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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意外
作者:旧槿 时间:2021-11-18 16:20 字数:55549 字

绿川河河面上跳跃的五彩霞光逐渐淡了,清幽暗沉的水面清冷冷地倒影着沿途依次点亮的莲花灯。

上官承谨和容云睿再度坐回到松华客栈包厢内的桌前,将手上湿漉漉的树叶摆在一起。

树叶或大或小,上头有轻微的刻痕,上官承谨拈起一片细细看了看,桃花眼闪过震惊的光芒,他将那树叶按在桌子上,上头刻着一个名字。“小仙”。

容云睿蹙着眉,将另一片树上的水渍抹去,看到了一个字,“救”。

上官承谨心中似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细长的手指忙不迭去看其他的树叶,树叶上写着“上官”、“救”、“小仙”、“快来”。树叶上的字多有重复,但所有的字连起来不过是一句话,“上官快来救小仙。”

上官承谨胸腔内填满了心痛、喜悦与着急,暗沉的桃花眼迭起幽深的水雾,他控制住自己翻搅的情绪,握着树叶的手指关节白了又白。

近三个月了,他终于寻到了小仙的一点消息,他曾专门找了人探查这流胭城是否有奇异阵法困住的地方,但那人逛了数日,仍是说不出什么。如今乍一瞧见这刻了字的树叶,他只觉得脑袋里气血直往上涌,忍不住就想飞奔到她身边。他更恨自己为何今日才发现这河中的树叶,他在这住了那么多日子,每日瞧着那流水淙淙流去,却丝毫未曾发现这河中的古怪。

上官承谨起身就想往窗外跃去,容云睿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切莫打草惊蛇。”他静静叮嘱,然后松开了手。

上官承谨冲他点了点头,身子往外一掠,朝着绿川河上游奔去。身影迅疾恍若离弦的箭矢。

容云睿此时握住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他蹙眉思索了一会,略略舒展开来,道:“风见。”

风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眼前,“少爷,有何吩咐?”

容云睿清亮的双眼看向那茵绿似飘带的绿川河,声音淡若珠玉,泠泠有声:“派人盯住流胭城官府。”

“是。”风见领命即刻退去。

容云睿此时身子一跃也隐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那些淡红色的莲花灯亮影中,快速掠过一抹白烟般的身影,待要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上官承谨此刻正沿着绿川河往上游行去,沿途的酒楼客栈并未发现那一抹快速移动的暗影。他那晶亮的桃花眼细细地捕捉河水中翻搅出来的树叶,不动声色地朝着前方回溯而上。

说不清心中鼓胀的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焦灼,只是觉得担忧,就像一锅烧沸的油全数浇在了心口,烫的他无所适从。他想起了十二岁那年被扁到封地时的事。那时的他与母妃相依为命,他虽然有了能一挑百的武艺,但心思单纯完全不能抵抗别人暗中做的手脚。他犹记得自己有一日贪玩跑出宫殿游玩,到了掌灯时分才回,却发现母妃的寝殿内灯火全无,陪他们过去的几个丫鬟也不见了踪影。他以为母妃生气了同他开玩笑,于是径自一声不吭地将宫殿上下全部寻过了,可是连边边角角都寻过却仍没有见到母妃的影子。他吓得慌乱掉泪,似是没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好不容易撞见了守宫殿的一名老太监,他哆哆嗦嗦回答说是那城内的太守派人将他母妃与丫鬟接去了。他问准了方位飞快掠去,却始终晚了太多。他横闯进太守府时,只瞧见那太守一脸满足地自屋内缓步而出,衣衫凌乱,眼神躲闪,路过他时,因为忌惮着他的武艺,走得甚为匆忙。

他急忙奔进太守出来的房间,顿时肝胆俱裂。他那美丽又善良的母妃衣衫不整地斜倚进雕花大床的锦被之中,青丝凌乱,泪痕交错,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细长而鲜红的鞭痕。他即便再不懂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能跪在床前颤抖地安抚惊慌失措的母妃。他心头大恨,当晚便提剑将太守以及当日里协同太守的侍卫杀得精光。

自那以后,他半步都不离开母妃,却始终不能换回母妃脸上最为干净美丽的笑颜。

此刻的他,与那晚寻找母妃的少年身影交错重叠,胸腔内除了惊慌失措之外更有几分强自镇定的冷静。

他借着月光与莲花灯的亮影,双眼紧紧盯住那绿川河一支细小的自山石间飞泻而出的流水。山石立在一处酒楼的后院,那后院布满奇花异石,流水便是从那林里的两块假石中央挤出来的。清冷而澄澈的水中,翻动着几片绿叶。

上官承谨眸中暗喜,心中却犯上几许疑窦。这处酒楼他曾经探查过,立在墙头上,甚至穿行在院落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可是如今小仙求救的树叶是从这里头流出来的,那么只能说明小仙一定在里面,只是这院落被施了阵法,让外人瞧不出异样。

他足尖一点正欲翻身入内,手肘却被后来而至的容云睿一把拉住。

两人立在那河岸边被水冲刷得暗黑光华的石块上,抵着墙稳住了身影。

“进去也看不到。这酒楼布有碍眼法。”容云睿低低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那有什么办法能破除这个碍眼法?”上官承谨蹙眉问道。

“打乱布局便可。这院落外围山石看过去凌乱无章,实则自成一派格局,共有八组山石。”

上官承谨眸中一亮,“八卦阵?”

“想来的确是八阵。但是八卦变六十四爻,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一时半会是找不出破阵之法的。”容云睿眸底似是盈着一汪泉水,静静沉淀。

上官承谨松了自己前襟的一颗扣子,桃花眼颇为警惕地四下张望,“这么说,只要触动机关,那么先前生门的地方瞬间便会转为死门。

“理论上是如此。”

上官承谨轻笑一声,“这八卦阵变化多端,司寒山说不定改变了其中某样格局,导致这阵法愈加诡异也说不定。我找了三个月,已经等不及了。想到小仙此刻正在他手中不知过着什么日子,我心里就像被虫咬一样。如今已找到位置,我才不管这阵法有多凶险。只要破了碍眼法,管他龙潭虎穴,我都要闯他一闯。”

容云睿清冷俊逸的脸划过一丝哀伤,他淡淡笑了笑,眸中有几分隐忍。

“好。那我们便细细勘察一番,若是有与格局不太和谐的地方,便是那碍眼法的破入口。待破了这碍眼法,再重做商量。”

上官承谨点了点头,足尖一点,轻灵的身影翻入了那新蕊饱|满,石林错落的院内。动作清幽得犹如鬼魅。

是夜,青木回廊尽处的暖阁内,一身月白衣衫的司寒山正倚窗临水望月,狭长的凤眼内满是深深的疑惑与迷茫,潋滟明若深潭。不一会,他拈起了嵌进了窗棂内的一枚绿叶,指尖在上头轻轻摩挲了一番,心底猛地一震。他清俊的面容掩映在湖水倒映的泠泠水影中晦明晦暗,眼底积聚的浅薄怒气散溢开来,他握拳在身侧一锤,那方桌竟应声当中折断。

阮七月正和衣迷迷糊糊窝在锦被之中,羽睫浓密的阴影覆在眼下,轻微颤动犹如纷飞的蝴蝶,她睡得不是很安稳,莹润的脸在窗棂透进的月光中闪着皎皎微光,红唇喃喃自语,翻了个身,又兀自睡去。

司寒山落坐在床沿上,他细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她光洁的脸颊,渐而流连在她颈项处徘徊不去,手指掐住她柔嫩光滑的脖子,渐渐收紧。阮七月睡着睡着忽的呼吸被滞,她挣扎了番清醒过来,睁开眼却瞧见一双阴郁而冷寒的眼正紧紧盯住她。她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莫非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了?

司寒山见她醒来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兀自冷哼了一声,想到她竟然利用流水将刻了字的树叶传到外界去,他便怒不可遏。怒气随着他心情的糟糕漫上全身,他双目通红,开始恨起她的聪明来,他可以容忍她堂而皇之地一次次闯入花园,却不能容忍她暗地里计划着离开他。她就这么想离开他么,他眸中溢出杀气,手下慢慢收紧,眼见她脸面涨得通红,双手使劲扳着他的手臂,双腿也胡乱蹬着,他才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松开了双手,面容也有一时的发怔。

阮七月扶住床沿便是一通大咳,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令她疼痛的胸腔终于得到了疏解。她咳嗽着退到了床内,抬眸看住那正微微发怔的男子,冷声道:“你若……要,要杀我。烦请换个……利落点的方法。”

司寒山见她娇俏的脸通红一片,双眸黑白分明,眸底潜藏怒气却还有一丝莫名的慌乱时,他心中一抽,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想去探她,却见她明显往后一躲,她躲得这般迅疾,就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司寒山胸口就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把,方才的怒气又卷地而来。

他猛地扑倒了她,咬牙切齿道:“你以为用树叶就能把你情郎唤来么?”

