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单军已经到了眼前,领头的单军见到石头上的三人都是一惊,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秋袁见邵阳一副视死如归表情,便知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也激发了他内心的正义感,将刀横在胸前,站起身来面对着单军,将邵阳和何彧护在身后,准备殊死一战,邵阳紧握手中的匕首,对着缓缓涌来的单军,突然穿金甲的单国公主跃入两人视线,只听她令道:“全军向下游撤退!”单军便从两人面前走过,两人都是一怔,不知怎么回事,诧异的看着单军,那单国公主的一双眼睛饱含着复杂情愫看着邵阳,邵阳却是恨不得立即扑上去砍了她,双眼充满愤恨,秋袁见那公主的眼睛一直看向邵阳,虽不知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但眼神中充满情愫与担心,不免疑惑,为何这公主对邵阳如此,忽然想起一年多前第一次与邵阳相遇的事,那时自己和师父要抓的人就是这位公主,是邵阳掺和进去,放走了公主,所以今日,公主不杀他们,是在还邵阳当初欠下的人情,心中一宽,暗想自己这条小命终究还是邵阳救的,不免要对认为是登徒浪子的邵阳另眼相看。
单军渐行渐远,邵阳心里也十分疑惑,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救治何彧,道:“快,你去找一些止血草来。”
秋袁的思绪立时被拉了回来,道:“好,现在单军走了,上游是安全的,我去找些草药来,你们现在都不宜走动,所以都在这里等我。”
邵阳道:“好。”
秋袁将刀插入鞘内,交与左手,大步向上游走去,寻找草药。邵阳方才处理自己的手臂,一咬牙,在箭身入肉三寸处一折,将箭木枝扔进溪流中,随即取下袖钾和沉重的铠甲,原本白色的衣袖染上鲜红血液显得格外可怖。何彧满眼感激的看着邵阳,道:“谢谢你,邵阳。”
邵阳道:“谢我做什么。”
何彧轻笑一声道:“刚才你说你不会抛下你的士兵,也不会抛下你的朋友,这两句话很多人都会说,而且可能说的比你更加冠冕堂皇,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坚定,没有人能做的像你一样,因为你是真心,发自肺腑的真心,这让我即便是想舍身取义都会汗颜。”
邵阳道:“快别这么说,你舍身取义想救我和秋袁性命,这是大义,我怎能比得上。”
何彧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强忍着道:“父亲曾对我说过,舍一人之身而救多人者为大义,而以一人之力救多人者可得天下。”
邵阳一惊,却也不以为意的发笑,道:“将军之言不无道理,但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何彧也相信邵阳不可能是那样的人,许是父亲的话说的不是那么严谨,也忍不住发笑,道:“是啊,得天下者不就是王了嘛,你怎么会。。。”突然杨月灵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再看邵阳,王,若邵阳娶了杨月灵,那王不就是邵阳的了吗?
邵阳见他脸色突然变的凝重,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问道:“你干嘛?怎么突然不说话?是不是伤势严重了?你别吓我啊,何彧!”急忙检查伤处,焦急的看向上游方向,盼望着秋袁的身影。
何彧望着邵阳欲言又止,邵阳又问道:“何彧,别不说话,千万别睡知道吗?快跟我说话。”
何彧见邵阳满脸担心,微笑着道:“我没睡,只是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而已。”
邵阳送了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说说看,你想到哪些人?哪些事?”
何彧望向天空,此刻天上晴空万里,阳光和煦,躺在这里就似在晒太阳般惬意,道:“我想起了我们在风雅堂的事,想起了夫子,师父。”
邵阳的眼睛不时的向上游方向瞟去,此时听何彧提起风雅堂,脸色登时顿住,不知道谢兰语此刻怎么样了?为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往后该怎么办?内心的愧疚愈来愈烈,还有师父,现在在干什么?该不会是带着风雅堂的学生又在某处进行着残忍的训练?毕竟他就喜欢用些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折磨人,风雅堂的学生又该在背后说他坏话了,可是,可是此刻自己,好想回到那样的环境中去,不知不觉眼前一片模糊。
过了半炷香,只见秋袁的身影渐行渐近,邵阳擦干眼泪,秋袁跑至两人身边,手上拿着一大把绿草,喜道:“我找了些向千针草和凤尾草,止血最好的是三七,但是这一带没有,不过这两种草也可以用。”说完跳下大石,在石沟里捡起一块小石头,将草放在石头上,用石头砸碎,邵阳见状,对何彧道:“你忍着点。”何彧点头道:“这点痛不算什么。”
秋袁将药草砸成药渣,邵阳将匕首递给他,秋袁接过,心有不忍但想到不忍只会害了何彧,遂割开腰间内衣,邵阳紧紧握着何彧的手,当秋袁在伤口上割开一刀时,何彧抓着邵阳的手,用力忍着,邵阳亦用力握紧,险些捏碎手掌。秋袁割开伤口,取出箭头,动作干净利索,急忙敷上药草渣,鲜血浸湿了药草后却并未在流,而何彧已然痛晕过去,秋袁和邵阳相视而笑,秋袁见邵阳脸上的汗珠如豆大一颗颗往下流,想他也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拿过邵阳的手臂,道:“没关系?”
