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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们没有读懂爱情那本书
作者:刘承俊 时间:2021-07-27 19:56 字数:12312 字

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体育培训中心门前晃动了几下,有人便轻轻地敲响了大门。保安走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方杰和红岩,还有那个常常醉酒的交际花一于莉,保安也没多问,便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走了进去。月牙儿悬在西边的树梢上,四周光线很暗淡,而且显得很冷清。方杰把于莉送到宿舍,等她休息之后,于是朝着男生宿舍跑去。闯进宿舍之后,便爬上床去,啥话没说,倒头便睡。红岩却依在床头上,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辗转反侧,心潮起伏,好久才进人梦乡。

红岩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一条毒蛇,摇着头,摆着尾,眼睛闪着可怕的凶光,长舌一伸一缩的,猛地朝他扑过来。红岩害怕极了,于是欠了下身子,朝方杰那边喊:“方杰,救命啊!救命啊,方杰!毒蛇,毒蛇……”

方杰被惊醒了,于是翻身下了床。跳到红岩跟前,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劝慰道:“红岩,醒醒!别怕,我在这里!红岩,别怕,我在……”

红岩醒来了。但见他脸色苍白,脸上汗涔涔的。方杰偎在红岩身边,安慰着他。过了一会儿,红岩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但两眼紧闭,脸色苍白,精神恍惚,浑身颤抖着,很长时间,他似乎仍然被噩梦纠缠着。

方杰重新爬上床去,却依在床头上,脑子里乱得像团麻,总是理不出个头绪。他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上帝给我双眼睛,让我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上帝给我一双手,让我大胆地去挣钱;上帝给我一张嘴,让我诅咒社会的不公……有人说丘比特的神箭,若是一箭穿心,就代表一种钟情;两箭穿心,就代表两相情愿;三箭穿心,就代表三生有幸;咳,若是万箭穿心,就等着死吧!我就是这种人。常言道,多言多败,多事多害。是我,凡事充能的,结果呢,好事多磨,杂事缠身。饭不想,夜不能寐。细想起来,却像个出头檩子,出尽风头,而烂了自己。”

红岩脸色苍白,浑身汗涔涔的。他心烦意乱,于是扯过被子,蒙头要睡。丁一却火了,上去扯下红岩的被子,狠狠地扔在床的一端,气呼呼地说:“红岩!外边闹翻了天,你却在这里偷闲!嗨,别难过,要明白,雨过便是晴天。”红岩望着门外,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颤抖着双手,端起身边的水杯,但水杯是空的。他的嘴于是抿了一下,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这会儿,他觉得年龄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

红岩不耐烦地坐起来,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却发起了牢骚:“丁一,你这个丧门神,一大早就无理取闹,嗨,一天的晦气。此时你又期盼于莉,她啊,像隔着许多落了花的秃枝,只许看却不能接近。她是被装进了夜总会的百宝箱,成为那里的珍藏。你呀,像服罪的圣徒,只等着末日的审判。”

方杰坐直了身子,待要解释几句,但见丁一焦虑不安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幸好于莉遇到了方杰,而且是方杰把她背到医院,这才救了她一命,让她恢复了昔日的健康。人最高尚的,并不是别人时长记住你的好处,而是自己忘了给予别人的好处,这才是高尚的品德。方杰认为拯救于莉值得。

粉红色的太阳从山的缺口处升起来,深秋的早晨略带寒意。有几只麻雀,躲在稠密的树枝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但就是看不见它们的影子。队员们晨练的欢声笑语,打破了秋晨的宁静。方杰思绪万千,心潮翻滚,焦急不安。几天没见郑妙的面了,不知她跌伤的脚踝好了没有。方杰现在很懊悔,也很郁悒。若是郑妙知道是他把于莉背到医院的,他究竟怎么向她解释?

