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挑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而押镖的车又走的太慢,我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赶上了轻飏他们的镖车。轻飏看到我们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幻羽,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帮你。”我微微一笑,紧握的缰绳松了松,“这次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
“太好了。你们来了,我就不必担心了。有你这位神医在,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轻飏打趣似的说。即使是在开着玩笑,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温和如玉,浑身透着宁静柔和的光彩。
我的心里却还是隐隐的不安,所以不敢大意,吩咐萧夜轩小心行事。但一切事情都出乎我所意料的顺利,连小的盗匪都未曾出现过。上次还有一拨不起眼的小角色来充场面,迷惑我们的视线,而现在这诡异的行程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
明月教到唱的是哪出戏?还是我从一开始就估计错了,这本是一趟普通的镖?
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没想到轻飏和萧夜轩也有同感,我们就更不敢放松了。
但我们一行人还是平安地进入了江苏的地界,这里到金陵的必经官道是要经过徐州的。这里城外的山很多,差不多都是密林。即使是在官道,我们还是不敢有所大意。
皇帝昏庸,每天沉迷在酒色之中,大权旁落,锦衣卫不可一世。他们打击有志之士,把整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普通百姓对此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官逼民反反,很多有志之士被逼得落草,占据了很多山头和交通要道,劫富济贫。而徐州这一带的绿林之士是有增无减。他们性格乖张,愤世嫉俗。如果我们遇到这群人那就有得苦头吃了。
大家都似乎有些过于小心翼翼的了。
树林里突然有一阵扑腾声,轻飏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吩咐:“大家小心。”大家都处于备战的状态。可等了一阵,树林里却安静了下去,再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了。我却从空气中捕捉到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杀手的敏锐观察力让我提高了警惕。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杀气,只有一种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深深恐惧。我敢断定,周围一定有人受伤,而且还伤得很重,几乎濒临死亡。我下了马走近树林。“我去看看。”
“幻羽,小心。”轻飏的眼里有浓浓的关怀。
“没事的。”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虽然面具遮住了我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感觉得到。
循着血腥味,我在树林边缘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只受伤的白狐,它在看到我时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惊恐。但它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了,它流出的血几乎要染红它白色皮毛。我轻柔地将它抱起,查看可一下它的伤势。它的身上插着一支普通的箭,应该是附近打猎的人伤了它。
“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我抱着它回到了表镖车队。轻飏在看到我平安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事,可能是附近的猎人射伤了这只小狐狸。”我小心地将小白狐护在胸前。它用充满感激的琉璃似的眸子望了我一眼。它似乎能通灵性。
萧夜轩把我的药箱拿来了,我小心地将那支箭拔了出来,然后止血上药。轻飏也吩咐大家可以继续前进了。我和萧夜轩就因此落在了队后。小白狐只轻哼了几声,然后就晕过去了。幸亏没伤到心脏,不然那可真是救不活了。也多亏我杀手的本能,能感觉到血腥味和危险气息,否则它即使遇到大夫,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我们谁也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使是动物也一样。可是这又和我杀手的身份相悖,所以我才会选择做一名医生。
空旷的山野中只有我们一行人的声音。大家很安静,只听到车轮轧过官道的车辙声和风吹过树林的萧萧声。天色也越来越晚,我们似乎在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镇甸了,那么我们就必须露宿野外了。三辆镖车虽然不多,但目标也不会太小,我们在外的安全可想而知。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点点灯光,前面似乎有农家。
“大家提起精神,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今晚的住宿了。”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轻飏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怀里的小白狐也动了动,似乎有醒转的迹象。我略低头,对上了一双波光流转的琉璃似的眸子。那只小白狐果真醒转了。我顺着它的头抚摸了它几下,它居然在我的手上蹭了蹭,像是在撒娇一般。
我们赶到火光处,那里果真有一户农家。但这户农户似乎有些奇怪,周围没有什么田地,而且在这种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户人家不会很奇怪吗?我给了轻飏一个眼神,示意他要小心一些。怀里的小白狐也有些烦躁不安似的。