阮七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双手条件反射般地抵在了他胸前,听到他的话后,眸中一黯,果真是被他发现了。她原本便只存着一丝侥幸罢了,如今心头忍不住一阵失望。

“你很失望?”司寒山绸缎般的青丝铺泻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有轻微陌生的感觉,令她心头急跳几分。他冷笑了一声道:“即便他们发现你在这,要想轻易进来,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以为我的阵法如此容易被人破解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这辈子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我不信。上官一定会救出我的。”阮七月反唇相讥,“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你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所以想把自己得不到的占为己有罢了。”

“你便是这么想我的?”司寒山双目圆睁,略有些失了节奏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温热而狂乱。

阮七月心中害怕,略略偏开了头。她这个小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司寒山看住她侧头时露出的一段如玉雪白肌|肤,喉咙一紧,唇舌便有些干燥。

“我原想等你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给我,现在看来……”他暗哑的话音还未落,双唇便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她小巧白皙的耳垂。

突如其来轻微的疼痛与温热惊得阮七月浑身打颤,司寒山灵巧地舌在她耳框中肆意滑动,她浑身肌|肤泛起了细小的颗粒。

“司寒山你放开我!”阮七月双手狠劲想推开正覆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却不料他双手将她的手反扣住,唇舌沿着她的耳垂流连在颈项处,转而吻上了她双唇。

他轻轻噬咬她莹润轻软的唇,内心深处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渴望,小腹也似燃起了一把火,他对她的惊慌失措选择了忽略,舌尖强硬地撬开她的牙齿,不顾她咬破了他的舌尖,任由那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阮七月急得不断掉泪,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她双手被他左手制在头顶,身前的衣衫逐渐被扯了开来。

“你是我的。”司寒山含糊不清地话语淹没在唇齿之间。他右手手指轻柔一动,熟稔地解开了她的腰带,阮七月的外衫与中衣随着挣扎散乱在两侧。司寒山瞧见她胸前锁骨那白皙似水的肌|肤时,眼底的幽深更重。

他毫不犹豫地探手去解她颈项上的肚兜绳子,冷不防阮七月右脚趁机弓起踢向他胯间。他后背沁出一身冷汗,躲开她狠劲的一脚,反手便甩去了一个巴掌。

阮七月被那巴掌一扇,整个人往外一坠,摔在了床下。

司寒山身体一震,挥出的手僵在空中,竟愣在了原地。待他反应过来去看地上的女子时,借着月光,只见她衣衫凌乱,脸色发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子,右手覆在小腹处,而她仅剩的衣裙下方,有一条细小的血迹缓慢如蛇一般爬了出来,把月白的衣裙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108章.王妃

司寒山呆立片刻,待回过神来急忙下床打横抱起了阮七月,将她置于雕花大床之上。他拿了旁边凌乱的云绸丝被盖在她身上,抢先跃先房外。

月光溶溶,清冷的辉光如浅薄的轻纱覆在地上。阮七月捂着小腹,只觉小腹处有一种下坠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正在逐渐流失。她脑袋略有些混浊,唯有一阵一阵尖锐抽搐的痛越来越刻苦铭心,这种痛扯得她头皮发紫,身体敏感万分,仿佛被门外的冷风一吹,小腹处的痛楚便更增一分。

她的月信自离开了上官之后,便一直没有准备报道。她以为是冰天雪地的恶劣气候导致的,毕竟现代的她也有过这种情况,但她隐隐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觉得自己或许怀了上官的骨肉了,这种认知让她既兴奋又喜悦。只是她不懂岐黄之术,身边又只有司寒山在,她只能将这种可能压在心底。如今小腹处的痛楚钻心剔骨,她迫切地感受到身体里正在流失的是一个还未成形的生命。阮七月不禁万分恐慌,面色惨白犹胜白纸。

这时,司寒山拎着一人的衣领再次闯进了房里,他松开手,将满头大汗的老者推到了房前。

“大夫,快替她看看。”他眸中有几许焦灼,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指尖挑亮了房里的灯火。

老者见床上的女子似是痛苦难耐,面色发白,他忙不迭摸到她的手腕切起了脉,一会儿,他的胡子一抖,又瞧见未被绸被盖住的地方鲜红的血,严肃地回头:“公子,这位夫人小产,若是要抱住胎儿,老夫需要金针刺脉,还请公子烧点热水来。”

司寒山急忙点头,步子一跨急急出了房外。

阮七月的手无力地抓住了眼前老者的衣袖,细长的手指尖因为疼痛而泛白,她嘴皮子动了动,吐出气息微弱的两个字:“求你……”

秦河年迈的脸看着阮七月微怔了怔,他以及这流胭城各个医馆的人,都曾秘密接到一副画像,被交代若是能遇见画中女子,也就是南勤王妃,定要誓死保护,并且通知南勤王。他认出眼前的女子便是那画像中的人。他方才正打算关闭医馆大门,却被人急急拉住,说要急救一人,这才被带到这里,却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他蹙了蹙眉俯身道:“王妃,冒犯了。”

他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器具拿了出来,在床沿上打开,取出一支细长而银芒微闪的针,左手掀开了云绸被,将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小腹上的穴位。

他手上不停,额上的汗水细密地落了下来。

“王妃,老夫是南勤王的人。你莫慌张,老夫拼尽全力也会保住这胎儿。王爷他也正在找您,相信很快就能救您出去了。”

阮七月清凉的眼叠上一层雾,透明的泪水滚落下来,“上官……”

秦河严谨而细致地刺着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将金针收回放进了牛皮袋里,见阮七月已经睡着,呼吸平稳,他才略略放下了心。

司寒山这时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面上尚有未褪去的焦灼与懊恼,狭长的双目望见那脸色苍白却闭目沉睡的女子时,微微一愣。

“公子,这位夫人如今母子具以平安,还请公子让她泡入热水之中,泡上半个时辰再躺到床上,便没事了。明日老夫再来针灸一番,便可彻底稳住胎儿。”

司寒山面色晦明晦暗,眼底一瞬便掠过了难以言明的情绪,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阮七月,身周遭仿佛筑起了无形的风雪,令秦河顿觉压迫,后背沁出冷汗。

“在下记下了。辛苦大夫,在下这便送你出去,明日此时会再请大夫过府。只是今日之事,万望大夫千万保密。”声音冷旭旭,不带半点温度。

秦河忙不迭应承。

司寒山搁下手中的热水盆,将秦河引到了青木回廊那,随即拎起他,足尖在花园内来回点了几处,便将秦河送到了院落之外。

秦河脚一落地,正想告谢,却见眼前之人身形一转,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他在原地愣了愣,狠狠擦了擦额上的汗,发现自己正立在一处小巷内。前后左右都无人,青石板路黑黝黝一片,远处有丝竹与人群嬉闹声隐隐传来。他急忙朝着自己的医院方向快步而去。

司寒山隐在暗中,见到那名大夫不慌不忙地打开了自己福寿医馆的门,走了进去。他才足尖一点返身回去。

秦河进了医馆后,在房内逗留了片刻,自觉时候差不多了,他便换了一身衣服,接着吹灭了烛火,自后门悄悄急步走出。

上官承谨与容云睿已经返回到了松华客栈,只因那院落的碍眼法唯有在阳光下才可能被破解,两人寻了半天无果便回到了客栈,说好天一亮便继续。

上官承谨的亲兵与容云睿的暗卫一刻不停地在城内搜罗着,如今知道了小仙的所在后,上官承谨心内反而愈发焦急了,他坐在红漆圆桌前,对着那一盏红纱罩灯隐隐出神。他眼底青影在微弱的灯火下,显得愈加浓重,桃花眼盛满了疲惫与焦灼,下巴上胡子冒出了头,看上去青楞楞一片,更添颓丧。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三个月睡过几天,又有几天连续飞奔在马上。想必容云睿也是多日未眠,他捂了捂额,只觉得太阳穴跳动得厉害。他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心想明日天亮前,起码得恢复点体力。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有人轻叩门扉,上官承谨听到声响,猛地自床上跳了起来。

一道黑影飞掠入室,正是他亲兵中的一个队长,张元晋。

“王爷,福寿医馆秦河求见。说是有王妃消息。”张元晋埋首道。

“快请。”

不一会,秦河便被张元晋带到了上官承谨面前,容云睿此时也被上官承谨的人请到了房里。

秦河进了房,刚想作揖,双手被上官承谨抬住,他诧异抬头,撞进了幽深焦灼的双眸中。

“秦大夫不必多礼,你有王妃消息?”

秦河急忙回道:“是。老夫半个时辰前被一男子抓取替一位姑娘救治,那位姑娘正是王爷四处寻找的王妃。”

上官承谨语气陡然转急,“你确定?可是在那绿川河上游的一处酒楼内?她怎么了?”

秦河微怔,细细想了想道:“的确是在绿川河上游,只是他动作太快,老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进到了里面,不像是酒楼,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府邸。”

上官承谨与容云睿面面相觑,心头都有些喜悦,果真,那酒楼不过是高明的障眼法罢了。

“那她怎么了?”他们俩同时开口。

秦河一愣,微微蹙眉道:“王妃不是很好。”

话音刚落,秦河的双肩便被上官承谨一把捏住,他急切的面容闪过几缕慌乱,桃花眼满是小心地看向秦河,“什么叫不是很好?”