方杰想到这里,自然后悔莫及。他情绪不安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来来去去的运动员,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涌上他的心头。人最悲哀的,并不是昨天失去得太多,而是沉浸于昨天的愧疚与遗憾。跟着风走的叶子,只会在水面上打转,因为风总是从四面吹来。选择你所爱的,爱你的所选择的。于莉像只夜莺,她的笑,她的歌,她的生活背景……这位美艳的女人,日渐成熟的风韵,只可惜,在她青春的年华里,积累了太多的风尘。

红岩一见方杰心神不定的样子,心里总不是滋味,于是推心置腹地劝说了几句:“方杰,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沮丧和后悔也无济于事。你是聪明的,及时发现了眼前的陷阱,第二次没有掉进去,这就是万幸。”

丁一盯住方杰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便问:“方杰,你是怎么搞的,白皙的脸上为什么有几个红圈圈?”方杰心虚,连忙掏出卫生纸,上下擦脸子。然后看了下擦后的纸上并没有什么,于是跳过去,照着丁一背上就是几皮捶。他越捶越痛快。仿佛把几天来的愤懑情绪,全部倾泻在丁一身上。但他转念一想,即使心有抑郁,也不能伤害身边的朋友。是丁一,有时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快乐,带来了温馨。

“丁一,叫你胡言乱语!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丁一,我叫你……”

丁一像只受惊的羔羊,左右躲闪着。可也不住地为自己辩护:“嗨,方杰,如果不相信,可以找个证人。红岩,过来,看看方杰脸上是不是有红圈圈”红岩脚踏两只船,既不责怪丁一,又不得罪方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方杰,你忘啦!你背于莉上医院的时候,她伸着脖子,不时地往你脸上贴,红圈是有的,不过不明显,可话说回来,那圈圈也不一定是于莉的,说不定会有人给你戴绿帽子。”

方杰脸红一阵子,于是追赶了红岩几步,但没追上。只是气呼呼地站在那里,说话给红岩听。

“红岩,原来你也不老实。呃,如果你再说三道四的,可要当心你的嘴皮子!”

红岩躲在房门后边,作着应对的准备,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方杰,你成天劝说别人,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可我说了实话,你却强词夺理,为自己辩护。我看,你是刘备摔孩子一倒买人心。”

红岩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禁红起来。眼睛瞅着方杰,看他脸上会起怎样的变化。但方杰看到红岩的样子很平静,反而对红岩尊敬起来。方杰想,红岩与丁一的性格迥然不同,红岩谦恭谨慎,没有那么多的清规和戒律,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和妒忌。现在他推开红岩,重点解决丁一的心病和疑虑。但方杰用的方法却是刺激性的。

“丁一,于莉有情于你,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她出卖了你。于莉一心钻在钱眼里,甘心情愿地投人到姓张的怀抱里,咳,她早把你忘记了。可你,却故作多情,处处护着她。你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徒劳无益。”

丁一听了方杰说的,当然不会高兴。他眯起眼睛,千方百计地为于莉辩护。不是说“于莉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是说“她即使被姓张的欺骗,不过是一时之迷,她终究会回心转意的。”他讲这些话的时候,颇带自慰的神色。丁一咂了下嘴皮子,又夸奖了于莉几句。这几句,是为于莉树碑立传的。

“于莉,可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她把得来的报酬买了电脑,送给红岩;购买了健身器材,专供郑妙使用;买了名贵手表,无偿的送给你……每当她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浮想联翩,激动不已。唉,于莉背了那么多的心愿,目的是挽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她哪里知道,流星跌得那么重,是因为它避轻就重的结果。于莉这位面如秋水的女孩,实际上有着那么多的善良,而又那么多的温柔情怀。俗话说,雄鹰的妈妈永远不可能是麻雀,我看她啊,是一朵芬芳四溢的玫瑰花!”

