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随后与侍卫们会合,马车行李收拾妥当,邵阳好不容易将杨月灵送上马车,李善元驱马走在前头开路,侍卫们举着火把跟在杨月灵的马车后面,为其保驾护航,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一切又回归平静,秋袁瞥了眼邵阳,笑道:“公主对你用情如此之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当驸马?”
邵阳一愣,见他笑的不怀好意,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秋袁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忽想到什么,豁然一笑,道:“你若娶当驸马,那谢小姐不是要伤心死,本来就只剩半条命了,唉,老天真是不公平,像我和何彧这等既长得俊又有男人味儿的,怎么就没人喜欢呢?反倒是你这种长得女里女气又无抱负的人倍受女人青睐,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他虽然说着玩笑,眼睛却没离开邵阳的脸。
提起谢兰语,邵阳的脸色登时暗沉下来,满眼忧伤的看着秋袁,道:“别拿谢小姐说笑,拜托。”说完自己黯然低下头。
秋袁先是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但见邵阳脸上流露出无限感伤,登时心头一震,笑容僵住,难不成邵阳是真的喜欢谢兰语?这个猜想一闪而过,疑惑的看着邵阳,两人的谈话因沉默终止,此时何彧牵来三匹马,见秋袁满脸震惊的看着满脸忧伤的邵阳,不解的道:“你们怎么了?怎么这副神情?”
两人回过神来,齐声道:“没什么。”
两人的异样神情加上忽然的一致回答,怎么看都是有事,但两人都不说何彧也不好再问,看向身边的马道:“这是公主留给我们的,既然决定了就走吧。”说完走到一匹马身侧,秋袁赶紧上前帮忙,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扶你。”何彧道:“谢谢。”在秋袁的帮助下何彧骑上马背,虽然还是牵动伤处,但此刻的疼痛已能忍受,双手握紧缰绳掉了码头朝道上走去,邵阳收起悲伤情绪走到马匹身侧,秋袁伸手到他面前道:“我扶你。”
邵阳道:“不用。”左脚踏上马镫,左手抓住马鞍的铁环,手上、脚上同时运劲,身体腾空而起,右腿顺势跨过马背,稳稳的坐在马鞍上,秋袁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触及到了邵阳的底线,张了张嘴,本想说声抱歉,可‘对不起’三个字他从未对任何说过,即便做错了,知错了也绝不会说,这是他本性的倔强和自怜自伤的傲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一跃身体已经稳稳落在马背上,两人一前一后驶出石屋村。
三人奔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来到庆州城外,远远的看见城门口的徐兵设立的防卫栅栏,三人相继下马,牵着马走向城门,只因三人此刻都已经脱下铠甲换上普通服饰,三人靠近时,徐兵见了立即警戒起来,将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挺,拦住三人的道,站在最前面的徐兵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眼睛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邵阳道:“哦,我是邵阳,这位是秋袁,这位是何彧,我们奉大帅之命进入阴阳山腹地引诱敌人,现在我们任务完成,听说大帅已经夺回庆州,所以,我们是到大帅面前复命的,请放我们进城。”
那人脸上登显震惊,但眉头一皱,道:“不行,邵将军领五百将士进入阴阳山腹地,早已经全军覆没,五百人进入两万人的陷阱中怎能活命!?大帅有令,现在正是战况紧急之时,以防单军入城卧底,不准放进任何可疑之人。”
邵阳三人互望一眼,均感无奈,秋袁忍不住气恼,道:“什么可疑之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位就是邵阳,是邵前锋知道吗?还不快去通报,叫大帅出门迎接。”
那人反而更加坚定的道:“若你们真是从阴阳山战区回来,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虽然佯装受伤的样子,但是你们的身上也太干净了吧,你们一定是单军的奸细。”对身边的士兵道:“赶紧将这三人抓起来。”说着守城的人都围了过来,三人有口难辩,只因杨月灵是偷跑出来,此刻将士都还不知道,若让将士们知道自己守护的国家,信任的公主为私情偷跑到前线,那所有将士不仅会心寒,还会失去对杨月灵的信任,所以三人对眼前士兵质疑他们衣服如此干净时都未辩解,见三人不说话料想自己识破了敌人诡计,暗自得意,立即下令抓人,三人都是一惊,秋袁人影一晃,倏忽间已从马腹上取下长剑,挡在邵阳面前,拔出剑丢掉剑鞘,双手紧握剑柄,冷眼看着涌来的徐兵,道:“想死的就过来。”
何彧见说不清楚,若转身就走,那只会更加证实自己是单军派来的奸细,一转身从马腹上取下长剑护在胸前,两人将邵阳夹在中间,他的手臂受伤挂在脖子上,更没法提剑,两人有意无意的护着他,看着两人的背影,邵阳登时感慨良多,一位以前视他为死敌,一位情不情愿都视他为情敌,然而遇到生命危险时竟是这样的两个人挺身而出,徐兵挺着长枪对准三人的身体刺来,何彧和秋袁左右分守,长枪和长剑相交,激战在所难免,双方相斗一刻,守门的将领见秋袁剑法快速凌厉,着实是个劲敌,何彧和邵阳虽然受伤,但仍是顽强抵抗,心里也更加确定这三人就是奸细,恐怕自己的士兵抵挡不住,赶紧撤出战圈,极速跑进城楼禀报,镇守城门的正是楚大定,听说有人想混进城内,而且对方武功高强,若他不出马,只怕奸细就要逃走,楚大定听闻奸细竟然明目张胆的闯城门,好不气愤,单手提起兵刃架上的流星锤,大步走出城楼,决心要大战一场,来到城门,见前方人马乱成一团,看不清敌人面貌,又走近一丈,将手中的流星锤一抡,大喝一声道:“所有徐兵都给我退开,让我来会会这单国奸细!”
