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呀诺达嘀”,在海南方言土话中是“一二三四”的意思,用在音乐上面当然代表多来米发。杨剑威创办的艺术沙龙为了体现海南文化元素,便取了“呀诺达嘀”这个名字。“呀诺达嘀”艺术沙龙位于海口的海甸岛,这里时常汇聚着来自各地的文化人,凡是热爱海南文化的人都可以在这里交流和发展。
法国人雷麦得是这里的第一批会员,他创作的歌曲《海南是个大家园》成为沙龙首届年会的主题音乐。在召开年会的这一天,他和几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摇滚乐手,一起在签到处演唱着这首流传很广的歌曲,吸引了很多过路的群众。特别牵人眼球的是雷麦得乐队请来的那两个美国歌手杰基尔和于迈特的出场。杰基尔身材高大壮硕,满脸胡须,头戴一顶西部牛仔的船型草帽,唱歌时总是夸张地晃着肩膀;于迈特是一个阳光型的美国男孩,他身穿色彩鲜艳如热带鹦鹉般的大花衬衣,脸上的表情丰富,一边弹拨吉他,一边引吭高歌。他们嬉皮士风格的扮相和演唱,让人领略了美国乡村音乐的魅力。杨剑神的摄影展也借此机会在此得以展出,那些镜头中的椰风海韵出现在沙龙的走廊上,把人们的思绪带回到了过往的海南岁月,为本次沙龙年会增添了亮点。
上午十点钟,杨剑威准时出现在沙龙现场。他身着一身米色的休闲服,里面的衬衣上扎着红色的领带结,很有点时尚达人的模样。人群中,不乏靓丽的女士,她们的到来,应该说为沙龙带来了一丝春天的气息。那个叫古榕的女记者出现的时候,杨剑威眼前一亮,因为古榕带来了她系列报道中的人物一那些小有成就的打工者,其中还有一个穿着空姐制服的漂亮女孩。古榕此前在电话中神秘地告知:有一个叫江碧霞的空中小姐将成为今天的重要人物。杨剑威看到空姐出现之后,马上派人找来了杨剑神。当杨剑神走进会场看到那个空中小姐时,不由得脸色变红了。他认出了她一江碧霞。她似乎也从眼前这个羞涩的小伙子脸上的表情读出了他的身份。他们互相走近对方,当着众人彼此打量着,然后紧紧握手,这时雷麦得和冯星光、王亚军一起走上前来,向他们献上了鲜花。
古榕微笑着走进杨剑威。她贴近他的耳朵:“杨老师,你弟弟今天真潇洒。”杨剑威一笑:“那位空姐也非常漂亮。”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冷落了古榕,马上加了一句:“今天你也够漂亮得了。”当时他想,莫不是古榕对杨剑神产生了好感。
“开会啦!”杨剑威敲响了手中的木槌,那表情犹如一个驾驭海船的舵手,他神情严肃,流露出一丝优雅和洒脱,眉宇间是军人才有的那份坚毅,“欢迎来自海内外的所有嘉宾和朋友,首先我们请出香港的知名节目主持人杰克君先生和国内知名笑星半边毛一起为我们主持今天的活动。”
杰克君是一个中英混血儿,自然的黄色卷发,蓝色的眼珠,他站在那里像一个洋娃娃,很有亲和力和吸引力,中英文的双语开场主持首先就赢得了满堂喝彩。笑星半边毛名如其人,头上留着一半怪怪的短发,作为喜剧演员出身的他,最拿手的看家本领就是魔术和口技。一登台,他便用口技演绎了锣鼓喧天的声音效果,接着在百鸟朝凤的喜庆音乐声中,从他手中不断变出彩色的鲜花,然后纷纷抛向台下。两位主持人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妙趣横生。
首届沙龙的第一个议程是由几名文化人上台介绍自己闯荡海南的感受。来自东北的作家老汤拿着自己的长篇小说《闯海人》走上讲台,他用浓重的东北口音概略地介绍了书中的原型人物一他自己和一个女演员的爱情故事,诙谐幽默的语言,加上深沉的讲述风格,吊足了台下会员的胃口。许多会员纷纷打听着那个女演员的下落,老汤故意卖弄玄虚,留下一个悬念,让读者自己去猜想。海天影视公司的市场部总监于海洋当场就向大会组委会宣布,他们公司要购买下这部小说的电视拍摄权。这个程序一开始便来了一个开门红。接下来,画家复耕携带着他的大型油画《海口夏夜》,向大家展示了海南建省后来自全国的精英人才汇聚在海口三角池招聘现场报名应聘的场面,画面中的几千个人头各具其态,蔚为壮观。主持人煽情地介绍说,这幅耗时两年的油画已经被美国某个博物馆看中,届时价值在十万美金以上,现场有意购买者可以马上低价购买走这幅作品。于是,一场现场估价拍卖开始了,最后有人以15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法国的歌唱家雷麦得弹着吉他跳上了舞台,他的演唱十分投入,现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最后,由一位来自地方政府的文化官员向雷麦得颁发了一个“歌唱海南最佳歌手”的奖杯,以鼓励他的歌唱事业。最后上台的是摄影爱好者杨剑神和记者古榕,他们挥挥手,台下就马上站起了一排特邀嘉宾一这是系列新闻报道《寻找江碧霞的故事》中的新闻人物,他们是海南人才大军中的佼佼者,现在开始轮番上台进行亮相,介绍着自己的简要情况。空姐江碧霞第一个上场,接着是冯星光、王亚军等人。
杨剑威无意中观察到了那位空姐的微妙的举动。她在台上主动靠近雷麦得,用英语和他悄声地交流着什么。这个信号透露出了她心底的语言和秘密,也就是说,他并不喜欢杨剑神,而是喜欢雷麦得这样的异国青年。看着台上和杨剑神站在一起的古榕,杨剑威想,也许他们才是合适的一对。不过这话怎么向古榕说出口呢?
