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总是以一种特别的形态存在于脑海的意识之中。
那些名叫记忆的东西。
有些想要记得的,有时却怎么也记不得;而有些想要忘记的,却偏偏忘不掉。生长在各式雷同的场景中,根植于深深的往事里。
发生过的事情,变成记忆,通常会很快的沉到身体的某处。风过无痕,太多太多的累积重叠在一起,乱乱的堆放着,晾在干冷的空气里,逐渐慢慢凝固起来,好似结了块的油。时间就日复一日的在这些油腻腻的结块世界中走过。
一直到某天,在某个相似的场景,或者某个相似的瞬间,甚至某个并不相同,但自己固执的认为相似存在的微小细节,都好像被突然启动的开关,所有的温暖而青涩的气息通通涌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决堤奔流。好似春风拂面,专属于那个时间的油块在灼热的空气中不断融化。那些已经沉淀凝固的菱菱角角,带着异常的高温,重新奔腾在血管里。
百里长歌醒来时,发现屋外已经繁星满天,明月流连。她起身坐起,伸了个拦腰,发觉脑袋沉沉,腹中空空。虽然已过晚膳的时间,但还是需要找些东西来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出门左走。一间,两间,三间,四间。
咦?死鸟人竟然不在?!
那怎么办。。。
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长歌决定自己去前山的敬一亭找些吃的。
穿过花海树荫,走过溪水小桥。凭着记忆,长歌往前山走去。夜晚山里的景象与日间大有不同。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路两旁的树木在黑夜中摇摆着"沙沙"的响着,山间小路越来越窄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尽头。萤火虫像一颗颗绿色的小星星在夜色中流动着。
夜晚的后山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鸟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曲曲折折,沟沟湾湾,树影斑驳嶙峋。长歌找不到去前山的路,也找不到回堂舍的路,手边也没有灯火,心中不由得阵阵惶恐,后背发凉,只得跟着点点萤火前行。
走着走着,忽然视野开阔起来。皓月当空,月光洒在一片桃树与海棠树围成的空地上。清风微送,树影摇曳,落英缤纷,大片大片的桃花风与海棠香吸了满怀。 流萤闪烁,像星的河流,灯的长阵, 点点荧绿的、灵动的光,在草丛中飘浮。
一名男子在月下舞剑。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腾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他白衣如裾,腰间悬着一块白玉玲珑腰佩,上面刻着“贲雷”二字。
只是那样的月色如水,也唯有这般的月色,才能不在这样的男子面前自惭形秽、失了光华。剑若霜雪,周身银辉。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他舞了一个剑花。在黑暗里绽放出灿烂光芒。白色的身影随之腾起,在半空中接住长剑,凛冽的山风霍然席卷而上,伴着那白色身影。秋水如长天落下,化做无边银河,辗转腾挪,在黑夜里欢畅奔流。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时而又散做漫天繁星,闪闪发亮。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她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哪里的云彩不小心飘落了凡尘。
微露点滴,沾衿落袖。
“夏胤。。。”长歌看得出神,在看清对面男子的容貌之后,不禁脱口而出。
“谁?!”
剑锋一转,直指长歌的眉间。冷冽的剑气震得长歌向后一退,哪知脚下没有站稳,竟摔落下去。后面一切都有有些俗套,夏胤见状便赶紧扶住长歌,然后收起长剑,寒暄起来。
“原来是你。跟在羽开阳身后的小师弟,中午我们见过。”
“嗯。你认识羽开阳?”
“对,之前有一些过节。再下夏胤,是幕天阁宇文院士的助教。”
“原来是先生。在下仁国百里常,有礼了!”说罢,长歌躬身施礼。
“先生不敢当,叫我师兄就可以了。在下宛国夏胤。”还之以礼。
“敢问百里师弟,为何这么晚会出现在这里?”
“这。。。这。。。因为,其实我原本想出来走走,但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长歌不好意思说是为了找吃的,结果迷了路,但偏偏很不巧,刚说完,五脏庙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夏胤没有说话,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他转身走到一颗树下,抬手摘了一个果子。
“入夜之后,敬一亭便不会再准备食物了。这是青枣,吃了吧。可以垫垫饥。”
骨节分明的手上托着一枚晶莹剔透,半红半青的果子,向前一递,示意长歌接过来。
长歌拿过来,二话不说便往嘴里送,狼吞虎咽起来。
夏胤望着她的吃相,不由得嘴角上演,目光凝聚到她得身上,感觉这个小师弟甚是可爱。
长歌抬起目光迎了上去,一瞬间,觉得对面得男子,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月华在他身上投射出优美的线条,莹莹月光沐浴全身。
她觉得其余的一切,呼吸流失了,心跳被血液盖没,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无声,向无尽的地方直线下滑,好像时间都被锁住了。
这斑驳锦绣的天地间,竟有如此清寡温柔的男子。
此生只为你一眼,愿错过繁花三千。
没有声音。当那么多无声的动静聚在一起,无声也变得有声。
月夜未央,风送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