双方虽然战斗正酣,但他的话人人听得清楚,所谓‘声如洪钟’,当是如此了,邵阳一听此声,心中登时一喜,终于有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了,待徐兵退到一旁时,邵阳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叫道:“楚大定,是我呀。”
楚大定卯足了劲儿准备大战一场,岂料对方竟然是邵阳,登时愣住,心中既喜又是失望,只因他跟着董汛大帅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庆州城,董汛便安排他守城门,前方作战之将全是由董仕承打头,大功全让董家占去,他一心想要战前立功,怎奈军令如山,他不得违抗,守城这几日无事闲得慌,今日突然听说有奸细来犯,心里既激动又欢喜,终于能战一场让别人看到他的实力,岂料所谓的奸细竟然是邵阳、何彧、秋袁三人,不免暗自叹气,欢喜的是没有奸细,当即呵斥身边门将,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奸细吗?这位明明就是邵将军,这是秋将军,何将军。”‘啪’的一大耳刮子打在门将脸上,门将那受得住,眼前一黑,双眼发懵,几个趔趄才站住脚跟,脸上登时肿起一个巴掌印。
见楚大定动怒,门将急忙道:“属下失察,将军恕罪。”心里早已懊悔不已,没想到这三人没说谎,真的是邵阳。
三人见楚大定动怒打人,与往常在风雅堂时判若两人,都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充满不解,邵阳上前道:“楚,楚将军,劳烦您带我们前去大帅面前,我们是回来复命的。”他本想叫‘楚大定’,但往深处一想,此时楚大定是将军身份,刚刚当着几人的面打那门将时说的话,口口声声称他们三人将军,自己若还直呼其名,那也忒小看他楚大定了,他虽无意但听着有意,所以急忙改口称他‘将军’,说话也十分客气。
楚大定将流星锤往身旁的门将怀里一扔,门将猝不及防,这锤足有四十斤,突然扔来,双手险些没能抱住,后退十几步才稳住身子,楚大定朝邵阳呵呵一笑,道:“当然,大帅现在暂居庆州府尹府内,距城门有一段距离,本来我想亲自领你过去,但是大帅有令,令我不得离开城楼半步,所以,我只好命手下领你们过去。”说完向站在一边的士兵招手示意那人上前来,士兵正步上前,道:“将军。”
楚大定道:“就由你带三位将军到大帅府上报道吧。”
士兵道:“是。”
邵阳本欲说自己知道去府尹府的路,但转而一想,此刻楚大定不知谁惹恼了他,看样子满肚子火无处发作,若此刻拂了他的意,只怕他的内火要烧到自己这边来,面露微笑,道:“有劳楚将军。”楚大定道:“不客气。”
士兵在前方领路,邵阳回头向秋袁和何彧示意跟上,三人跟着士兵走过庆州城内的街道,邵阳忽然想起之前在庆州时认识的人,暗想或许这士兵知道这些人此刻在哪里,紧跟几步,与士兵相隔一步距离,装作闲聊般道:“小哥跟在楚将军麾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以前在风雅堂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楚大定的脾气,士兵立即眉头紧锁,看来被邵阳说中心事,邵阳继续道:“在风雅堂,我们几个可是好兄弟,不知道到了军中,怎么就变了脾性?小哥可知道其中缘由,做兄弟的也好劝劝他,让他以后对你们好一点。”
士兵虽然是新兵,但是知道邵阳的名字,只是未曾见过面,才闹了今日不快,现在邵阳主动跟他说话,还说要劝楚将军对士兵们好一些,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意,道:“多谢邵将军,楚将军之前怎样小人不知道,只因小人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自从编入楚将军部下,从未上过一次战场,因为邵将军舍身犯险,大帅轻而易举拿下庆州城,然后就令楚将军守城门,说是防止单军来犯,虽然这么说,可单军要么逃走,要么水流而下退往淄洲、缅洲,守城门成了一个闲职,而将军整日苦恼的就是这份儿闲,时常说当初还不如和邵将军您对换任务,让他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邵阳点了点头,明白了楚大定的心思,然后转入正题,道:“如此说来,楚将军心里定是十分苦闷,哦,不知原来就守在这里的徐国百姓怎么样了?他们在哪里?”
