:“既然无事,就退朝吧。”
说到要退朝,刑尚司方文正急忙走出班列,道:“王上,臣有事启奏。”原来刚才众人相传眼色,都是为了让别人来说,自己只想随声附和,那样记不得罪相国也不得罪王上,没想到这么快太后就要退朝,大家都是一惊,此刻不说只怕会得罪董相国,情急之中,方文正急忙走了出来。
王上见终于有事要议,道:“请讲!”
方文正道:“近日微臣在集市上听到一些传言。”
王上一怔,问道:“什么传言?”
方文正顿了顿,似乎很难说出口,王上见他似有犹豫,喝令道:“快说。”
方文正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是关于王上的传言,有人说徐国之所以会边界不得安宁,水患不得解决是因为徐国王室并非正统。”
王上登时又惊又怒,拍案叫道:“放肆!”堂下官员急忙齐齐跪下,双眼直视着地板。
王上指着方文正道:“寡人命你全力追查此事,一定要将这些造谣者全都抓起来,打入天牢。”
方文正赶紧领命道:“是,王上。”
太后却阻止道:“慢着,此刻王上若是将散布谣言的人打入天牢,岂不是正中别人下怀,你越是阻止相信的人就越多,一个国家经历天灾人祸无可避免,只要王上好好处理这些事,给百姓一个满意答复,那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王上回头望向太后,又惊又喜,原本以为太后此生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也许是血浓于水,天下有那个母亲能看着自己儿子遇难而坐视不管的,王上的心里一暖,先前的急躁也平复下来,对堂下的官员道:“都起来吧,至于散布谣言的人,就依太后之言,先不要管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平息谣言,你们可有良策?”
方文正既然开了头又将王上惹得龙颜大怒,后面的话自是不敢再说,退入班列,另有胡大人出列道:“公主诞辰已过去有些日子,王上应当赶紧确立驸马人选,以固王室权威,确定王室正统性。”
王上和太后细想一番,为今之计也只有此法才能消散谣言,但是看百官这架势,想必心中都有了人选,不然董相国怎会到现在都置身事外,一言不发,王上虽已经猜到人选是谁,但还是望着各官员问道:“你们可有人选?”心里急切的盼望谁能提出第二个人选来。
只听胡大人道:“之前也讨论过此事,微臣推举董相国之孙董仕承,王上。”说出董仕承的名字,个官员都连连点头称赞,王上见状好生气恼,可一时也无言反对,看向董相国眼神别有深意,感叹自己终究摆脱不了这老狐狸的禁锢,正想要答应,只听太后道:“董仕承尚只是风雅堂里的学生,既无功绩又无官爵,驸马不仅是公主的丈夫,更是要承担巨大责任的要职,岂可随意指定,哀家看这样好了,董仕承暂为驸马候选,待明年大比之时,若能取得文武第一,那这个驸马对他而言也是当之无愧,也免得百姓说董家闲话。”
太后的一番话合情合理,百官无可辩驳,都如木鸡般怵在当地,董相国眼见事情有变,出列道:“董家荣誉事小,别人怎么说董家是不会在意的,当务之急是平息谣言呀,还请太后,王上三思。”
太后厉声道:“不明百姓之意的君主就是昏君,不听百姓之言的官员就是昏官,董相国想做昏官难道也要拉着王上做昏君吗?”
董相国大骇,双膝跪地道:“微臣不敢,微臣该死。”
王上不禁咂舌,几句话就使得董相国跪地求饶,不愧是先王的妹妹,徐氏的后人,堂下一片寂静,王上便道:“此事就在大比之年做出决定,谁能在大比之年夺得双头彩,朕就招谁为驸马,退朝!”一声令下,急忙起身大步走下龙椅,搀扶着太后离开,董相国未料到结果成了这样,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力气,气得他直跺脚,在其他官员的搀扶下才坐上轿子回到府上,官员们亦是大感意外,没想到太后的几句话就使得众人哑口无言,气势犹如先王在世,众人议论纷纷,无不愤怒感叹,垂头丧气的回到府上。
董相国回府后紧急的请了几名亲信来到府上议事,董仕承也被允许参与,被安排坐在董汛身后,董相国坐于上方,两边亲信就齐,一只手撑着桌子,脸色铁青,显然早朝上的事被气的不轻,道:“早朝上大家都看到了,太后故意拖延,想必还是寄希望于李善元,我早就知道,这太后先从绿竹苑出来重理朝政,而后李善元回朝,这两人肯定是早就串通好了,只是还不知道李善元此次回朝的正真目的。”不禁愁上眉梢。
亲信们也跟着猜测,董汛突地眼眸一亮,道:“会不会是为了十几年前的事?”
