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香山留了三天，太子等人便启程回京。康王因为身子不便，所以启程的时间比他们还要晚几天。

静王妃听说之前连瑜来香山晕车晕的厉害，特意为她另外备了一辆马车，还准备了香山上特有的可以治疗头晕的草药。

回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连瑜很快又回到了京城。回王府的时候，挽挽还有其他家仆们都在门口候着。连瑜刚下马车，一个猛虎扑食式就朝挽挽扑了上去。

“连瑜，你又胖了。”挽挽幽幽地说了句。

“哪有？我可是天天想着你做的点心呢！”连瑜嗔怪一声，便伸手去挠挽挽的痒痒肉。挽挽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连瑜也不肯撒手。直到景垣走了过来，冷冷地一瞥眼，连瑜才老实下来。

回到房间，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和原来一样，挽挽每天都有打扫所以没有落灰。离开也只有半个月，连瑜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许朗刺杀时在她手上留下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还有一道浅白色的伤疤。

回到了王府，连瑜又过起了米虫一样的日子。除了每天时不时碰到两个陷阱，比如香囊里加了臭草，床板被据断，还是很平静的。这些陷阱基本上都分布在连瑜的房间或者附近，听挽挽说，因为李长乐也去了香山，所以那群小鬼在府里住了几天……

鉴于前几天的经历，连瑜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和挽挽进行全方位的陷阱排查，才终于过上真正的安生日子。

不多久，就听说望月山庄的大少爷因为刺杀王爷被流放到西北。还听说，望月山庄的大小姐因为这件事终日以泪洗面，跟个病秧子似的。更有人说，她是因为七皇子私下和她退了婚事而心中伤痛。许宣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动作。

只是，关于皇长孙中毒这件事却像是石沉大海，进京之后就没了半点消息。怕是因为没了证据，无从查起。太宗忽然重赏仍在香山静养的静王，也就是最好的证据。

至于生意那边，花见深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瑜先在他那拿了些小面额的银票在身上，方便打点。

不久，神农堂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北羌使臣再过两个月就到京城来，现在已经在岷山等待过关，而其中一人身上会佩戴着极其珍贵的血玉。

“连神医，看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吕册像往常一样送连瑜出宫。只是连瑜看起来精神不比来的时候，便问了句。“难道是皇上……”

“不是，皇上身体没有什么问题。”连瑜摇摇头。

吕册是个直肠子，连瑜这一说又不说原因，反而更让他难受。“那你怎么这副模样，难不成说了什么错话得罪了皇上？”

“我机灵着呢！”连瑜白了吕册一眼。

墨麒在香山受了连珏和许朗决斗的刺激，回京之后就缠着吕册要当徒弟，只是吕册不知道怎么又相中了连瑜，但连瑜不肯。不多久，连瑜不愿意收吕册这个倒贴的师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吕册为人豪迈，不拘小节。被拒之后还是锲而不舍，所以皇宫里看到他和连瑜两人，像这样子的聊天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皇上现在年纪大了，身体衰弱也是正常的。我每次替他诊断，也不大多是身体衰弱所引起的症状，开的也是些保养的补药，”连瑜悠悠地说着。

“原来是这事啊。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吕册笑着松口气，“我还以为你是在想安宁郡主的事呢。毕竟你们关系不错嘛。”

“安宁郡主？”连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吗？安宁郡主上书请求回清河郡，皇上没有准。虽然没有直接说，不过看皇上的口风，他似乎是想替安宁郡主在京城把婚事办了。”吕册看着连瑜的脸色微变，急忙补充道，“不过皇上到现在也没有明旨，想来也不会是短期内的事了。”

清河郡原本因为水患多发，在州县中不算富庶。但是祁渠建造，南商十三行成立，清河郡的经济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看来太宗也是心疼这块肥肉了。

吕册忽然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低声问道:“我看你四处打点，应该用了不少银子。如果不够，我先给你一些。”

“二叔！”连瑜不禁失笑。“放心，银子我有。如果真不够了，我也可以把那些赏赐想办法变卖了。你的俸禄就先替我存起来吧。”

“好嘞。”吕册哈哈地笑着，粗硬的胡茬儿也一动一动的。

当年连家庄的二少爷混迹江湖，因为不希望自己是因为家族的关系而被称为侠客，所以改名换姓。后来与少年太宗相识，步入朝堂。谁知几年后，连家满门覆灭……

吕册，原名连千戟，是连家庄多年前离开的二少爷，连瑜的二叔，连家除连瑜之外唯一的幸存者。

到了紫薇门，吕册几乎是习惯性的止步，手放在刀柄上，看着高高的城楼，像是叹息地说道。“紫薇门到了。”

“连瑜谢吕将军相送。”连瑜拱手作礼，抬头又微微一笑。

……又过了两天，京城里突然传开了一件江湖上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一个青衣剑客公开挑战望月山庄庄主崔世安，崔世安败。

而当夜，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春秋堂突然进攻望月山庄，望月山庄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崔世安也在这一次的“战争”中身受重伤，现在一直闭门也不知道确切的情况。

