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别喝了。”
钟如风双眼迷离丝毫不理会旁人的劝阻，只顾仰着头，手中一壶烧酒向喉中猛灌。
“钟如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一桌的酒壶应声而碎，酒沿着桌子向下淌，小瀑布一般跌下地，酒香烈而烧。
“你吼什么！”钟如风丝毫不客气的把手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老子现在不痛快，别来惹老子！”
李炎心中大怒一脚把钟如风从桌边踹到地上，大喝道“老子是你叫的吗！枉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像不像个男人！”
钟如风惊愕的瘫坐在一地成河的酒中，猛然间放声大哭。
李炎看着眼前人不能自已的悲伤心底长叹。
有道是，多少风流才子意，一遇红颜便成痴。
“圣贤书，呵，读了有什么用。”眼里透出难以言说的凄厉哽咽道“他是帝王，万夫不当！可我呢？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月舞带走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风，别这么说。”
“别这么说？我若是像你一样武功盖世，我一定有办法把她救出那深宫！我一定有办法啊……”
李炎缓缓移开目光，“盖世武功，又有什么用。”脸上泛出嘲讽，似是陷入回忆里，“给你说个故事吧，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退出江湖么，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与我，师承同门，有天分又刻苦，那一双剑舞的当真漂亮极了。”
李炎望向前方，眼神在笑意里带着难掩的哀伤。
“师妹，我们一路走来这么多年，说好了有朝一日我成名了，我们便成亲。如今，你为何反悔！”男子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手中一把沉黑长槊燃烧着热血的味道。
“儿时戏言，师兄你何苦当真呢？”
“戏言！你说是戏言！”男子嘲讽的一笑“这么多年我拼命练武，指望有朝一日能名动江湖然后就可以娶你，可是你，竟然一句戏言就把我打发了？！”
“师兄，你对我的好我如何不知？只是，很多事情难以强求啊。何况你明知道我已有心上人，为何还要这般苦苦相逼，不能成人之美呢？”
“哼，好一句成人之美。”脸上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师妹，你那所谓的心上人哪里算是个男人？懦弱无能连我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够了！”女子愤怒的打断男子的话，“什么叫不算男人！难道非要像你这样整天里打打杀杀才算是男人么！我就是喜欢他不会武功，就是喜欢他的书生气！”
“师妹！可他，他这样如何保护你啊！”
“能不能保护我我不在乎！我习武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人来保护的！”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在乎！相信我，师妹，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师妹！”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随后目光变得凶残起来，片刻阴阴冷笑，“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他走啊。”话音未落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向前一扬，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向女子脚边。男子看着，笑着，笑声残酷而凄厉，“你跟他走啊！我看你跟他走啊！”
女子一声惊呼愣在当场，看着那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人头，看着那张曾经清秀的脸上沾满血污，眼里是近乎疯狂的惊愕。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良久，缓缓抬眼看向不远处一脸疯狂的人，嘴角上扬竟缓缓勾出一抹微笑。“师兄啊，你还真是。”款款抽出双剑，像曾经无数次那样优雅而漂亮，声音温柔，像曾经无数次在耳边响起的话语。重又低下头面向那颗骇人的头颅，目光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情。
“师妹。”男子见面前的人笑意如旧，声音如旧，脸色也变得温柔，“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我一定会比她好上千万倍。”
女子微笑着，并不答话。突然间，两人间清光一闪，双剑呛然落地。
“师妹！”男子惊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女子笑意不变，缓缓倾身倒地。“易郎，我这就跟你走……”血，从颈上细长的剑口中流出，映着她看上去青灰的脸，色彩妖艳。
“师妹……”李炎闭上双眼不愿再想。
世界上有些东西，不论你是谁，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眼神转向钟如风“那姑娘我见过，就像我师妹不爱我一样，她根本不爱你。你何必为她伤心呢”
“不可能！她一定是爱我的！月舞那般清冷的心思旁人怎会知道！”微微一顿似是在低声呢喃“但是我知道啊，我知道她在那无楚身边一定很难过。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可是我这么没用，这么没用……”
“她，爱你么？”
钟如风并不抹去脸上泪痕，失神答道，“她爱我，她当然爱我。”
李炎一眯眼，脸上露出很久不见的笑意“你若真如此确定就去把那姑娘救出来。”
“可是，无楚是君王啊！我如何能从千军万马中……”
“王如何？千军万马又如何？”
“这！”钟如风眼里微微燃起希望。
“无楚不是什么贤君，于公于私推翻他都无可厚非。况且，你可是钟家的少爷。”
“我！可我？”
“你不想侮辱这么个时代相成的武将姓氏吧。”
“可我……我该怎么做？”
“你没忘记那时我教你的枪法吧?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了。”
钟如风终于开始冷静的思考，仔细回忆道“但我一个人就算是……”
“我还没说完”李炎微微一顿打断他的话“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功，所以是时候请你大哥帮忙了。”
“可是他与无楚自幼交好，怎么可能会……”
“恩。”李炎一低头“你们才是亲兄弟。”
钟如风从一地酒香中缓缓站起身，剧烈的犹豫着。带兵犯上，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一直以来安于现状不喜欢改变，现在突然要做一个这么大的决定，着实让他拿不定主意。
“二少爷。”
钟如风一愣，耳边仿佛响起那个清冷的声音。心中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一声大喊，“好！就这么办！”仿佛给自己定下心，片刻看向李炎道“李大哥，你要帮我啊！”
“我？”李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得四周涌起寒意。心里道声不好便见一道清辉直袭眼前。
扑哧一声利刃入体。这一击分明是可以躲开的，可是李炎看着眼前人，眼中泛出温柔，竟硬生生的用胸膛接住了这一刺。
眼前女子面色苍老，手中一把长剑却着实漂亮。“李炎！你当年杀我妹夫又逼死我妹妹，现在，我要你偿命来！”
李炎微笑着凝视着眼前人，似乎并没有感到什么痛楚，良久微微开口缓缓唤道，“师妹----。”
女子顿手，见李炎带剑倒地，眼中的震惊溢于言表，瞥都不瞥一眼旁边呆立的人，良久喃喃问道，“你，还爱着她么？”
那个已经淹没为尘埃的不爱你的女子，你，还爱着她么？
倒地的人面带微笑似是了结了什么夙愿一般安详，只是这个问题，他已不能回答。
师妹……我终于能去找你了……
女子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坚定，怔怔的看着李炎片刻，眼色怅然。良久，长叹一声，丢下钟如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
钟如风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莫名其妙。眼前的血腥场面让他觉得难以名状的悲哀，不为倒地的人，不为那让他几乎难以忍受的血腥气，就是李炎脸上的笑意让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安宁，平静，甚至带着欢愉。
这样的表情，钟如风无法明白。他无法明白，为什么死亡竟然比生存更具有诱惑力。
“李大哥，”他开口轻声唤着，眼前的一切虚幻得似乎只是个梦“李大哥！”
作为一个尚未至而立之年常年不出宅门的快活公子，世界在他眼里不过是手中的书卷和狭小的庭院。所以他自然不会懂得，有时候对有些人来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