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恨他的，这个曾经说要永远爱她的人，却用辜负来表达了他对她的“爱”。
很多年前，妈妈与他相遇在一个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美丽的地方，穷人里出来的他们，一起挑着一萝筐蕃薯到处叫喊：“卖蕃薯……很便宜的蕃薯！”日子简单得很幸福，贫穷得挺滋润。
曾经她幸福地以为若能彼此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我和哥哥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开车回家途中，出了车祸。
从那时候起，妈妈的日子很苦了。得背付起一大笔的医药费，对于穷人家的我们无疑是一个深坎，幸好外公是个学过书的人，当过小官，存了点小钱，还能支付起这些费用；得照顾我们两个小的，更得照顾他那个不能动的大家伙，吃饭喝水，拉屎拉尿，全得管；家有菜地牲畜，耕种畜养，不能闲。累了这么多，到头来，得到的是他对她的背叛！
情太深，恨亦浓。
这些天，哥哥很神奇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只是，他的眼神他的举止让我觉得很陌生！那是一种卑微虚伪讨好的神态！让人鄙夷厌恶憎恨的神情！
哥哥一堆讨好的微笑，递过一支中华牌香烟，说：“老爸，你可好？”
他接过烟，叼在嘴里，哥哥急忙为他点燃，一副恭维拍马屎的小人！我很想一掌甩在哥哥的脸上，他的行为真让人奶奶的恶心！他好不好关我们什么事？这么多年，他又有没有关心过我们好不好？
可我没说话，我和妈妈只是安静地吃饭。
无视他的存在，是我对他最好的报复。我是这样想的。
哥哥以前是很恨他的。当他抛弃我们离去的时候，哥哥还是会等他回头，哥哥说，回头是岸，我会原谅爸爸的。后来时间久了，他甚至想要浪迹天涯，将他找回。再后来，我们谈及爸爸，他会用冷冷语气冲我们说，你大爷的再说起这个死人，我跟你拼了！
如今，哥哥变了。哥哥在用卑微的语气跟他要钱。而他安然地吐出几个漂亮的小烟圈，通过弥漫的烟雾看向哥哥说：“你老爸我公司快要破产了，穷得回来过穷日子了！你问我要，我问谁要？”
哥哥嘴角抽搐，没料到他会拒绝自己。于是，甩门离去，也不争也不吵，只是懑愤地哼了一声。
终于忍不住的是妈妈。她把手中的筷子狠狠地甩向他，骂道：“你他妈的！别以为我不出声，你就可以当我病猫！你算什么狗东西！给我滚！”
他显然吓到了，摸了摸疼痛的额头，眼里充满着愤火，骂道：“你又算哪根葱！”
我怒，我不能忍受别人对我妈妈的辱骂，更不能忍受他对我妈妈的辱骂！于是，我揭撕底里地喊道：“给我闭嘴！能不能不要吵？你是谁？你又是我们的谁？你凭什么骂我的妈妈？”
他愣了很久，还反应过来，嘴唇一动一动的，合合张张，最后，愤怒得突然站起身来，捉起凳子就要向妈妈砸过来……
他像头发火中的老虎，怒吼着：“看你这贱人把女儿教成什么样！连爹都不认了！我现在就打死你们算了！”
他本来大大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大到我一眼就能看到他眼里的红丝像火一样红艳红艳的。凳子没有落到妈妈的身上，拳头也没有挥到妈妈的身上，幸好！
幸好，这一切我都为妈妈承受了。幸好这一次妈妈不用受这场苦难了。因为，我真的觉得很疼很疼，凳子从我的头上摔落在地上，破了，烂了，散了，我觉得晕头转向，看周围的一切都很昏暗，头脑很发热，好像还有粘粘的液体像虫子一样往额头往下爬，我听到妈妈一声惊呼，然后她抱着我很哀怨地哭。我想妈妈一定吓坏了，于是我冲她勉强地挤出一抹淡定的笑。我没有晕过去，我真的很坚强吧，那是我怕我晕过去就没有人保护妈妈了，那个人要打死我的妈妈，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他没有再打我们，他决然地说：“好！既然你们都这样恨我，我回来也没意思了。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当你爸已经死了！”
他是在咆哮，他是在怪我们恨他！他向大门走去，背影落魄坚决。
是不是，我注定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是不是，这一次的离开将是永远消声匿迹？是不是，这一次的回来只是想再次带给我们更大的痛苦然后洒然离去？
是不是？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幸福！
“告诉你！你今天踏出这个门口，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以后，你跟我就真的一点关系也没了！”或许，我还是想给他机会，因为，我这么渴望着幸福。
我的泪很疯狂地奔涌而出，心又开始撕拉绞弹，撕心裂肺，我混沌走到墙壁边靠在墙壁上，身体慢慢下滑，无力地蹲在地上，我想找个依靠，让我放声地大哭，让我肆无忌禅地释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
他顿了顿，很毅然地走向门口，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真的又要抛下我们吗？我很害怕，于是更放纵地哭吼着，甚至，哭着哭着调理不过自己的气息差点断气，我更有想死去的欲望了。
他最终没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哭声而心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但我愿意骗我自己，相信他是因为我，相信他会补偿以前没有给过我们的爱。
天已经昏暗了，房内没有开灯，他就坐在床尾边上，对着窗台，很久很久，都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透过依稀暗淡斑驳的月光，我看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背影凄凉，寂寞。
我安静地走近他，惊讶地发现，他在哭。
很伤心地哭泣着。
于是，我也哭了。
12月份的天气很冷，心很冰，眼泪很凉。我蹲在冰凉的地板上放肆地哭。很久，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沉沉地传入我的耳朵，击溃着我的耳膜，他说：“错都错了，怎么回到从前？”
是啊，回不去了。失去了的爱，始终是失去了。
我继续哭，哭了很久，泪也干了，喉咙也沙哑了，心也累了，头也疼了。天旋地转，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狠狠地甩上了房门，真想，就这样与世隔绝，与世无争。这个世界，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烦让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