“许宣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京城了。”齐欢拿着信纸，冲李长乐笑道。

“望月山庄虽然是苟延残喘，但毕竟还保留了一部分的实力，能够聚集起来也不失为一大助力。”李长乐提笔，一路畅快。“崔世安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公布，望月山庄里应该有许宣的内应。现在许朗被流放，显然无法回来争夺继承了。”

所以在关键时刻，许宣没有出手帮许朗来挽救望月山庄的形象，而是快马加鞭赶回渝州。对于他而言，望月山庄终究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齐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把身子探到桌子上。“长乐姐，你在写什么？”

“后天要呈给太宗的奏章。”李长乐浅笑道。

翰林院院士张祥感于江湖变化，写了一篇《江湖论》上呈太宗。太宗甚慰，把张祥提拔为中书舍人，之后就江湖之事在朝堂上询问诸位大臣的想法，多是旁敲侧击。

李长乐呈《江湖革论》，其中详述了历代江湖与朝堂的利益关系，也提出了数十条关于整顿江湖的建议，太宗大喜。后，谏议大夫引用前代安王平番典故，推荐现任安王为代表改变当前江湖与朝堂的关系……

十月，葡萄藤上的叶子都已经枯萎，打着旋儿坠在地上。从藤下走过，脚下就会传来枯叶咔擦咔擦的声音。

十一月，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雪积了足足三尺，连瑜每日在府里看着家仆们把雪扫成一堆，然后和挽挽还有其他几个丫鬟一起堆雪人。

连瑜坐在烟雨亭里，看着上下一白的未名湖。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就像白色的大道，让人忍不住去走两步。只是连瑜不会游泳，也不敢去试，只能这样子看着。

茫茫的白色里，一个黑点逐渐清晰。那是人影，许宣的身影。

“擅闯王府禁地，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连瑜直直的看着许宣的双眼，“不知道阁下是哪位？”

“我是许宣。”许宣沉着脸色，目光晦暗不明。“你又是谁？连瑜，还是连璧？”

“我……”连瑜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只是刚要笑出来，许朗的剑便冲她刺了过来。她急忙闪身，倒在冰面上，幸好只是脚崴了。

“连璧，不要以为没有人认出你。”许宣走到烟雨亭前，拔出钉在木板上的长剑，然后看向倒在地上的连瑜，出乎的平静。

“望月山庄的新庄主难道只会无稽之谈，欺负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吗？”连瑜一边怒声说，一边稳住身子，以防身下的冰层破裂。

“弱女子？若是你这般赶尽杀绝也能称作弱女子，那世上就真的没有什么正邪之分了。”许宣肃声道，眉眼间杀气乍现。“莫不是你以为我查不出来，几年前几乎在江湖上绝迹的春秋堂是因为神农堂暗中相助，才会逐渐恢复实力？”

“神农堂和神医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要说幕后主使，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替连家报仇吗？！”

“……”指甲在冰面上画出几道细痕，连瑜抬起脸，看着许宣，笑道，“没想到新庄主原来是这么多话的一个人啊，跟老庄主真像啊。”

许宣不明意味地皱了皱眉。

连瑜明亮着双眸，笑道:“可是你说的这些，连瑜当真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听说新庄主和老庄主一向不和，同嫡兄嫡妹关系也只有一般。现在突然找连瑜，替他们寻求所谓的真相。难道不奇怪吗？”

连瑜说得极缓，每个字都讲的明明白白。只是，许宣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可笑”的意味。他恨崔世安，恨望月山庄。他想毁了这一切，但是不能是由他人毁掉。

许宣的表情像是突然消失了，他像木偶一样高高举起手中的剑，朝连瑜、砍了下去。

连瑜不躲不闪，笑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刃。用唇语说道:“你的性子，终究只能强撑一时。”

冰湖上绽放起巨大的水花，一个冰窟窿赫然出现在冰面上。连瑜已经不见踪影，水里翻滚着气泡，一丝丝地染红。

许宣站在冰窟窿旁，静静的看着。连瑜没有浮上来，但是剑砍下去那一瞬间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而正当他疑虑之时，一个黑影闪电般的闯入他的视野！

许朗急忙用剑格挡，堪堪挡下一刀……

那一年，还是很小的时候，连家还没有被屠，所有的人都还活着。

“你是谁啊？”连璧看着比她大了几岁的男孩儿。因为男孩儿是她最喜欢的崔伯父带来的，所以连璧很乐意和他说话。只是他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闷的。

男孩儿蹲在池子旁边，盯着水里的小虫，沉声道:“我是许宣。”

“你姓许，那你是崔伯父老婆的儿子咯？”连璧一直不喜欢许氏，所以总是叫她“崔伯父老婆”。

“不是。”许宣只说了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那你是谁啊？”连璧歪着脑袋，追问着。

许宣阴沉着眼神，愤恨地盯着连瑜，怒吼道:“我是许宣！”说罢，手猛的一推。

扑通的一声，连璧掉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