敲开了门,是一个年约五旬的男子。他的两鬓有点点斑白,留着不长也不短的胡须。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像是一个他那个年龄所拥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于敏感。
他在看到萧夜轩的银子后,很热情地将我们迎进了屋。屋里没有什么东西,几乎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弓和几支很简易的箭,还有些日常用品。这像是一个猎户的家。
我们拿出了干粮,那个猎户也拿出了家里的存粮,还为我们做了些饭菜。他的脸上有农民特有的淳朴笑容,可我还是放不下心防,而且小白狐的奇怪举动也让我更不安了。动物是敏感的,对于危险的来临,它比人类更能深刻的感觉到。
我们没敢喝酒,只是吃了一点饭菜。因为我在饭菜里找不到下毒的痕迹。我找了点热水,将小白狐身上的血迹小心地洗干净了。它也很安静地没有一丝挣扎。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哥,你说我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我看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我突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你高兴就好,我也没经验。”轻飏的笑容有些宠溺的味道。在这里大家似乎都有所放松。
“嗯……看你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叫你淼淼吧!”我一时兴起就随口说了一个名字,看样子,这小家伙似乎还挺满意我起的名字,湿漉漉的头就蹭过来,又想往我怀里钻。
“不行,等我把你擦干了才能钻过来。”我找了一张干布,把它身上的水擦了擦。因为还有些凉气,我便让人生了点火,把它烤干了。
那小家伙身上的水汽一干,它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我的怀里。
大家在地上扑了些干草,有的人躺着,有的靠在墙边就睡了。颠簸了这么久,大家的脸上都有了疲倦之色。我走得很轻,生怕惊醒了这些人。有的人蜷缩了几下,怕是有点冷了。我把火堆扒得更旺些,大家都安心地睡了。
轻飏和萧夜轩也靠着镖车眯着眼,似乎是睡去了,但他们的手上都没放下自己的剑。我在轻飏身边选了个位置,席地而坐,靠着镖车假寐。我心底的戒心始终没有消除,我的第一感觉总是很准的。我一直保持着意识,提高着警觉。
怀里的淼淼也疲倦地闭上了眼。它受了伤,很虚弱。可是它却一直紧紧贴着我。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屋里终于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脚步声。虽然很小声,可我灵敏的听觉辨别得出,这个人的武功不错,应该算得上高手级别的人物。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我屏住了呼吸。这股香气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吸入了少许,四肢软绵绵的,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让我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人似乎越来越多,我的身上似乎被绳子之类的东西绑住了。我半眯眼,看到屋里进来了许多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绳子,把屋里毫无意识的人绑住了。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而我现在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我出声也只会让他们痛下杀手。
他们身上的衣服不像是明月教的人,他们穿的是很普通的百姓的服装。这些又是什么哪拨人?
那个猎户模样的人从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看他应该是三十岁左右吧!难怪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和实际年龄不符。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得你走到大街上都不会注意,唯一可以看出的是他那双闪烁的眼睛似乎是刚才那个五旬的猎户。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所有的人将我们这一行人抬了进去。里面居然很宽敞,几乎能容纳一百人左右。这里的地道设计得很巧妙,我想这应该是在那所房子的下面吧!而且里面摆放更像一个帮派的塘口,那么我们这是遇到了什么人?
看着所有的弟兄都开始醒转了,我也假装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们被反绑着双手,怀里的淼淼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身后,正在用它的嘴和脚松开我的绳索。
“淼淼,你去把他们手上的绳子也解开吧!”我用极小声的声音对淼淼说,它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人注意到这只小白狐。而且因为我们都被反绑在一起,而且还围坐在一处,所以大家的身子都把淼淼遮住了。镖局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惊慌,大家都很冷静。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来这里?”轻飏先开口了。他居然有这样冷的语气!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即使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应该是和颜悦色的,浑身应该散发温润如玉的光彩。可是现在的他浑身都散发着冷酷和残忍。这真是他吗?还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堂上坐了一个中年汉子,那是一个浑身透着霸气的人,满脸的胡子,我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你们的货物很值钱。”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真是这样吗?