沙龙的第二个程序冷餐酒会开始了。音乐声中,会员和嘉宾们开始自助进餐,嗡嗡的人声和刀叉的碰击声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杨剑威又一次看到江碧霞的时候,她正和杨剑神在一起交流着。杨剑威故意走到他们身后,听到江碧霞正在说着摄影技巧之类的内容,他知道,这个江碧霞内心关注的不会是杨剑神的摄影技巧,而是雷麦得的那把吉他和吉他后面的其他东西吧。他想,缘分有时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
傍晚到来的时候,沙龙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自由活动程序,会员们在大厅里跳起了交谊舞,开始了私下的交流。一曲华尔兹舞曲结束后,杨剑威走到舞台后面,他看到自己经营管理的阿陶琼剧培训中心的学员正准备上台汇报演出,偶尔一抬头,他看到了洪秀英的身影。此时的洪秀英正是杨剑威聘请的琼剧教员,因为洪秀英是阿陶的师妹,所以她对阿陶琼剧培训中心的教学工作倾注了很多心血。看到洪秀英的时候,杨剑威自然会想起她的亲哥哥吴石虎。在这样忙碌的间隙,他忍不住走近洪秀英身边问:“你哥哥有没有消息?”对方迟疑着没有回答。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洪秀英终于说话了:“有,他昨天已经回来了。”杨剑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洪秀英:“真的吗?我在哪里可以见到他?”“咸鱼村。”洪秀英的声音很轻很小。但是这句话在杨剑威心中就像一击重重的鼓声。
杨剑威一个人从舞台后面走了出来。阿陶琼剧培训中心的小演员就要登台演出了,他在台下的音响工作台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舞台开启的幕布,心里却在想着吴石虎的事。吴石虎回来了,看来咸鱼村又要闹出动静了。我必须去会会他。他想。
此时,海南航空的空中小姐江碧霞正在花园里和雷麦得谈话。她用英语评论着雷麦得的吉他演奏,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吉他,熟练地弹拨着一首外国民歌。雷麦得显然被她的演奏打动了,他跟着音乐拍着手,一副陶醉的样子。在他们身后,杨剑神迟疑地拿起照相机,拍下了这个场面。古榕站在杨剑神侧面,微笑地看着杨剑神复杂而无奈的表情。在他们身后的大厅里,突然传出了密集的琼剧锣鼓和一声激越的唱腔。古榕拉着杨剑神走向大厅的门口,他们一起站在那里观赏着眼前这出琼剧折子戏的演出。
吴石虎此时一个人行进在咸鱼村的后山上。
三年前,他一个人跑到了美国,在雪米娜居住的洛杉矶过上了无所事事的隐居生活。咸鱼村是他终生不能忘记的人生战场,在他把财政大权和经营大权一起交给小咪咪之后,所有的阴谋和阳谋开始对咸鱼村进行了一次绞杀。在过度扩张的运作中,资金链终于断裂,银行不仅动用司法部门封查了工贸集团的大楼,还拍卖了相关企业的部分资产。面对残局,他已经无力回天。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陷阱制造者是何等的高明,因为小咪咪在他的账户上打进了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款子,如果法院追查下来,自己肯定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贪污犯。这就迫使他必须外逃,而外逃之举又必然给司法部门留下了自己携款外逃的佐证。
当吴石虎像一条狗那样躲在角落里添血疗伤的日子里,他对自己情迷小咪咪之事可以说是悔青了肠子。后来的一些信息也证实了他在此前的那些判断一这一切完全是南小一安排的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商业报复行为,因此他在写给检察机关的信函中,把寻找小咪咪作为本案的突破点。
“杨剑威,你在哪里?”现在,吴石虎站在后山的山坡上,开始怀念起那个年轻后生的种种好处了。他记得,这样的呼唤和这样的思念,在美国期间和这次在泰国考察项目时,都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一次他悄悄回国,就是为了寻找到昔日的这位得力干将,希望他能来拯救咸鱼村。
就在两年前,为了咸鱼村的事情,他曾经和雪米娜大吵一架。当他把南小一派出小咪咪勾引他的事情省略掉那些床底之事婉转地告诉了雪米娜之后,居然没有得到她的谅解和支持,反而受到了她那种美国式的奚落和嘲笑。为此,他突然决定离开美国,到泰国的一个朋友那里去寻求支持和帮助。在泰国,那个名字叫乔裳的朋友帮助他购得了一块土地,帮助他建立了一座咸鱼罐头加工厂。之后,他便在那里的一片海域上,利用朋友所在公司的牌子开始了捕捞项目的合作。有了投资,就会有收获。仅仅用了一年多时间,他就让自己的资金翻了一番。随后,他通过某个渠道,找到了咸鱼村案件的经办人和自己的律师,很快把拖欠银行的债务还请了。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共分两次打去了两千万美金。之后,他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患者,带着满身伤症,回到了咸鱼村。
现在,他一方面要寻找小咪咪的下落,一方面要带领乡亲们重新起航,开始新一轮的创业行动。在这样的情形下,把杨剑威重新请回咸鱼村,是他的一个心愿。因为接下来,开发后山的龙泉洞,将成为咸鱼村复苏的重要战役。这次回国之前,几个泰国旅游公司的老板听说了海南的这个后山项目之后,都有很大的投资兴趣,不仅要把后山开发出来,其中的一位老板还有把咸鱼村资产打包上市的想法。这个想法,几年前杨剑威向他说起过,看来,这样的机会就是为有思想准备的杨剑威而生的。所以,他必须把杨剑威请回来。
夜色已深,吴石虎坐在大树下歇息起来。他抽出一根雪茄,慢慢品味。这样的时候,他开始思念起自己曾经的妻子吴花玉了。在数年前,当那个被误传已经葬身于大海的阿水出现在咸鱼村时,是吴石虎主动让出了位置。不久,他便和吴花玉结束了婚姻关系。就在他离开吴花玉之后的第八个月,一直没有怀孕过的吴花玉,突然产下一子。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当时无法说得清。人们只是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很像吴花玉,和他们两个男人都没有相像的地方。可是吴石虎暗中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血脉,因为他和吴花玉刚刚分开八个月,从时间上推算,阿水应该没有这个机会。直到阿水在回到咸鱼村的第三年出海时被一场台风卷入海底,当人们把他的尸体打捞出来后,哭丧之后的吴花玉才把这个孩子的秘密告诉了吴石虎:原来阿水从越南回到咸鱼村之后,身体方面一直不行,长期和吴花玉分床,也就是说,这个叫阿兵的孩子就是吴石虎的后代。自从在美国和雪米娜闹翻之后,他突然间倍加思念起自己的前妻和儿子。打过几个越洋电话,吴花玉小酒馆的公用电话在24小时之内都在占线。因为始终联系不上吴花玉,吴石虎反倒为此事高兴起来。难道不是嘛,咸鱼村的人都还在忙着和外界联系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吴石虎的影响还在,勤劳的咸鱼村的老百姓都还在奋斗之中。这件事可以理解成,村子之外的生意人和外出打工的人在用这条电话线,传递着外面世界的纷呈和精彩,咸鱼村的人也在用这条电话线与外界进行着碰撞和交流。那么吴花玉也就会财源不断喽。吴石虎坐在美国的公寓里,可以想象出咸鱼村村口小酒馆这个地方热闹的情景。也许,船老大刚刚返航归来,正在那里喝酒,还有发货的村民,正在焦急地等待村外拉货的汽车到来。电话机旁边,永远站立着排队打电话的村民,他们拿起话筒或者在和某一个鱼贩子谈价格,或者在和自己外出打工的亲人通话。总之,吴花玉的门前是一片繁忙气象。
电话终于打通了,那是在半个月之前的一天凌晨4点钟的时候。
电话畅通的铃声响过之后,大约等了有一分多钟的样子,从话筒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找哪一位?”这个声音飘忽不定,就像是梦呓。吴石虎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来接听电话,此人是不是吴花玉的新相好。但很快,他自己就否决了这个奇怪的念头,话筒中的那个声音他凭感觉就知道是自己的儿子阿兵的声音。那是一种很轻很脆的声音,就像是暗夜里轻轻地落在河流里的小雨点儿的声音。
他突然有些想念这个儿子了。儿子憨头憨脑的长相,有几分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了。虽然此前他觉得在儿子身上充满了吴花玉最丑陋的基因,但是他现在回想起来,儿子的举止和那一双眼睛里,分明透着自己的影子。还有,儿子的这种梦游一样的声音,具备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种自由与傲慢的风格。他拿着电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喂,你找哪一位?”那边等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就放下了电话。吴石虎大脑依旧在走神。许久之后,他才放下电话。不久,他便做出了回国的决定。
