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夙孽总关情(已修)
作者:风间雪 时间:2021-11-18 11:16 字数:3985 字

心里正是烦乱时节,我便只一门心思闷头走路。这时候,我也再顾不得往日里那些自己很喜欢的园中景致了。然而,愈是这样闷闷的走,我却愈是止不住自己的思绪,不由得便胡乱的往那些事上去想:

往日里宝姐姐的母亲——我那薛姨妈,就开玩笑似的,曾对二舅母等提过“宝姐姐那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我以前还只当没听见,所幸宝玉也与宝姐姐走得不大近。

然而,昨儿元妃所赐的东西,独她与宝玉的一样,而我却与众姊妹们一样,这还显不出她的心思来?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便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

如果宝玉能一心一意的只记挂着我一个,并不理论这件事,我的心里倒好些,可是他,却恰恰是在意的。他往日里也同样的装作没听过那‘金玉姻缘’的话,就是怕我多心。

然而,他越是这样子,我的心里反而越是难过呢!

正如今日,他不送来那些东西倒还罢了,他自以为送了来,让我随便选些,我心里便自然会好受了。

然而,我是真的在乎那些东西的人吗?我在意的只是他贾宝玉的态度,他自以为把东那些西都给了我,就是对我好了?

他这样小心的,反而是让我知道了,他也是极为在乎他那位宫里的姐姐的意见呢,他也是极在意那些‘金玉缘’之类的传说的……

……

心里越来越烦,我便也越走越急。谁想,我还在半路上,却见宝玉顶头来了。只见他看见了我,便忙赶上来笑道:“我的东西叫你拣,你怎么不拣?”

我昨日所恼宝玉的心事早就丢开了,谁知今日又生事了,而且他还在我心烦的时节,便提这话茬。

见他这样没心没肺的问了,我便没好气的说道:“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

宝玉听我提出“金玉”二字来,果然脸色微变,接着便听他说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我听了宝玉这话,便知他心里动了疑,然而他越是这样说,说得郑重,却反而显得他越是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的。

他嘴上不说这‘金玉’,谁知他心里是怎样想的呢,这样诅咒发誓的,反而愈加让我心里生疑,让人突然好不心酸呢。

然而此时见宝玉又急了,我却也只得忙强笑道:“好没意思,白白的又说什么誓?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呢!”

本来我是想要劝解他的,谁知,说到后来,我突然便有一种再也止不住又要流起泪来的感觉,就只得又倔强的说了一句‘金玉’之言。

……

宝玉听我话语间满是酸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

总说誓言,这‘誓言’还管用吗?

宝玉能把我作为心底第四个,看得比他那宫里的姐姐还重,我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如果不喜欢我的,就恰恰有他们三个之中的人呢?

我心底忽然有种苦笑的感觉,却也难对他说出口,他的心事我是知的,不用‘日后’我也自然明白,只是,这世事无常,孰又能料定呢?

而且,如今我越发的觉出自己身子情况的不好了。只是,这些话,我亦不能向他说出,说了也不过是平白的添了他的烦恼。

此时,见宝玉又要急着立誓了,我便有些灰心的说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有些颤声的说完这一句,我的眼睛便不由得湿润起来。

宝玉见我说到这里,眼里又是这样光景,便也有些羞赧,只得笑道:“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

你再不的,总是说再也不会的,可是你却一直如此呀,宝玉!然而,我却再也无心思去细想这些了,因为我的心,早已有些乱了。

……

见宝玉还不肯走开,我便接着说道:“昨儿宝丫头不替你圆谎,为什么问着我呢?那要是我,你又不知怎么样了。”

我这样说,本是想要开个玩笑,大家揭过就完了。其实,我早就觉察到自己身上越来越不好了,此时心灰意冷之后,我反而是有些放开了,忽然之间,我心底便有了这样一种有些荒唐的念头:

或许,将来让宝姐姐来代我照顾他,也是不错的?

只是宝玉总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他还总惹我生气。

我本打算认真的过完自己余下的日子就完了,只要有一日,便要开心一日,便要与宝玉好好的相处一日。

不这样想,我又怎么能直接提起宝姐姐,提起‘金玉’之事,还不太尊敬的直接叫宝姐姐‘宝丫头’?只不过,一切想通之后,一切放开了,我的言语才更加无了顾忌。

因为我也终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我也有不甘心的,我也会吃醋呢!