亲信们也有此猜测但不敢妄言,董相国思忖道:“现在天下已定,徐氏气数已尽,我想他不会那么笨,将徐国再次推上内乱的境地,若说是为了功名利益,那不是他的作风。”
众位一同点头,屋里又陷入一阵沉思,见各位都不言语,董相国环视在座的官员,恨恨的道:“绝对不能让李善元再回到徐城,各位有何良策?”眼睛瞟向左手侧的胡安,此人是王宫大监,掌管着谏史馆,也就是负责管理奏折以及培养谏使官,膝下有一子,名叫胡树,在风雅堂学习。
胡安道:“庆州水患限期八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是修不好的,到时候我们以此上奏王上,王上之前有过约定,如李善元不能再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便会治罪与他,还有他的学生。”
提起李善元的学生,方文正思忖道:“提起他的学生,上次春宫图案,竟然让他逃过一劫,真是可惜。”
董相国道:“听说那孩子叫邵阳,也是风雅堂的学生,能想出那么妙的办法,想必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知他在风雅堂里的表现如何?能否为我所用?”看向董仕承。
董仕承登时一惊,从董相国脸上不难看出相国有心收纳邵阳,可他自来和邵阳对立,怎愿意与邵阳一同出入相府,道:“正如外面传言一样,文采出众,一表人才,可是邵阳一直都很崇拜李师父,自李师父来风雅堂之后,两人整天都在一起,这次春宫图一案两人更是同心协力,孙儿猜想,爷爷要收纳邵阳,恐怕有些难处。”
胡安叱声道:“怎么?他一个小小礼尚司之子,能得到相国赏识,乃是他莫大福分,他应当叩头谢恩才对,怎敢却之不受?他好大的胆子。”
董仕承见长辈们开始反感邵阳,又添油加醋的道:“而且此次公主不知为何缘由来到风雅堂,两人走的很近。”
此话一出,众位官员登时一惊,对邵阳再无招纳之意,想跟董家争驸马之位的人,那必定是跟自己对立的人,董相国怒气登起,一拍桌案,厉声道:“哼,既然跟公主扯上关系,那就只能舍弃了。”
官员们一同点头表示赞同,董仕承心下一阵窃喜,胡安道:“这样有能力的人出现,既然不能为相国所用,为了避免以后树敌,不能用之就只有除之。”
董相国道:“嗯,胡大人,你暗中安排一下,决对不能让李善元和邵阳在期限内修好庆州水坝。”
胡安领命道:“是。”
董汛忽然想起一事,对董相国道:“对了,父亲,下午缅州府尹送来一封信,信上说他和刘枬都上了李善元的当,将两州水渠借给了李善元。”
董相国狐疑,道:“李善元借这两州的水渠何用?庆州四面环山,庆州之水根本引不到缅州境内。”
董汛道:“不是的,父亲,听说李善元已经开始挖山,试图挖出一条水渠与缅州水渠相接,那样的话庆州之水便可以经过缅州和淄州流入东海。”
董相国惊讶的长大了嘴,随即眯着小眼道:“哼哼,这李善元果真有两下子。”
董汛道:“那缅州刘枬和淄州洪大人失职,要如何处置?”
董相国摆摆手道:“算了,就算他们俩合起来也未必是李善元的对手,这不怪他们,只怪敌人太强了,而且那个叫邵阳的孩子也真叫人担心,叫刘枬仔细观察庆州的动静。”
董汛道:“是,父亲。”
董相国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各位必须拉紧心里的弦,让仕承成为驸马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绝对不允许有威胁董家势力的党派存在,知道吗?”