丁一说的这些,方杰不禁心悦诚服。但话不能说得太露骨,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关系,于是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东西坏了,或者丢了都不可惜,从此幡然悔悟或是接受教训才是最重要的。

“丁一,于莉陷到这种地步,其中也有你的‘功劳’。你几乎每时每刻给她提忠告,可结果呢,却杀了公鸡,也没阻止天亮。丁一,你要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是没有终点的。”

丁一不禁羞红了脸,看样子很狼狈。红岩认为,丁一疯狂地爱着于莉,甚至把自己的生命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但现实已经证明,他对于莉的爱,无非是逢场作戏。丁一想人非非,其实他爱的只不过是一个杜撰和臆造出来的女性。但他依然忠诚不渝地爱着她,深沉、强烈而持久。任何否认、藐视和背弃,都遏止不住这爱河的奔流。这个忠贞的丁一,他是粒痴情的种子,无论是狂风,或是暴雨,都不会把它淹死……

方杰双眉紧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本书,书上这么说:爱情犹如一本寓意深刻的书。有人读懂了。不过他过分的聪明,其结果必然事与愿违;有人基本读懂了,但他有太多的顾虑和约束;有人没有读懂,因为他是初涉社会的新手……丁一读懂了,可惜他是胆小如鼠的年轻人,对于莉只是一片忠诚,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丁一读了十几年的书,现在看起来,还是幼儿园比较好混。

方杰理解红岩的心思,便试探地问:“你呢,红岩,爱情那本书你读懂了吗?”红岩满脸緋红,扭过身去,拒绝作答。但对着丁一,于是问道:“你呢?

丁一,你读懂了吗?”丁一沉吟了一会儿,颇有体会地作了回答,但答话却富有哲理。

“我是阅历浅薄的小学生,对事情一窍不通。有人说爱情犹如万花筒,谁人真正了解她的真谛?

有位名人讲得好,‘唯有充满爱情的人,才有权拥有人的称号。’有本书上写道,‘人,这是半似野兽,半似天使。’还有一句话说得更中肯,‘在人的身上,胃部以上才开始是人。人在这里分为肉体和灵魂两部分。’具体的说,那位姓张的占有了于莉,仅占有了她的肉体,而另一部分一灵魂,却是属于我的。姓张的是禽兽,是凡夫俗子。如果对这位道貌岸然的经理谈论什么爱情,谈论什么灵魂,肯定是对牛弹琴。他们有钱有势,他占有的是于莉的肉体,只不过把她当作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已……灵魂呢,我相信,灵魂永远属于我的。”

丁一讲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很镇静,显得很精明,但言谈话语中多多少少蕴含着哀怨与仇恨。他难以理解,女孩子喜欢的是正经里带一点不正经,但这点不正经还不能耽误正经的那种。猜忌是一把剪子,会把我们一点点分开;谅解是一根细针,会把我们一点点缝上。

丁一提及这些,反而引起方杰的疑虑和不安。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于是推心置腹的谈了自己的看法。他很庆幸,没有错过与丁一交流的机会,这本身就是上天给他值得宽慰的赏赐。

“女孩子把童贞和荣誉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无论哪个男子若想占有女孩的童贞,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爱情是鸡蛋,如果不及时孵化,它会变臭的。”

郑妙晨练回来,刚坐下来,见方杰急匆匆地赶过来,老远就给她打招呼:“呦,郑妙,顺便问一句,学校里发运动服,你是喜欢红色的,还是绿色的?”方杰走过来,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但见他倚着门框,站在那里。他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右脚尖点着地,耐心地等待着郑妙的回答。可等了好久,郑妙这才细声细气地说:“方杰,红色代表火热,绿色代表旺盛。火热就是热情,旺盛就会成功。这样看来,我就选择绿色,方能代表我的个性。”在屋子的一角,有个铁炉子。里面的火苗舔着壶底,燃得正旺。松明子的气味很浓,闻起来特别舒服。有小菜下锅的声音,浓郁的油香拂过来,方杰馋得直流口水。半个小时过去了,香喷喷的饭菜摆满了一桌子。方杰尚未吃早饭,饥肠辘辘,五脏神禁不住叫委屈。他既没等郑妙上完菜,也没等郑妙让他几句,于是拿起筷子,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赞美:“哎哟,郑妙,你炒的菜又香又脆。呃,无论谁吃了巧姑娘炒的菜,都是一辈子的福气。选择可爱的,爱你所选择的。这正如选择体育项目一样,爱好才是最好的老师。”

郑妙被烟熏得双目发红,并且不停地试眼泪。于是埋怨道:“嗨,方杰哥,你只知道喝和吃,却不知做饭菜的难处。”方杰无能为力,更是爱莫能助。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适当的话题。但真正能够打动郑妙的,还是在于朴素自然,真情实感和不二地关爱。

“哟,郑妙,懒人有懒福,谁叫我有位好妹妹,对我这么热情,又这么关心?”郑妙转过身来,朝方杰冲过去,只想捶他几下。但迟疑了一下,又停了下来。但见她眨着好奇的眼睛,不会说,反而沦为悬念;不会爱,反而别出心裁。于是埋怨道:“方杰哥,不许你胡言论语。谁是你的妹妹?

