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宫外,整山的桃花,开得一片灿烂。
嘉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好转而一起转好。春困秋乏,温暖的春日,使嘉靖更加的懒散困倦,丹药对于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作用。
嘉靖心中慢慢地醒悟。
原来,他没有得道成仙,丹药是救不了他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嘉靖命令黄锦按照李时珍留下来的药方抓药,但是灼华知道,嘉靖已经病入膏肓,二十多年的丹药,毒素在他身体里沉淀,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嘉靖。
灼华蹲在小炉子面前,安静地看着炉中的文火。煎药是灼华现在最重要的差事。每晚嘉靖将殿内的宫人都屏退到外面,只留下灼华和黄锦,一人服侍嘉靖,一人专心煎药。在外人面前,嘉靖还是龙威依旧,但是只有黄锦和灼华清楚,嘉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良药苦口。”嘉靖喟叹一句,一口饮下碗中的汤药,灼华端过了清水,让嘉靖漱口。
黄锦从外殿走了过来,小声说道:“皇上,李芳求见。”
嘉靖指了指药罐和药渣,灼华将药罐收了起来,黄锦赶紧去开窗,散尽了一屋子的药味。嘉靖坐好,又恢复了气势,不一会,李芳随着黄锦进来。
李芳皱着鼻子左闻闻又闻闻,还贴在黄锦的身上闻了两下问:“这是什么味道?”
“哪有什么味,你快些,叫主子万岁爷等你不成?”黄锦嫌弃说道。
李芳不情愿地看着黄锦说:“你你”李芳想反驳黄锦两句,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奴婢给主子万岁爷请安。”李芳跪在地上,谄媚讨好地笑看着嘉靖。
“起来吧?”嘉靖不耐烦地看着李芳,干咳了两声,吐了一口痰,李芳赶紧从灼华手中夺过茶盘,捧上前去。嘉靖嗤笑了一下,将痰吐了,接过黄锦端过了的茶水,喝了两口问:“什么事?这么急着进来?”
“回主子,上个月抓进去的户部主事海瑞还没有审呢?奴婢专门来请旨,下面的儿孙们才好做事。”李芳说道,脸上讨好的笑意全无,变成阴险凶狠。
“先关着。”嘉靖皱着眉说道。
“可是主子?”李芳多有不解,仍想知道圣意。
“嗯?”嘉靖所有地不耐烦都没有了,睁大眼睛瞪着李芳。
李芳吓得一句话也没有,只好委屈地站在一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嘉靖看了李芳一眼问:“还有什么事?”
李芳抬起眼皮鄙夷地看了灼华一眼,好似有难言之隐,嘉靖也看了一眼灼华,“有话就说。”
“回主子,李研李将军回到苏州,买了一处宅院,又买了地,奴婢请旨,要不要奴婢去查?”李芳咬牙切齿说道。
“查什么?”嘉靖脸上又多了怒气,大声地喝道:“给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买个院子还让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大明朝的官员都像海瑞这样,你们都满意了?”
“奴婢知罪。”李芳委屈地跪了一下,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嘉靖看了李芳一眼,说道:“李研的忠心朕是相信的,你们不必盯着,灼华还在宫里,他心中有着牵挂。”
“是。”李芳俯首称是。
“黄锦,你去御膳房看看朕的汤羹做的怎么样了?”嘉靖看着李芳要言欲止的模样,遂吩咐。黄锦称是要退出去,嘉靖又说道:“灼华,你也跟着去。”
“是。”灼华和黄锦一起出了门。
嘉靖就是这样,该他们谁做的事情,他就会让谁去做,嘉靖不会让李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也不会让黄锦和灼华知道他对朝中大臣的秘密监视。
“主子,这几天内阁在闹腾,高拱和阶似乎有了嫌隙,奴婢想着他们不会这么安稳。”李芳小声说道,跪在嘉靖面前,一边给嘉靖捶腿一边说:“徐府的人说,徐睿已经重新振作,开始帮阶重新布置了。”
“高拱和张白一那里呢?”嘉靖眯着眼睛问道。
“他们倒是安分,除了每日去的裕王府,不见有其他的动作,以奴婢看来,高拱不是阶的对手。”李芳说道。
连他都知道的事情,嘉靖又怎么会不知?阶是人精中的人精,严嵩都被他斗倒,耿直的高拱又怎么会斗得过阶?
“无碍,高拱也不是善茬。”嘉靖深思了一会,缓慢说道:“阶有阶的好,高拱有高拱的好,只要他们忠心,朕会忍着他们。”
“那皇上,奴婢们要做什么呢?”李芳再次请旨。
“静观其变。”
朝堂上的风雨永不停歇,他们之中没有坏人,更没有好人。徐睿曾经答应过灼华,不会再做灼华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他仍在朝堂,仍然有着身不由己。以前对面是周扬,现在他的对面已经变成了张白一。
朝堂上势力均衡,皇上才能高枕无忧,嘉靖深知这个道理,而且将权衡发展到了极致。无论是内廷还是外庭,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两袖清风,都必须遵循这个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