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傍晚,周全便被草席匆匆一卷抬出了朱家后门,被人蹑手蹑脚丢去了乱葬岗。
朱士林不知何时赶了回来,一回来就将朱云容叫去堂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都还未出来,小万等人守在堂前,皆神色悻悻。
明溪月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脑海中不断回绕着放在朱云容之前说的话,一杯热茶在手中放置冰凉也无动作。
素碧看她许久,同身边人商量了一下,忍不住上前劝道:“二少夫人,夜深了,您该歇了。”
晚膳这一家人是凑不上了,如今府里死了人,还不知道老爷要怎么大发雷霆呢,怕是顾不上这里的。
明溪月回了回神,柳眉微微蹙起,将僵麻的手指松开,放下茶杯站起身,顿了顿。
“二哥儿……从前便是如此吗?”
她原以为朱云容多少算是彬彬有礼,并不如谣言中的阴戾古怪,可在柴房中,朱云容视生命于无物,态度轻慢冰冷,鞭尸之语信口就来,让她心惊肉跳。
再联想到之前在房间里看见的那个眼神,想来竟不是她的错觉。
朱云容在试探她。
素碧同其他丫鬟看了一眼,皆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在明溪月嫁过来之前,朱士林就已经三令五申不得在明溪月面前胡言乱语,否则必不轻饶。
朱士林为官清廉,大少爷固然学有所成,府中上下一干人等皆心服口服,但他仍是对这二少爷格外宠爱,有时甚至到了违背原则的地步。
少时兰台有位嬷嬷,也是先夫人身边的故旧,只因年纪大了做事不方便,不小心将茶水撒到朱云容身上,便被朱云容不留情面地打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这还是轻的,再有朱云容十二岁时跌了一跤,明明是他自己跌的,偏要怪罪身边人伺候不好,竟让朱士林打了她三十大板,直接将人卖进了怡红院!
如此种种,繁不胜数,皆不赘述。
总而言之,别看朱云容平日文文弱弱、温温和和好说话,可是谁要惹了他不快,下场便没有一个是好的。
譬如今日周全之事,众人起先还以为是周全惧怕明溪月如何,但明溪月既然让人取了口供,就是打算按家规办事,决计不会闹到要死要活这一步。
多半是小万去了,吓到了周全。小万就是朱云容的身边人,没准说了什么话,周全担惊受怕之下,一时想不开,这才自行了断。
众人皆如此想,便更加没有人敢随意议论朱云容,只是神色益发恐惧恭谨了。
明溪月迟迟没有听到回答,不由侧目观察,果然在她们面上发现了惧怕担忧,心下顿时了然好几分。
看来是她高看朱云容了,她原以为朱云容此人还算过得去。如今看来,竟是个十分会装模作样的阴狠之人。
那么今日他故意提及朱云城,又是想试探什么?私情吗?
看来王丹云的话,他多少听进去了,明溪月不觉有些失望,真真可惜了朱云容那双通透明亮的眼。
她自认坦荡清白,从没做过什么阳奉阴违之事,朱云容若真抱了试探的想法来,那就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哼一声,心情浮躁,“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今日累了,都好好休息,明早不必急着叫我。”
素碧会意,带着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明溪月整个人还是心神不宁,面前总是出现周全那死不瞑目的眼,心情莫名难过,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若是换了朱云城,事情断然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朱大哥……”
若是你在这里,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被拉到头顶,完全沉入黑暗。
门外,素碧等人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朱云容立在门口,双手抱胸,眼底蓄着漆黑的寒意,慢慢抬起她的脸。
“再有下次,本少爷就让人将你扒光,一寸一寸……剁了喂狗。”
素碧呼吸一窒,眼泪夺眶而出,恐惧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