三天前的中午,吴石虎从在海口走下飞机的时候开始计时,马不停蹄地直奔朝思暮想的咸鱼村。3个小时之后,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咸鱼村村口的小酒馆。看到吴花玉和阿兵的时候,吴石虎这个习惯漂泊生活的男人,在那一刻触动了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眼睛开始发潮。在他看来,吴花玉比以前收拾得更加精干了,她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客人,不时地回过头来,瞟一眼坐在里屋喝酒的吴石虎,然后会及时地把热菜凉菜端到吴石虎的酒桌上。有一次送菜的时候,吴石虎从后面拦腰一把抱住了她。“别让孩子看到。”吴花玉的声音依旧充满了吴石虎喜欢的磁性。这时候,他便会在吴花玉肥厚的臀部狠狠地拍上一把,然后再把她从自己怀中放出去。接着,他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小酒馆门口的阿兵。这小子两年多不见,已经长得虎背熊腰。看到儿子在电话机旁边忙着收钱,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回到咸鱼村小酒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舒心和高兴。
现在,当他坐在荒凉的后山大树下,除了想着前妻吴花玉和儿子阿兵之外,他脑海中还在暗暗想着杨剑威这个人。就是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帮助他打下了江山,但是他在小咪咪的唆使下,免去了杨剑威在咸鱼村的所有职务。没有想到,咸鱼村很快就遭遇了灭顶之灾,也许,这就是报应。但是他在国外的时候,每时每刻似乎都在想念着这个年轻人的面孔。唉,送神容易请神难,他杨剑威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与我合作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掠过了一阵不安的情绪。眺望着天上的星星,他脑海的思绪不知怎么又飘向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想到了那个曾经的昔日情人雪米娜。他至今无法去恨她。毕竟是跨越半个世纪的感情。他开始检讨着自己的种种冲动和彼此之间发生的龌龊行为。眺望星空的时候,他的思绪中也会间或出现另外一个女人朦胧的影子,那是三天前在美兰机场看到的一个女人。应该说,他们彼此之间是熟人,尽管已经有十多年不曾相见,可是他依旧会记得这个女人的面孔。岁月不居,这个叫阿娇的女人容颜多有改变,不过依旧富贵逼人,而且似乎更加强势。他记得,他们见面后,有过一个热情的拥抱。相拥之时,他闻到了她周身发出的高贵气质,那一丝秀发上散发出的外国香水的味道,几乎可以让他窒息。名片上写着:某某国际财团董事长。这样的意外邂逅,给了他很大的想象空间。由于归乡心切,他当时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和思路。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女人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了,而且他的思路逐渐明朗起来,当他心中的那个念头突然涌出的时候,几乎把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哦,你要向那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徐娘阿娇求婚,用阿娇国际财团的经济实力来拯救咸鱼村。在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在暗夜里感到自己的脸上在发烧,这显然不是爱情来临时的热血燃烧,而是羞愧难当的那种感受。他长叹一声,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深夜的时候,杨剑威开车到了咸鱼村。他走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看到吴石虎的影子,便准备打道回府。出村的时候,他经过了后山,在黑灯瞎火的山路上,看不到一个夜间游客的身影。他把汽车停在那棵百年老树面前时,一阵凉风吹来,掀起一片落叶,显得非常凄凉。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他突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是他。他真的回来了。但是此刻,杨剑威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在月光映照的大树下,那个自己曾经心仪的老英雄,正闭着眼睛在这里歇息。才两年多的时间,吴石虎似乎苍老了许多,此番经历带来的痛楚明显地写在脸上,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憔悴。杨剑威没有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豪爽的笑声。这就是残酷的生活啊!那个该死的小咪咪,还有背后的阴谋操纵者南小一。当然,这也是对头脑发昏的吴石虎的一个合理的惩罚。
此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吴石虎。
他坐在驾驶室里,回忆着两年前吴石虎要自己离开咸鱼村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吴石虎对自己咆哮如雷,还有小咪咪的嘴脸历历在目。他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来了莫小英当时的神情一她明显对自己的离去非常惋惜,站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黯然神伤。特别是自己离开咸鱼村的时候,她还亲自在村口为他送行。莫小英呀,你是好人。就冲着莫小英这样的员工,他都不应该和吴石虎计较什么,而应该从大局出发,重新帮助吴石虎东山再起。
“吴总!”
他迟疑地向那个黑影走去。话音未落,那个黑影忽地站了起来,两双男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30。
吴石虎和阿娇之间有过这样一场对话。
“阿娇大姐,不,我该叫你阿娇小姐,或者就叫你阿娇吧。”他递上了手中的玫瑰花,“阿娇,请接受我诚挚的祝福!”
“太肉麻了吧,你吴石虎去了一趟美国,就玩起了时髦,告诉你,我还不太适应。请坐吧。”阿娇满脸带着欢笑接过了玫瑰花。
“是这样,我自从和吴花玉分开之后,哦,当年那是为了你的弟弟阿水,我才当上了老光棍,现在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想成个家,也就是找个老伴,好好过晚年生活,”吴石虎的脸上开始发烫了,“所以,我今天来你这里,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希望你……”
阿娇被吴石虎的表白搞得不知所措,她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也许会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和吴花玉说说,让你们重新在一起生活?”
“喏,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向你本人请求……”吴石虎的脸色憋得很红,“想请你嫁给我!”
阿娇就像弹簧一样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脸上明显有几分羞红,继而又有几分恼怒和不安,好半天才算平静下来。
“简直想不到,你还会给老娘开这个国际玩笑,简直无法相信,”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坐你坐,坐下来说,我能经受住这个大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是诚心诚意的求婚。”说着,吴石虎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戒指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纯金的戒指,戒指中间镶嵌着一粒绿色的宝石,“你看,我都准备好了。”说着,他单腿跪了下去,准备拿起戒指为阿娇戴上。
阿娇再一次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快步在屋里来回走着。
“是的,你是都准备好了,我心里非常清楚,你是准备占取我的财产和金钱,难道不是吗?你当年经营的咸鱼村的企业早已破产了,所以你就逃到了美国,现在风平浪静了,你想回来东山再起,所以你就想打我的主意。自从那天在机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你会有找我的这一天。但是没有想到,你会用这种求婚的手段来骗取我的感情和财产,你还是太虚假了。我知道直到如今,你还在怀念那个吴花玉。其实没有什么,我可以拿出钱给你,给咸鱼村,因为我要好好感谢你。当年你帮助过我搞地下经济和贸易,后来如果不是你坚持让我下台,我也不会出国去发展。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刚才的表演,虽然可以打一百分,但是,还是露出了表演的痕迹,我只能给你打个六十分,算是及格吧。好在你还是一个性情中人,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为咸鱼村的村民做好事,所以,我也应该向你学习,为咸鱼村投资。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的要钱数目吧,用在什么地方,要多少钱。”
“如果我同意了你的项目,可以投资帮助你东山再起。不过我这个人是要讲利益和回报的,懂吗?”
