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吏部,两名侍卫将邵阳带到堂上,邵阳见到堂内的情形更是惊骇不小,只见堂上吏尚司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位中年人,面带邪笑看着邵阳,此人旁边站着一位少年和三位随从,这些人邵阳都认识,只是看到这些人,邵阳登时想起了以前的点点滴滴,令他恨之入骨的人都在这里了,吏尚司进屋后躬身拜道:“下官奉命已经将邵阳带到,董大人。”
这坐在堂上的正是董汛,站在旁边的少年是他的儿子董仕承,而董仕承身边站着的正是早上还见过面的潘东,其余两人是楚风和朱工贯,见到这几人便立即会想起在庆州发生的事,还有那么多死在这三人手里的阴阳山兄弟,此刻李善元也赶了来,见高坐在上面的却是董家的人,不免十分诧异,看此情形好像这些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这些事,彷佛早就在这里等着邵阳。
邵永仁看清场上形势,急忙满脸堆笑道:“下官参见董大人,董公子,几日不见,董大人越发的精神威武了,董少爷也更加的成熟干练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董仕承不屑的瞥了眼邵永仁,傲视着邵阳,听了邵永仁的几句恭维话,董汛呵呵一笑,道:“不敢当,这徐国上下谁不知道你儿子邵阳呀,才貌双全,温文儒雅,文武了得。”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夸赞中带着几分讽刺意味,邵永仁仍笑脸相应道:“董大人过谦了,在下官看来,令公子才是人中龙凤,颇有董大人的大将之风呀。”
董汛道:“那倒是,男人嘛就应该为国为民,将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怎么能整天沉迷于女色温柔乡里?何况还是在大比这么紧急的时候?这可是关乎一个人的前程呀,你说为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的人,这样的人能有多大出息?”
邵永仁脸上的笑容几度抽搐,尴尬的笑了笑道:“董大人教训的极是,下官一定会严加管教,让他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再出现今晚这样的事,惊扰到董大人的。”
邵阳见父亲这般的向董汛低声下气,心里歉疚,对董氏父子的得意忘形又十分气恼,想要发作又怕连累父亲,忍着怒火狠狠的盯着董仕承,董仕承感觉到邵阳眼里的怒火,心里好气,却不直接对邵阳发火,而是厉声对邵永仁道:“邵永仁,你儿子私闯良家妇女闺房,跟采花大盗有何区别?行为如此不检点,我一定会恳请皇上取消他的大比资格,再治你一个管教无方之罪!”
邵永仁大骇,立即双膝跪地,道:“董大人,求董大人高抬贵手,邵阳一时失足才良成大错,这都是下官管教无方,一切都是下官的错,就让下官一人承担吧,千万不能取消邵阳的大比资格呀!”说着拽住邵阳的手往下拉,促使邵阳跪下,邵阳硬是站着不动,邵永仁拉他不动,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子,还不快给我跪下,求董大人和董少爷饶你这一次,快呀!”
邵阳双眼瞪的通红,任邵永仁用力拉扯就是不愿意给董氏父子下跪,眼看董仕承又要发作,李善元走上前道:“董大人,这里并非你的府衙,看你们的架势,好像早已在此等候,事情的始末尤未问清楚就开始做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而且吏尚司许大人说要带邵阳来吏部查问,可现在,怎么成了董府的人来审案?小人觉得您有越权行为。”
李善元的一字一句都是盯着董汛说的,董汛眯起小眼看着李善元,亦是一字一句的道:“关于邵阳品行不端的处罚就是取消大比资格!”两人眼神较着劲,显然董汛是想在这里压制住李善元,董仕承得意的朝邵阳一笑,似乎在说如今就连李善元也帮不了你,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李善元却毫不畏惧,道:“您说邵阳品行不端,好啊,证据呢?难道是刚才的事呀,这事我早就知道了,邵阳和谢兰语小姐很早就认识,而且两人心心相印,相信刚才在风雅堂里发生的事这里有几位都看见了。”说着瞥了眼许文亮,继续道:“我相信对于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我们外人无权干涉。”邵阳惊讶的看向李善元,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为什么总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都是师父出面为自己解决?为什么自己总是惹麻烦难为师父?自己对于师父而言就是个只会惹事的弟子,不像秋袁,秋袁呆在师父身边,从未带给师父任何麻烦,这就是区别,一时思绪万千,回想起以往和秋袁的种种过节,登时原谅了秋袁对自己的抱怨。
董仕承冷哼一声道:“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怎敢胡乱抓人,今晚的事只是碰巧而已,碰巧有人先是看见邵阳跟着一名女子鬼鬼祟祟离开邵府,随后便看见两人从后门进了风雅堂,这一出一进都是走的后门,只有行为不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的人才会三更半夜走后门,之后的情景大家都看到了,男女同处一室那么久,还能做些什么好事?”