容云睿微凉的手搭在了上官承谨肩头,语气虽急,却多了一丝冷静,“承谨,听他细细说来。”

上官承谨自知失态,很是不安地落坐在圆凳上,右手紧紧抓着衣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秦河轻叹一口气道:“老夫抵达时,王妃身子小产,不过王爷无需担心,老夫用金针刺脉已保证母子二人平安。只是王妃身子虚弱,若是再有不测,恐怕……”

上官承谨在听到“小产”、“母子”这两个词时,身体已然自动当机。

“是不是……刚好三个月身孕……”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

秦河点头,“确实是三个月左右的身孕。”

上官承谨桃花眼内绽放出晶亮的神采,双眸犹如嵌在黑夜中的宝石,渡上了一层瑰丽的光芒,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忍不住想开怀,想到小仙如今仍在司寒山手中,甚至面临小产的危险,他双眸又陡然黯然下去,面容更添几分焦灼。

容云睿双唇微抿,唇色有些泛白,他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手心,指甲嵌肉里,仍不觉得疼,只是心口微滞,呼吸之间有几分难以忍受的苦涩。他强自将眸中的痛楚压了下去,手心试着松开,心口却猛地一抽,几乎像撕扯一般。

“元晋。带兵一千速速将那酒楼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休书一封送去流胭城官府。挑明这不过是南国私事,若是他们北国要横加干涉,本王不介意上升成两国邦交问题。”上官承谨瞬间冷静的声音令秦河心下赞赏。张元晋受命退去。

上官承谨坚毅的面容似是布满了战场之上的杀气,一双眼满含怒气与心急,他起身看向容云睿,“云睿,承谨知道你定也是心急如焚。如今我不能再容忍小仙继续待在司寒山身边。天一亮,无论是破阵还是硬闯,我一定要把小仙救出来!”

容云睿微怔,旋即站起身来,清冷的眸光溢出杀伐之气,他嘴角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

109章.破八卦阵

阮七月自昏迷中醒转,便见到自己床榻前坐着司寒山。

他穿着淡紫色交襟直袍的书生儒服,青丝在头顶松松扎了一束,飘下两根同色缎带。狭长的凤目布有血丝,眼底暗影浓重,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闪过一道清明的光,却又似夹杂着几分苦涩,令她辨别不清。

“你醒了。”他略略俯身,问道。

阮七月忽然面色刷白,她捂着自己小腹,雨睫微微颤抖,似是薄纱帘子,迷蒙上了一层雾。

司寒山轻哼了一声,“你腹中胎儿尚在。”

他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明眸皓齿,莹皓雪肤的女子过去不属于自己,往后也不属于自己。他看着她祥和的睡颜一晚上,却还是没有弄懂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也许真如她所说,他不过是想占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是想到她若是从此以后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又隐隐牵扯着一股难以说清的眷念,似乎只要一拔除,便会连着血肉,苦涩不堪。

当他发现这院落被玄衣黑服的人包围住时,便知道上官承谨天亮之时定会破阵而入。以南勤王的魄力,这八卦阵也只能阻碍了一时。他大可以先前便抱着阮七月自下水密道逃遁,可却在瞧见她苍白孱弱的面色时软下了心。想到不如就此放了她也放了自己,可又不甘心。他背负着仇恨活了二十多年,为了她他决定放弃报仇,如今若是再放了她,那么他往后的人生究竟该为了什么而活。

“谢谢。”阮七月松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司寒山却似呆了,他看着她松懈下来的清丽容颜,胸腔内被那一声谢谢震得五脏翻腾。他垂眸,敛下了心中瞬息万变的情绪,假以镇定道:“我如果说其实本不想保住你的孩子,你还会谢谢我么?”

阮七月一怔,她看着那表情被额前碎发遮掩的男子,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当她听到他说腹中孩子还在时,先前的愤怒担忧早便化成了云烟,如今只剩下欣慰。

“如今胎儿尚在,哪里还有那种如果。”她的笑犹如春风拂面。

司寒山心口一滞,四肢百骸被突如其来的酸涩充盈,似乎每动一下,就有膨胀的情绪要突破雨睫,蕴热眼角。他紧紧抓了自己淡紫色的衣袍,听到回忆中的声音犹如穿透了洪荒宇宙远远响在天边。

“司寒山,我在这里!”

细细想来,她在闯阵时,每每遇到危险,总会清脆而响亮地喊他的名字,那种略带惊慌却笃定清亮的声音仿佛是最初的悸动,刻在了他本就涩然干枯的心上。那是只属于他的回忆,谁也抢不走。

罢了,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是小仙走完了全阵中了无尘花的毒,那么他拼尽全力也要抢她走。可若是中途便被上官承谨等人所救,那么他便也将痴心断送于此,全当上天不成全吧。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方攒着金丝的方绢,递给了正慢慢坐起身的阮七月。

“这是走出八卦阵的方法,如何走出去我已在方绢上写的很仔细。如今南勤王也在外头打算破阵而入,只是这阵中白斑凶险,若是我所设,但诸多陷阱却是我师父李祖布下的。南勤王若是强硬闯阵,各种凶险非我所能预料。所以,能不能顺利破阵,全看你们自己造化。”

阮七月怔忡接过那块方绢,眸光仍旧落在眼前的司寒山身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司寒山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在外头逐渐亮起的天光中勾勒出俊朗的轮廓,他侧身看向床上的女子,凤目中的阴狠早已不见,转而漫上的是清澄与透彻,一如她初次见到他时那般无害。他淡笑,嘴角有梨涡深现:“这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亦有私心在里头,所以你不必认为这是我良心发现。毕竟这结局如何,还得看上天的旨意。这方绢已给你,至于信不信由你,只是若是你闯阵时再遇到危险,我恐怕不会再出手。”

他往前走了几步,补充道:“天光大亮时,南勤王定会开始闯阵。你若快点,说不定就能防止出现伤亡。只是小仙,若是最后他没能救出你,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

他的语气笃定里带着一丝浓浓的疲倦和无奈。阮七月听的心中微微一抽,眉头凝了起来。

“我信你。”她掀开了云绸被,套上了旁边放着的白色沾绒披风,将方绢紧紧抓在手里。竖立的倩影带着几分倔强与俏丽,看得他又是一怔。她向来如此乐观坚强,面对再危险的境地,也能现出一丝柔韧的刚毅来。

阮七月小腹处仍旧有些轻微的疼痛,只是心头焦急,也没去在意。她拿着方绢朝青木回廊走去,司寒山缓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东方露出的鱼肚白逐渐亮堂起来。琉璃瓦檐下仍有未及融化的雪水顺着廊柱滴落,发出碎金断玉的清灵声音。青木回廊四周遍植的枝桠上绿色的芽孢在晨光下泛着水雾般清冷的光芒,空气里有一股淡雅的雪香,春风柔软,天际空旷。

他看着她穿着那袭月白色湖绫裙,嫩黄坎肩,疾步远去的身影同青木回廊的幽远相应,青丝在身后微漾,恍若入世的娇憨仙子,那种娇俏与柔弱似是涟漪化在他心头。

他其实平生本无大愿,不过是想娶一房妻子生一个孩子,只是师父对他寄望甚重。说父仇不共戴天,这陈姓天下,本就有他的份。于是他临死前替他谋划江山,可他司寒山却终究只是想扰乱这南国天下。若是让师父知道,这倾尽师父半生血汗的八卦阵他不用在打仗上,却用在囚禁一名女子时,说不定会被气活了。

他晃了晃心神,抬脚往花园走去。

天光刺破云端泄露下来,红日在地平线上蹦出了一个点,霞光逐渐映射开来。

流胭城的清晨,慵懒而清闲,唯有官府的人,配着刀剑汗水涔涔地立在那上千名玄衣人外面,不敢有所动作,只是警惕而担忧地看向伫立在一座酒楼前,丰神俊朗的两名男子。

一个穿了锦绣华服,虽是合身,却闲闲松了几颗纽扣,晶亮的桃花眼衬上那如玉的身影,愈发显得气质如神。

另一个一袭白衣,袍角还有白玉兰暗纹,青丝在脑后略略扎了一小束,薄唇微抿,颀长的身影似是云雾深处走出的谪仙,说不尽的优雅飘逸。

这两名男子立在那流胭城随处可见的一处酒楼前,神色凝重,眸中担忧,惹得官府的人后背频频冒汗,他们心知其中一个便是那足智多谋的南国南勤王,却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事。

那酒楼四周围着一道青砖墙,里头的枝桠沉沉伸到外头,青葱嫩芽,隐隐看到那小楼木质深霭,似是常年无人居住。如今被密集的玄衣人包围,衬得那里头愈加诡异起来。

上官承谨侧头看了眼半升的旭日,上前走向青砖墙中央的那扇木门。木门斑驳,有或深或浅的水渍,上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锁。

上官承谨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握住那铜锁,只听到卡擦一声,铜锁应声而开,落在了青石板路上,发出丁当一声闷响。

木质门枝桠一声开了,上官承谨与容云睿一道走了进去。

两人在逐渐落下来的阳光中四处寻找了一番,最终瞧见那堆叠在青砖墙角的石头有些奇怪,上头光滑而无棱角,似是被人摸得多了。且放在那墙角犹如微微浮在空中,与周遭不甚很契合。

“看来障眼法的解除在这堆石头上。”容云睿淡笑。

上官承谨不置可否,上前将那石头搬挪开来。几番搬移,石头中间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竟有一柄利剑当空刺出。

上官承谨反应迅疾,右手并指内力一引,那利剑竟被他一把夹在了指缝里,剑身因为骤停而有轻微的颤动,一会便停了下来。

上官承谨将剑往地上一扔,抬眼看向周遭,眉间微蹙,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站在外头的官府县衙皆是一愣,只见那原本古朴荒芜的酒楼一瞬间被白光所笼罩,白光消散之后,哪里还有什么酒楼,分明就是一幢隐在树木花园之后的精致小楼,那伸出墙外的枝桠变成了攀援在墙头的藤蔓,有迎春花嫩黄的花枝掩在藤蔓中,假山邻里,流水淙淙,那艺术间离得有些远的小楼只露出了吊脚飞檐与那檐下的铜铃。

众人心中都是大惊,这到底是什么邪门奇术,竟这般厉害。

上官承谨和容云睿心底里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恰巧立在那院落花园的前端,那花园内似是照着阵法种着许多白杨与柳树,假山毫无秩序地林立在树木周围,有飞鸿流水自假山中间飞泻而出,落进一条狭窄的小溪流,蜿蜒向树林深处。溅下的水珠落在那白色的假石上,响起碎玉般悦耳的声音。

“云睿,这八卦阵可是布在这花园内?”上官承谨拧着眉头。

容云睿清冷的目光在四周绕了一圈,又看向那深处若隐若现的青木回廊,点了点头,“趁着天刚亮,我们赶紧入阵。这阵法变化多端,每行一步都需小心谨慎。”

上官承谨捊起了袖子,将长剑拿在手中,眉色之间多了几分凌厉,桃花眼一派沉静,“这是自然。这司寒山将小仙囚禁在此,今日不抢回小仙,我就把这里给拆了!”他顿了顿,又狐疑道:“只是他既会阵法,为何不在战场上应用?”

