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都城,天龙城。这座以国名命名的都城正迎来帝皇隆重的万寿。就在城中满是欢腾的景象的时候,一道晴天霹雳让这满城的欢腾多了些讽刺。
大批西南迁徙而来的难民,涌入了京城,扬言兽潮屠城,幸得木神娘娘相救,才有进京逃命的机会,一路上进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民心涌动,暴乱不断。
皇宫中层层叠叠的雕梁画栋间,一身明黄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庭院中看得正盛的紫英花。
身后站着一个老者,面色端肃,却毫无恭敬之色,一身镶满了魔法纹路的魔法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陛下,兽潮的事情,已经传到京城了,正在向各地扩散。”
“朕知道。”明帝的双眼依旧看着紫英花动也未动,层层的花瓣卷曲着,绕着金黄的蕊心,众星拱月一般,“你不用催,该动的时候,朕自然会动。”
“陛下,为何?”老者的语气中暗含着按捺不住的焦躁和愤怒,像一把倒卷的火,烧不了别人,只烧着自己,满心满肺都是煎熬。
“为何?为何!高上师已经殒命在烟泉城了!还有,西北传来的消息,司徒将军也归天了,这些都是帝国的强者,是铸成帝国城墙的基石和堡垒!然而陛下却让这些忠心耿耿的人去了兽潮的前线送死!”
“那是送死啊!陛下!”
金闪闪的魔法袍在老者的手臂挥舞下反射着阳光,越发的夺目,然而这之下却蕴含着老者无尽的怒火。他唇上的白须很短,却还是在这气愤中被吹得有些凌乱。
一直欣赏着紫英花妖娆神态的的明帝终于转身,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子,国字方脸,满脸的威严。此刻的他很是平静,眼神淡淡地看着眼前气愤得双眼发红直喘粗气的老魔法师,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今天的早饭吃了什么一样。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让魔法师质问帝王的勇气瞬间崩塌,老者的脸皮登时垂下了一个弧度,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着踉跄了几步,垂头丧气。
作为世世代代守护皇族的御用魔法师,他知道这是这个帝王能给他的最后的解释,只因为,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也许有些上位者的苦衷永远都不能说出来,也永远都不会为世人所知晓。不过那又怎样,是他们,都没有资格知道。
只有掌控着整个帝国大局的人,才能以天地为棋盘,以天下百姓为棋子,下一局千秋万代也不会结束轮轮回回的棋局。
只是谁是局中人呢?
谁才是真正执了这天下棋子的人呢?
来往的百姓难民熙熙攘攘,所经过的城池都是乱成一团没有任何的秩序可言,这一切在临近京城的时候,愈演愈烈。
凌雪一行三人,一路上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难民的攻击,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来来去去,专门挑过往人少落单的奔袭之人下手。
南宫子默丝毫都不留情,一路上他还是那个冷峻黑衣的男子,不过论起冰冷的程度,早已经习惯了冷夜铭的凌雪丝毫都不觉得压抑,这样随意的态度倒是让南宫奇正偷偷地笑了笑。
他还怕他家的小子不解风情吓跑了佳人呢!
凌雪要是知道了南宫老爹的想法定然会特别无语,不过她也无所谓,旁人的想法总是旁人的事情,也碍不到她什么。走过来这一路,眼看就要到天龙城,她的心中,只剩下对阳瑾离的担忧。
至于冷夜铭那个冰块,她觉得她这辈子也不会担心他的,身周方圆三米,有什么危险贴近他,都会被他原地冻住的。
据说那孩子的性情,生来便是如此,便是面对曾经待他如亲子的阳泽泻,也没有分毫变化。
凌雪摇头无奈地笑笑,催着银鬃兽加快了步伐。
南宫子默皱了皱眉,天龙城,究竟有她什么担心的人?
以天龙城墙为界,外面是人间地狱,里面却装点得堪称天堂。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似乎全称已经戒严。凌雪直接强闯了,然而似乎守城的士兵们并不对强者进行阻拦,做做样子就让他们进去了,身后是拦在城外哭天骂地的百姓。
凌雪闭了闭眼,她本是修真之人视凡俗之人为蝼蚁,却不知为何,重生一世,心境有些微妙的变化,在烟泉城是如此,这一路上,更是如此。
若她能做什么固然好,但是她无能为力,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眼神中一片迷惘。
路边的裴记茶楼,临窗的茶桌上,坐着等候了多时的端木和。
相隔不过十米,凌雪福至心灵般地抬头,刹那间四目相对,恍惚间似乎已过千年。
端木和展唇一笑,凌雪仿佛听到了冰雪“哗”地融化了的声音,只呆呆地看着他仰脖子一倒,喝尽了杯中的茶,站起来往下一跳,就落到了大街上。
凌雪淡淡一笑:“多日不见,倒学会爬窗户了。”
端木和笑笑,只是问:“这二位是?”
