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掌吃了一惊：“你还关心我？你不想让我死？为什么？我杀了你，我差点杀了你！”

他叫声凄厉，叫人听起来以为他在发怒。阿霈只道他是性情古怪，却不知道他其实是伤心至极才如此。自林旋峰四岁入师门，他倾身相授，三十年如一日，而今，自己钟爱的徒弟竟然要杀他灭口。可面前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娘，差点惨死在自己手中，如今却仍然挂念他的安危。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可我知道，你要杀我，并不是因为利益的不公或者仇恨，也不是你强迫我死，是我自愿与你做了一笔公平的交易，你并不欠我什么。”

“哪有人管这么多？只要是损及了他的利益，谁还会讲这其中的道理？便是亲如父子，也可能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更何况是陌生人！”他张牙舞爪，嚎啕之声响彻殿堂。

阿霈并不害怕，看他情绪激动至极，知他这样反而不易睡着，于是放下心来。

慢慢地，千年掌冷静下来，问阿霈道：“我吸光了你的内力，没有修炼成上乘的内功，反倒走火入魔，你也倒是没死……”

阿霈急急辩解道：“前辈！我真的没搞什么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留下一条性命，但仍身体孱弱，加之心急，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连连咳嗽了几声。

千年掌摇摇头：“年轻毕竟沉不住气，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急成了这个样子，哪里是可成大器之材？”缓了一口气，又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事，否则你怎么会盼着我活下来？现下只有弄清楚原因，想出对策，你我二人才可活命。”

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抽搐，几股气力在他的四肢冲撞不停，以致面色红紫。

他挣扎着猛地抓起阿霈，阿霈怕得大叫起来，耳边忽然响起粗哑的声音：“别怕，我给你输内力，看看你的伤势可否缓解！”

阿霈这才不再惊慌，静静地坐在地上，接受千年掌的内力。过得一刻钟，阿霈觉得自己双手慢慢有了气力，不像之前那样又酸又麻。又过了一个时辰，阿霈感觉心神元气已恢复过半。她轻轻说：“前辈可否到此结束，我已感觉好多了。您再输给我内力，我怕您会支持不住了。”

“你莫担心，我现在反而不那么痛苦了，看来是我们内力排斥，我强吸了你的内力，反而害了自己。现下我把该还的还给你，我们两人都可得平安。”

“好。”阿霈虽然答应着，心里却甚是狐疑：这两股内力在他体内也分得开么？他怎么知道输给我的是否我原本的内力？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千年掌慢慢停下来，长吁一口气。

阿霈转过身来，还未张口，千年掌便说：“我好多了，想必你也好多了。”

“是的，只是比原本的体力还要差上许多。不知这殿堂是何人修建，有否出口，我们该如何出这千年湖。”

千年掌兀自在自省：“人果然不可贪心太重，否则只能荼害自身。我刚才存了舍身救你之意，竟然真的把自己也救了。那些逆贼都在千年湖上面，现下我们二人内力尚未恢复到从前，不可贸然原路返回。且千年湖水极寒，从上自下堕入这温水洞中恐怕要比我们从这里游上去要容易的多。且先将养两日吧。”

“好。只是这吃的东西……”阿霈有些犯愁。

“去找些吃的来！”千年掌瞪圆了眼睛命令道，丝毫不容反驳。

阿霈倒也不气不恼，应了一声便四处找吃的了。

千年宫议事大殿内，林旋峰一人高坐在掌门金座上，披麻戴孝，俯瞰脚下众人，众弟子也都在底下沉默着，静静候着。

“师父早亡，实乃我门不幸。”他面含哀戚，眼中泛着泪花，却又强忍着，不让那眼泪流下来。

“我自四岁入师门，师父手把手地教我武功，到今日已近三十年……”他回忆起自己与千年掌父慈子孝的一幕幕，听得众人尽皆慨然，有的弟子也不由眼泪纵横。

殿内一片肃穆，殿门那头却响起吵闹之声。起先没有太多人注意，渐渐地那吵闹之声越来越大，众人不住回头，连林旋峰也停止了悼念，冷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殿门呼啦一声破开，几个千山派侍卫的身体飞了进来，接着闯入一个须发凌乱的男子，右手持剑，拄在地上。

“千山老贼，快把我阿霈交出来！”男子嚎声大喊，大殿上空回荡着他的声音。

“放肆，我千山派重地岂容你胡闹撒野！”有人见男子前来挑衅，愤愤不平地喝道。

林旋峰眼珠转了几转，看这男子孤身闯殿，背后定无什么势力，一拳难敌四手，今日大殿上这么多兄弟，料理了他，容易至极。若在平日，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向他挑衅的人。可如今他刚刚继任掌门大位，一是不想在江湖上落下以多欺少的罪名，而是想要底下众弟子感念他的仁德，对他心服口服。于是便缓缓地有力回道：“不知英雄尊姓大名，是何方人士？”

“我关正逸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管我来自何方！你们盟主千年掌呢，快叫他出来见我，放了我的阿霈！”

“这位英雄未免太无礼了，我千山派弟子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任我派哪一个出来，都不会畏惧你。我好言好语是敬你远道而来，凡事好好解决。我恩师千年掌刚刚过世，现在我是千山派掌门，你有什么事情同我说吧。这两日师父怪疾发作，兄弟们上上下下打点事宜，并未见有什么外人。如果我们这人有你要找的人，我们一定归还。”

关正逸听他这样说，觉得定是自己错怪了这位新掌门，但又想借他的力量打听阿霈的下落。于是双手作揖，说道：“刚才冒犯了，我有一位小妹，名叫阿霈，她曾对我说有些事要来找千年掌。但素闻千年掌行事怪癖，我很担心，一路追到这儿来，还请新掌门帮忙寻找我小妹。”

林旋峰命人给关正逸赐了座，问道：“阁下所说的可是一位红衣女子？”

关正逸眼睛一亮，急切说道：“掌门见过一位红衣女子？那应该就是她了！”

林旋峰喟然道：“这位姑娘曾强闯我千年殿，那时师父还在世。强闯宫殿、伤我派弟子乃是大罪，我等本以为师父会立即将她处死，可当时师父只命我等退下，至于他们私下说了什么，我等都不知情。”

听到这里，关正逸一惊，满面恐惧之色，急忙问道：“然后呢？”

“后来我等便未见过这位姑娘。今日师父突发怪病，我等担心师父安危，一路追他回来，岂料师父即便受伤武力仍不弱，我们一时追赶不上，见他抱着一个红衣女子投了千年湖。我入师门早，知道师父曾有一位钟爱的女子，今日师父大概是怪病发作，神志不清，误将令妹当成了师母，一起投了湖。”林旋峰说完，眉间有凄然之色。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可以死？关正逸瞳孔忽地放大，痛急攻心，心里绞痛起来。

“英雄，此事虽与我辈无关，且也不是师父的本意，但毕竟因我师父而起，我愿代师父承担这个过失……”

“不必……”关正逸摇摇头，大眼圆睁，一颗大大的泪珠落下眼眶。

“请节哀顺便。”

关正逸用剑拄地，撑着身体，声音涣散：“可否带我去千年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