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了石凳上,翻开剑谱,随便看着,突然有些痛恨这些人人争抢的宝物珍奇。人与人之间的嫌隙、猜忌、背叛、战争,都是由这些宝贵的东西而起。若不是这样,人间会多一些温暖吧。就像他和阿霈,如果不是因为这本剑谱,因为他想要称霸武林的雄心,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功利念头的人,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对嫌隙的惧怕,也不会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但是,他不能放弃他的雄心,不能放弃他血液里天性里的称霸之心。
关正逸天天练习那本剑谱,阿霈则每天除了四处闲逛之外只是练功和研究烹调。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阿霈开始觉察出一点异样的端倪。
关正逸的饭量开始剧减,问他原因时,他仔细地想了想,说:“吃不下,若是吃多了,就会觉得胃和五脏肝胆都会痛。”
阿霈诧异了,吃饭只会影响胃,怎么会五脏肝胆都痛,又不是食物里有毒物,她自己吃了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且,关正逸的肤色开始发暗,皮肤中透出一种幽冥的黑,像是中毒的迹象,可是他所接触的东西自己也都接触,自己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从前,关正逸都是起得比阿霈早,可最近几天,他一天比一天嗜睡,练剑的时间也缩短了,天一抹黑就困顿不已。
阿霈有些担心地问他:“关大哥,你最近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其他的没有了。”关正逸脱口说道。
阿霈这一整天都恍恍惚惚,苦思冥想着关正逸的异状。到底是因何而起呢?他们的起居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所练的剑法不同。但是,若要说是练功走火入魔,肯定会有其他的迹象,比如练功时的异常、盗汗,等等。而他现在却只是饭量、肤色、睡眠跟从前有异,这些,绝不能是走火入魔的证据。
这天夜里,阿霈久久不能入眠,拘在榻上太过气闷,于是披衣起来,想要到院子里走走。
她走出房门,无意间瞥了一眼关正逸的房间,黑漆漆的,沉静得像夜半的荷塘。
她无意识地向关正逸房前走去,走到窗边,隔着窗纸望向里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关大哥,你在梦中会不会难受呢?
正沉思着,忽然听到一两声异响,心中诧异,怕是关正逸出了什么异常,于是用手指捻透窗纸,望向里面。
一看之下,她骇然大惊。里面关正逸正盘膝坐在榻上,不知在练什么功。平日里俊秀的面孔不复往日,透出幽暗的青黑色。两手成鹰爪状,时而交叉相格,时而伸在左右两侧,头顶冒出阵阵青灰色的雾气。
她这一骇,手不小心碰到了窗格,发出一下轻声细响,几乎微不可闻。
可自床榻传出一声怒喝,大叫道:“谁在那里?”说着,突然一声响,整个窗棂都被一股热浪震落了地面。阿霈半个人露在窗外,无处可藏。
关正逸怒眼圆睁,瞪向阿霈,形容可怖,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入腹中。
阿霈却只是静静站在窗边,不避亦不退,满目伤痛地望着他。
关正逸大怒,喝道:“你还不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阿霈不说话,依旧那样凄凄地望着他,轻轻说:“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身体难受么?”
“再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他说着,双手交叠放置于胸前,运出一股热浪,向阿霈使将出去。
她亦不避,任由那股热气攻入她的身体,猛然一震,向后退了几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关正逸气恼地闭上了眼睛,后一瞬,伸出两手向阿霈扑去,抓起她的后领,飞身而去。
他行到宅落外面,将阿霈狠狠掷到地上,然后飞身回去。
阿霈几欲哭出声来,她忍住眼泪,轻声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要我了么?”
一阵大笑声传来,紧接着是幽如鬼魅的声音:“我神功就快练成,还要你做什么?不要再来烦我!”
阿霈被掷在地上,沾得满头满脸都是土,狼狈不堪。她坐起身来,望着关正逸远去的方向,不禁泪流满面。
林世轩不要她了,现在关大哥也不要她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她最信任的人都要离弃她?
她爬起身来,一步一步离开了,没有心情思考,也没有心情振作,只是哭着,慢慢走上了下山的路。
她行了一段路,脑中稍稍回过神来,开始细想这整个过程。关大哥的确有可能在自己练魔功,但也有可能是走火入魔不能自持。如果是后者,她怎能坐视不管、一走了之?想到关正逸前后不一致的表现,她更加怀疑是关正逸练功走火入魔。可现在又能如何帮他呢?他将她赶下山来,不许她接近,而且,走火入魔的前因后果她也一概不知,如何能帮他?
悬西山下的一个客栈里,阿霈焦急地踱来踱去,等候着前去搜集消息的人。
自被关正逸赶出悬西山,已经七日了。这七日中,她脑中转过无数想法,没有一天能休息好。
正焦躁着,忽闻几下敲门声,自门缝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小姐,是我。”
“进来吧。”她刚说完,接着有一人推门而入。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道。
“属下已探到消息,这《琮行剑谱》原在晋侗县宜阳阁藏着,前段时间不知是谁探到了消息,消息走漏,几路人马齐往宜阳阁争夺剑谱,最终剑谱落入一个后生小子手中。至于这小子姓谁名谁,却是无人知道。想是因为他寂寂无名,所以无人知晓。”
“这宜阳阁中的《琮行剑谱》可是真的?此剑谱还有藏在别处的消息没有?”
“这个属下实在没有探听到,只是似乎人人都以为宜阳阁中剑谱为真,也没有听说其他地方藏有此剑谱。另外,小姐让我探听治疗走火入魔之法,小的没有探听到。”
阿霈心一悬,身子软靠在桌子上,近乎喃喃自语道:“如此一来,只有我亲自去探听了。”
那人一听,立即跪倒:“小姐,属下求您不要再打听此类消息了。”
“为什么?”阿霈不解地问。
“这……总之,对小姐您只有坏处,您还是不要管了。”
“大胆!你何时胆敢这样欺瞒我了!到底有什么内情,还不快从实说来!”阿霈一拍桌子,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整个人气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那人连连磕头,道:“小姐莫生气,属下说便是了。属下只知道要治这走火入魔,只有取北寒之地的千年玄冰,再加上千山派独特内功心法。可是,这千年玄冰属千山派独有,而千山派掌门千年掌邪气甚重,实不是江湖正道之人,绝不会将这两样东西拱手借给小姐。属下是怕小姐因此受伤甚至伤及性命,所以才瞒了小姐。”
阿霈得闻希望,心中欣喜得犹有小鹿乱撞,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你的苦心,可你实在不必担心我,我只会智取,不会硬碰,你放心就是了。”见他犹跪在地,双手扶他起来,柔声道:“你何时见我吃过亏?”
听阿霈这样说,那人眉间忧虑淡了几分,将信将疑,叮嘱道:“小姐可一定要小心。”
“那当然。”她嘴上轻巧地答道,眼中却闪现出一抹凄然。
千山派远在北面千山,千山常年积雪,一年四季苦寒无比,甚少有人居住。
阿霈踏着积雪来到千山宫底,远远望着那高大逶迤的宫殿,心中难辨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