容云睿往前走了几步,眸光冷冽,“怕是这个阵法连他自己都不能掌控。”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花园的树林里头走去,因为阵法切割了里面的空间,所以他们都未曾发现,这树林对面,阮七月正拿着手中的方绢,按着上头的指示一步步在阵中走着,她的身后,站着冷静疏漠的司寒山。

阮七月的头发全部松散在身后,宛若上好的绸缎,洋溢着黑亮的光泽。点漆般的宝石眼眸紧紧锁住那方绢上的墨字。娇小的身影在淡薄的阳光下似乎多了一些执着,令人百看不厌。

“往左三步抵达假山,将脚下的石块移到身后……”她蹙着眉照着指示往前走,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微微闪着萤光。她照着指示已经将这花园快绕了一圈了,却还有一大半的指示未做。

她和上官承谨与容云睿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在这个不大的花园内数次擦肩而过。

容云睿与上官承谨小心翼翼地在花园内走动,他们先前触碰了一块小石头,便有淬毒的剑四面八方密集而来。不过碰落了一条藤蔓,陡然间便有飞石击来。只是奇怪的是,越往里面走,遇到的危险并没有比先前遇到的大,仿佛都是一些飞石火箭,纯粹是小打小闹。正因如此,他们俩心底更加小心,八卦阵素来以变化无穷著称,若是这般平稳度过,怕是司寒山也不会在这留这么久了。

日头逐渐上移,花园内最高的那棵树木的暗影在地上如鬼魅般缓缓移动,上官承谨与容云睿早已汗水涔涔,却因为不敢掉以轻心,两人周遭都有轻微的杀伐之气,凌然不可侵犯。

阮七月面色有些苍白,日头虽然轻浅,但她似乎有些气血不足,脑袋沉的厉害,胸口闷闷的,被那阳光照着,竟有几丝晕眩。她使劲摇了摇头,强忍住不适继续看向方绢。

她如今正在几株树木之间,那些树木仿佛从中间隔开,露出了一条走道。只要再往前走七步,再将前方的几块石头摆成四方形,便能通过了。阮七月心中一喜,连身体的不适也清减了一些。虽说司寒山告诉她,上官也在破阵,可她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上官他们的影子,心中虽有疑惑与担心,但想着先出了阵,说不定就能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了。

此时,上官承谨与容云睿也站在那几株排在两侧的树木之间,阮七月往前走了七步之后,恰好与他们面对面站立,只是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他们并不能看到对方。

司寒山在不远处用秘术将里头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他提起了一颗心,跳动的越来越快。只要阮七月摆正了那四枚小石子,她便会中无尘花的毒,从此将最爱最重要的人忘的一干二净,说不定她会转而爱上他,并且同他成亲。他心急地往前走了几步。满心希望是阮七月先行破了阵,而不会是对面的那两个男人。

阮七月俯下身,正欲摆动那四枚小石子,花园中央最高的那棵树影掩在其他树影里恰好覆在那阵中的三个人脚下。

阮七月陡然间感觉到凉意,猛然抬头,恰好与对面的上官承谨对上了眼。他和容云睿正呆呆立在对面,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子滑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刹那,惊喜、诧异、快乐全数涌了过来。没想到还未通关就能见到他们了,阮七月娇憨而灵俏的笑,黑发水裙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眸光宛若夜空星光,清美不可方物。

“小仙!”上官承谨往前跨出一步,想将对面的人儿抱进怀里。只一刹那,天地之间突然飞沙走石,暗影流光在他们三人中间嗖悠流转,光怪陆离变化万千的云朵在天空之中聚而散,疏而浓,仿佛这千万年的时光一眨眼便匆匆滚逝而去。

上官承谨眼前的小仙忽然消失不见,他正惊恐,身周遭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司寒山微怔之时,陡然瞧见阵法中央腾起浓浓的黑雾,他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心中有一丝惶恐迅疾卷走了他的思索能力。

“回溯……幻术……师父你竟然……”他喃喃道,不管不顾地朝着那阵法中央掠去。

110章.幻境定胜败

有流水的淙淙声在耳边清越想起,上官承谨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慢慢撑起了身子。

他正躺在山林间溪水中央的山石上,四周的溪水轻轻浅浅地流动着,溪旁的树林参天耸立,屹立在两边,远处的天际一望无垠的蓝色,瞧不见半点流云。那种透彻清澄的蓝色与悠远的山林映成辽阔清寂的景色。

上官承谨诧异地起身,握住了手边的剑,有些费解。自己明明是在那花园内,怎的现在竟在这山溪便。他抬手松了松自己的衣扣,走到那山石旁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怔忡,眼前的一切竟不像是假的。

正迟疑间,忽有御剑破空声传来,他眼眸一凛,抓着自己的剑立刻后退三尺。原先自己站的地方先后没入三枚羽箭,那羽箭尾梢还在摆动,箭尖竟全部没入那坚硬的石块之中。可见对方内力深厚。

上官承谨心中微惊,蹙眉看向自旁边的林中走出的男子。

青布衣衫,寻常剑士打扮,鬓间已有几缕白发,眼神冰冷。

“你是谁?”上官承谨全身警惕,直觉眼前之人不好对付。

那带头的人冷冷吐出两个字,“李祖。”

李半仙李祖?上官承谨微愣,锁眉再度问道:“这是哪里?”

李祖冷冷看着他,却又仿佛看在他处,他道:“幻境。”

幻境?

“小仙呢?”他焦急问道。

李祖忽的咧嘴一笑,脸上的表情诡异万分,“阮小仙?她试图破这八卦阵,受了我一剑,还中了寒山的苍顶剧毒,早已奄奄一息。恐怕此刻已经魂归太极。”

“我不信。”上官承谨面色微白,强自压下心底的钝痛,眸光凛然一片。他不信,刚才他似乎还看到了她惊喜万分的脸,绝不可能才短短一会,她便受了伤的。

“信不信由你。她似乎还有了孩子,只可惜福薄,那一剑恰好刺在她肚子上,孩子定是不保了。”李祖冷然笑道,眼眸深处一片血红。

上官承谨趔趄了几步,脑海里晃过小仙苍白孱弱的面,他的孩子……心底似是被千万根棉针狠狠扎着,胸口堵得发慌,他提剑便朝着李祖刺去。他只要杀了他,说不定就能破了这幻境,他要去看看他的小仙,他的小仙一定安然无恙的。

银芒破空而来,他的剑去得很急,内力鼓足的剑气似是龙卷风一般,剑未到,气已刺破了李祖的青布外衫。李祖冷笑着提剑反攻,剑尖晃动的影子在空气里瞧不清楚。

上官承谨运气提剑抵挡,剑尖迅疾挽出几朵剑光,萤光剑刃的剑犹如蛟龙一般势不可挡地咬住李祖的剑,见招拆招,白茫茫的剑影将两人拢在其中。

李祖的剑招诡谲阴狠,与单韩的招式很像,那剑似是吐着芯子的蛇,每每挣脱了去,却又更凌厉地纠缠上来,像是甩不掉的飞虫,一次不一次蜇得厉害。上官承谨不敢分心,借用自己灵活的步法,一时之间两人也是平分秋色,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两人斗了上百个来回,李祖的内力愈见长进,似是见风就长,反倒越斗越勇,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本着置人于死地的劲头狠下杀手,一个杀招连着另一个杀招。

上官承谨身形迅疾,只觉这李祖委实难以对付,他虽能护住身周遭大穴不至于被打中,可确实也伤不了对方。他心中挂念小仙,只觉得噬心噬骨的痛似是蚂蚁爬满了全身。他心中着急,步法乱了一步,被李祖瞅准了破绽,一剑刺向了他肋下。

上官承谨原本反手提剑能打掉李祖的剑,只是他正欲抵挡时,李祖忽的变作了阮小仙的摸样,娇俏万分地冲着他笑,他心中陡然一惊,忙不迭收回了手,这么一来,李祖的剑顺利地刺入了他肋下。

利剑穿透血肉的声音沉闷传来,上官承谨只觉得肋下一阵冰凉,尖锐的疼便直接冲到了脑门,他趔趄了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李祖提剑再度缠身,“没想到你用情竟如此之深,明知道是假的还舍不得下手。这幻境是我花费了半生精力才大功告成,你是绝对破不了的。我还是早早送你一程,送你去和阮小仙共赴黄泉吧!”

上官承谨轻笑,眉梢因为伤口的疼痛紧紧拧着,略有些喘气的声音带了一丝毫不犹豫,“小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还没给她一个成亲仪式呢。”

李祖轻哼一声,硬是拦住了上官承谨身前,似乎气力一直没有受到损耗,手下的剑气丝毫没有锐减。他冷冷看着眼前临危不乱,眸底却潜藏着焦灼的男子,道:“若是执念于此,那今**必定丧命!放箭!”