士兵挠头回想道:“单军入侵时,说是把庆州百姓都关进了大牢,后来大帅领兵收复这里,就把百姓们都放了出来,有力气的都入了队伍,老弱妇孺放归回家。”
邵阳暗想,那秦蓁的父亲秦海一定放回家里去了,只是担心他年事已高,又被单军折腾一番,此时无亲无故,即便回到家,也倍感可怜,自己到时候找个时间去看看才行,问道:“你可听说过伏平、荣久这两人?”
士兵回想了一下,面露歉意的道:“没有,是将军的朋友吗?”
邵阳失望的道:“不算,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士兵惊讶的道:“将军真是好记性,对于一面之缘的人到现在还能记得住姓名。”言语之外又有些羡慕,羡慕伏平、荣久这两人,邵阳报以微笑,没能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闭口不再说话。
又走了一段,来到熟悉的门前,士兵向守门士兵禀明来意,守门士兵转身进了门内,须臾,守门士兵出来,示意三人进去,楚大定派来的士兵完成任务退去。
三人走近院子,正对大门的公申堂大门敞开,堂内正中央放着两张四角桌,拼凑成一张长桌,四周放有木凳,正上方坐着大帅董汛,右侧紧挨着的是张泽,董仕承,朱工贯,左侧是军师胡安,还有四名都司,邵阳还不认识,桌上放着由土堆、石子、纸旗构置成的山势地形图,纸旗上标写着地名,这样看,更能看清地势形态,对战事大有帮助,邵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楚明了的地形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屋内的人见三人进屋,都露出惊讶之色,董汛双眼眯成一条缝,显得极为不可思议,见邵阳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的地形图,突地哈哈一声大笑,他这一声笑,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方才回过神来,董汛站起身来,笑着大步走到邵阳面前,看了三人一眼,道:“几位将军真是幸苦了,本帅正在研究庆州地势,打算派兵去寻几位少将军的,但是战事吃紧,实在抽不出兵力,如今几位将军自带鸿福,平安归来,真是我军之福。”
秋袁和何彧两人早已恨的牙痒痒,真恨不得上去揍他一拳,董汛身后的人见两人的眼神都以眼还眼,气氛登时紧张起来,只见邵阳规规矩矩的跪下,道:“禀报大帅,属下完成任务,携残余将士前来复命。”
堂内的人登时瞪大了眼珠,惊讶的看着邵阳,但见他低头臣服在董汛面前,董仕承等人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笑意,何彧和秋袁大感诧异的是邵阳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能当中放下尊严臣服在一个卑鄙之人脚下,这是何等的耻辱?又见董汛身后那些人投来不屑的目光,两人登时后悔跟着邵阳回来复命,见董汛不发话让邵阳起来,两人便知对方何意,两人仍是眼神倔强,心里一横,跪了下去,但是双眼投射出来的不服,愤怒,昭然卓著。
三人跪在董汛面前,董汛哈哈笑道:“都是有功之人,起来吧。”说完得意的转身走到上座坐下,三人已经站起身来,董汛道:“邵将军出徐城时是以右将军的身份出城,如今不辱使命的完成任务,应该保留原职并记一功。”
董仕承登时显得不悦,急忙道:“父亲。”
董汛立即瞪眼董仕承,道:“战场上没有父子,只有大帅和将士。”
董仕承见董汛动怒,立即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道:“是,大帅。”
董汛示意胡安下手的都司,都司立即起身站在胡安身后,董汛对邵阳道:“邵将军请坐。”
邵阳道:“是。”走到凳子前坐下,何彧和秋袁站在身后。
董汛道:“我们继续。”从面前的桌面上拿过一根竹棍,将一头指着淄洲,道:“根据初步计算,留在淄洲城内的单兵约有八千,但是之前从阴阳山撤下来的单军约有一万,领这一万人的头领是单国公主,阴阳山一战,虽然我军惨败,但是我们得到庆州,如此切断这一万人涌入淄洲,一万人也不可能打到徐城,庆州看似贫瘠之地,却是军事要地,而这一万人当初留守庆州,所以粮草都在庆州,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一万人中撤走的撤走,而留在阴阳山里的人只怕是饿的挖树根。”说着面露微笑。
手下的人也都得意的笑起来,邵阳眉头凝重,满腹疑惑的望着董汛问道:“那为何现在不派兵打击他们?若是抓到单国公主,这场战斗便可不战而胜,大帅是否另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