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的秦玦脸红彤彤的,又或者是因为有些过于旺盛的火光,表情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变得柔和起来。苏北辰有些不相信她这么一口就醉了,又是醉的那样快,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叫了她一声。
“嗯?”秦玦抬了抬眼皮,顺着他的手往上瞧,瞧见了他的脸,突然“啪”地打在苏北辰手背上,“阿素,别吵。”
完了,真醉了,人都认不出来了。苏北辰抬头想看看天,只能看见一小块火光映照的洞顶。“秦玦,”他叹了口气,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喝醉了。”
秦玦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别说出去,不然就要抄门规了。”
“没有人会知道的。”苏北辰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怎么一口就醉了?”
“又不是大师姐,千杯不倒。再说了,她又不是没有醉过,每次喝醉被掌门发现就是抄门规。”秦玦闭着眼摇了摇头,“那一丈远的门规大师姐抄一抄就够了,我不想抄······阿素我有点儿冷,你披风借我穿穿。”
苏北辰解下披风给她披上,看着秦玦裹着披风坐在那里打着瞌睡左摇右晃的样子,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如此接近过。
从前她是东吴的将军,他是沉雪的公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彼此相识之前就已经是对立的了,无法更改,甚至无从选择,苏北辰几乎是第一次因为命运儿感到无力。但是现在,一直坚持着仙门弟子应有风范的秦玦就坐在自己身边打着瞌睡,抱怨门规又臭又长,就像是寻常学堂里夫子的小徒儿一般。
就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苏北辰甚至想,如果秦玦遇到的不是上官白,而是自己,那自己一定会对她好很多很多,因为秦玦理应得到那份好。可惜没有如果,秦玦情根深种的对象是上官白,就算是上官白对她再漠不关心,她照样能为上官白赴汤蹈火。而自己,别说儿女情长了,恐怕是有一天,和她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苏北辰看着身边已经阖上眼的秦玦,凑过去,慢慢地,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我有多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西月烈和苏彦凯跟随着大部队回到营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半了,苏彦凯让人将他今日猎到的兔子烤了,正想去找秦玦,却被赶来的校卫告知公子的秦护卫午后骑马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什么?”苏彦凯被吓了一跳,“表兄又不怎么会骑马,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骑马出去?怎么不叫人跟着?!出了事情你们负责吗?”
那校卫委屈,解释道:“不是还有秦护卫跟着,我们就没叫人跟上去。”
“什么叫做有秦护卫跟着?怎么就不用叫人跟上去了?他们一个不会骑马一个又是女人,你们是猪吗?!”苏彦凯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跳脚,手指差点没戳到那校卫的鼻子上去。
好在西月烈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叫来几个校卫交代要守住消息之后亲自带着人进了林子。
秦玦醒来的时候天大亮,她靠在石壁上,身上裹着苏北辰的披风,边上熄灭了的火堆还留着些温度。她扯下披风折好,拿起剑向洞外走去。苏北辰正站在洞口负手远望,见她拿着披风向自己递过来,笑着接过:“醒了?”又揶揄道:“你的酒量还真是浅,以后可别喝酒了。”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猜想他一定是一夜未睡,只是那声抱歉还没有说出口,便听有人大喊一声“找到了”,之后便是马蹄阵阵,西月烈及苏彦凯带着人马赶到了。
“表兄,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有秦姑娘跟着,不然可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苏彦凯一下马就朝苏北辰扑了过去,拉住他前后左右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受什么伤,这才放开他,松了一口气,“你长点儿心吧,以后可别乱跑了。”苏北辰自知理亏,不语。
西月烈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居然看见苏北辰被苏彦凯教训了。
由于苏北辰和秦玦意外的走失,使得几个人对于接下来诸如赛马之类的统统没了兴致,干脆在营帐里窝了半天,等着拔营回京。
“对了,七夕节那日我听说一事。”下棋的时候苏彦凯捏着棋子儿突然说道,“凌云观主在中元节进京,你们知道吗?”
