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熹发觉百日的课程排的很是紧凑,此刻的明月还刚刚升起,于是摇摇银铃,披起一件秀了竹叶的罩衫,轻步朝绣房走去。
书儿仔细的一针一线的教,纯熹仔细的一针一线的学。从配线到落针,这时才知道,针线女红远没有看着那么简单。
光一片竹叶,就要用最少五种颜色的丝线。一针一线都得仔细搭配着。纯熹仔细的看着书儿秀好的竹叶,自己想照着样子秀,可笨拙的小手就是不受控制,白嫩嫩的指头被扎了好几次。
琴儿端着一碗热奶子进来,见状赶忙收起纯熹手里的针线,安抚说:“这一口吃不出胖子,格格您还小,太过劳累是要伤身子的。今儿累了一天,快歇息吧,明天还有课业要学呢!”
书儿听了这话,赶紧跟着收了针线说:“琴儿姐姐,都是书儿不好,看着格格手脚伶俐,不知不觉的忘了时辰,姐姐快伺候格格歇息,我收拾了就去整理课室。”放好针线盒子,揉揉眼,理理一边修好的几条手绢便要起身。
“哪里还等你去收拾,她们俩早就收拾好了!你快收拾了歇息吧,做针线最是累眼睛,你也仔细着。”琴儿略收拾了纯熹的针线盒子,回头跟书儿说。
纯熹用有些麻木的小手,揉揉发胀的额头,随着琴儿从绣坊出来,一抬头看到前面就是琴房了。
摇摇琴儿的手,指指里面。琴儿以为纯熹要去练琴,忙说:“格格,我的好格格,今儿晚了,格格明日再练吧。”
纯熹摇摇头,推开琴房的门,指了指古筝。
“格格是要奴婢把它取来?”
纯熹点点头。
回到房里,纯熹看着古筝,摸了摸,指尖钻心的疼了起来。
拉过琴儿,让她坐下,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琴上。
“我的格格呦,你是让奴婢弹给您听?”
见纯熹点头,琴儿微微红着脸说:“格格,奴婢虽然名叫琴儿,可惜这琴艺奴婢真是不会啊!不如把画儿找来,这孩子年纪虽小,琴却弹的不错呢。”
纯熹闻言无声一笑,对琴儿点点头。
画儿穿着素色寝衣而来,乌黑的秀发用木钗别在脑后,乌溜溜的眼睛,透着雀鸟似的灵动。
纯熹走到她身边,伸手拔了那长长的木钗,让画儿的头发也松散下来。
画儿回头对纯熹一笑,双手在琴弦上蝴蝶般翻飞起来。
纯熹钻进被子里,听着琴声,告诉自己放松,放开所有紧绷的神经,什么都不要想……一曲未完,已经沉沉的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的课程都排的很紧,纯熹也极其刻苦,毫不厌倦的终日勤学苦练。
老福晋打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成一般的深闺女儿,每次来翠凤阁会跟纯熹说很多话,
从时政的变换,再到天下大局,又到一府荣辱。只要是老福晋知道的,愿意说的,纯熹都清楚的记在心里。因此纯熹跟老福晋也学了很多很多。
比如:钮祜禄家的将军位传了几代人,这些将门子弟历代骁勇善战,凡皮甲上阵者,无不身披赫赫军功而归。
也正因此赫赫战功,纳兰一族得势之后,便对钮祜禄家百般刁难,最后先帝一道圣旨,老将军便被派往边关……
比如:阿玛明里是镇守关外的大将军,其实关外那个只是个替身幌子。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就在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
再比如:夫人不是常安的正经妻子,八抬大轿迎娶她的时候,常安并不在京城,二人没有拜堂,福晋的位分也就一直没她。而且自从迎娶了纳兰静雅,常安只回过一次京城。
那一次回京,夫人先是在常安饮食中加了迷药,又在熏香上动了手脚,迫使常安避无可避,昏睡在了书房。
次日醒来,发觉自己竟在静雅房中,常安几乎掐断她的脖子!
恰好这时,有宫中急召传来,静雅才逃过一劫。
打这之后,常安再不曾踏入将军府半步。但也不曾动纳兰静雅分毫,任凭她谎称二人有了夫妻之实,更没有拆穿她假孕的事实。纳兰静雅也并不傻,所以一年后,偷偷抱回来的只是个女孩。
老福晋将这些隐秘往事细说与纯熹听,却没有说常安为什么放任纳兰静雅,不过也不难想象,毕竟纳兰家的势力在那摆着,皇帝都过得忍气吞声,何况钮祜禄常安?
萧萧这个大野种,过了最佳婚配年龄,仍然没有出嫁。而她们母女心心念念的二阿哥,抬进贤王府的嫡福晋,是萧萧的表姐菁华,
在老福晋所过的事情当中,让纯熹最诧异的,不是萧萧的身世,而是钮祜禄将军在关外放着傀儡替身,自己与老母亲隐居在这小镇,竟然是尊从皇帝的暗旨。
关于纳兰一族的背景,老福晋说:当年先皇刚继位时,有奸臣叛乱逼宫,多亏纳兰家的几个兄弟,临危不惧护主保国。后来的漫长岁月里,这几个高举着长剑的英雄,就像是先皇的左膀右臂,牢牢的守着,不知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大好河山。在那些年,纳兰家是荣耀满门,皇家也对纳兰一族亲睐有加。渐渐的,纳兰一族的儿女们,几乎占满了前朝和后宫。
只是那时谁都没想到,许多年以后,这些英雄的子孙们,都变得贪婪起来……
每次说到这个里,老福晋都会望着天边说:“咱们得陪着皇帝一块忍,纳兰家虽然根基很深,但是早晚被连根拔起。而那个时,就是钮祜禄家族,重新扬眉吐气的时候。”
纯熹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回答,心里十分明白,请这么多师傅来,不是白教的,老福晋付出这么多心血,和财力物力,是要她将来去做一番大事业的!否则好好的闺阁女孩,学什么武功和治国之策呢?
纯熹通过老福晋知道很多事,却也有很多不知道的,在那些不知道的事里,最牵挂的就是,奶娘和香儿了。
关于奶娘,也就是纯熹这身体的亲娘李梦云,老福晋从来不提起,纯熹也从不过问。
奶娘不能进翠凤阁,这高高的院墙,时刻紧闭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后来纯熹的轻功渐渐扎实,随时可以飞身跳上屋顶,或者踩着竹子,看到那西边的小院。再后来,几乎是一抬腿,就能踏进那个小院。但纯熹从没有动过要真的过去的心思。
她很清楚,老福晋虽嫌弃李梦云是汉人,但只要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在,老福晋就不会刻意苛待奶娘。而且钮祜禄常安对李梦云是有情谊在的,李梦云到了他身边,日子自然不会差!
虽不能去,远远的看着,还是可以的。若是看不到人影,就看看灯光,或者大树……似乎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便能感受到奶娘温暖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