邵阳急道:“你们别听他瞎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说话而已。”
董仕承不依不饶的道:“是在说枕边话吧。”
邵阳怒目瞪着董仕承道:“你,闭上你的臭嘴,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兰语,我们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邵永仁也道:“是呀,董大人,下官可以以人头担保,邵阳是绝对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董汛却仍然紧盯着李善元,道:“原来李大人早就知道邵谢二人私下有来往,我这里有一封信,是邵阳在庆州戴罪立功期间寄往徐城的信,那这么说你也是知道的了?”
李善元不知道什么信,但听董汛的口气,这封信似乎很重要,邵阳登时恍悟,原来寄给谢兰语的信落在了董仕承的手里,李善元不知道信的事,自是无法开口回答,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反倒救不了邵阳,董汛得意的笑道:“看你的反应,你是不知道了,那就请你不要来趟这淌浑水。”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举在手里,对邵阳道:“邵公子,这封信你可认得?”
邵阳惊呼一声,果真落在董仕承手里,心里恨的牙痒痒,不作答,董汛道:“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我那里还有很多这样的信呢,从字迹看来是出自女子之手,写信的人可是怀着对邵公子满满的爱意,要是这写信明天挂在徐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你说以后写这些信的主人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邵阳大惊,原来杨月灵写给自己的匿名信在庆州的时候都被董汛拿去了,这要公布出去,又要牵连了杨月灵,杨月灵乃是一国公主,岂不是有辱皇家颜面,也有辱徐国的颜面,邵阳摇了摇头,黯然道:“邵阳甘愿受罚,但凭大人处罚就是。”
邵永仁和李善元一惊,就连在外面的秋袁也是一惊,没想到邵阳已经自甘堕落到这步田地,竟为一个女子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还甘愿被取消大比的资格,邵永仁怒道:“你在说什么?臭小子,给我跪下!难道你忘了邵家祖训,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邵阳咚的一声双膝跪地,道:“爹,孩儿不孝。”回头一脸歉疚的望着李善元,只见李善元失望的闭上双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秋袁则露出一抹不屑的邪笑,董仕承计划得逞,心下大慰,董汛道:“既然邵阳本人都已经认罪,那本官在此宣判。。。”
此时只听门外一人道:“慢!”
听到声音众人都朝门外望去,只见杨月灵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的是谢予敷还有古伽古斐两兄弟,这两人如今已经是杨月灵的贴身侍卫,所以杨月灵不管去哪里,他兄弟二人都得跟着,而杨月灵在此却是谢予敷的功劳,女儿谢兰语为了邵阳连命都不要了,请了大夫回去,谢兰语转醒过来仍求着谢予敷去救邵阳,谢予敷本来就一直很看好邵阳,可是邵阳瞒着他与谢兰语私会令他十分气愤,也令他失望,心里却并不恨邵阳,谢兰语苦苦哀求,接着竹儿、谢夫人、秦蓁都跟着求谢予敷去救邵阳,谢予敷在这么多人苦求下怎么还能狠下心不救邵阳,思来想去只有太后、公主能救邵阳,便匆忙进宫,却先碰见的是公主杨月灵,便拉着杨月灵出宫,一路上把事情捡重要的告诉了杨月灵,开始只说了邵阳去风雅堂被抓,却不说为什么,在杨月灵的逼问下,才说是因为去见谢兰语,对于期间踹门所见之事,兰语寻死等细节自没说,杨月灵听完心里既难过又担心,不管怎样先救人重要,所以和谢予敷一同来到吏部,到了门外却听董汛就要宣判,当即喝令一声,众人一看是公主驾临,急忙跪拜道:“参见公主殿下!”
杨月灵直径走到台上桌案前坐下,道:“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谢公主殿下。”
董汛站在一旁,微笑着道:“月灵呀,这么晚不在宫里好好休息跑到吏部来做什么?这里可不好玩呀。”他自持身份是杨月灵的舅舅,便话语间带着几分说教,也似乎在告诉旁人,就算公主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杨月灵瞧了眼低着头,满脸憔悴的邵阳,原本的儒雅像现在却只剩下清瘦,心里不免难受,若不是这里人多,早就跑到邵阳面前寒喧了,对董汛道:“舅舅不也一样吗?这么晚不在府上休息,带着这么一帮人来吏部做什么?”说完瞥了眼董汛身后的一干人。
董汛正要说话,杨月灵道:“别说没用的,时间紧迫,都别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的说,说重点。”
董汛也不含蓄,道:“好,想必事情的经过路上谢夫子已经跟您讲了,于先邵阳在去庆州是戴罪之身,却仍不思悔改,与徐城谢氏私通信件,而后大比前夕又与谢氏深夜幽会,被人逮个正着,违反大比法令的‘禁门’令,证据确凿,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认罪,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月灵之前听谢予敷说的是事情的大概,而且顾及自己女儿的颜面,用词都比较小心,而且省去了很多,只说邵阳有难,需要杨月灵出面解围,没想到此刻从董汛嘴里听到的却是邵阳与人幽会,杨月灵眼眶不由的变的湿润,对于董汛的问话却不予以理睬,直接问邵阳道:“他说的是真的?”