嗨,想得挺美。”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瞅着方杰的脸,看他有什么反应。见方杰尴尬地坐在那里,显出很窘迫的样子,说话也有些语塞:“唉,不叫就不叫呗,何必生这么大气?”郑妙苦涩地笑了笑,背上似乎打起了寒颤。她一瞅门外没有过往行人,她那颗颤动的心,不禁又被提起来。郑妙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要跟方杰在一起,就不能控制自己。

最近一段时间,方杰也说不清楚,只要路过郑妙的门口,仿佛鬼使神差似的就往她那里跑。其实方杰来到这里,乱扯一阵子,至于训练的事,却一字不提。起初,郑妙还有戒备,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并不把他这些举动放在心上。而方杰呢,跟郑妙接触多了,胆子便大起来,说话更加放肆。不应该说的,却肆无忌惮地乱说一气。但应该讲的,却缄口不言。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蹙紧眉头,想着心事,这让郑妙哭笑不得。她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却得到急切需要的东西。

郑妙穿了件紧身上衣,却敞着衣襟,里面那两个刚刚绽开的花蕾,比以往更凸出了,看上去更具独特的吸引力。郑妙仿佛觉察到方杰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于是转过身去,慌忙扣上衣扣。或许,那一刻方杰看走了眼,四目相对却忘了时间,一双是郑妙的,而另一双是他的。

“方杰哥,我时常这样称呼你,你不会介意吧!我千里迢迢,辗转于全国各地,最后来到这里,幸好遇到了你。你不仅陪我训练,而且对我关怀备至,体贴人微,使我的速滑成绩提高很快。呃,你可立了大功了!最近,我朦胧地意识到,只要没你的陪练,我就倍觉寂寞、孤独和不安……”郑妙这种推心置腹的谈话,是给方杰的一种温暖和启示。方杰再也耐不住了,于是动了番脑子,拣最重要的,说了几句,从而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小妹妹,你已经看到了,我憎恨人与人之间那种不平等,更憎恨欺辱女性的男人。我对苟安的憎恨和对于莉的呵护,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我也有致命的弱点,就是偏执。譬如说投注体育彩票,就曾引起学校师生的一番争论。不过,争论归争论,自信归自信。谁若是改变我的观点,看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着山风,下起了雪粒子。雪粒子打在窗子上,发出嘛里啪啦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冬季的时候,白天短了许多。六点钟光景,天色便黑下来。郑妙有些疲惫,但有方杰在场,还不好意思上床休息。她懒洋洋地半仰在沙发上,于是引起了话题,从而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郑妙在兜里摸索了一阵子,而后摸出几张体育彩票,很恭敬地递给方杰,仿佛她是体彩小专家,饶有趣味地说了几句:“给你,方杰哥,电脑体育彩票,可是过期的,方杰哥,现在你应该冷静下来,研究一下投注的规律,譬如这个号,3,6,9,12,15,看出来了吗,它的规律是什么?”方杰觉得挺有趣,便拿着体彩端详了一会儿,仿佛显出资格很老似的,于是扯起了话题:“郑妙,在这五组号里,都以3为基数,后面的几位数皆是2和3,3和3,3和4,3和5的积。明白了吗?

哼,你撇什么嘴?