吴石虎早已汗流浃背。看着阿娇气咻咻的样子,听着她句句在理的语言表达,他站在那里,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缝之中。
好在最后的关头,阿娇给了他一个人生的大面子。他可以千恩万谢眼前的这个女人,但是他没有在她的面前跪下去。此刻,他知道,阿娇希望看到的是他强硬的一面,和最真实的内心。
当然,那个夜晚,红玫瑰还是给阿娇带来了好心情。吴石虎离开宾馆时,她按照西方人的礼仪,在吴石虎脸上吻了一下。得到资金支持的吴石虎,自然难以抑制自己兴奋的情绪。他开着自己的越野车,一路疾驶,直接来到了咸鱼村吴花玉的小酒馆。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敲响了吴花玉后院的柴门,把另外一束玫瑰花送给了睡眼惺忪的吴花玉。接着,他抱起吴花玉,兴冲冲地来到了房间。
黎明到来的时候,吴石虎结实的屁股上被牛鞭重重地抽打了几下,这种热辣辣的疼痛感觉吴石虎还是第一次领略到。他忽地坐了起来,抬头便看到了阿兵手持牛鞭的愤怒样子。吴石虎乐得大笑了起来。他光着身子站起来,一把就把阿兵推倒在床上,然后又一把把他提起来,用自己的胡须扎着阿兵细皮嫩肉的脸庞。阿兵惊叫起来,猛地挥出拳头向吴石虎打去。
这时候,吴花玉进来了,他拦住了阿兵“阿兵,他就是我曾经给你说过的那个人,孩子,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阿兵突然伏在吴石虎怀里哭了起来。
这天下午,吴石虎开车拉着吴花玉和阿兵一起来到了海口。沿着大街小巷兜风之后,他们一家人来到了海甸岛上的呀诺达嘀。那天晚上,吴石虎与杨剑威在后山见面后,两个人坐在大树下,聊了很久。杨剑威说到了他的呀诺达嘀沙龙,希望吴石虎哪天有时间到海口指导工作。这个沙龙的会员资源倒是引起了吴石虎的很大兴趣。他说,沙龙是个时尚的好东西,沙龙就是一条很有价值的金龙。杨剑威笑着答道:“那就把这条金龙奉献给咸鱼村的村民,算是我对乡亲们的回报。”吴石虎紧紧握着杨剑威的手:“好人呀,你是一个透明的好人,过去我看不明白,或者说,是我眼睛瞎了,从今以后,我们再度合作,一起奋斗,东山再起!”
现在吴石虎一家人出现在了杨剑威的呀诺达嘀沙龙门前。这个沙龙的装修和经营风格,都让吴石虎刮目相看。在沙龙的办公室里,吴石虎翻阅着会员的名单,兴奋地笑着“好事,这么多的资源关系,就是一笔财富呀,看来,咸鱼村的海南元素也应该再强化一些,把后山龙泉洞都装进来,这就是沙龙给我的启示。”
从沙龙出来,杨剑威按照吴石虎的要求,要给阿兵找一个能够锻炼人的地方打工。于是,杨剑威带着他们来到了皇后娱乐城,让阿兵面试。接待他们的就是那个当初在海口大街上擦皮鞋的打工者冯星光。现在的冯星光是皇后娱乐城的副总经理,他笑容灿烂地与吴石虎握手,并递过香烟。吴石虎客气地拿出自己的雪茄,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冯星光打量着眼前的阿兵,不时和杨剑威交头接耳。片刻,冯星光站了起来,把自己对阿兵的基本印象告诉吴石虎。
“我看这小伙子很机敏,形象也挺英俊。你吴总的儿子交给我们,可是不敢怠慢啊,所以,我决定把阿兵留在贵宾室工作,到贵宾室来消费的一般都是企业老板和政府官员。这个岗位工作相对轻松,工资待遇最高,遇到老板给小费,那就更可观了。”
“谢谢冯总的厚爱,我的孩子出来主要是为了锻炼,至于钱多钱少,不是主要问题,那就这样定下来了,这孩子今天就留下交给你们了。”
十几分钟后,吴石虎离开了皇后娱乐城。阿兵恋恋不舍地与家人告别。吴石虎把杨剑威送走后,拉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一个纸箱,把刚才逛街时买的食品留给了阿兵。他拍着阿兵的肩膀:“好好干,以后我和你妈妈会经常来看望你的。”阿兵对吴石虎突然有了一种亲切感,他第一次用生硬的口气喊道:“老爸,再见!”然后,他又看一眼吴花玉:“要照顾好我妈妈!”
在车上,吴石虎高兴地对吴花玉说:听到了嘛,阿兵开始喊我爸爸了,听着真他妈舒服,阿花。”他侧过身子亲了吴花玉一下:“你给我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车轮疾驶。此时的吴石虎高兴地唱起了山歌:我作歌迷给你班(猜),冬天鱼群在哪里?海上彩虹在哪里?谁的心里藏着话?不是渔民乱撒网,树叶落下吓破胆……
他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吴花玉在一边听着,一边幸福地回忆着往事。他记得吴石虎刚刚到咸鱼村报到的那一天,他在酒桌上好像也是唱着这首歌,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30多年过去了。她不由感叹起来。
“想什么呢,阿花?”
“没有想什么,我在回忆当年你来咸鱼村的时候,也是唱着这首歌,时光不饶人呀,你看,我们都已经老了许多,可是咸鱼村的变化却不是特别大。我是想,你这一次回来搞企业,一定要想办法让咱咸鱼村富裕起来,特别是那些常年在海上生活的‘旦家人’,他们现在光靠出海捕鱼生活,已经不如过去了,旺季还可以,淡季的时候,大海里的鱼虾越来越少了。所以,咸鱼村的未来发展很重要,如果没有好的领头人,我看咸鱼村永远搞不好。”
吴石虎突然把汽车停在了路边,他对吴花玉的话很感兴趣:“没有想到,你还挺有政治思想和同情心。”他好像要从吴花玉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一样,用眼睛盯住她:“你还有什么建议,你刚才讲得很好,不愧是当年的妇女主任呀,你说我这次能东山再起吗?换句话来讲,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带头人吗?”