邵阳点头道:“我相信你。”
秋袁眉头一展,显得十分诧异,自小到现在都是跟着师父,跟师父一起谋划过那么多事,可是师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四个字‘我相信你’,而这个曾经自己讨厌的人,却满眼真诚的对他说了这四个字,不禁觉得世上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可笑,无力的可笑,跨过何彧的身体,在邵阳面前蹲下,点头道:“嗯。”用匕首慢慢割开外衣袖露出伤处,只见下端已经肿胀,突然脸色一变,邵阳见了,道:“怎么了?”
秋袁望着邵阳目光闪烁着,道:“你也太能忍了,手骨已经断了,断骨之痛你都能忍?你该早告诉我,应该先给你治疗。”
听到手骨已断,邵阳心里一空,心脏放佛在一秒之中停顿,但他不能软弱,更不能哭泣,扯出一丝不难看的笑容问道:“接不好了吗?”
秋袁脸色登时变的沉重,并不回答邵阳的问题,起身三两步到了山坡,从坡上的树上折来杯口粗细的树枝,回来的路上瞧见倒在石沟里的尸体,俯身剥下尸体身上的衣服,走到邵阳跟前蹲下,将衣服割成条状,准备妥当后,对邵阳道:“忍着点。”邵阳点头咬紧牙关,知道秋袁不仅要取出箭头还要接骨,秋袁用匕首割开伤口,取出箭头后立即敷上止血药渣,用布条包裹好伤口,瞥眼见邵阳脸色煞白,眼神飘忽,知道已经达到了忍受极限,但不接骨必定会留下后患,心一狠,右手指摸骨,左手握住手臂下段,当摸到断骨缝时,左手用力将下段手臂往前一送,只听邵阳短促的叫了一声,当即痛晕过去,倒在石头上,秋袁拿过两根木棍左右放在邵阳手臂两侧,用布条缠住固定在手臂上,在用一条长的当作挂袋缠在邵阳的脖子上,接着将何彧的伤口包扎了,费了番功夫,但是三人都活了下来,不禁看向邵阳,在邵阳身上似乎流窜着一股旁人没有的力量,这股力量能使人热血沸腾,使人为之倾倒,忽见邵阳颈脖间有东西在泛光,秋袁好奇的凑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金色的手圈,秋袁拿过手圈仔细一看并无特别之处,大小只能适合婴孩的手腕,突觉食指处并不光滑,挪开食指,向手圈内看去,只见是一个‘月’字,而对等面刻着一个‘日’字,秋袁不禁疑惑,若是邵阳父母在他出生时给他打造的,怎么是刻‘日’‘月’呢?他不是叫邵阳吗,刻‘日’字还说的通,可以理解为太阳的’阳’,而这‘月’字怎么解释?随即又想,这是别人的事,自己在意这么多干什么,发出自嘲的一声笑,还是将手圈还给邵阳,暗想还是放在他的胸前内衣口袋比较稳妥,遂将手伸进邵阳的胸前,放下手圈时手掌突然触碰到一柔软肌肤,登时脑袋‘嗡’的一声,立即将手拿了出来,呆呆的瞧着自己的手掌,再去瞧邵阳的脸,虽然已到二十来岁,然邵阳的脸上并未长出一根胡须,即便剔除的再干净,也不会似他这般光滑如少女,而这张脸,是男人的话,长得也太过俊俏、干净,瞳孔不由得变大,神色更加凝重,对他之前为何那么理解维护女人也终于得到答案,内心里对眼前的邵阳越来越是好奇。时至正午,邵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双手掌,邵阳拿开手掌,原来是秋袁,此刻太阳当空,若一睁眼就见到太阳,一定会刺痛,所以秋袁见他眼球微动时便将手掌放在他眼睛上方,避免他的眼睛被阳光刺激而不舒服,秋袁忽地这些小动作到让邵阳大感诧异,不解,却也不去计较,道:“谢谢,过了正午吧。”向身旁的何彧看去,仍是昏睡之中。
秋袁不好意思的将手收回,道:“对,现在单军已经退去,而且有我守着,你们可以好好睡一觉,毕竟那般的疼痛没人能忍得住。”
邵阳报以微笑,道:“这次多亏有你在,我和何彧才能活下来,谢谢你。”
秋袁道:“要说谢,我和何彧谢你才对,是你的意志救了我们,为生而战,正是这几个字让我们活下来的,如此说来,我们都是对方的恩人,你救了我们,我也救了你,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的。”说完豁然一笑,邵阳点点头跟着一起笑,突然听到何彧用虚弱的声音道:“你们在笑什么?”