这不是游戏,这是科学,或者叫作巧合,或者叫作……”

郑妙感到一阵惊喜,于是把双手一拍,高声喊道:“噢,原来如此!不说不知道,越说越奇妙,方杰哥,现在你也找组数,是否也有上边的规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诱惑或迷惑,人永远不要和自己已经获得的东西较劲儿。”

墙角里有个铁炉子,炉子里的蓝色火苗舔着壶底,方杰把手伸过去,洁白的墙壁上绘出他的身影。方杰距离炉子很近,还不时地拨弄炉中的炭火,郑妙见了,很关心的说道:“方杰哥,离火苗远一些,不然的话,溅起的火星,会溅眼睛的。去年,我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一个人的经历和见识,决定了你的能力和胆识。”

方杰对这种巧合并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倒是中大奖。想到郑妙对他的热情关怀,精心呵护,但见他的嘴微微翕动着,眼睛亮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郑妙,我一旦中大奖,第一个回报的,就是你。”

郑妙很不自然地耸耸肩,但没说什么。从郑妙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方杰这样不厌其烦的表白,她似乎并不感兴趣。郑妙待要说点什么,但听到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只见来人站在门外,妖里妖气地嚷道:“喂,屋里有人吗?

快开门。嗨,成天关门闭户的,讨厌!方杰,投彩的路上有风险,但路的尽头有收获,只要你努力过,永不放弃,一切的一切,都会拥有。”

于莉尚未进门,就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多,郑妙感到十分意夕卜。她打开虚掩的房门,但有股浓郁的香气扑过来。于莉一步超到门里,娇滴滴地说:“呦,郑妙,屋里有贵客,嗨,我的到来,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和谈话吧!”

郑妙超过去,一把拉住于莉,于是把她摁在沙发上,劈头就埋怨。但郑妙说的,挺刺激:“哎呀,于小姐,有人说你成了夜总会的会员,并且成了那里的红人。哎呀,于莉,恕我直言,大千世界,广阔天地,哪里不任鱼跃,哪里不任鸟飞?

可你,却一头扎在那样的是非之地,是悔,生活的堕落,放荡不羁,是痛、是悲?

昨日的荒废,胸无大志,可惜啊,可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何必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那个穷不扎根、富不长苗的地方。”

于莉瞅了一眼很少插话的方杰,但见他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手指不停地在面前的茶几上画圈圈。过了一会儿,方杰醒悟似的,于是站在郑妙一边,顺口说了几句:“是的,于莉,郑妙说得极是,广阔天地,大千世界,哪里不任你选,哪里不任你挑?

可你,胡同里开车一却走一条道,嗨,你这是有钱偏往贫民窟里钻,自找苦吃!”

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于莉尽管有难言之苦,却一言难尽,阅历浅薄的她,也就听天由命了。但见于莉神经质地站起来,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而后莫名其妙地笑了。方杰的情绪反而紧张起来,于是扭着身子,尽量跟于莉保持一定的距离。于莉渴望进取,但在追求人生的路上,自然荆棘丛生,风雨飘摇,今后说不定她在美好信念支配下的日子,还是快乐充实的。

方杰嗓子里像塞着什么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羞愧地低下头,像欠于莉点什么似的,默默地走到窗子跟前,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郑妙看到方杰伤心的样子,再没说什么,于是走出屋子,忙她的事去了。方杰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对于莉,流逝的往事,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曾经记得,正是深秋时节,在他的家乡,到处却是一派初秋的景色。树木郁郁葱葱,花卉繁多,但尚未凋落。有条小河,河水清澈,流水潺潺,灯光的碎片射着河面,反射的亮光,总给一种飘浮的感觉。他曾经记得,在远处来了一群孩子,他们脱掉鞋袜,然后不是在河里捉鱼,就是捉虾。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皮肤白皙,眼睛像秋水一般转动,她很乖巧,又那么柔情似水,不禁使他慌张起来。不到几天的时间,方杰就跟这位城里的小姑娘拉近了距离。领导告诉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就叫于莉。有一次,方杰把她领到小河边,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来,替她脱下鞋子,于是把脚浸泡在水里。凭借岸边的芦苇,避开大人的目光,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恬美的黄昏。有一年夏天,小河里涨水,于莉被挡在了对岸,她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叫喊方杰。可他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羞答答地背起了于莉,趟着湍急的流水,安全地度过河去。童年的故事已经十几年了,但美好的往事依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方杰斜视着娇美的于莉,但见她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地盯住天棚,似乎陷人那种难以言状的遐想之中。方杰又想起有一次他们在小河上戏闹时,偶尔他的手抓住她身上某个部位,两个人胆怯地偎在一起,溅起的水花洒满全身。他记得,在那个夏天,两人的情感悄然改变了,是欢乐,是紧张,从此以后,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定格在方杰的美好记忆中。