吴花玉笑了:“我是随便乱讲的,这些话平时在小酒馆里经常能够听到,也不是我的什么建议。至于你是不是群众信赖的带头人,我说了不算数,要大家说了才算。你呀,没有事情的时候,多到小酒馆听听村民的意见吧。”
“好,我明白了,真理就在群众之中,历史从来就是这样。通过你的这番话,我就更有信心了。咸鱼村的未来我想一定会更加辉煌的。眼下,我还是要埋下身子大干苦干一场才行呀。”
夜色中,车灯闪烁着,他们开车继续赶路。
31。
海南c县县委书记于斯满乘坐的那辆黑色奥迪从县委大院驶出不久,便被牢牢地堵在了县城中心文化广场的交汇路口。在清晨升起的强烈阳光的照耀下,黑色奥迪显得分外晃眼。司机小吴左突右冲,依旧摆脱不了周围各种车辆的包围,被困在那些奥拓车和其他杂牌车中间,于斯满开始焦心上火。
绿灯亮起来的时候,十字路口应该通行的汽车无法挪动。那个大货车像是一个死去的爬行动物,挡住了所有的车辆。
“真操蛋!”于斯满终于忍不住骂人了。他干脆跳下车,一个人徒步走向马路对面,拦住一辆出租汽车,迅速从另一条巷子穿越出去。秘书李涛在后面着急起来,他指挥着司机吴明举向后方开始掉头,准备追上那辆出租汽车。
在出租汽车上,那个驾驶员不知道于斯满的身份,以为他是外地客人,一上车便开始向他介绍起这个靠近大海的城市的有关情况:“到过咱们这个靠近大海的县城吗?想知道什么情况我来介绍,有一首顺口溜是这样说的:‘大海边上一座城,夜听海涛进梦中,古色古香后街美,袁家包子莫家棕,远眺白鹭近看花,果蔬之乡如仙境……’可是我们这里的交通很落后,市区建设变化不大,难怪有人编了一首打油诗:‘说奇怪来道奇怪,坐车没有走路快,高速公路城中过,城乡混杂分不开,金龙湾水吐白沫,人人喝水要防癌……’。”
于斯满第一次听到这些打油诗和顺口溜,他很高兴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向他介绍这个县城在老百姓眼中的现状。一路之上,他不停地向这位自称“大老王”的驾驶员打听着有关市民最关心的话题,还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希望有机会能乘他的出租车去看看金龙湾吐泡沫的污染情况。
于斯满是在东风酒店下车的。下车,他便直奔酒店大厅,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重要客人吴石虎。
吴石虎身着紫色的唐装,手中握一把纸扇,下巴上的胡须显示出他的传统文化底蕴和守旧的扮相。此行,吴石虎轻车简从,除了司机之外,只有他的随从秘书莫小英。于斯满离开公司时,莫小英还没有到咸鱼村工作,记得那天吴石虎为自己送行时,提到了这个叫莫小英的女孩,说是今后由她负责杨剑威的秘书工作。在于斯满的意识里,想必莫小英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次相见,却让人感到眼前一亮,好像似曾相识,有几分眼熟,没有想到莫小英还是一个靓妹。
“吴总从海口到三亚开会,从这里路过,顺便来看看你的情况。董事长说,不要提前告诉你,免得添麻烦。”莫小英递上她的名片:“请叫我小莫就行了。这是董事长特意让我带来的土特产,说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莫小英手中拿出的是重庆江津的知名糕点产品一米花糖和萨其马,这是于斯满最爱吃的点心。记忆中的往事让于斯满有些激动起来。
吴石虎是于斯满想起心头就会发热的人。10多年前,于斯满遇险在惊涛骇浪之中,是吴石虎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救出。那时候,20岁的于斯满还是打工仔。当时他只身从老家重庆农村来到海南的时候,除了一个行李卷之外,就是自己的一副单薄的身体。那时候,吴石虎的贸易公司刚刚成立不久,主要经营家具制造和皮革制鞋两项业务。于斯满在家具厂担任木工,因为他从小跟着堂叔学过木匠手艺,因此到家具厂之后便如鱼得水,很快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并成为吴石虎公司最年轻的中层干部。每次开中层干部会时,于斯满总是被吴石虎提起,称他为“未来的接班人”。正是因为于斯满的出类拔萃,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吴石虎便把他输送到了省委党校基层人员培训班进行了一期特别培训,接下来,吴石虎突发奇想,居然在这期培训班快要结束时,通过一个老领导的关系,把即将结业的于斯满调到了一个偏远的乡镇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于斯满过后才知道,这是吴石虎对自己的特殊培养,好像要把自己作为公司未来的接班人看待,让他在政界锻炼以后,在适当的时候再回公司任职。但一晃数年时间过去了,于斯满一直也没有接到吴石虎召回自己的命令。于是,他便在公务员这个队伍里继续锻炼成长,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年轻有为的县委书记。
吴石虎开始说话了。他的表情郑重其事,有些凝重,也有些严肃。
“公司的人常常提起你,都说你应该回来为公司效力了,可是我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所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尽管名义上公司的花名册上还保留着你的名字,其实我更希望你从今以后与公司无任何关系,甚至不要提起你在公司的任何事情,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想让你就留在官场干一辈子,这样你这颗棋子就成为我们公司的秘密武器,可以在外围做更大的事情和项目……”
整个谈话过程中,于斯满认为吴石虎最后这句话才是核心内容。他从数百里之外的海口赶到这里,恐怕不是路过此地顺便看望自己,而应该说是特意专程到此有所动作。10多年的心血,如今他才开始进入收获期了,自己就是被收获的果实。想到此,于斯满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总之,在他心里掠过的是一阵不安的情绪。从内心来讲,他是应该回报吴石虎的,可是这么多年的政界生涯,早已把他磨炼成另一番心态和境界了,官场上的一切使他可以敏锐地洞察人生,即使要报效上级和自己的恩人,他也会注意原则和政策的。面对吴石虎突如其来的造访,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干爹,这么多年的培养之恩,我时刻铭记在心,你有什么吩咐,我随时听从安排。”于斯满说出这番话似乎花费了很大力气,“目前这个地方还很落后,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呀。”
“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在这里做什么项目,我看并不重要,主要是为你的业绩着想,我们公司可以到这里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吴石虎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大老板的派头,相反,他平易近人的谈吐,反倒给了于斯满一些安慰。
直到在后街用餐时,于斯满才从吴石虎嘴里听到了他们此行的真实目的。当时饮酒的气氛很好,一瓶陈年米酒,把于斯满肚子里的酒虫子都勾引出来了。莫小英不断为他们斟酒,三杯酒下肚,于斯满也打开了话匣子。
“干爹你也不容易呀!”于斯满看着吴石虎新添的白发,觉得自己刚才刚见面时过于多虑了,“那一年我到韩国学习时,路过咸鱼村看了看,知道公司发生了危机,现在看来公司是准备东山再起了,听说你开始搞工业开发了,我倒是想知道这方面的进展情况。”
“这也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公司觉得搞什么都不如搞工业园开发,银行可以贷款支持,加上有人投资,不赚钱都难,我们基本上是坐收渔利,这个项目屡试成功。”
于是他们开始直奔主题。于斯满早就对C县的工业园发展充满期待,也许吴石虎的到来就是一个突破口。离开后街时,于斯满说:“这里餐饮街的商机也不错呀,有机会干爹你来重新打造一下。”
