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被锁在柴房。
现时节正是春日,空气中还残留着冬末的冰凉,他年已不惑,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的,风贴着地面往他身上刮,冷不丁就蹿起一阵凉意。
广元府地处南边,到了四月才会迎来倒春寒,到时候又是一场大冷,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周全手脚俱被捆住,被打落牙齿的口腔里还残留着血腥味,他吐了口唾沫,唾沫里还带着血丝。
周全苦笑,翻身面对门口,渴望着有人能够进来,放他出去。
他虽然有私心,但毕竟在这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些心腹。他心想朱云容定然会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对他小惩大诫一番便罢了,不足为虑。
倒是那明溪月,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十七岁小姑娘,实际上竟有些不好对付,干脆果决,心狠手辣。
那几个招供的小厮想必已经被赶到外院伺候,工钱俸禄今后都得减半,若是得他出去,将来还可利用。
只可惜功败垂成,不能让明溪月身败名裂将她赶出府去,这也管家之权到底还是要旁落,还让她扳回一城立了威信,将来再要赶这女人出去,那就难了。
到了现在,周全仍旧不相信,明溪月敢将他赶出府去。
说到底,明溪月不过是个冲喜的嫁娘,若非朱士林慈善,冲喜嫁娘在当朝最多只配一个妾室罢了。
就在他思考着今后如何对付明溪月时,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走了进来。
周全见了她,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女子直勾勾地俯视着周全,也缓缓笑了,“我也是。”
……
明溪月在明家并没有人教过她如何管家,幼年生母倒是同她说过如何对账,只是时间久远,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所学所用,还都是她曾经在府外走动时历练得来。
明家大夫人的偏爱分外无情,她对明溪月异于常人的敌意让明溪月时常感受到无可奈何,三春少新衣,寒冬缺炭火,就连数日的零花钱也是屈指可数。
而她的父亲……她那软弱的父亲,也总是对她的困境避而不见。
就像这次出嫁,旁人都有父亲相送,有族兄搀扶,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因此每到冬日,明溪月都必须用自己平日刺绣的绣品出去换些钱炭,偷偷摸摸得给自己赚零花钱。谁能想到这竟是一个富家商户的嫡女?
就连明溪月自己都觉得可笑。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或许离开那个家,不再面临那些人,也是一件好事。
明溪月收拢心神,继续看手中的账簿。她没发现,朱云容也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账簿有问题吗?”他问。
他站起身,静静走到她身后,低头时轻嗅了嗅。梨花香不是她衣服上的,朱云容方才就已经注意到,这香气,就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未发现问题,”明溪月头也不抬,心不在焉道,“看着倒是很工整。”
“要算盘吗?”朱云容压低声音,下颌几乎贴近她的侧颊。
明溪月摇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朱云容将手按在桌边,微微侧头,发现了明溪月鬓角发丝里似乎有一颗红痣,像藏匿的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算术很好?”他轻轻道,扫了眼账簿上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没有阿拉伯数字好记。
明溪月翻了一页,“还行,以前自学过《九章算术》。”
朱云容低笑一声,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有些沉闷,“嗯,自学成才,娘子真是聪明。”
明溪月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朱云容这是第几次夸她了?
她想回头一看,谁知门外却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直接从门槛哪儿就跪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脸色极为难看。
朱云容不满地皱眉,“慌什么?站起来说话!”
“不、不好了!”小万面如土色,惊魂未定喊:“少爷,周全、周全他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