天黑下来,郑妙把淡绿色的窗帘严严地拉合上,小小的屋子里荡着温和的灯光。于莉点上一支烟,递给身边的方杰。方杰说声“谢谢”表示谢绝。外面不远的地方,有缠绵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更增添了他们的离情别绪。方杰凝视着面前这位放荡不羁的于莉,有些事情真让他不可思议。他想告诉于莉,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告诉给丁一;他还对于莉想说,姓张的那个家伙,可是个玩弄女人的老手,十有八九的女孩子被他蹂躏之后便把她们抛弃。也许是郑妙从外边走过来的缘故,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方杰看着于莉恍惚不定的神色,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涌上他的心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从内衣里摸出一千块钱,塞到于莉的手里。人需要梦想和追求,但不能为了一个遥远的梦想,舍弃当下的人格和尊严。

“于莉,这是你上个月送给我的,我没花,仍然精心地保存着,你生活的也不容易,现在物归原主,请你收下。此外,是你教会我隐忍和坚强,让我受用终生,为此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还有我在,亲爱的,你还要怎样的更好的世界?”于莉难过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扭过脸去流泪。而后伤心地说:“方杰,你这样做刺痛了我的心,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理睬你。”

方杰瞅着于莉,眉头紧蹙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后语重心长地说:“于莉,你不要错怪我,我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物归原主。”

方杰颓丧的目光瞅着于莉捉摸不定的表情,但见她脸上泛起戏谑的微笑。

期中考试结束了,各科考试成绩张榜公布,郑妙名列同级队员第一名,方杰名列第二名。丁一见了,于是给方杰开玩笑:“方杰,在考试之前,你莫非跟郑笛商量好了,这么巧合,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在平时,你们几乎天天搅在一起,名次吗,又挨在一块,怪不得钟诗诗见了,气得几乎连饭都不吃。方杰,不要说春天已过,花草凋零,可在池塘中,却有荷花可以採摘。”

丁一话首刚落,方杰猛地跳过去,上去拽住丁一的耳朵,局声嚷道:“丁一,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丁一踮着脚尖,只是嗷了一声,既没有求情,又没有埋怨。他一打方杰的胳膊,便挣脱开了。于是捂住火辣辣的耳朵,咕噜着:“嗨,别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别看我成绩不好,可仍在钟诗诗前面,这是不争的事实。呵,你照我发恶气,顶啥用?

有本事去找钟教练评理。”

方杰拉住丁一,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郑重其事地问道:“丁一,说归说,闹归闹,归根到底,咱是老朋友了。现在,你告诉我,最近几天倒霉的事情全临到我头上,原因到底在哪里?”丁一见他愀然不悦的样子,触动很大,而后劝慰道:“方杰,你考试成绩优异,拿到了奖学金,这是件大喜事,哪来的倒霉事?

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愁眉锁眼的?”方杰深思了会儿,于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唉,丁一,看问题你只看其表,不看其里。我是把快乐和忧愁搅在了一起,可忧愁大于欢喜。”丁一盯住方杰焦虑不安的样子,于是实话实说。

“噢,方杰,我知道了,你是为钟诗诗的成绩担忧。”

方杰沉默了一会,然后把话题岔开:“丁一,我问你,这些教练打分,是凭印象,还是凭真实成绩?”在平时,于莉很少学习,也很少参加冰上训练,却考了个好成绩,这真是怪事。丁一也不是傻子,只要牵涉有关于莉的事情,他就避而不谈了,于是把话题岔开。丁一跟钟诗诗几乎天天训练和生活在一起,他了解钟诗诗的脾气,吃亏就在那张嘴。该说的却缄口不言,不应该说的,却信口开河,毫无节制,为此伤了不少教练的感情。自从考试成绩公布之后,钟诗诗就像一只斗败的鸡,从此离群索居,再也听不到她的欢声笑语。丁一想到这些,于是劝说了方杰几句:“方杰,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一不怨天,二不怨地,全怨钟诗诗不争气。”

丁一以为,只要于莉成绩名列前茅,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和最高的奖赏。他咂了下嘴巴,于是赶忙把话题岔开:“方杰,着急无济于事,接受教训才是最重要的。苟安是个笨蛋,三天两头很少训练,但他在教练面前善于吹吹拍拍,施些小恩小惠。呃,明白了何必还钻牛角尖?