话音刚落,成千上万淬了毒的剑忽的自绿林里面穿梭而来,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密集地砸向山石上的男子。

上官承谨不知道李祖为什么突然间不见了,他咬牙提剑阻挡,在一片箭雨中将剑舞成了密不透风的网,拨开了一支又一支箭矢,身形宛若林间的风,锐利不可挡。

好不容易拨开了最后一支飞来的箭,上官承谨气力失了一般,肋下的伤口鲜血再度汹涌,晕红顺着衣袍迅速渗染开来。

汗滴自额头下落,略略迷糊了视线,他未松懈,李祖忽的凭空后出现在他背后,提剑便要透胸而入。上官承谨想逃已然来不及。

他还来不及思考,身子便被人从后面狠狠一撞,他往前冲了数步立刻转身,却瞧见一身雪衣的小仙正满是欣慰地看着他,嘴角的猩红触目惊心,胸前透出一柄锃亮的剑,鲜红的血大片大片在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晕了开来,似是一朵朵怒放的红花,刺疼了他的眼。

上官承谨吓呆了,他慌忙上前接住了小仙软下来的身体,迅疾点住她的止血穴,却仍见到那血液似是泉水一般不断往外倾流。鲜红逐渐变成了黑红,小仙的面色惨白,嘴角的微笑维持地分外吃力。

上官承谨似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是一遍遍擦去她嘴角流出的血,嘴唇发抖,只顾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愿放开。

“小仙。小仙你说话啊,你别吓我。”他仍旧不断去捂住她胸口的伤,见到血液自他指缝间汹涌冒出来,心脏快绞碎了。

李祖的身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冷笑着看着眼前满脸是泪的上官承谨道:“她这回的确中了苍顶剧毒了,这种毒,虽不能致命却能让伤口的血液凝结不了,直到伤者失血过多而亡。”

上官承谨没有理他,仍旧惊慌失措地抱着怀中身子越来越冰的女子,眸光渡上一层绝望。

李祖眉头拧了起来,他蹲下身,蛊惑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里有苍顶毒的解药,若是此刻让她服下,我再渡她一点真气,她说不定就能活了。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抢是抢不到的。”

上官承谨猛然抬头,那表情太过悲戚,令李祖微微吃惊。

“什么条件?”他恍惚问道。

“你的命。”李祖很是干脆。

上官承谨轻轻将小仙平放在山石之上,他脸色苍白,眸底有一丝决绝,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光滑的面颊,“你最好信守承诺。”

他提剑便要往胸口刺去,李祖手一抬,拦住了他,“你不怕这阮小仙是假的?”

上官承谨将手一推,“那也有可能是真的。即便是假的,我也不容许她受到伤害。我不能错失任何一种可能。”

他将剑尖对准了胸口,内力一送,长剑瞬间透胸而过!

回溯幻术,专门攻击进入幻术之中的人心境内最为恐慌与害怕的事。若是沉迷与幻境内的人事,那便永世不能回归人间,他们将会在幻境内,一遍又一遍重复那种痛楚。

容云睿也在幻境之中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抱着怀中鲜血不断直流的阮小仙,原本清冷优雅的表情出现惊慌失措的皲裂口。他抱着她,仿佛抱着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贝。他使尽各种止血的法子,仍旧阻止不了那温热的血液快速地自她身上流失。

“怎么样?若是你杀了自己,那么我便救她回来。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幻境中的李祖冷笑着看向容云睿。

容云睿的面色青白,他低头温和地看向怀中紧闭的小仙,她那略白的双唇渐至透明,密而长的羽睫犹如蝴蝶一般,覆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淡淡的青影。想到刚才她不管不顾地替自己挡了一剑,他方寸大乱险些控制不住失了神志。

他俯身,颤抖的唇轻轻吻住那柔软的双唇,细细一吮,眸中渐露痛楚。

小仙,唯有在幻境之中,我才能如此接近与你。

他稳住她,右手一柄匕首却一瞬刺入了她心口,怀中的身子蓦然一僵,旁边的李祖瞬间面色发白。

“你怎么……会发现……我的本身……”李祖的面色扭曲,胸口溢出一大滩血来,身影逐渐透明,而容云睿怀中的小仙也渐渐化作了数颗亮点,飞散而去。

容云睿面色仍旧悲戚,明知道眼前的小仙是假的,他刚才鼓足勇气刺了下去,却似刺在自己心口一般,连呼吸都疼了。

“一早便发现了。只是舍不得下手。承谨向来遇到小仙之事便会乱了分寸,他又不精通阵法,想必他那边你已得逞了吧。”他的话有些苍白无力,似是费了过多心神,咳嗽了一声。

李祖恍惚而悲戚的笑终于在空气了化作了无形,“既败,且胜。”

话音散去,身周遭的景色全数退去,仿佛是快速流动的画面,那些乍然多彩的颜色在眼底瞬息万变,眨眼间,恍若褪去的黑白画面,一瞬归于静止。

容云睿在看清眼前画面时,鼻端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芳香,他意识一沉,陡然陷入了黑暗。

111章.失魂落魄

迎面有暖热的风吹来,四周又隐隐的人声,阮七月半眯着眼,蓦地,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眼前是那一剪墨绿的湖水,荷花正在湖的一角开得正盛,淡红色的花亭亭玉立。荷叶迎风蹁跹,空气里带着夏日独有的清风味道。而她正站在那条柏油小道上,旁边是五层高的建筑,白玉石砌成的墙面上,龙飞凤舞的图书馆三个大字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正立在一汪水潭之中,黑色帆布鞋边缘溅有明亮的水渍,水潭内映出她有些迷茫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动了动脚,似乎发现这双脚是自己的事有点惊奇,她心底仍有些迷茫,更多的是慢慢席卷上来的惊慌。

她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这旁边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却让她莫名有些慌张。

路过的男男女女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扎着马尾站在水潭中的女孩,见她眉间微蹙,眼眸内空洞呆滞,仿佛失了神志一般。

阮七月走到了水潭外面,走动了几步路,鞋底的水渍在地上印出脚印,很快被烈日蒸腾而干,她费力地吞了吞口水,额上沁出细密的汗。

此时,背包里突然有悦耳的铃声响起,阮七月顿了顿,拉开了自己的包,将手机拿了出来,看到上面闪烁的灯光与名字,心底划过异样的感觉。她接通了电话,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喂,小月,你还在图书馆吗?”

“啊?我……”阮七月脑海内混沌一片,“我在外面的路上……”

“哦,真好,那你帮我超市里带瓶可乐回来啊,我好渴。要冰的啊。”手机内传来的小芸的声音分外陌生。

阮七月迟钝了下,“可乐?……哦,可乐……”

“小月,你怎么了啊?怎么听上去魂不守舍的。”

“没,没事……小芸,今天几号?”阮七月觉得浑身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今天17号呀。小月你糊涂了啊?”手机里传出笑声。

阮七月讪讪笑了笑,“那是农历初几啊?”

“七月初三,你不是说你生日是七月初七吗?哈哈,到时请客吃饭啊。”

“哦……”阮七月挂了电话,在原地又呆呆立了片刻,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她走在那条走了不下百遍的路上,心底里仍觉有些陌生,她不知道这种陌生的感觉哪里来的,只是仿佛失去了什么,忘掉了什么,令她心神时不时清明又混沌。

“同学,三元钱。”超市的收银员好心地再次提醒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女生。

阮七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翻遍了口袋,发现自己没有零钱,脑门上顿时挂下一滴汗。

“校园卡也可以的。”收银员补充道。

“校园卡?哦,对,校园卡。”阮七月在包内翻找了一通,终于满头大汗地将卡塞入了读卡机。

出了超市,只觉日头烈得可以。她失神地顺着路线往自己寝室走去,路边三三两两都是穿的很清凉的女生,还有抱着篮球往外冲的男生。

我这是怎么了?阮七月暗问自己。

慢慢爬着楼梯,爬到了五楼,突然发现自己的寝室貌似是在四楼,于是又往下走去,然后走到了420门口,敲了敲门。

小芸顶着面膜开了门,开心地接过了阮七月手上的冰可乐,忙不迭走向自己的位置:“小月,谢谢你拉。嘿嘿。”

阮七月笑笑,走进了寝室,寝室里堆满了书和箱子,桌子上也乱作一团,几个小型电风扇正以其呼啦啦吹着,小芸还双眼放光地在电脑面前看着什么。

阮七月茫然地将自己的包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沿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很想找出症结所在,可搜寻片刻仍是白茫茫一片。她莫名其妙有些失落,仿佛自身以外的事物离她分外遥远,遥远到她哪怕身在其中,竟有十分不真切的感觉。隐隐带着排斥。

“小芸……你认识上官承谨吗?”她有些吃力地问道,这个名字自刚才起一直盘旋在脑海中。可她却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上官承谨?不认识啊。怎么了?”小芸头也不回。

“没,没什么……”她有些心虚地低头,可仍旧浑身不对劲。她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究竟该在哪里,她又想不出来。

她便坐在那床沿上坐到了日落,小芸催她一道去吃晚饭。

食堂内乱哄哄的人声仿佛潮水一般涌向了阮七月的耳朵,她有些不适应,拿着校园卡僵硬空落地跟在了小芸身后。

“小月,你不是不喜欢吃豆芽菜的吗?怎么还点了这个。”小芸坐在她对面诧异道。

阮七月微愣,看向自己盛菜的盘子,里头放着番茄炒蛋和清炒豆芽菜,她自己也是一愣,笑容带了一丝恍惚,“我,我也不知道……”

“那我的菜给你吃。你吃多点啊,脸色那么难看。”小芸喋喋不休。

“小芸……我好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阮七月抬头,眸光烁亮。

“什么事啊?”