邵阳双膝一软,跪下望着杨月灵道:“回禀公主,这件事跟兰语没关系,信是我写的,她根本没有收到我写给她的信,信的事,兰语一概不知,而今晚之事,是我去找的兰语,而我们也只是说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杨月灵差点掉下泪来,但顾及人多愣是将眼泪逼回去,看着邵阳一脸从容,把所有的事都扛下,一心护着谢兰语,还一口一个‘兰语’叫着,一点都不顾及她的心情,真是后悔没搞清楚状况就跑来救人,现在可真是狠狠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董汛道:“公主,你看,他自己都已经认罪,我不定罪的话,没法给吏部交待呀,而且事情传出去的话,只怕参加大比的学生们都会不服。”
杨月灵却盯着邵阳一字一句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
邵阳登时一愣,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公主,不要!”众人又是一愣,不知这两人要干什么。
只见杨月灵向古伽面前一摊手,古伽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杨月灵接过东西顺势一扔,‘啪’的一声,东西落在地上散开,众人向地上瞧去,都不由得一怔,只见是一封封信件,却不知所以然,望向杨月灵,只听杨月灵道:“这是邵阳写的信,而收信的人是我。”
众人登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公主竟然和邵阳通信了一年,正当众人哑口无言时,杨月灵一副视死如归的道:“这件事确实跟谢兰语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我是徐国公主,却自甘堕落与风雅堂的学生通信,何况还是在这个人带罪期间,这等不知廉耻的公主就算被你们废了也是罪有应得。”眼睛却一直盯着邵阳,邵阳良久才抬起头,看向杨月灵,除了感激就是歉疚,杨月灵越是骂自己,邵阳越觉得对不起她,这世上最让人难以报答的就是真心。
李善元方才明白刚刚邵阳为何会认罪?他要保护的不仅是谢兰语,还有杨月灵,可是如今杨月灵自己站出来要跟邵阳一起受罪,这叫在场的人都为难了,董仕承也不曾想到这邵阳通信的对象竟是公主杨月灵,若就此放过邵阳只怕后患无穷,就连自己的驸马之位都难以保全,说不定也会给邵阳抢去,可是若是不放邵阳,杨月灵一副要跟邵阳同生死的样子,没了杨月灵哪来驸马这个位置,心头难以取舍,扯了扯董汛的袖子,指望董汛能想个办法出来,董汛亦是左右为难,邵永仁见到一线生机,眼珠一转,道:“公主乃是万金之躯,是徐国唯一传承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下官想公主在邵阳带罪期间通信,一定是想邵阳再接再厉,努力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不要辜负皇上和文武百官的期望,正是有公主每日的督促和教导,邵阳和李大人才能治理好庆州的水患,好让邵阳戴罪立功,这是公主爱才心切,作为邵阳的父亲,在此万分感激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
虽然他的说辞有些牵强,但至少能化解此刻的尴尬,何况在这里谁又能治杨月灵的罪?若是再去告知皇上和众多大臣,只怕人人都会知道是他董家人偷了别人的信,虽然邵阳通信有错,可这偷别人信件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在场的人都不愿把事情闹大,便就此作罢,董汛黑着一张脸,对着杨月灵作揖到地道:“公主殿下,今晚的事只有这里的人知道,既往不咎,董某先行告退。”说着走下堂去,经过邵阳身边时,还不忘在邵阳耳边发下狠话:“下次可没这么容易。”双手背后大步走出堂去,董仕承狠狠瞪了眼邵阳,将手里的信一下塞在邵阳手里,道:“咋们较场上见!”说罢紧随董汛而去,接着潘东等人也跟着离开了。
杨月灵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走下堂,经过邵阳身边时不由自主的顿住脚步,几次欲言又止似乎在等邵阳说话,可邵阳也不知道此刻能对她说些什么,两人无话可说,杨月灵深吸一口气,望向门外大声道:“回宫!”率先走在前面,古伽古斐紧随身后,邵阳等人拜道:“恭送公主殿下。”望着杨月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