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在看什么?”粉雕玉琢似的男孩屁颠屁颠地跟在女孩身后,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刚脱牙的小黑洞。
女孩两只小手放在身后,贼兮兮地笑着。“给你看看行,你可不能告诉爹爹!”
还没等男孩点头,女孩就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东西展示了出来。“你看有趣吧!”
男孩看着眼前的蝎子,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上。女孩一边手指捏着蝎子的毒刺,一边皱着眉头,蹲下身子看着男孩惨白的一张小脸,道:“你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啊?真没用。”
男孩努力不哭出声来,泪水还是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连瑜睁开睡眼,手臂覆在脸上阻挡刺目的光线。自从到京城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而且梦到的还是以前的事。
起身洗漱之后,挽挽便端着早点来了。连瑜在王府一向起的晚,挽挽也早就习惯了她的作息,每次都时候正好。
“今天李大人……”挽挽边说边转过身,看到连瑜的脸先是一怔,随后便捧腹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连瑜…你、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连瑜满腹疑虑地走到铜镜前,就看到铜镜里花花绿绿的一张脸……
“千慕,这样子不好吧。”方山停下步子,苦着一张脸看着前头脚步轻快的小小少年。“姐姐说过在王府不让我们恶作剧的。”
千慕别过头,满不在乎地道:“姐姐才不会真的生我们的气呢。而且上次那个女人把梓吟迷晕的事,我们还没有算账的。这还轻饶了她呢!”
“玛瑙说有人过来了。”叫梓吟的小女孩指着树枝上跳着的乌鸦,着急的说。
“那快躲起来!”千慕急忙道。
三人捂住了口鼻躲在灌木丛后,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身后却不知不觉的多了个身影……
“你还要看多久?”一向寡言的安王开口道。大早上就被一个孩子一直盯着,即使是他,也是在忍不住了。
言豫却不理他,径顾看自己的,还自言自语地念道:“寒蝉之毒,没想到还真的有,还一直以为是传闻。”
景垣本就没什么耐心,阴沉地叫道:“你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
而连珏提着三个小鬼,刚进到竹屋,就看到这一幕。没有什么表情的小鬼,和面露怒色的主子,两个人似乎有点相像呢。
“主子,怎么了吗?”
“你们几个小混蛋!”
只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喊声,连瑜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脸上还有些没有擦去的痕迹,看起来像个小丑。她蹲下身子,盯着连珏手里拎着的小鬼,指着自己的脸沉声问道:“我的脸是谁画的?”
千慕撇撇嘴,冲着言豫喊道:“你不是说那颜料去不掉吗?”
言豫站起身,走到连瑜身前,抬头盯着她的脸,点点头道:“看来,还要再加一点东西效果才能达到。”
连瑜只觉得头上青筋跳了跳,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你们信不信我告诉你们的长乐姐姐呢!”
“反正姐姐现在也不管我们了……”千慕把头撇向一边,涩涩地道。
原来是李长乐之前又带了个孩子回去。只是这孩子不会言语,又患有癫痫。一发起病来总是不停,李长乐和端木把重心都放在他身上,便把他们几个送到安王府代为照顾。
只是看来安王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些孩子,直接让管事把他们带到别院里照料。好不容易脱身,连瑜急忙出府。只可怜挽挽被她留在别院陪着那群停不住的小鬼。
出了府,连瑜让管家派了一辆马车,径直去了城内的神农堂。一路上,依旧艰辛……
“连姑娘,您要的药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正派人把药材送到府上。”神农堂的掌柜恭敬地说道。
连瑜点点头。“那就辛苦王掌柜了。”
神农堂和南宫药房是京城最大的两家药材店,一家在朱雀街头一家在朱雀街尾。南宫药房是南宫家开办的,而神农堂则是发自江湖。除了竞争皇商一事,两家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王府里设了专门的药房,但是连瑜向来习惯自己挑选,所以时常到神农堂和南宫药房采办。
“对了,我还有一样药材,不知道王掌柜有没有。”连瑜从袖中露出木牌一角。王掌柜立刻会意,将她引到内厅。
进了内厅,王掌柜将门关好,门外也有人看守。连瑜负手沉声问道:“你有没有找到血玉的下落?”
“回谷主的话,暂时还没有。”王掌柜谦卑地躬下腰。“您让我们监视霍府,只是霍少将军近来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乘坐马车,很难辨认。”
“这样也就算了。”连瑜垂眸。“这件事我去办好了。”
“不过药方上的其他几味药可都找齐了?”