凌雪恍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忙道:“这是同路而来的南宫子默,这位是子默的父亲。”
南宫子默从凌雪下意识勒停了银鬃兽起,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端木和,一个长得阳光帅气的英俊美男,倒是小姑娘喜欢的类型,这是他的第一评价。
端木和定要说一声谢谢。
南宫子默朝他拱手点头算是见礼,端木和也不计较,向南宫奇正问了声好,南宫奇正一脸看到了上进后生好生欣赏的表情,热情地拉着问东问西。
未多作停留,一众人直接往前走。
只是气氛好像多了些怪异,南宫子默的表情有些冷,仔细看去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这小子本来就挺冷的,凌雪也没有多想,就这样顺着端木和的指引,进了端木将军府。
“瑾离和夜铭他们,还有妙妙,现在都住在我家,这阵子他们正在练功呢,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们,你放心,他们都很好。”
“菱萱回家了,丧期早就过了,她也渐渐恢复过来,毕竟在亲人的身边;曾奕南和方阳秋,自然也回家了;只有那个雪天成,成天缠着你们家夜铭不走,现在也住在这里。”
南宫子默一脸郁卒地看着端木和如同家人一般随和地向凌雪介绍着众人的近况,南宫奇正一脸和蔼地不时插话问问聊到的这位是谁那位是谁,端木和也很是耐心地像长辈解释一番,一时间其乐融融。
到了院中一番安顿,端木和依旧在身边轻言细语:“我父亲去军营中了,晚上回来再一同宴请你们,祖父向来不爱见生人,早嘱咐了家中一切有我主持,你们安心住下便是。”
南宫子默撇了撇嘴,不太符合他一向虽然冰冷却依旧彬彬有礼的形象,讥诮的话语张嘴就来:“你父亲?你祖父?不知道面对外人说话要用谦称为“家父”“家祖”么?”
凌雪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子默这家伙平时虽说很少说话,但也不会这么夹枪带棒的。端木和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失礼了,不过在在下看来,雪儿于我并非外人,二位是雪儿的朋友,自然也不是外人,无须拘礼太多。”
一段文绉绉的话信手拈来,凌雪听得嘴角直抽,却也不得不出面打了圆场:“端木与我情同兄妹,子默和伯父住在这里,可以当成在自己家一般,不必拘束。”
南宫奇正呵呵一笑,似是特别开怀,南宫子默眉毛一挑,眼神有些莫名,看着凌雪也不知是何情绪,终于脸色缓下:“如此,多谢了。”
看着南宫父子进屋休息,凌雪与端木和才告辞离去。一路上端木和眼神闪烁,兄妹?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兄妹了?
而凌雪一想起来就懊恼地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兄妹就比姐弟说得要顺口得多呢?这下好了,她一个活了百多年的老怪物竟要叫这毛头小子叫哥哥!
各怀心思,一路无话,就在凌雪准备关了院门静一静的时候,端木和猛地回身,语气微凉:
“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特别告诉你一声。”
凌雪回身挑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般失态?”
“失态?我才没有失态!”
凌雪无语地看着从花丛拈过一朵花低头闻香掩饰的男子:“貌似这掩饰的动作,只有女子才会做。”
“拈花一笑忘红尘,多美的意境。”
“……”凌雪无语望天,“你再不说,我就回去休息了。”
“好吧!”端木和两手一摊,“你可不要被吓到,石碧菡还记得么?她复活了。”
秀眉一紧,复活?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回程到半路,石碧菡突然暴起伤人,所幸她当时是对我出手,与我不敌之后她试图针对过往路人,不过被我赶走了。”‘
凌雪挑眉斜开眼看着他:“赶走?”
端木和有些呐呐:“速度太快,攻击刁钻,我都险些被她伤了!”脸色一正,满眼的严肃,“一个四阶的大斗师,诈尸之后突然攻击力和速度都是大增,不过我看她四肢僵硬,神色冰冷,并不是真正的复活了!是不是与她的死法,那团黑影有关?”
“有可能。那团黑影,也许不过是有心人放出来猎食的罢了。”
端木和双眼一亮:“你是说,有人在暗中用这种方式积攒势力?”
凌雪默然点头:“有时间我研究研究那团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我让人去探探消息,我已经让人偷偷跟着石碧菡离去的方向了,只是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小心传回来,我怀疑,已经遇害了。”
又是一条命。
只是这些天以来,丢命的人,还在少数么?
前世她不过在修真界中小心翼翼地求生,凡俗界她涉之不深,况且那年代,凡俗界中虽也是多国林立,却也都以和平立世,她未曾见过这样惨烈的屠杀和战争。
也许是她的道心不够坚定,也许是她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这一刻她竟觉得她自己的心,自己都从来没有看懂过,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究竟从何而来?师父说习武修炼,人人都有着自己的道,无情道,有情道,杀戮道,但是道道最终的目的,都是在于守护,可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可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爱人,更多的,则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性命。
没错,她以前,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性命,后来,则是为了守护她的爱人,然而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命,能有多久?修炼之人也说不清楚,命中有劫,劫后还有天人五衰。
情,能有多坚?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这一世,她是为了守护什么?
紫幽星的光华洒下,一抹浅紫染上窗前凌雪的额发。神泣大陆仿佛有着很多的秘密等着她去探索,从天龙帝国,到兽潮,到金莲,到光明神殿,到天幕上那看似毫无破绽的日月大阵。
她不愿意再看到更多的悲剧了,她想看到更多美好的事情,不想再经历再多的悲欢离合,情仇怨恨。
就让她看破这红尘虚妄,回归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