“那还用说,你看看街上最大的广告牌上的美女是谁?”吴石虎故意卖着关子,随手把莫小英推到了广告牌下面,“看明白了吗?她就是广告牌上的真人,后街粽子大王的女儿,就是那个神马集团的品牌形象代言人。”于斯满这一下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初见莫小英时觉得特别眼熟,原来如此呀。说实在话,他刚到这里报到上任那天,就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广告牌的各种复制品,从看到广告牌上的莫小英以后,他就有几分迷恋。迷恋什么呢?他说不出来。直到今天莫小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明白,他迷恋的就是她所具有的那种清纯的气质和优雅的笑容。
这一次,于斯满放下了县委书记的架子,提出要和莫小英合影留念。吴石虎充当了他们的摄影师。灯光一闪,于斯满就把自己和莫小英的亮丽形象组合在了一起。
于斯满兴致很好。他提议,由莫小英带着他和吴石虎到几个景点看看。下午,他们一行去了金龙湾。在游船上,于斯满想到了上午那个出租汽车司机口中的顺口溜:“金龙湾水吐白沫,人人喝水要防癌。”于是便有心观看着河水里的污染物,可是看来看去,没有什么可疑迹象,这倒让他有些放心了,“那个开车的家伙简直是满嘴乱放炮”,他把上午听到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的话告诉了吴石虎。吴石虎说道:“此地可以养珍珠,这样可以净化水质,又可以增添一个新景观,还可以帮助农民致富,如果你们政府需要,我们就按照那首顺口溜里反映的问题,来帮助群众排忧解难……”
下午的时候,莫小英按照吴石虎的安排,正在自己生活过的这块土地上出演一出精彩好戏。大幕开启,她站在后街的一棵法国梧桐下,静待剧中人物出场。
那个叫袁晓园的男人会来吗?她又一次在心中发出疑问。
后街是C县的一处风景线。这里绿树成荫,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唐宋时期的古建筑风格的餐饮店,现代时尚的霓虹灯和传统仿古的各色旗幌招牌,给人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尤其是各家餐饮店门前站着的身着不同朝代服饰的迎宾小姐向你打招呼时,更让人恍若隔世。到C县的客人,不到后街消费肯定是一个遗憾,这里聚集着天下美食,当地的美女时常也会在此出没,到后街消费的食客既饱了肚子,也饱了眼福。
莫小英就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她从小失学就跟着母亲在这里卖粽子,后来她家的粽子卖出了名,制作秘方被当地神马公司的老总曾海洋买断,打造出了赫赫有名的速冻食品品牌产品——“后街莫粽子”。为此她在17岁这年便成为这家公司的产品形象代言人。一张微笑的美丽笑脸出现在大街小巷的路牌广告和产品包装盒上,后来听说她还敢动刀子和一个混混打架,当那个混混搬来了当地黑社会老大前来寻衅报复莫小英的时候,那个牛高马大的李向阳看见她的一瞬间,自己的眼珠子突然不会转动了,只听他说了一声:“这姑奶奶谁敢惹呀,她可是我干爹身边的人。”说完这句话,那群来势汹汹的黑社会小混混,便跟着李向阳溜之大吉了。这两件事让人们把莫小英演绎成了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后街的传奇还有不少。在街中央的一座石碑,据说是纪念当年海瑞返琼时设立的。当年,海瑞经过此地时人疲马乏,后街上的一家袁记包子店刚刚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那是五黄六月天,韭菜焰的包子带着扑鼻的香味,直冲海瑞而来。当海瑞让人端上一盘包子吃过之后,大声叫好,特意让随行人员一起享用包子大餐。过后,海瑞托人给这家店老板带来50个银元,军中文书按照海瑞的旨意写下了“袁包子”三个大字,并立下石碑一座,以纪念海瑞入琼的此番经历。至今“袁包子”一直流传下来,成为当地的一道名小吃。
袁家的小儿子袁晓园本来大学毕业后准备继承父业,出任袁氏包子店总经理,可是那一年他经不住一家外地的民营企业西亚集团招聘的诱惑,便应聘成为了这家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短短几年时间下来,袁晓园先后担任过集团总部团委书记、公司总经理助理、公司副总裁等不同职务,于是今年32岁的袁晓园便成为后街上有名的人物。加上袁家祖上与海瑞的一段有鼻子有眼的传说,使得袁家的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
后街的段子虽然不少,但大都是与饮食有关。正是因为后街小吃的人气旺盛,这里被政府规划成了C县的餐饮美食一条街。这时候出现在说书人口中的段子便是与资本运作有关的内容。说是一家当地的民营企业神马公司的老板曾海洋,要投资两个亿在此打造这条餐饮美食街,后来因为莫小英的母亲李月华不愿意搬迁,一度影响了整个工程的进展。为此,神马公司采取迂回的战术,除了答应归还李家70平方米的商铺之外,还特意花10万元一次性买断了“后街莫粽子”的品牌和技术专利,并聘请莫小英担任形象代言人,每年大约有5万元的代言费。这样,后街的搬迁工作才算告一段落。不过,这个时候,袁晓园所在的企业,也伸出了资本之手,在后街通衢之处,买下了一块土地,盖起了豪华的美食城,并打出了以“袁包子”为龙头的海南小吃套餐系列为主的传统美食的旗号,在这里形成了与美食街的强烈竞争之势。
如今,这场表面上激烈的市场竞争,看上去依旧是神马集团和西亚集团之间的竞争,但是自从吴石虎踏上这片土地之后,竞争格局将会出现变化。莫小英此时的出现,便意味着在这场竞争背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内幕,这样的内幕一旦揭秘,势必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不过,市场格局的变化,将会使于斯满的地盘出现繁荣景象,他自然会为吴石虎保守这个秘密。而到时候,于斯满还要亲自当着媒体把这个内幕说破,这就叫制造新闻吸引眼球。
十点钟到了。这个时间正是双方见面的时间,但后街的马路上空荡荡的,看来袁晓园是不会来了。约会时间是袁晓园当记者的妹妹袁慧定好的。
他们见面的目的是洽谈收购“袁包子”的品牌问题。这是吴石虎交给莫小英的一项重要任务,如果这个项目谈好了,吴石虎就可以把这个品牌转卖给神马公司,这是神马公司一直想拿下的项目。有了这个项目,神马公司的速冻食品不仅会增加市场份额,后街的餐饮竞争格局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莫小英当然知道吴石虎的意图,他想买断“袁包子”的品牌和技术专利,就是逼迫神马公司出让上市公司的股份,要不然,不但“袁包子”不给神马公司,“莫粽子”合同期满后,也要强行收回。莫小英突然看到袁慧正向这边走来。这个死丫头,她想骂她。这是一种老同学和老街坊的感情。
这时,一个时尚女孩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从莫小英身边经过时,将地上的积水減了起来,水珠打湿了莫小英的裙子。莫小英上前一步拦住了那辆电动自行车,对车上的那个女孩说:“怎么骑车的,看看我的衣服都打湿了。”
“当上形象代言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你说怎么骑车的,我就是这样骑车的,你能把我怎么样?还是把你当成卖粽子的吧,何必故意把自己装的那么高雅和文明嘛。”
这个女孩认识她。可是莫小英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女孩是哪家的孩子了。
“怎么说话的,你这个愣头青丫头,咱们后街上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懂事的女孩子。”袁慧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拉住了车把,“告诉你,小辣椒,我们在这条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哭鼻子呢,真是没有大小,多亏你爹是开茶馆的,要是卖军火的那更不得了了。”
莫小英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后街那家姚记茶馆老板姚明的女儿姚瑶。这个16岁少女是有名的“后街少女帮”的小头目,据说经常出没在娱乐场所,每天从彩妆室出来,把自己描绘成新新人类的样子,袒露的胸脯和后背上文上的彩色花蝴蝶,显得性感十足。
“你们有没有搞错,什么愣头青,简直乱弹琴,你们这些老大姐,不会是男女不分的同性恋吧,你们家的包子好吃就可以欺负我们卖茶的嘛,都是卖的还装什么清高……”
“你说清楚什么是叫都是卖的?”