“你知道我们的镖是什么吗?”轻飏冷笑着说,“的确很值钱,但也很要命。你确定你们能拥有这趟镖吗?”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趟镖是什么,而且我没有打听别人秘密的习惯和癖好。
“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镖是我不敢劫的。”那人狂妄得不可一世。我大概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了,他们应该是路林中人,如果为我所用,那么就可以狠狠地打击一下明月教了。
“知道明月教吗?”我轻声说,语气是我惯用的冷漠。“你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样的胆量,就不会躲在这里,而是出去和锦衣卫他们那种为祸人间的人较量,而不是在这里放马后炮。”我故意在语气中还加了一丝轻蔑。
果真那个中年汉子暴怒了:“不就是明月教吗?老子怕的人还没有出生。我这就出去……”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身着绛色衣服的中年人挡住了他要说的话,“大哥,别冲动,别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那是一个很干瘦的人,浑身透着一股干练和精明,眼神有些闪烁。我的意识告诉我,这是一个透着邪气的人,而且城府还很深。看那个汉子似乎很听他的话的样子,那么他很得那汉子的信任。
“小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今天犯在我吴竟原的手里,你可别耍什么心眼。我平生最讨厌耍小聪明的人。”那个中年汉子其实很直爽,我倒很欣赏他这种豪气。他一挥手,他的一个手下就下来摘下了我的面具。我冷漠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幻羽,别跟这种人废话。”轻飏的语气是我重未感受过的冰冷,“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困住我吗?”他寒冷的目光射向了吴竟原。
力气也逐渐回到身体,可是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不知道大家的情况怎么样,我如果站起来,大家势必要受到牵连。可轻飏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现在似乎很生气,我不知道他浑身暴涨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猛地夺过了身边一个喽啰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了那个吴竟原的前面。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局面,那个吴竟原反应得还挺快,到底是失了先机,还是被轻飏用刀架住了脖子。我也跃了起来,放倒了几个喽啰。
“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们这么拙劣的手段骗到吗?”轻飏冷冷的声音略过,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夜轩说过,轻飏在江湖上的绰号叫“玉面书生”,说的就是他像一个翩翩书生,温文尔雅。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会有这样冷漠的一面。就像我一样,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也很怀疑他的身份,如果那时没有萧夜轩在身边,我肯定不会想到他是江湖中人。他身上没有惊呼中人的血腥味,白衣胜雪,说他像书生只是谦虚一点的说法,其实他更像一个不染尘世的仙人。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了自卑感。可是现在的他让我觉得,他不过也是凡人。我不知道这群人触到了轻飏的什么禁忌,才会让他这么失控。在我眼中,轻飏的冷酷是属于失控的。
“叫你的手下都呆在原地别动。”轻飏手上的刀闪着寒光,使他的声音更显得冷酷。可是那吴竟原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并不接受轻飏的威胁。虽然如此,但他的手下看到这种局面还是放弃了反抗。
镖局的弟兄们都相继起来了,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看来淼淼很尽力的把所有人的绳子都咬断了。我环顾四周,一团白色的东西向我扑了过来。我顺势抱住了那个白色的东西。我知道,只有淼淼才会给我这种见面礼。它现在正在我怀里撒娇似的蹭着我,我轻笑着抚摸了它几下。它在我怀里安然入睡,它受了伤,现在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似乎很累了。
“吴竟原,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既然你们绿林中人那么愤世嫉俗,就应该站出来,为受苦的百姓说话,而不是在这里做这种危害百姓的事。你们知道吗?百姓对你们是怎么评价的吗?”我顿了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轻飏望着我时,目光似乎放柔了许多。
那吴竟原的表情有明显的不屑,但我眼里似乎有些许好奇和赞赏。他还是没有说话,但我还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他们对你们无不谈虎色变,在他们的眼中,你们都是十恶不赦的人。现在官场上有宦官专权,江湖上有明月教祸害武林,沿海地带倭寇泛滥,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我把现在的形势分析了出来,我的历史并不好,所以对于明朝的历史我并不了解。在这段历史里有什么大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这些了解都是轻飏和萧夜轩平时道听途说。
在场的很多人都沉思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起了作用。也许这群人我们可以利用。
“放他们走。”吴竟原挥了挥手,让他的人把我们的货都给了我们,镖局的弟兄们把货装好。
我很放心地给轻飏使了个眼色,我知道像吴竟原这种人说话还是很算数的。既然他已经打算放我们走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为难他了。
轻飏放下了刀,我走到大门口,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凸起点,我轻轻按上去,大门轰隆一声就开了。我让弟兄们都相继出去,外面是我们歇脚的那间普通农家房。
吴竟原的脸上有着一瞬间的惊讶,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清楚这里的情况。
“我并没有被迷昏,我懂医术,不会这么轻易地被算计。”我像是解释他的疑疑惑一般自顾自的说,没有错过他转瞬即逝的那抹赞赏。
我们没有道别,这种情况也是不需要道别的。已离开了那里,轻飏就迫不及待地到了我身边。
“幻羽,你有没有怎么样?”他的关切溢于言表。我相信他这份关心应该是毫无保留的,也是出自真心的。
“我没事,你呢?”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面具掉落在了那个暗厅里。但随即想到的又是随他而去,以后也不用再戴着面具做人了,虽然面具能给我带来方便。
“我也没事,这次幸亏有那只小白狐,它很通灵性。”轻飏又恢复了他温文尔雅的一面,眼神温柔地望了淼淼一眼。那小家伙很舒服地睡在我怀里,似乎还带着笑意。
我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是呀!这次要不是有淼淼,我们可能还呆在那个暗厅里。”我换了换手臂,那小家伙也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我们离开了那里,那我们在徐州附近一带应该就不会遇到像他们一样的绿林中人了。这群人是可以说服出来对付明月教的。”我怅然似的叹了口气,望了望绵绵无尽的山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