“我想不起来……可是就是很重要……”她的声音有些无力。

“那你慢慢想,说不定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小芸埋头吃菜。

乒乓丁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人打翻了盛菜的盘子,饭菜在地上撇了一大片,盘子落地的声音响彻食堂,似是一道光狠狠击在阮七月的太阳穴上,她心头一跳,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咦。小月,你这个银镯子哪里来的啊?”小芸指着她手上的镯子问道。

“银镯子?”阮七月看向自己的手腕,果真,散着微微萤光的镯子挂在腕上,与白皙的肌肤分外相衬。

仿佛猛地被人一把捏住了心脏,脑海里窜进无数纷乱的记忆,她身子晃了晃,眼睛蓦然睁大。南国、绵郡、上官、容云睿……纷至沓来的记忆令她呼吸骤然一滞,心口慌乱,似是风中凋零的花瓣。

上官承谨越来越清晰的样貌闪现在眼前,那一日,他将银镯子套道了她手腕上,那银色的光泽,毫无花纹雕饰,卷口处还有些黑迹,看上去是个有些年头的银镯子像是最初的锁扣,轻易便扣住了她。

“送你的。小仙戴银镯子很合适。”他斜睨着她,笑道,“可不许弄丢了啊。”

她记得她笑着扬起手,银镯子在淡薄的阳光下晃动着温润的银光。

“谢啦。我不会弄丢的。”她呆呆看着那银镯子,只顾着笑。

他却大笑了几声,“小仙,你看上去好傻。你这幅模样可怎么嫁出去啊。”

她娇俏地瞪他一眼,“乌鸦嘴。”

“要不?”他有些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侧,“当真嫁给承谨得了。起码也是个王妃。多风光。”

“好啊好啊,那你可要安全回来。别到时被打败了哭着一张脸。我可是很难养的。”她笑说道。

阮七月猛地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呼吸,泪水自面颊上不受控制地滚落,密而长地羽睫轻微颤抖犹如粉蝶。她怎么可以忘了一切,怎么可以又回到了这里?

“小月,你怎么了?”小芸担忧的呼声在耳边响起,逐渐远去。

阮七月站起身,不顾周遭那些或惊诧或奇怪的眼光,朝着先前的图书馆小道上拔足狂奔。她要回去,如论如何她都要回到有他的地方去。

等她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那条柏油小道上,惊恐地发现水潭早已蒸腾干净,路灯映照下,那小道幽静无声,夏风吹来,脸上一片凉意。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样才能回去?

阮七月茫然地走到了那荷花开得很好的湖边,望着那一池碧绿的水径自出神。似是鬼迷心窍一般,她往前走了几步,眸中露出彻骨的痛意,这个世界与她早已无缘,与其如此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不如跳入湖中看看,哪怕死了,哪怕不能回到上官的身边,也总好过现在撕心裂肺。

她一个纵身,扑通一声跳入了湖中,那水波荡漾了几下,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阮七月浮在那绿水之中,呼吸被滞,难受之下呛了一大口水,肺部顿时如灼烧一般,她扑腾了几下,渐渐有困意袭来,意识越来越沉,越来越空白。

“小仙!”一声断喝在耳边爆开。

阮七月陡然惊醒,只觉手腕被人一拉,仿佛自水中嗖然跃起,身上的重量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重新获得新鲜空气,她急促吸了几口,又咳嗽个不停。转眼间,她又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无一不酸疼得厉害。

仿佛连手指尖都动不了半分,她躺在地上,瞧见日光自天际洒落下来,没有先前那般灼热,她脸上淌下泪水,想努力睁眼看看周遭,却始终提不起半点力气,意识终是沉入了黑暗。

112章.浮世千重留爱人间

再次醒来,入眼的是白色的帐幔顶。阮七月动了动身子,仍旧有些乏力,她口中干渴得厉害,半撑起身子想下床去拿那圆桌上的水。也没发现如今身在哪里。

她正掀开覆在身上的丝绸被,眼前光线忽的暗了暗。

阮七月诧异地抬头,瞧见房门口站着一人,因为背光,表情看不甚清楚,那颀长的身影穿着一身斜襟华服,身姿俊逸如静川明波,芝兰玉树,他倚在门口呆呆看着她,手上捧着的白瓷碗砰的一声得落在了地上,乌黑的药汁扑了一地,房间里迅速蔓延了一股清冽的药香。

阮七月眼眶发热,心跳快了几分,“上官……”她的声音有些暗哑,喊出的语气喜悦里带着一丝委屈,仿佛撒娇一般。

上官承谨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陡然间升到了云端,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将那瘦削的人紧紧抱入了怀中,桃花眼泪光盈盈,嘴角却忍不住牵起笑来。

“小仙。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激动万分。

“上官,到底怎么了?”阮七月心中还有诸多疑惑。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十五日。承谨连宫里的太医都找来了,可是都诊断不出你的病症。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醒了。”上官承谨留恋地抚着她苍白而嫩滑的脸颊,担心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们在哪里?”阮七月开口问道,将头埋在他胸前,胡乱蹭了蹭,闻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味道,眼眶又红了红。

上官承谨心下大为满足,他手一捞,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绵郡城,丽石街的闲居。”

“八卦阵破了?大少爷呢?司寒山呢?”阮七月昂头,眸光清亮。

上官承谨想到了处在那幻术中,小仙在自己面前受伤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他手下微颤,将她又抱紧了几分,微微蹙眉道:“已经破了。不过,司寒山失踪了。”

“失踪了?去哪了?”阮七月心头疑窦,她记得自己沉入湖里时,听到那声小仙是司寒山的声音。

上官承谨回想那时的情况,他醒来后,发现容云睿也倒在一边,面色苍白,小仙更是浑身湿漉漉地晕在一旁,他忍着身上的剑伤将院落外的亲兵招了进来,却说没有看到有人出去,之后将那院落仔细搜了一遍,仍旧找不到司寒山的半分身影。他就好像是上天入地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皇兄本就不打算伤他性命,只要他不再出现,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阮七月点点头,她其实也不希望司寒山死,毕竟他终究没有对她怎么样。

“那大少爷你?”

上官承谨身子微僵,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他在容府,安然无恙。”

阮七月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上官的表情有点奇怪,“怎么了?”

“云睿他……算了,明日带你去见他,便知道了。”上官承谨双手捧住阮七月的脸,双唇轻轻柔柔地在她唇上蹂躏,直到她面色发红,呼吸急促,他才好笑地放开了她。

阮七月瞪了他一眼,忽的想到了什么,十分紧张地捂住了小腹,“我的……”

“我们的!”上官承谨的桃花眼绽放出晶亮的神采,他抚上了她的小腹,似是发现了至宝的孩子,笑得分外开怀,“我们的宝宝,完全没事。”

阮七月松了一大口气,挑了挑眉斜睨道:“你就不怕这孩子不是你的?”

上官承谨面色一沉,即刻将她揽在了怀里,沉声道:“胡说,既是你小仙的,便一定是我上官承谨的。司寒山那种性格,谅他即便有心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毕竟他喜欢你,所以不会愿你恨他。他心中补充道。

“上官……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阮七月想到了自己回到了现世,心头便是一阵狂跳。

上官承谨左手穿过她的发丝,俯身又吻住了她,含糊不清的话语辗转流连而出:“不会再离开了。承谨一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阮七月被吻得晕头转向,手不知不觉抓紧了上官的衣襟,上官却突然闷哼一声,面色变得苍白。

“你怎么了?”阮七月急道。见他捂着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的肋下,急忙扯开了他的衣服一瞧,那肋下竟包的严严实实,“你怎么受伤了?”

“在八卦阵的幻术中受了伤,好疼啊,小仙。”他哭丧着脸,桃花眼内却有很深的笑意。

“那怎么办?没关系吗?现在是不是重新裂开了啊?”阮七月急的满头是汗,却见上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只有一个办法。”上官承谨坏笑地挑挑眉,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若是小仙亲我,那我便不疼……”

话还未说完,阮七月右手便钩住了他的颈项,莹润柔软的双唇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她试探性地将用舌尖在他唇上扫了扫,上官承谨身子猛地一僵,心头微颤,赶紧抱住了她反客为主。

室内湿度不断上升,上官承谨松开了她,面颊上有一抹柔嫩的粉色。他看着她,格外认真。

“小仙,过几日随我回荆浦吧。你爹爹也都在那,书兰也回去了。我们回去便成亲,可好?”

阮七月一愣,面红耳赤地点头答应了。她虽从来没见过她所谓的爹爹,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上官在她身边就够了。

翌日,阳光甚好。接近四月的天,云雾如烟,春花繁茂。

上官承谨眉宇之间有些雨霁,他牵着小仙的手站在了容府恢弘庄严的门外。

阔别已久,阮七月有一种重回故乡的错觉,她心中仍旧隐隐担心着容云睿,忙不迭想往府内走去,却被上官承谨一把拉住。

“小仙……”他微微蹙眉,“云睿他中了无尘花的毒,忘了很多人和事……所以,恐怕连你也……”

阮七月身子晃了晃,脑海有片刻的清明,“没有解药吗?”