秋袁和邵阳相视而笑,却都不告诉他,两人的关系突然转变,让何彧既觉得诧异又想是在情理之中,秋袁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们都醒了,就去上游的水潭边,把那里作为暂时休养之地,我去山上找些吃的,看看有没有山鸡野兔什么的,再寻些药草。”
邵阳和何彧点头同意他的安排,三人先到水潭边,秋袁独自走过水潭,到上游的树林间去寻吃的,秋袁走后,何彧和邵阳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看着浑浊的水潭,两人均是感想良多,即便蓬头垢面,即便浑身是血、是污垢,谁也不愿用这一方水潭里的水去洗尽,呆呆的坐着,眼看着太阳向山下走去,邵阳的心里开始惶惑,自小的目标就是文武一等,为光大邵氏门楣,而后还肩负着阴阳山那帮兄弟的重任,师父和公主期望自己能成为阴阳山众兄弟的领导者,古氏兄弟也同样期待着,然而自己却辜负了这些人的期望,在文试中落败,成为二等,不管这结果有没有水份,当初也是王上亲自宣布的,成为不争的事实,而今的自己谁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最让他惶惑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人生都是被规划好了的,可是就连规划好的都被打破,那自己存在的意义何在?
何彧问道:“今后怎么办?”他的问话打破了沉寂,但邵阳回答不上来,似乎也是在问他自己,可自己也不知道,随即又陷入沉寂,父亲何良玉远在凉州,此次单军进攻庆州不成,董家军势力会更加巩固,自己此刻虽然大难不死,但是自己能有几条命被这般折腾,不禁为以后的人生堪忧。
傍晚时分,秋袁的身影才在水潭对面出现,左右手上都没有空着,笑嘻嘻的走到两人跟前,道:“你们干嘛苦着一张脸?看,我捉了一只鸡、一只野兔,还有药草,厉害不?”
邵阳见他一张孩童般的笑脸,脑海里的不快思绪登时扫到一边,心情也跟着舒爽起来,只听那野鸡还在‘咕咕’的叫着,野兔的双腿还在蹬腿,想要争脱秋袁的禁锢,不禁诧异的道:“它们都还活着?”
秋袁道:“当然,野鸡一会儿就吃,野兔准备留着明天吃。”将野兔往邵阳面前一送,道:“没吃它之前,你就负责看着它,别让它跑了。”
邵阳伸出左手,道:“可是我只有一只手,难保它不跑哦。”可见兔子满身棕色毛,两只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毛绒绒的触感让他倍感好玩,望着秋袁笑着道:“它好可爱,眼睛好大,我们不吃它可以吗?”秋袁第一次见邵阳露出如少女般的笑容,想到他本就是女子,喜欢毛绒绒的动物是女人的天性,此刻他正释放他的天性,这只野兔为了活捉,可真是让他跑了半座山才抓到,没想到邵阳还真是喜欢,自己也不禁得意,但他男子汉,不愿别人看到他的心思,自没有说,此刻听邵阳哀求着让他不要杀这只兔子,心里一暖,就似被人往心里灌了一碗蜜糖,故作迟疑的道:“那怎么行,这可是明天我们三个人的粮食。”
邵阳眉头微蹙,满脸写着不高兴,秋袁见了,道:“嚯,不高兴了?不吃就是,大不了明天一早再去捉野鸡就是了。”邵阳登时眉开眼笑,一只手从秋袁手中抱过兔子,放在怀中。
两人的行为言语,何彧都看在眼里,良久才一脸惊异的道:“你们,你们俩,好像一对陷入爱恋中的情人,你们说的话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完双臂环抱着,一脸嫌弃。
邵阳没觉得不妥,这都是他的本能反应,道:“有吗?我们好不容易冰释前嫌,怎么?现在我多了一个兄弟,你嫉妒啊?”却未发现秋袁已经羞红的脸,在傍晚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更加的春风满面。
何彧也想兴许是自己想多了,道:“才不是。”
秋袁嘻嘻一笑,道:“我去杀鸡了,你们就等着吃烤鸡吧。”说完高高兴兴的跑到水潭边,杀鸡放血,剥皮洗净,又去捡柴点火烤鸡,忙的不亦乐乎。
何彧看着秋袁的身影,虽然这次是他救了自己,但他心中仍是有所顾虑,不禁问邵阳道:“邵阳,你真的相信秋袁,拿他当兄弟?”
邵阳道:“当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何况他是师父的弟子,自小跟着师父长大,我相信他本性不坏,只是偶尔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跟他做朋友的话,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何彧仍是满脸忧色,道:“可是我看不懂他,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究竟要干什么?我怕以后。。。”说到此处时,只见秋袁到了两人跟前,吓得何彧立马住嘴,秋袁见两人脸色有异,何彧更是闪闪躲躲不敢看他,目光中当即显现一丝不悦,但只在一瞬间,对邵阳嘻嘻笑着道:“火堆已经做好,烤鸡也已经在烤了,走,你们两个到火堆旁边去坐吧。”
邵阳向何彧示意眼色,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一起到火堆旁去坐,一边应声秋袁,道:“好啊。”起身时,一只手抱着兔子不方便,秋袁双手抱过兔子,道:“这是野兔,野性劲儿大着呢,我帮你抱着,别让它的脚爪伤着你。”邵阳道:“好。”将野兔交到秋袁手上,但也不禁猜想怀疑,怎么秋袁忽地对自己这般殷勤?但从秋袁的脸上,神色之中都看不出什么端倪,着实让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