苏北辰和西月烈一个看书一个喝茶,摆明了不想搭理他,秦玦却应了一声。
苏彦凯本以为他们都是不知道的,此时见秦玦知道,有些吃惊:“你知道?!你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玦点点头,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是我师姐。”
中元节当天上午,秦玦正要出宫,在东宫正门口遇上了结伴回来的苏北辰和西月烈。
“秦姑娘要去藏书阁吗?”随侍的紫烟问道。
“不,我出宫。”秦玦答道。
西月烈猜想到她可能是要去见她的师姐,那位凌云观主,就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苏北辰,后者立刻会意,从袖袋中摸出一块腰牌递过去。
“若是不嫌弃,也请观主出席午后的比武吧。持这块腰牌,可出入无阻。”
秦玦没推辞,接过道了声谢就走了。
四人在外围猎的这两日,“凌云观主中元节入京”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当然,秦挽月和简思在中间也使了些小手段。
柳书承自打上次招惹秦挽月不成之后,在家消停了好一段日子,这回听到凌云观主入京的消息,又得知这位观主是难得的美人儿,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中元节这天一早便派了人去城门口盯着。不多时,消息便传了回来,说是凌云观主进了添香院。
柳书承心想那妮子许是发现了自己派去跟踪她的人,故而进了添香院想要混淆视听。又问长相,答曰因戴着斗笠,不知。是以他便带着一众家仆出了府朝着添香院去了。
添香院相较于红袖楼,艺妓要多些,是以白天也挺热闹,但是像这样柳书承这般午时未到就上门来的客人可就不多了。
他甫一进门,添香院的鸨母就迎了上来,笑道:“哎呦,这不是柳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进来坐呀,我叫几个姑娘来陪你!”
柳书承打发了家仆去找人,自己则想去易安姑娘那里坐一坐,便问那鸨母易安姑娘起了没。鸨母面露难色,身边一个妓子嘴快道:“老早就起了,现在正在自己屋子里头见客呢!我可从没见过姐姐这般精心准备过。”
“什么客要在房里见?!我从未见过什么人能踏进她房内一步的!”柳书承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这易安姑娘怕是在同哪个人私会,当下就往楼上走去。
他得不到的,没玩过的女人,别人就别想碰一下!
鸨母上去拦住他:“柳公子,不可啊!易安她真的只是见个朋友而已啊!”
“滚开!”柳书承一把推开她,一甩衣摆快步往楼上走去。
柳书承气势汹汹地冲上楼的时候,墨飞云正坐在易安对面剥松子,易安为她沏好茶水,端到她面前。
“我家那两个小的,还需要姑娘多照顾。”墨飞云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端起茶杯。
“观主言重了。”易安抬眼望向她,只见她正垂眸喝茶,热气氤氲间,瞧不清神情,易安却本能地觉得,此人,绝非她所能看透之辈。
想起了什么,易安轻声道:“前几日,秦三小姐和简姑娘又去红袖楼见了红琅。”
“红琅是谁的人,你我都清楚,她同挽月之间的来往,你要盯得紧一点。”墨飞云放下茶杯,抿了抿嘴,“至于简思,你不用管。”
易安点点头,微笑道:“想来公子白的家底,都已经被观主给摸透了。”
墨飞云面上不动声色,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若可以,我真想将他关进九夷的地牢,致死方休。”
空气一时间静默起来,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只有一边的香炉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听得外头有人敲了敲窗户,易安回过神来,看向墨飞云,见她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去开了窗户。
秦玦从窗外跳了进来。
墨飞云看着自己这个师妹,笑的一脸欣慰:“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你终于学会翻窗爬墙了!”
“门口人太多,不好进。”秦玦拍了拍衣袍,道,“大师姐,你被盯上了。”
墨飞云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与我一同进宫,下午的比试你就能去看。”秦玦冲着一旁的易安颔首算是礼节,尔后就站在窗前开门见山道。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她摆摆手。
秦玦听了,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墨飞云忙伸手喊住她,“你干嘛?你干嘛!”
“你说不去!”秦玦转过身看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我要早些回去。”
墨飞云扶额:“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要是不去我来干嘛?我去的!你给我过来坐下!”
秦玦这才过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