上官承谨沉默地摇了摇头。

阮七月心一沉,忽然就没了进去容府的勇气。

“承谨,你来了。”一道碎玉般的声音在容府门口响起,清清冷冷,却又带了一些暖意。

阮七月猛然抬头,便瞧见容云睿一身雪白的衣衫,青丝松松散散在脑后扎了一束,正负手立在门前,清隽如玉的面容在微风中恍若仙人,他的眸底有轻浅的疏漠,仿佛一年多前她初次见到他时那般。

“嗯。我来告别的。过几日便要回荆浦了。”上官承谨静静答道,左手紧紧握着阮七月正在发颤的手。

容云睿的目光轻轻移转,落在了阮七月身上,他眸中略微诧异,神情有一时的怔忡,“这就是你的王妃?果真与月儿有几分相像。”

他的语气有几分恍惚,只是眸中对她全然陌生,礼貌地冲她颔首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阮七月怔怔地看着他清减却仍旧优雅神采的脸,有不可名状的痛自心底缠援而上,渐渐快要透不过呼吸。他忘了她,他终于恢复成了优雅高贵的少爷,他眼底也终于没有了刻骨的痛楚,可她为什么觉得心如刀绞。

她还记得那一日漫天飞雪,他将头搁在了她颈项便,像是个贪恋温暖的孩子,微微道:“这样暖和。我冷。”

她也记得他在马上的呢喃话语,他说:“小仙。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只爱你。”

云雀谷内,他决定以飞天将军身份出征时,他抱着她,将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左右摸着那有些凌乱的青丝,满是艰难地说道,“小仙,云睿此生,往后,独爱你一人。无论你与谁在一起,你都不能忘了我。”

是啊,她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可他却忘了她,忘得一干二净。

阮七月兀自低着头,泪水似泉水般不断涌出眼眶,这样也好,起码他不用再难过,不用再因为她而付出那么多。她蓦然明白,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的真正意思,她已无力改变过去,唯有好好珍惜现在,她要同上官好好过这一辈子。

上官承谨带着阮七月走了以后,容云睿在原地站了许久,他看着远处天际云烟般的流云,漂亮眸子里现出一丝浓重的迷茫,刚才远去的那抹娇俏的身影,不知怎么,让他的心有骤然一缩的痛感。

“珉飞。”他轻轻喊道。

珉飞自角落内出现在他身旁,“少爷,有什么吩咐?”

容云睿清亮的眼淡然地看了看他,似是有几分迟疑,“珉飞,我认识阮小仙吗?”

珉飞一愣,手心紧握,指甲钳进了肉里,半响低头回道:“少爷今日是第一次见阮小仙姑娘。”

“是么?”容云睿转身,背影有一丝浅浅的落寞,“可我觉得,我似是认识她很久了……”

他缓步朝着府内走去,白衣胜雪的姿态仿佛是腾着祥云的仙人,每一步,都似走进了另外的人生。

珉飞跟在身后,眼角有微微的濡湿。

同庆元年五月,南国南勤王迎娶阮相后人阮清彦之女阮七月,成亲仪式隆重,荆浦城内摆了三日的流水席,普天同庆,万民喜悦。

同庆元年十月,南勤王妃临产,诞下双龙胎,南勤王上旨请求大赦天下,帝允。

同庆元年十一月,礼部尚书叶北天告老还乡,其女叶茹雪嫁与贴身侍卫叶海,一时之间流言在荆浦城内纷纷扬扬。

同庆五年三月,庆明帝陈景言终于广纳秀女充盈后宫。只是后位依旧空悬。

同庆十九年腊月,容府当家容云睿因病离世,终身未娶。容府大业交到了义子容书西手上。

据说,容云睿去世的那晚,大雪漫天飞舞,南勤王妃八百里加急将一个包裹送到了他手上,包裹里是一枚颜色润泽的玉佩,还有一方白丝手绢,手绢上写着一行字。谁也不知道那手绢上到底写着什么,只见到容大当家俊逸苍白的面容微微一笑,轻轻自语道:“我等你。”

正文完。

后记

终于把这个文完结了。后续还有番外,司寒山的最终还没有交代,还有容云睿的一生如何度过的,也还没有交代,这些都会在番外里面写出来。当然了,上官和小仙的后续故事也会在番外里出现,如果有空的话,说不定还会交代一下小仙下一世与容少相遇的故事。

所以,正文虽然完结了,但是番外正要开始,番外是不加V的,大家千万别走开哦。

写了那么久,刚开始想把某个主角写死时,实在是舍不得。如今安排了这个结局,肯定有很多人会不满意。不过小说并非生活,小说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生活里的异想天开。如果有一点狗血,高抬贵手啊。还有,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默默、抢杰了、紫韵悠然、zerojj、123章cqs等等以及留言看文的读者们。谢谢啦。

下个文我会好好努力改正不足的。

丰七月番外

爹爹曾说,月儿以后的夫婿定当是人中天子。

那时的我却不知道,所谓的情爱有多伤人。

三岁那年,山庄来了一个五岁的少年容云睿,白衣白靴,青丝如墨,一双明亮的眼带有几分清冷与疏漠。那时我小,见不惯爹爹对他那么好,私下里瞅着机会便会踹他打他,他那时便有几分拳脚功夫,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摔得七荤八素的,可他从来不还手。

我以为他是不屑同我这个三岁女娃计较,于是也发了狠似地习武,到了晚上还要被爹爹抓去学习琴棋书画。

每当我武艺更上一层,我总是约他出来比试,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十招之内他总能制住我。可他从来不下重手。后来打得多了,我便问他,为何每次下手都那么轻。他只是笑笑说,“我舍不得。”

他十六岁那年,我刚好十四岁。第一次发现那个清冷的少年已经长大。他的眉眼长得很好,目光总是带有微凉,看着我时,嘴角却会慢慢往上翘。那时的我不懂那种目光的含义,只是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习惯了有他保护,习惯了凡事依赖他,于是当爹爹说他可能就是我的未来夫婿时,我亦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直到我及笄那年,在山庄后院的留芳园中,第一次见到了身为太子的陈景言时,我的心砰砰直跳,似要蹦出胸口,我满面通红地上前问他名字,他那时轻笑一声,反问道:“丰七月?”

他谈吐风雅,和飞云的清冷优雅不太一样,他的眼睛似是会笑,嘴角牵起来时,我总是心如擂鼓。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心动。

陈景言在山庄内待了七日便要离去,爹爹指派了一批武艺高强的人跟他而去,我心中莫名有些失落,是夜便去找了飞云。

飞云很温柔,总是静静听我讲话,我将自己那种奇异的感觉说与他听,却看到他眸子渐渐黯淡。我有些心慌,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襟,却见他淡淡一笑问道:“月儿可喜欢飞云?”

我一愣,面色有些红,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低低说道:“喜欢。爹爹还说,待月儿满十七岁了,便嫁于你。”

飞云那时的眼睛亮的犹如繁星,他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温和道:“那月儿可愿嫁?”

我点了点头,飞云对我那么好,没有理由不嫁。可我心底里却仍想再见陈景言一面,于是又软软央求他替陈景言做事,飞云沉吟了半响,答应了。条件便是两人都要遮掩容貌。

翌日,我便同飞云一起随了陈景言离开了四季山庄。飞云也沿用了自己的字,叫做飞云。他戴着面具,我覆着白纱。

两年的征战,飞云的将军名号响彻天下,而我也满十七岁了。可是这两年与陈景言的相处,令我生出无穷无尽的情愁。我心里念着他,眼里瞧着他,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身影。

那一年,四季山庄因为势力强盛又不愿被陈景默所用,暗中被人陷害,全庄上下上百口人悉数被押进了大牢。我因为离开了山庄又伴在军中,故而免于牢狱之灾。

听说南国的刑狱严苛,对付犯人通常重刑伺候,哪怕是无罪的,进去后再出来,不死也残了。我爹爹虽有武艺傍身,但他向来酣正严直,定然不会对于审问圆腔世故,免不了要受一顿刑罚。我万般担忧,不知如何是好。

那时飞云仍旧一身白衣,他看着我,仿佛看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我却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慌乱躲闪,明知要负他,那两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任凭他情根深种,我一味地只知道回避。

那一晚,绵郡城外的湖边,我忧心忡忡同他商量,想去找陈景言帮忙,毕竟他是南国的太子殿下,并且即将冠冕。

飞云似乎有些难过,他清亮的眼望着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是淡淡问了句:“月儿,你可信我?飞云虽无大权,却也能保你爹爹无恙。”

我狐疑地看着他,我仅仅知道他是富可敌国的容家大少爷,但政治上的事,商贾之家向来没有说话的余地,不是我不愿相信,而是我不敢信。

飞云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我揽进怀里,那一如既往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心中却内疚得厉害。

“月儿,飞云爱你,从来没变过。所以你爹爹的事,哪怕我倾尽全力,也会保他无恙。你无须担忧。”他轻轻吐出话语,我的心却不可遏止地下沉,我已经没法再假装下去了,飞云对我如此之好,我却将心偷偷许给了别人。

我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恰好望见他看着我满脸痛楚的模样,他清亮的眼底盛满无奈与悲戚,震得我动不了分毫。我神思恍惚地抚上他的眉心,手被他一把抓住。紧接着,他俯身便吻了下来,蜻蜓点水般自我双唇轻拂而过,落在了我眉心。

“月儿,飞云知道,你爱的是陈景言。我只是以为,只要陪在你身边的是我,那么你的心定能回来。可我好像输了。”他苦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继续道:“飞云儿时曾遇到过一位大师,他说我此生注定孤寂,想来上天也也没打算让你属于我。原本我是不信天的,可即便不信,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话头,心头黯然,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安慰他,伤他的人是我,我又该拿什么话来让他好过一点。

