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瑜的身份只能算是随行御医,那天白禹清和太宗对话的风采她也没有亲眼看见。不过他三日之内找到凶手的承诺不过半个时辰,便人尽皆知。
只是,白禹清这三天不是在营中四处游走,就是和不同人聊完全不搭边的话题,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查案的样子。
“连瑜,你猜猜白禹清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凶手。”康王吃着刚送来的糕点翻看着新搜集的书,享受着神医的推拿,好不自在。
“他既然说能找到,那就能找到呗。”连瑜咬着每一个字,恶狠狠的说。手还偷偷的加重了力道,康王嫌弃地哼哼两声。
自从康王受伤,太宗就一直担心他的伤势,让连瑜以治愈康王为重。现在连瑜就成了他的贴身丫鬟似的,整日里伺候他,还要被他嫌弃。晚上和景垣连珏学骑马,又要被他们嫌弃。搞得连瑜现在整天跟个怨妇一样的。
“既然王爷身体差不多快好了,怎么不去找安王解解闷,原来你不总是跑到安王府去吗?”连瑜郁闷的说道。
康王又翻开一页,津津有味地看着。“景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了他也不见得会和我说几句话,我倒不如待在自己这里,好好养伤。”
连瑜冲康王的后背做了个鬼脸。谁不知道康王到安王府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只是那个天仙似的人儿,李长乐。
“三日之期快到了,你若是好奇,我带你去看看如何?”康王不知怎么,突然开口道。
连瑜的眼睛亮了亮,捏的也特别温柔,谄笑道:“如果王爷愿意带我去,我当然乐意。”
营帐里,霍晞看着已经准备面见太宗的白禹清,笑着拍拍他的肩,用了十分的力道。白禹清本来就体弱,每次霍晞这么一拍,脸色总是青了些。
霍晞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道:“你可要让我们看场好戏啊。”
“这是自然的。”白禹清向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的避开霍晞的手和夷枫那刺人的视线。
重新聚集到大帐中,这次很少露面的安王也出现了。不过对连瑜来说就不那么幸运了。
康王和安王的坐席刚好相对。连瑜作为康王的侍女,站在康王身后。对面的景垣冷眼看着她,她不由得往后挪了两步。毕竟她也算是半个安王府的人,总有种莫名的心虚。
康王注意到安王的视线,却火上浇油地冲他笑了笑。景垣沉着脸色,瞟了连瑜一眼,不再理她。
连瑜欲哭无泪。
不多时,白禹清大步走了进来,站在所有的视线中心,依旧是长身玉立,没有半分拘谨。
“三日之期到了,你可查出了凶手是谁?”太宗温声问道。
白禹清朗声回道:“只要陛下唤来掌管马厩的三名厩长,便可知晓。”
“哦?”太宗眯起了眼,带着几分好奇,向侍卫们授意,传唤厩长。“这陆参军中毒,与厩长有何关联?”
白禹清静默不语。直到三名厩长站在帐中,他才解释道:“在营帐里所有的毒药都是明令禁止的,而陆参军所中的毒是一种名叫狼蒿的毒草。”
“狼蒿与牧草别无二致,只是折断时断茎里会流出剧毒的白液。这种草主要分布在苍山以及岷山附近,曾经有牧民将狼蒿混入牧草中,结果几十匹马全部被毒死。所以军营里的厩长都会十分小心,以免饲料里掺杂了狼蒿。”
八皇子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那陆参军怎么会中了狼蒿的毒?”
“确实,在军营的马厩里出现狼蒿实在是不可能。”白禹清看着八皇子摇摇头,眼睛却越来越亮。清朗的声音在安静的大营里格外突出。“除非,是有人故意带进来的。”
“之前我打听过,马厩里死了两匹马。原来在一般的军旅中也并不奇怪,只是我找到被扔在野外的马尸,经过验证,也是中了狼蒿之毒死的。”
“是谁敢如此大胆?!”太子拍桌而起,大怒。
白禹清继续说道:“狼蒿是剧毒。而接触过剧毒的人的皮肤会相应的变黑。只要看看这些厩长谁的手有变黑,便可缉拿真凶。”
说罢,他向皇帝弯身行了一礼。太宗沉着脸色,直接命侍卫抓住三个厩长的手。站在中间的厩长手指指尖有明显的发黑。
“是你?”太宗瞪大了眼,指着那厩长,厉声喝道,“是谁给你的狗胆?!”
那厩长扑地跪在地上,却没有喊冤,只是不停的叩头,额头上很快就流出了血。他抬起头大呼道:“求皇上给奴才一个公道啊!”