袁慧动手抽了那个叫姚瑶的女孩一巴掌,莫小英上前拦住了她。没有想到,姚瑶居然从车上跳下来,手持车锁链条猛地挥向袁慧,袁慧一躲,莫小英的手臂却重重地挨了一下。眼看事态就要扩大,这时候袁晓园刚好赶了过来,这个男人的出现很快扭转了局面。
没有想到,姚瑶这个性格不受羁绊的女孩对突然到来的袁晓园会那么俯首帖耳,一口一个“袁哥”亲热地叫着。“这是我亲妹妹袁慧,你怎么不叫姐姐呢?”姚瑶马上脸上堆笑:“袁姐,对不住了,我无礼了,你看你出手多重,把我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眼看小小年纪的姚瑶都主动讲和了,袁慧也没有那份敌意了:“以后你可要注意影响哟,免得我脾气上来了……”那个小辣椒已经和自己从小崇拜的“袁哥”站到几米外的地方去说悄悄话了,好像要约袁晓园晚上到哪里喝酒,只听到袁晓园不断地点头应承,好像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一样。这场面让莫小英感觉很不舒服。不过她突然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眼前的姚瑶大约在5年前的一天晚上突然发病,当时她的父亲因为偷窃被关进了监狱,家中只有她的奶奶在家,正是袁晓园连夜把她送到了县里的一家医院,几天后才脱离危险,之后,姚瑶一家对袁晓园非常感激,姚瑶从小就铭记着“袁哥”的救命之恩,难怪她对袁晓园言听计从。
这边的袁慧正在和莫小英说话:“刚才你怎么那么文明呢?还为我挨了一下,真是的,这个小丫头过去天天往我家跑,好像要嫁给我哥一样,所以我特别烦她,对于你刚才的优雅表现我理解这是爱情的力量带来的变化,难道不是吗?我们的莫小英开始和曾海洋先生热恋了,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技术业务总监,谁看不出来呀。那个家伙一开始就是搭上了爱情快车,买下了你家的粽子招牌,其实就是买下了你本人而已,你的老母亲见钱眼开,就糊里糊涂签了合同,卖了女儿还帮人家数票子。”
“去你的吧,又在瞎掰。快告诉你哥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从海口下飞机回到C县,仅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午两点钟,曾海洋准时回到了自己公司的生产基地。这一天,对于51岁的C县神马公司董事长曾海洋来讲,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公司的股票今天上午在香港证券交易所正式开盘上市,在敲响开盘鼓槌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开盘价一路飙升,从发行价1.18元一直扶摇直上,在1.53元这个价位上下起伏,当日收盘价在1.41元。也就说,从这一天起,他个人身价过亿,公司资产也成倍增长,已接近百亿资产规模。当天上午10点半,他从深圳龙岗海关乘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汇福楼餐厅,和等待在这里的各位大股东一起喝了庆功酒之后,立即乘坐南航的班机返回了海南。
五月的C县,天气凉爽,他解开领带结,敞开衬衣,大口呼吸着初夏午后的新鲜空气。他走进冷冻车间时,车间里的工人都在频频向他挥手,大家都知道公司今天成功上市的消息,对突然出现的曾海洋,他们都面露喜悦之色。
他在工厂自己树立的那块广告牌上看到了莫小英的形象。在他眼中,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据说她从小生活在海南,难怪在联欢会上她跳的民族舞蹈那么迷人,尤其是她的眉心上微微上翘的眉毛,很有黎族姑娘的味道。不过他看了她档案中的简历,她属于海南建设兵团一个山东籍职工的子女,汉族,简历中没有看到她父亲的名字,一个从小缺乏父爱的女孩。现在他就站在她的图像面前,她的眉眼具有新疆姑娘的魅力,不,那是一种魔力,起码他认为自己已经无法摆脱她美丽的倩影。
流水线上滚动着刚刚加工好的糯米枣泥粽子,粽叶散发着清香无比的味道。这是莫小英的母亲今年研发推出的新品,已经和北京、上海、成都的经销商签下了几个上百万的大单。此时看到流水线上的粽子,他突然联想到了莫小英,他觉得粽叶的味道就和她具有的清香纯朴如同一个味道,当初选择买断“后街莫粽子”这个品牌的决定看来绝对正确。
他刚才约了莫小英,说晚上公司有个重要客户点名要和速冻食品车间的员工见面,并以冷餐会的形式聚会,要她一起参加。同时他还想知道关于收购“袁包子”的项目谈判的进展,这可是他看好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两点四十分的时候,他走出了车间,来到了后街那间茶楼。在这里,他见到了来自咸鱼村的吴石虎。
西亚集团的创新业务报告会于下午三点钟准时开幕。刚刚介绍完到会的重要嘉宾和报告会议程,那场可怕的强台风就登陆了。疯狂的台风席卷着大地,那一瞬间,风来了,水来了,袁晓园感觉自己是在大海上的海盗船里摇荡。
其实他的脚下是红地毯,自己的双腿正行走在西亚公司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台阶上,当时他正准备走上主席台作一番精彩的科技创新报告。这时地动山摇,疾风和远处大海的怒吼开始了。他心里明白:这是强台风登陆了。
“大家不要慌,赶快疏散!”
在危险时刻,袁晓园以西亚集团公司副总裁的身份在舞台的台阶上向大家发出指挥号令。之后,一阵剧烈的摇动把他摇下了台阶,没有等他站稳,一个身穿黑夹克的男人及时把他架起来跑出了危险地带。
那双手,很有力,就像一把老虎钳夹住了身材瘦弱的袁晓园,他被放下的时候,脚下是一片绿草地。他抬头看去,刚才那个身穿黑夹克的人,已经再次冲进会场,去抢救其他人去了。
舞台的一角突然被掀了下来,哭声、呼救声和垮塌的钢架建筑发出的剧烈声响,交织在一起,灰尘蔽日,混乱的局面开始出现。
黑夹克又一次从里面冲了出来,这一次他身上背着一位戴眼镜的外国女人,那是莫利卡纳,据说她是来自法国的工程师。袁晓园看清楚了,那个身穿黑夹克的人就是集团的党委书记南炳章,一个当年解放海南时的老兵。这时,他放下被吓坏的法国女人,对着外面高声大喊:“职工同志迅速到车间里躲避,共产党员赶快去会场救人。”
这一喊,提醒了袁晓园,除了公司总裁南小一,还有几位中外专家和研究的技术资料留在会场,他必须冲进去把专家和自己的珍贵资料抢救出来。他跟着南炳章和几个年轻人冲了进去,迎面跑出来的人都是公司的员工,大家跌跌撞撞,满脸惊慌,本能地向外逃生。有几次袁晓园险些被人撞倒在地,但是他还是冲了进去,看到了被困在桌子下的南小一和另外几个专家,刚才他留在椅子上的那个文件包被舞台上掉下的一根钢架压在了废墟上面,好在文件包完好无损。袁晓园立即取出文件包,而后扶起了桌子下那个来自美国的专家组成员杰基尔先生,开始往外撤离。杰基尔今年43岁,有些肥胖的身躯走动的很缓慢,显然他是被台风吓傻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一步步移动着,快走到边门的时候,又是一阵山呼海啸和地动山摇,一根钢架从空中垮塌下来,硬邦邦地落在了他们面前。身后的南炳章突然大喊一声:“马上冲出去!”袁晓园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劲儿,硬是把杰基尔拉了出去。
刚刚在会场外面的绿色山坡上站稳,舞台主体就开始摇摇欲坠,一片狼烟腾起,巨大的声响覆盖了人们的各种喊叫,人们噤声屏气,呆呆地看着舞台轰然倒塌。
作为C县最大的民营企业西亚集团公司,在此次台风中受损严重,大伤元气。就在台风袭击的当天下午,海水冲进了公司的大院,冲垮了简易的会场。公司常务副总裁袁晓园被推上了抢险救灾总指挥的位置,开始了自己新的使命。除了当天发生在公司会场的那一幕之外,被埋在废墟里的公司总裁南小一受了重伤,两名外国专家均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尚无大碍。
台风发生时,吴石虎和莫小英在后街的明月楼茶室里,陪曾海洋喝茶。
在台风袭击这个县城的时候,他们伴着疾风骤雨的声音,谈完了股权交换问题。因为“袁包子”的技术专利和品牌被莫小英轻松拿下,吴石虎本想以转让的形式卖给神马公司,可是为了在当地发展,他决定以参股的形式与神马公司合作。
曾海洋对“袁包子”情有独钟,送给吴石虎神马公司2%的股份,这对他来讲只是小意思。况且,股份是写在莫小英的名下,这样既控制了这个美女,又得到了“袁包子”这个品牌,何乐而不为。他看到吴石虎对这个交换非常满意,还举起酒杯表示庆贺,曾海洋便觉得这个吴石虎是个傻逼,一个不懂市场运作的土老帽。
刚刚送走曾海洋,吴石虎就从当地的广播电台里听到了西亚集团的受损情况。听完新闻,他立刻就乐了起来。