“并蒂雪莲已经和夏商谈妥了,千年石灵芝也已经寻到,其他的几味药材也都从神医谷取来。都已经在路上了。”王掌柜依旧低首。
连瑜像是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扶起王掌柜,道:“神农堂的事一直辛苦王掌柜了,今后还望王掌柜继续费心了。”
王掌柜年近六十,负责京城的神农堂已经三十多年,对人对事也是再明了不过了。他和蔼地笑道:“这不过是老奴的本分,谷主的这番谢辞老奴心领了。”
连瑜闻言并不多语,只是保持着笑容。
神农堂是她师傅陌桑所创建,分部遍布各地,除了搜集药材,也有搜集情报这一能力。自从陌桑云游,他便把神农堂的信物神农令交给了连瑜。
神农堂可以说是连瑜手中隐藏的一张牌。所以她才会轻易答应和李长乐合作,为了把这张牌藏到最后。
……
李长乐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他咬着苍白的嘴唇,痛苦的闷哼着像是做了噩梦。她抓紧了慕白的手,慕白才露出些平静的神态。
“慕白已经睡下了,你也去休息吧。”李长乐疲惫地笑了笑,没想到发了病的孩子也能那么折腾。“再过几天就把千慕他们几个接回来吧,不然他们肯定会闹起来的,景垣估计也该生气了。”
端木没有离开,而是抓住李长乐的一只手。李长乐痛哼一声。端木立刻松了力道,但还是抓着。“被咬伤的地方要处理。”
“你注意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长乐试图把手收回来。
端木直接把她拉到药箱旁,捋起她的衣袖。之前慕白发病,李长乐怕他咬伤自己的舌头,便让他咬住她的手……端木看着渗血的伤口,皱了皱眉头。
看着认真上药的端木,李长乐浅浅一笑,珍珠一般的眸子像是蒙着一层柔和的光雾。“感觉现在一直都是你照顾我了,明明原来是我说要照顾你的。”
“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到现在。”端木淡淡的说道,语气却比平时更加冷淡。
她对所有人都一样,说了照顾便会照顾。无论是方山他们,还是慕白,抑或者是他,都没有分别。
李长乐全以为他是在生气,也就不再多想。
从神农堂回来,连瑜从朱雀街旁的玄武道走,顺便买了些元宝冥纸。在玄武道上,有一座荒废的府邸。
府前的两尊石狮一尊只剩下了基座,石狮的身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用处,另一尊虽然还留着,却也已经破败不堪。基层黑乎乎的老泥上也铺着青苔。
府门洞开着,里面传来似有似无的阴冷风息。门上的牌匾缺了一块,只有一个府字和残缺不全的齐字。
当初,这里是齐大将军的府邸。齐将军求贤若渴,府上也是门庭若市。只是八年后的今天,就是行人也会走在路上,也会刻意离远几步。
朝廷,当真是可笑啊……连瑜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住在附近的老妇人出门,正好看见站在齐府门前的连瑜,打招呼道:“连神医,你又来祭拜齐家吗?”
“是啊,阿婆。”连瑜笑着回应道,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到京城不久就听说了齐府的事,所以有时间总会买些元宝冥纸来祭拜。住在附近的人也就认识了她,更何况她现在也算是京城里的红人了。
而阿婆曾经是齐府的仆妇,所以每月都会到齐府里去祭拜。连瑜也是因此才认识的阿婆。“对了,阿婆。你前阵子说腰疼,现在好些了吗?”
阿婆基本上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而连瑜时常来看望她又照顾她,她对连瑜也是十分喜欢。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簇成了一朵花。“用了你送的膏药,现在我好多了,睡觉都睡得好了。”
“那连瑜就放心了。只是阿婆你身体不好,还是多待在家里休息。”连瑜知道阿婆耳朵不灵,特地放大了声音。
“我也知道我这老婆子的身体越来越不中用了……”阿婆虽然还是笑着,眼中却含着浑浊的泪。她看着齐府,缓缓道:“现在我也没有力气再打理齐府了。好不容易清理了一块,杂草又长了出来。我只能看着府院越来越荒废……将军、夫人、少爷,他们要是在天有灵,恐怕是难以瞑目了……”
浑浊的泪水从阿婆灰白的眼里流了出来,顺着皱纹一路流下,滴在了齐府前的土地上,在曾经被鲜血漫过的石砖上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