“你杀人犯法,还有什么公道?!”皇帝大怒。龙严天威,从来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烦请皇上听他一言。”白禹清重新出列,恭声请求道。
太宗依旧沉着脸色,只是碍着白启的面子,只能应了。
那厩长感激涕零,这才将事实一一道来。
原来这厩长叫陈平,是京城人士,原来在皇宫里也谋得了一官半职。当时陆参军是他的顶头上司,背地里做了不少事,他也替陆参军处理过一些小事。
陆参军欺男霸女,只是因为上头有人照应,所以都被压了下来。谁知,这陆仲虎看上了陈平的妹妹陈娇,陈娇宁死不从,却真的被陆仲虎给折磨而死。陈平一时气愤,向七皇子陈情,可还没进七皇子的府门,就被陆仲虎逮住了。之后,陆仲虎以疏忽值守的罪名把陈平贬到了苍山。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直到皇帝秋猎,陆参军一路护送,陈平才又见到了他。时隔两年,陆仲虎看到他冷嘲热讽,还谈及陈娇死时的模样。陈平怒火又起,只是也只能憋在心底。
谁也没料到,陆仲虎因为涉及刺客一案,被收押。陈平以为是天助,就在狼蒿混在牧草里偷偷带进了军营,然后趁人不注意将陆仲虎毒死……而剩下的毒药,就都在那两匹死马的胃里。
八皇子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等的龌龊事,一听到,剑锋似的眉毛向上一挑,愤愤不平地骂道:“这陆仲虎好大的胆子,在天子脚下也敢做这种草菅人命的勾当!”
太宗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若是真有这等事,想必京城里的百姓早就是怨声载道了。”康王幽幽叹息一声。在太宗的耳里却格外清晰刺耳了。
太宗一掌拍在方案上,案上的茶杯一震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半,只是谁也没有注意这等小事。“太子,回京之后你领刑部彻查此事。如若属实,定不轻饶!”
太宗又睨了一眼地上已经掩面痛哭的陈平,道:“你虽是有冤情,但杀害朝廷命官罪不容诛,回京之后交由刑部处置。”
“谢主隆恩!”陈平拜倒,又叩了三个响头。便被侍卫拖了下去。
太宗靠在龙椅上,眸底一片昏暗。“如此,这件事就算了了。明日启程回京。”
……
苍山之下,碧湖之畔。白禹清牵着一匹黑马,与红衣女子四目相对。
青蓝色的湖泊细细长长,就像女子腰间系着的绸带。水波鳞鳞的湖面在洒落的阳光之下,如同铺着发光的鱼鳞,晶晶亮亮。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霍晞问。
难得夷枫没在这里盯着他,可是离别的滋味依旧不好受。白禹清温言道:“我这次来苍山找你,本就是想和你道别。查案这事也不过是顺便罢了。”
霍晞低下头。这次白禹清找出真凶,太宗有意让他入朝,只是他还是拒绝了。
“我离开西南已经三年,临走时父亲交代过不许插手朝堂之事。现在战乱已平,我也该回去了。”白禹清除了温和的笑容,没有在表现出更多的表情。
“如果你想离开,便离开吧。”霍晞垂首,轻声道,“朝堂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要卷进去就好。”
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吗……白禹清的笑容渐渐凝固。“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很快吧……其实我也不知道。”霍晞歪着头,笑了笑。
当初就是因为她的笑容,即使是在荒凉的戈壁,在残酷的战场,都会像花儿一样绽放,所以他才会被吸引。只是,这次,她笑得着实难看。
“等我离开了朝堂,我回去找你。只是你可不要又让我在庐外等上三天三夜啊。”霍晞大力地拍着白禹清的肩膀。白禹清淡淡一笑,“那我备上好酒,等你。”
白禹清翻身上了马,霍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草原的边际线里。
有时候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三年前,他让她在庐外等了三天三夜,现在,他等了三年也没能等到她……
白禹清骑着马,走了十几里的路。看了一路的草原山林,看着太阳逐渐西斜,一切都是祥和平静,没有半分的波澜。直到,路的那头出现一个身影。
刺客一案水落石出后,霍晞问过他,这件事虽然错综但不复杂,以他的头脑怎么会用了三天之久。
“有时候简单的事背后有比想象更复杂的关系。”他如是回答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但是我不能查下去。”
父亲说过,不许他插手朝堂之事。只是,从三年前他违抗父命离开西南起,他就已经被卷入了朝堂的漩涡,挣脱不得。
白禹清下马,向等候他已久的来人躬身行了一礼。
如果注定躲不过,那倒不如自己选择一条路抢占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