……

我正说着昨儿的事,却见宝姐姐从那边来了,我也不好再说下去了,这样,我们二人便走开了。

宝姐姐分明看见我们了,或许她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却只装看不见,低着头过去了,免了大家尴尬。

……

转了一圈,大家又都归至老太太这里。我因心绪不宁,也没心思跟大家顽笑,便只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这时候,却见宝姐姐也进来了。

行礼归坐毕,不知怎的,此刻宝玉却忽然笑向她问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

我听了,心里终是有些不大舒服,然而却也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去,可巧宝姐姐左腕上真个笼着一串。她见宝玉问了,也少不得褪了下来。

宝姐姐自然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而宝玉那个混小子,此时却在一旁看着人家宝姐姐雪白一段的酥臂,色授魂予的,呆在那里。

我不觉间便动了气——不过,我却不知道宝玉此时正在想什么,我若知了,便定不会再生气,而是哭笑不得了:

谁能想到,原来宝玉见了此景,顿生羡慕之心,却是暗暗这样想来:

这个膀子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

他到是恨没福摸得呢!

幸而我是不知此时他在想什么,生会子气也就罢了,要不然,难不得我还要去问他:怎么生在我身上,你便随便可以摸得了?!你把我当了什么人了呢!

……

这边,宝玉又细看了宝姐姐形容,宝姐姐自然是少有的美人:此时此刻,宝姐姐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起我来自然也是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宝玉那混小子,还真的早就呆在那里了不动了!

我一见他这样儿,不觉间便益发气胜:你定是想起了方才我提的“金玉”一事,便心生绮念吧?还说再不会忘了妹妹呢!这会子也不知你在想什么坏事呢!连宝姐姐褪了串子来递与你,你也忘了接了!

我虽然正独自在一边气恼,却也忍不住不时的望向他们那里。此时,只见宝姐姐也抬起了头,却看见宝玉正怔怔的望向她,也蛮不好意思的。

见她羞得脸都红了,丢下那串子,就要回身去了,我便立即起身,蹬着门槛子便把她给拦下了。然后我就故意的立在那里,嘴里咬着手帕子笑他们。

……

宝姐姐被我拦下了,见大家也都注意到这一边了,倒也不好再走开了,她便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只见她很‘自然’的便冲我笑道:“你又禁不得风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

我自然不承认方才是故意过来拦她的,便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外面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

宝姐姐不由得便向门外望了一眼,不过她依然是不明就里,只得又向我问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我见她果然没反应上来,心下得意,便笑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这样说着,我便将手里的帕子用力一甩,直向宝玉的脸上甩去。

结果那呆子,还怔在那里呢!这时候,被我这样一甩,他却是不防,正被我打在了眼睛上,只听他“嗳哟”了一声,这才回过神儿来。

然后却见宝玉回头便是问道:“是谁,谁在拿帕子丢我?”

我心下得意,便摇着头儿向宝玉笑道:“不敢,是我失了手。因为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比给她看,不想失了手。”

这时,宝玉揉着眼睛,见是我,待要说什么,却又不好说的。

我见他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心下不由得冷笑:哼,心虚了吧?才刚儿还跟我说,再不会忘了妹妹的,这会子你又在干嘛?

这时候,还待在一边的宝姐姐,也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全被我看在眼里了,顿时也是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玉此时也是明白了,我那‘呆雁’一说,自然就是在指他。

看着两个人对对双双的红着脸闷在那里,我倒突然有了一丝‘好心酸’的感觉——唉,去成全他们吗?我还真有些不甘心呢!

或许,还是大家先就这样快快乐乐的过吧,走一步算一步才好……

……

然而,我心底终是要忍不住浮现那一句话:这人世间,最苦是疑情,不遇知音休应声。盟誓已成了,莫迟误今生。

误得,误不得?万事总关情呀,万事总关情……

只是,我何尝又愿意如此呢?总是在不停的试,我岂不知他即使常常的忘了我这妹妹,他待我,也非别人可比,也断是可以知足的了。

只是,他那里知道,我终是不得长命的人呢!或者说,很可能我终是与他有缘无份的人。如果再这样子下去,最后伤心的倒会是两个人呢!

或许,倒不如早绝了他的想头,只我一人伤心也罢了,谁让我总是甘愿的痴于兹呢,夙孽总关情,还真是,无人可以堪破呀!

然而,我既想他可以忘了我,又盼着他可以为了我而放弃一切,这是不是又总在矛盾呢?我自己是不是也太自私了呢?

或许吧。

然而,如果他真的可以如此,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又何必总去试他?他终是心底装下了太多的事物,看了琪官等会时常留意,见了宝姐姐等也会时不时的忘了情……

宝玉呵,你到几时才可以真的恒下心思来?只怨我自己总把握不住自己的心,见不得你跟人好,总想要去嫉妒……

如果,你真有几年可以专心的只伴着我一个人,我便也真的可以心满意足了!

唉,只是你何时才可以真个懂得我的心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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