话又说回来,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发现,决定成败胜负的不一定是一个人的技术水平,而是凭借一个人的心机和智慧。”

丁一的谈话,不无道理,世界上的事物没有绝对的。无独有偶吗,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方杰想到这里,也就息事宁人了。

方杰心头像压着块千斤重石,有些问题就是想不通。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为钟诗诗讨个公道。想到这里,他气呼呼地去找钟教练。

钟教练在百忙之中接待了他,当方杰提及钟诗诗考试成绩的时候,却引起钟教练极大的关注。方杰心平气和之后,钟教练给方杰讲了这样一件事:“方杰,有的男孩子很少留心身边的事,不知你看出来没有,钟诗诗无论是学习理论知识或是实地训练,大都是心不在焉。据我了解她的思想很复杂,心里很矛盾,她每天所担心的似乎是怕丢掉什么,她很苦恼,也很沉闷,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的开心和乐观。究竟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有一天,我见她拿着本《新体育》杂志,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封面那位‘跳水王子’一洛加尼斯,简直人了神,我走到她跟前足足站了几分钟,她却半眼也没有理睬我。当我拍了下她的肩头,然后笑嘻嘻地问,‘诗诗,这位跳水王子是哪国人?

他跳台的成绩是多少?

’她却把那本《新体育》杂志贴在胸口上,稍稍缓过神来,显出忘神的样子,于是支吾了几句,我半句也没听清楚。可我知道,第二天就要期中考试了,可她依然留恋这些课业以外的东西,不难断定,她这样对待复习和考试,能取得好成绩那才是怪事哩!”

方杰不服气,仍为钟诗诗争理。他想到考试作弊一事,心里就憋气。于是说道:“呃,钟教练,看本杂志,考试成绩不至于惨到这种程度。

我看啊,有些人在里面做手脚,背后在捣鬼。或者说穿了,有些人考试在作弊。”方杰却没说服钟教练,心里不服气,他俯视着楼下路上的行人,不知又在想什么。

于莉伴着几位男生,一边走,一边大说大笑,显出十分得意的样子。方杰见了,心里很矛盾。女孩子中间又没有钟诗诗,这弓丨起他极大的愤懑和妒忌。他跟钟教练说了声“再见!”,于是匆忙下了教学楼,马上去找钟诗诗。

在体育场的四周,有几棵挺拔的白杨树,树叶虽然落光了,但它那纤细、粗壮的枝条,却倔强地向外伸展着,清晰地展示着它生命的底蕴,像一首简洁、凝重而又古朴的诗。秋风吹拂,有些寒意,方杰抱着双臂,靠在一棵大树上,四处寻找着钟诗诗。但见训练归去的队员们,一对对,一簇簇,一群群地走进培训中心院子里,方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唉,人倒了霉,喝水也塞牙。”

次日,天放晴了,钟诗诗经过方杰的劝说,心情好多了。她和往日一样,又成为一个快活的人,碰到熟人,又现出快活的面孔。去训练馆,她是一路的欢声笑语,方杰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不过她仍是原来的那个脾气,爱唠叨,好怄气,有理没理争三分。有一天,方杰在路上碰见了诗诗,见她走路连蹦带跳的,快活得像只小鹿,方杰心生一计,想考验一下她为什么高兴的原因。方杰守着诗诗,故意沉下脸子,眉头紧锁,长吁短叹的。钟诗诗心有疑虑,便走到方杰面前,上去推搡了他一下,问了几句:“方杰哥,为什么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

是为了我,还是为自己?

