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她已走了两日！不知她此去是停停顿顿还是快马加鞭。这个丫头傻得很，实在让人不好捉摸。即使是她稍作休息，而他昼夜不停的话，也追不上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即使是去守护她的……不！不会！她一定不会有事！他再也想不下去，胸中闷着的一腔腥甜，几欲喷薄而出。

每过一处驿站，人人瞧他的眼神都像看一个怪物。束发的绳子早已不知所踪，只一头散乱的头发随风飞扬。他猎人般的眼睛里似乎除了马匹再无其他，撒下银子，勒过一匹悍马来就骑上飞奔而去，剩下众人的议论和惊呼。

阿霈，当她每过一处时会是怎样的想法和心情？而他竟未在那些时候在她身边。他说过的，可他却从未做到……

千山苦寒，四处都是肆虐的寒风和冰冷的温度，而他却只穿了一般御寒的衣服，整个人被冻得像块冰石，放块烙铁在身上都能冰得冷硬。实在挨不下去，他就用内力给自己的身体增加一点点温度，但每次也只是增加一点点，想着留下内力等见到阿霈时再派用场，他增加的这一点点温度力量之薄弱，可想而知。但他还是拼了命的一路驰骋，霜花结满了头发，风雪缚住了身体，最后，连马儿也被寒冷和疲累折磨得撂倒在地。

他从马身下挣扎出来，查看了一下，确认它已经死了。回头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自己的来路已被风雪淹没，再回去找马是不可能的了。前面是冰雪的大漠，除了白色的山岭就是白色的山岭，别无其他。迎面吹来一股剧烈的寒潮，几乎使他站立不稳。他拔出剑来，猛地插入雪地，两腿艰难迈开，踽踽前行。天地苍茫，只一个孤绝的身影执着地行走于渺渺千山间。

阿霈觉得自己的精气被一点点抽离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累，四肢开始发麻，心像被掏空一样，疼痛难耐，忽地一口鲜血涌上心头，喷出口来。

千年掌被溅得一身血红，他睁开了眼睛，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再过一会儿，他就能成为全武林中内力最高强的人。当然，这个丫头的命也就无力回天了。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惋惜，但是却深知不可妇人之仁，她的这条命，他是要定了。

十年八年都如白驹过隙，这短暂的一会儿工夫真的渺茫得恍若不存在了。阿霈面上已毫无人色，整个人已干枯萎谢。她年轻的生命，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洞室里，就在这森严阴冷的宫殿中，就在这苍白浩渺的千山上终结了。而离她千里之外的雪地中，那个与她缘分匪浅的男子，那个与她有份无缘的男子，还在独自挣扎，期盼能违逆命运的威严。

千年张站起身来，伸出双掌来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喟然道：“我定会好好将你埋葬。”

他走出石室，满面混杂着荣耀和惆怅，步履蹒跚地来到藏冰室前，眼中流转过一丝温情。他扳动机关，地面的一块长石板慢慢沉了下去。他站到石板上，随着它到了地下。

石板下面竟是一个空阔的地室，全部由冒着寒气的冰晶打造成，自然也是异常寒冷。可这么冷的环境里，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那些花并非寻常在平原山地所见，一般人叫不出名字，虽然玲珑摇曳美若仙物，却无处不透着冰寒。冰室的正中摆着一副冰棺，他急切地往前走了几步，有些踉跄地双手支在冰棺两侧，望着冰棺中沉睡的美人。

“依若，我来看你了。今天我得了一个丫头全身的精气，现在我是武林中内力最高强的人了。千山武功本就实力非凡，待我再修炼上一两年，我便可以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钟旗那老家伙已撑不得多少时日，武林盟主之位指日可待。

即使我得了那个位子，也救不了你性命，只能永远保存好你的身体。但是，那又如何，即便你永远醒不过来，我们还是永远在一起。你曾说过，虽然看不到我称雄武林的那一天，但是那一天会到来的。你说的没错。我虽然变得已不像从前的自己，但有一点没变，我一定会实现你对我的期望。

那个丫头……她太像你了。但是为什么世间的好人都活不长久？我虽不忍杀她，但我不能辜负你。她同你再像，却终究不是你。我只能为你，也只愿为你。

依若，你等着看吧。”

他深深望着棺中女子，安静得犹如一个文弱的少年，与他在世人面前展露的须发张扬的形象毫不相符。许久后，他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千年掌来到大殿，召集众弟子上殿来。众弟子行完跪拜大礼，分立两侧，都仰头望着殿上金座之上的掌门人。

“你们都可还记得我派何时成立？”千年掌厉声问道。

“记得。”浓重嗡气的众人声自下面传来，在他耳里回旋不止。

“我派自成立以来，虽然自恃本宗武功奇特，但众弟子在内力修为上却屡屡不敌其他门派。其实，我千山派内功心法谁人能敌？”

“是！”众人斩钉截铁地齐声回答道，大殿内雄厚的声音回荡开来。

“只是要参透本派内功心法实属不易，并非是外界流言所说的那样是本门内功不济。但是今日”，他略顿了顿，脸上现出光荣的微笑，“我已彻底参透心法并修炼成功，我派在江湖上扬眉吐气之日指日可待！”他没给众弟子歌功颂德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所以……”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止住了，久久不再说话，也未下任何指令。底下有人看到千年掌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两只手紧紧抓住金座扶手，十足发力，以致指尖泛白，毫无血色。

众人觉出异样，但都不敢言语，有人吓得低下了头。千年掌的脸憋得黝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垮在了金座上。似有一股气力流转于他的四肢周身，使他抽搐不已，他躺倒在座位上，形同废人。

大弟子林旋峰忽然喝令众人：“师傅有恙，我同四师弟、五师弟、六师弟需要照料师傅，其余众人可以散去了，免得耽误了师傅的治疗。”说着便要赶上前去扶千年掌。

未料二弟子邱字和质疑道：“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照料师傅，我和其他众弟子也要同去照料。”

“师傅有恙，我的话如同师令，你是要违抗师命不成？”林旋峰大怒。

“师傅的话是师命，你的话……未必！”邱字和说着，也要抢上前去。

林旋峰并不同他纠缠，只顾着抢先一步去抱起了千年掌，四弟子、五弟子则会意了林旋峰的眼色后拖住了邱字和一干人等。

林旋峰早入师门几年，武功修为实已非凡。他抱着千年掌飞速到了一个僻静所在，放下他，掏出剑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傅，不怪我狠心，只怪这世道凶险，只论成王败寇。您老人家仙逝以后，我会奉您最大的尊荣。”

千年掌瞪着林旋峰，眼中透出哀戚。三十年养虎为患，到了今日的结局。不，不行！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猛地站起了半个身子，东跌西撞地逃窜起来。林旋峰看着他的背影，嘴边闪过一丝嘲笑，似乎在说，这时再逃，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