众位亲信道:“是。”
董仕承听到此处,心下窃喜,料想此次有相国出面干预,就算邵阳有十个脑袋也只怕不够砍,那驸马之位就如囊中之物。
转眼过去两个月,夏日的炎热覆盖着整个庆州,将士们因为炎热都将上衣脱掉,露出光溜溜的身子,两只裤腿被卷到了胯部,头顶烈日挥洒着汗水,手上的锄头,铲子却不曾停歇,邵阳夹在期间,尴尬非常,一直埋头挖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李善元挖了一段突然流水哗哗向同一个方向流去,抬头顺流望去,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挖到了缅州境内,水顺着沟壑的路线流入缅州水渠,李善元激动的回头大声道:“弟兄们!快点挖,水已经流入缅州水渠了,哈哈。”
将士们正埋头苦干,突听水已经流入水渠,都既惊讶又难掩心中的喜悦,登时将消息传遍整座山头,将士们登时欢呼雀跃起来,这不仅说明这两个月的劳作终于见到成效,也给庆州带来希望,邵阳听说水已经流入水渠,心下亦是欢喜非常,想要与身边人一同分享喜悦,怎奈刚一抬头便见到遍地都是赤露露的身体,急忙又埋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又是一天下来,李善元率先去了洗澡房,邵阳及早便进屋不见出门,只因他算着日期今日该是书信到的时候,所以早早的便回屋自是为了去看信,这信封上为附上姓名及住址,既往何处都无填写,而只是信上内容已经让邵阳心满意足,虽未署名,邵阳也料到会是谁,自那日写给谢兰语的信后,三天之后便收到一封信,信封上未附一字,看其内容,字迹娟秀,必是出自女儿之手,时间恰好,邵阳就料定是谢兰语写给自己的信,或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未附上名姓,地址之类。岂知他写给谢兰语的信早被董仕承截获,还成了董仕承要挟谢予敷的证据,又不知他所收到的信乃是公主犯了相思,一直记挂邵阳,又不愿表明身份,所以未附上姓名,而后收到邵阳的回信,还满心欢喜,以为是邵阳有情于自己,整日拿着邵阳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傻笑。
邵阳写好回信放入信封,交到信使家中便回到府尹府,刚好碰见洗完澡的李善元,确切说就似李善元在等他一般,因为一进门就见李善元双手背后站在院中,邵阳走到李善元跟前恭敬的喊道:“师父。”
李善元问道:“又去信使处了?”
邵阳老实回答:“是。”
李善元登时翻了个白眼,怒气腾腾的道:“好,很好,你就这样过你的人生吧,整日陷在情爱之中不能自拔。”说着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邵阳大惊,不知这李善元为何没来由的对自己说这般尖酸刻薄之语,忙拉住李善元的袖子道:“怎么了?师父,我做错什么了?”
李善元回过身盯着邵阳道:“这都几月了,风雅堂里的学生个个都在勤加练习,为明年大比做准备,你倒好,白日里无精打采,晚上又忙着写情书,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邵阳登时恍悟,再过几个月就到了大比之期,自己至今还未醒悟,着实该被师父责备,低下头道:“对不起,师父,学生知错了,从今往后学生一定会勤加练习。”
不见李善元说话,又不见他有离去的意愿,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李善元,只见李善元以不知何解的眼神暗示自己什么,邵阳瞪大双眼问道:“什么?”
李善元登时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十分懊恼的道:“那就去练呀,怎么这么笨。”
邵阳登时反应过来,急忙答应道:“哦,是。”赶紧走到院中摆开姿势打出一套拳路。
突然门口有人喊道:“李大哥,邵公子。”
邵阳闻声望去,惊讶的叫道:“秦姐姐。”来人正是秦蓁,只见她双手提着一只竹篮走进后院,自得知李善元住在府尹府后,每日秦蓁都会来这后院一次,不是洗衣就是打扫,着实让邵阳心存感激,所以一直很尊敬秦蓁,秦蓁较邵阳要长几岁,邵阳便叫她一声‘秦姐姐’,见这么晚了秦蓁还跑过来,邵阳惊讶非常,便走到秦蓁跟前道:“这么晚了姐姐还没休息吗?来这里是找师父的吗?”一边说一边向李善元瞟眼过去,被邵阳看出来意,秦蓁不免害羞,紧紧抓着篮子莞尔一笑。
李善元见状,厉声叱道:“我叫你停下了来吗?继续。”
邵阳原以为秦蓁一来,师父就不会让自己练功,哪知事与愿违,灰溜溜的道:“是,师父。”说着便走到院中继续练功。
李善元见着秦蓁微微一笑,道:“蓁儿,这么晚了就别来了,晚上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秦蓁提着篮子走到李善元面前,李善元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在她听来却是对自己的无比关怀,脉脉含羞的道:“谢谢李大哥,这是我为你做的糕点,你尝尝,你吃了,我就回去。”将竹篮递到李善元面前。
李善元听说是糕点,不禁一阵欣喜道:“好久都没吃到糕点了,呵呵。”打开竹篮,里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盛着几块糕点,从盘中取出一块,色泽匀亮,柔软细腻,勾人味蕾,堪比宫中皇后公主所吃的糕点,转而一想,此时庆州的兄弟们每日都是拉紧裤腰带吃饭,做这么好的糕点不知又要多费多少粮食,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将糕点放回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