为了我,是考试成绩;为了你,又是体育彩票的事。”

方杰本想追问她几句,但她又提及考试成绩一事,心里自然凉了大半截。钟诗诗确实为这次成绩较差垂头丧气,当然她也了解方杰的心情。因为辛辛苦苦学习了半个学期,结果她考了个倒数第一。这样的成绩,怎么向父母交代呢?

方杰的脸色很难看,诗诗见了,于是走过去,拣好听的说了几句:“方杰哥,顺利有顺利的喜悦,失败有失败的教训,坎坷有坎坷的美丽。一个拥有阳光的人,永远不会怕黑,因为承认失败也是一个‘成功’。换句话说,这就叫坏事变成了好事。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希望很大,但无论如何,我是尽了最大努力,虽然输了,但输得真诚。”

方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沉默了会儿,只听长叹一声,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唉,我是吃饱饭撑的,钟诗诗根本没把这样的成绩放在心上,我何必故作多情呢?

唉,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输在奔跑的速度上,而是输在自己的智商上。”

沉默笼罩着方杰和钟诗诗。尽管方杰以最大的耐心,千方百计地安慰着诗诗,而钟诗诗却显出麻木不仁的样子,方杰真是伤透了心。他跟诗诗的谈话不到几分钟,钟诗诗根本没把他的关爱放在心上,这让他难堪极了。方杰总是捉摸不定,钟诗诗的几分得意、几分轻浮的举止,真让他哭笑不得。鱼往深水游,人往高处走,可她,也可能认为知足是一种境界,为此无动于衷,根本不当回事。

刮风了,寒风裹着枯树叶子,满天飞。方杰茫然若失的呆在那里,望着诗诗远去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他觉得眼前好像有面陷阱,随时会让她滑落下去。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诱惑或迷惑,小迷惑改变的是人生的方向,大迷惑改变的是人的本性。

方杰反思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他终于想通了。他深信,并非女孩子的美妙青春可爱,也并非因为女孩子的温柔感人,而是因为他这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最爱的只是自己。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是“第一者”,谁人也休想与他媲美。他想通了,何必对诗诗一时的过错纠缠不清。他常对人说,说话要用脑子,做事要考虑后果,这是为人处事很重要的一点。可他,无情地现实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对钟诗诗不现实的幻想和那层假惺惺的情意。

月亮仿佛害羞似的,撕了块白云,遮住了自己半个脸,四周静悄悄的。树林子笼着淡淡的白雾,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方杰走在林荫小道上,犹如走在云雾里,浑身轻飘飘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颤动。当他眺望夜总会闪烁的灯光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曾学过的一个寓言故事,故事这样讲:知了,流连一席美好的树荫,却忘了自己的性命,全然不知蟑螂正在逼近它;蟑螂,看见知了,一心以树叶为掩护去捉知了,却忘掉了自己的身体,不考虑身后有只异鸟在窥视;同样,异鸟只顾捕捉蟑螂,也忘掉了自己的性命,仍没想到持弓拈弹要射击它的庄周;庄周进了栗林,却犯了禁忌的错误,却忘了看护果木的老人的问责……方杰现在的处境,多多少少与这个寓言故事何其相似。

方杰回到宿舍,拉亮灯,坐在方桌旁边,打开抽屉,拿出钟诗诗昨天给他的一封信。他好奇地掏出信封,拆开,抽出信纸。当他展开信笺带要看信的内容的时候,可一张四寸大的一张照片,却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膝盖上。他慌忙捡起来,但仔细一看,却是钟诗诗的一张近照,脸圆圆的,却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眼睛很大又很美,仿佛会说话似的。她那身杏黄色的连衣裙,嗨,方杰想起来了,还是三年前省运动会上得奖之后给她买的,很时髦,很得体。当方杰翻到相片的背面,有一句话让他又惊又喜。这句话是用圆珠笔写的,写的是:给你一个吻,送你一个梦。下边签名是:钟诗诗。却没有写时间。方杰看到这里,既惊喜,又恐慌。他异想天开地大胆猜想,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妹妹,是否爱上了他这位乏味的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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