“西亚集团也许就要被我们兼并了,走吧,莫小英同志,我们去找于斯满说说这件事。”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在县委书记于斯满的办公室出现了。此时,于斯满刚刚从下面视察灾情归来,他疲倦地坐在那里,正在为全县的灾后重建工作发愁。当他看到莫小英递上的那份《援建和投资意见书》时,眼前不由一亮。他迅即翻阅着,眼睛里露出了种种复杂的表情。在他看来,吴石虎此次完全是有备而来的。在这份文件中重点谈到了打造餐饮一条街和收购西亚集团持有的“袁包子”品牌的问题。这些问题,在平时是很难解决的,现在只不过借了台风的东风,看上去许多事情是现实需要,让人觉得恰到好处,甚至不留痕迹。是啊,援建就要投资,投资就要兼并和重组,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件功德圆满的事情。
于斯满毫不犹豫地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
杨剑威觉得吴石虎就像变戏法一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将咸鱼村工贸集团的牌子挂了起来,不但还清了旧债,公司整体评估资产达到了两个多亿。除了咸鱼村的业务之外,居然还冒出了外地的几个大项目。这不得不让杨剑威对吴石虎产生敬佩之意。不过,他每天从办公大楼经过的时候,时常会望着工贸集团的牌子发呆,并陷入良久的沉思。他搞不懂吴石虎的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有时候就像在做梦一样感到很不真实,他甚至担心这栋办公大楼里会重演几年前人去楼空时的凄凉场景。
莫小英的出现,让杨剑威有了几分真实感。这个小女子,依旧是清纯可爱,几年不见,她的年龄似乎还停留在过去的时间段里,没有变化。他希望她继续能为自己当秘书,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她独特的按摩手法,还有柔情一他当然记得那一年在后山小树林拥抱她时感觉到的那种柔软身段,和她身体发出的淡淡香味。不过这种好日子不会再来了。当莫小英告诉他,她将负责c县的开发区项目的时候,他立刻明白此时的莫小英,已今非昔比。从办公室的配备来看,他和她都是享受副总经理的待遇,聪明的吴石虎只是没有明确宣布她的职务而已。
他们是在走廊上碰到的。握手之后,互相参观了各自的办公室,然后就说到了C县的项目,说起了于斯满。杨剑威的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样熟悉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怀旧。当杨剑威坐在那个黑色真皮大班椅上的时候,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莫小英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摩的事情。莫小英似乎也想到了过去的某些场景。她有几分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杨剑威身后,为他做起了按摩。
那种感觉真好。好像莫小英的一双小手是销魂的利器,一下子就把他的情绪点燃了。他情不自禁地用左手抓住了莫小英的右手,久久不放。时间就这样静止着,这正是杨剑威所期待的。
“你的太太和孩子都好吧?”莫小英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气氛。
“好,好,都还好!”杨剑威不知道怎么回答更能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态,“你呢?听说,你在你的家乡是个明星,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吧?”
“听谁说的?别瞎说,没有的事。”
话题终于转到了生活中的事情。莫小英邀请他和家人到C县观光旅游,杨剑威提出以后有空请她到海口的家中做客。最后杨剑威不知怎么又扯到了于斯满。也许是男人的敏感抑或是出于嫉妒心理,他几次都把莫小英和于斯满联系在了一起。
“你和于斯满经常见面吗?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当了县委书记,不简单呀,我看他和你有缘。”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是说,他偏偏被派到了你的家乡当官,这就是缘分。”
“这是什么缘分,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谈话不欢而散。那天下午,杨剑威一直闷闷不乐地在办公室呆着。斜对面的办公室里,莫小英的电话不断,她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和对方谈得很愉快。杨剑威从电话中几次听到了那个于斯满的名字,好像莫小英的一切工作都在围着这个男人打转。他痛苦极了。直到下班前吴石虎召开紧急会议时,他在会上几次听到莫小英在埋怨于斯满的时候,心里才好受一些。
杨剑威在这个会上弄清楚了C县的一些基本情况。由于于斯满态度不明朗,当地打造小吃美食一条街的方案,被几个竞争企业看好,其中一个企业找到了省里的相关领导说情,要求于斯满同意这个企业投资经营美食一条街的项目。同时,吴石虎以换股的形式进入了神马集团,而该集团在买断当地“袁包子”这个品牌的谈判过程中,屡屡受挫,原因是品牌持有人西亚集团的董事长不同意转让这个品牌。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当地要筹建经济开发区的消息一传出来,西亚集团就马上提出来要投资入股,和当地政府共同开发这个项目。
“这个于斯满真是草包,一个县委书记连这些事情都不会处理,我看他简直笨得拉牛屎。”莫小英情急之下,居然骂了一句于斯满。
“情况紧急,”吴石虎看了一眼杨剑威,“公司要求杨剑威协助莫小英工作,希望你们立即动身,连夜赶到于斯满那里,这一仗一定要打好!”
在路上,杨剑威和莫小英都默默无语。晚上9点多钟,他们的汽车来到了C县,莫小英把杨剑威安排到一家宾馆住下,就开始和于斯满打电话联系。到了这里之后,杨剑威才知道,西亚集团的董事长原来就是南小一,冤家路窄。此时,他才明白吴石虎为什么对这里的项目那么感兴趣,这分明是一场报仇雪恨行动。难怪于斯满办事不力,他是遇到了南小一这样的老鬼。
于斯满是在半个小时以后赶到宾馆的。一进杨剑威的房间,就闻到了他嘴里的酒气,看来他刚刚从一个饭局喝了酒过来。当了领导的人是不一样,过去他曾经在杨剑威身边当过一个多月的秘书,那时候他面对杨剑威是毕恭毕敬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是这里的父母官,就是老大。从一进门,他就开始摆谱拿架子,尤其是当着莫小英的面,故意显摆着他的权势。
“这里的环境不怎么样,要不要换一个地方?我看这样吧,我们到前面的‘渝家浴足房’谈话如何,有普洱茶和铁观音,老板是我老家重庆来的,很熟。”于斯满不容杨剑威和莫小英表示可否,就立即拿起座机电话给浴足房的老板联系。电话通了。他说起了地道的家乡话:“罗军你小崽子给老子听好了,留一个巴适的大包间,好茶和水果要备齐,对头,我陪客人一起来。”
“我说斯满,你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消费场所,恐怕不太合适吧?”杨剑威很难想象一个县委书记躺在洗脚房里会是什么样子,“算了,我们坐车坐累了,不想折腾了,咱们就在这里说说情况。”
“那怎么行呢?你们是我干爹的客人,况且杨大哥又曾经是我的领导,一定要盛情款待。至于我的形象问题,杨大哥不必担心,这正是我想要的社会效果,书记带头到洗脚房消费,说明我懂得养身保健,更重要的是鼓励政府官员都来消费,这样我们的第三产业才能兴旺发达起来,我不怕说什么闲话。走吧,杨大哥、莫小妹。”
听到于斯满这样一说,杨剑威立刻对他另眼相看了。这家伙还是一个新潮人物,知道如何扮演在改革社会中的领导形象。他看到身旁的莫小英站起来准备动身了,看来她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见此情景,杨剑威只好跟着于斯满出发了。
他们步行,这是很好的安排。于斯满说,这是为了减肥,他拍拍自己的腹部,说道:“腰围要达到三尺了。看来,还是要多运动才行。想当年,在咸鱼村打工的时候,我的腰围才二尺三,所以我每天都要跑步。”走了不到五百米,一辆三轮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于斯满伸手拦下:“莫小姐,你累了就坐车。”莫小英摇摇头。他们继续走路。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