飞云看出我的为难,只是一径将我抱在怀里,叹道:“月儿,飞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只这一次,你定要信我。”

我眸中酸涩,扁着嘴点了点头。

我常常想,若是我照着自己的承诺去信他,是不是有些事情就能被悄悄改变。可无论怎么想,我都想不到既定结局之外的另一种可能。

回去之后,我接到了消息,大半丰家人,多数被暗斩了。我心中惶急,将飞云的嘱咐抛在了脑后,提着裙子去找陈景言,恳求他看在四季山庄的面上,救我爹爹一命。

陈景言仍旧那么风雅多姿,那时的他,如飞云那般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四季山庄帮了景言那么多,景言自当尽力而为。”他的举动令我脸面发红,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为他的这一句话便定下了心,后来的我明白,并非我不信飞云,而是潜意识里,我不想再让他为我做些什么,我更想看到的是,陈景言会帮我到什么程度。

后来,爹爹以及姨娘果真被救出了牢狱,并且被安置出了荆浦,在遥远的地方安享余下的光阴。我自然而然留在了陈景言身边。

飞云知道后,第一次对我动气。他说陈景言以后是九五之尊,他的后宫是用来平衡朝堂势力的,若是随了他,往后就要在深宫内院虚度年华,君王无真情,陈景言不会专一待我。

我听后,分外生气,于是一股脑地告诉了他,哪怕只是做他的一名妃子,我也只想同他在一块。见他脸色愈加暗沉,我气得无理取闹,指责他明明答应救我爹爹,可到头来却是陈景言帮了忙。我骂完后便沉默了,飞云第一次气的面色发白,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强自镇定地离开。后来的我知道,没有飞云暗中相助,即便是陈景言,也没有百分百救出我爹爹的可能,我不懂那时的飞云为何不解释,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飞云向来以为,我是全然信他的。我终究还是负了他。

那以后,飞云便很少见我了。我亦以暗卫的身份,贴身随侍陈景言。只有在危险时,才能隐约瞧见飞云安置在我身边的隐卫。

在我眼里,飞云是温柔飘渺的俊逸男子,而陈景言则是风趣清雅的贵家公子。自他当上了皇帝,我不可自拔地陷进了对陈景言的单恋之中。所以当他因为西恒王王妃的手段而苦恼时,我主动提出嫁入西恒王府,暗杀西恒王妃的意愿。

我仍记得那时他的眼眸,似是全部的星光都飘进了他眼中,幽深漆黑,唯有深处一点璀璨晶莹,却掠过几丝迷茫。我心中钝痛,何尝没发现他在我面前的苦恼与困惑,不过是为了让我主动提出帮忙的伎俩罢了。我忍住满腔的疼痛,穿上了百蝶花纹的红嫁衣,踏入了陈景默的府门。这件事也促使了飞云彻底对我失望,他说我不懂这宫廷争斗,亦不懂珍惜自己。我以一句话回绝了他。那以后,他脱离了飞云将军的身份,做回了他的容大少爷。

我在王府内卑躬屈膝,俯首低眉,终于博得了王妃的另眼相待。七月初七,那日还是我的生辰,我照计划暗杀了王妃,却被王府暗卫重伤。

再度醒来时,陈景言静静坐在我床榻前,一双幽深的桃花眼定定注视着我,眼眸陌生,仿佛他是第一次见我一般。

看到他的一刹那,所有委屈似是堵塞在了喉咙口,鼻根深处很酸,我拼命忍住眼泪,强自将那些辛酸与悲戚吞进了肚中,我不敢告诉他,新婚之夜我没有守好自己的清白,也不敢告诉他,为了不小心打碎的一个白瓷茶杯,我在烈日下跪了一整日。那些被忍住的委屈化成凉凉的泉水,慢慢涌进心里,直到四肢百骸陡然间失却了力气,我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他似乎有些震惊,眸中迷茫了片刻,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有些慌乱地将我揽进了怀中。

他的怀抱馥郁而芳香,他略带颤抖的声音淡淡响在耳彻,他说,月儿,对不起。

就因为这一句话,所有的委屈统统化作了苦涩的泪,怎么流也流不尽。我心下释然,自己栽定了。不管他如今的道歉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辈子我不会放手了。

后来的三年,他始终只让我接手一些细微的任务,只因那次重伤,我失去了一半的功力。我不知道他是否是为了保护我。但从言行举止之中,他又不曾对我格外亲近过。

陈景言的皇帝位置做的不稳,陈景默招揽了一大批朝臣,甚至开始逐渐打起了兵权的主意。为此,军粮军饷总是在漕运途中出现问题,他忙的焦头烂额。

他的隐忍、他的抱负,以及他的努力,我全看在眼里。我开始恨自己竟帮不上忙。

那一日,他喝醉了酒,明黄色的龙袍被酒水打湿,他只是静静坐在空旷的殿内,望着那明亮的烛火发呆。清亮的双眸叠上了氤氲一层雾,仿佛一碰就会滴出水来。我靠近他,只想陪着他。他转过头,视线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南国的山川平原,大城小巷,他抚上我的脸,喃喃道:“我不甘。朕不甘啊。月儿,你懂吗?”

透明的泪水自他眼角晶莹落下,我心中疼痛,来不及反应便吻去他的泪水。他似乎有些微怔,下一秒却反客为主,吻上了我的双唇。那一夜,抵死缠绵。

翌日,我仍旧以暗卫的身份安静立在暗处,没有因为昨夜的放纵而生出奢望的可能来。毕竟我深爱的男人,胸壑之中济怀天下,断是不会轻易牵扯入儿女私情。

可那以后,隐隐约约,他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多了一丝柔和。我不愿去猜想这其中的含义,无论他爱不爱我,我只要能爱他便够了。

两月后,我的月信仍不来,暗中找了名大夫,道我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我既喜且忧,喜的是,这是我同陈景言的骨肉,忧的是,他不该在此时出现。王公公是服侍皇帝的太监总管,生性忠诚,足智多谋。我多番思量之下,寻他做了一番商量。王公公面色凝重,他对我说,即便是龙子,出生却会替皇帝蒙羞。不为什么,只为我的身份太过尴尬。我听后暗自不语,王公公沉默了很久,说另一个法子便是生下后交给其他妃嫔抚养。

我向他道了谢,待在屋内三日。三日后,我偷偷出宫去寻了麝香与红花来。若是我要了这个孩,那么我便不能再待在他身边,生了后甚至还要交给他人抚养,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从小便没有亲娘照料。与其不舍,倒不如狠下心。喝下使人小产的药后,我痛得浑身打颤,只觉得天昏地暗。我对着身下的那滩血大哭,哭的喉咙沙哑,哭到晕了过去。

这一次,我是从他的怀里醒来的。他那双红肿布满青影的眼满是怜惜地看着我,我不懂,他怎么会用如此柔情的目光看我。我那时甚至有种错觉,以为他爱上我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嘱咐下人好生照看着。后来宫女告诉我,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而王公公也在偏殿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我脑袋乱成一团,却仍旧看不懂他那颗七窍玲珑心。

阮七月的出现,我再一次因为他而负了飞云。

当中纠葛我已无力说清,只是恍然发现,我一直在不断爱着别人,负着别人,却好像离原本的自己越来越远。

当陈景言一日比一日有神采时,我的嘴角仿佛也多了一丝笑容。自从被陈景默的人打伤,我一直在中宫的偏殿养伤。他每日里无事便会告诉我,若是战火一消,他一定减免赋税,大力改革朝纲,要将南国上下整治得国泰民安。

他说起那些时,眉梢飞扬,如玉的面庞充满星月般的光辉。我发现自己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越发喜欢上他开怀大笑时的表情。他有时说着说着却会坐在我旁边,执起我的手,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表情随和,脸上有种微淡的依恋。他曾送我一副画,画上是我舞剑的模样,上头的题字很特别,写着珠玉伴月,星辰随风。我没有明白,他似乎也不打算解释。

也许是我潜意识认定了他不会爱我,对于他悄然的改变,我显得很是平静。没有期望便不会有失望,我只把他的好当成了惊喜,让自己饱受创伤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刺杀陈景默时,我早有预感,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同归于尽吧。我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只是觉得身心好累,很想睡觉。可当真正面临死亡,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各种生动的表情。他蹙眉的、淡笑的、打趣的、生气的、难过的,可惟独想不起他满是柔情的模样。我慌乱地想从快速消逝的画面中抓住什么,心底的痛竟比被剑刺入的痛还要难受。原来我竟是这般舍不得。

意识逐渐涣散时,仿佛落入了一个满是清冽雪香的怀抱,这才想起,外头正飘着大雪呢。我恍惚间看到了他满是焦灼的眼,他在对我说爱我,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我很开心,最后的梦境竟有他的存在。我想我是真的累了,哪怕那种呼唤听来如此具有诱|惑力,我的意识终是沉入了一片空白。

踏上忘川河上的桥时,孟婆递给我一碗汤,她笑着对我说,“前世今生,转瞬便忘。姑娘,你可愿饮下这孟婆汤?”

她的眸中似有洞穿一切的清明,我知道,这碗汤怎么能不喝呢。我摇了摇头,端起碗便喝了个精光。

“但愿下一世,我不必爱的如此辛苦。”我冲她淡笑,意识有些模糊。

她只是略带怜惜地看了看我,“姑娘,一切随缘。”

一世,便这么飞花流水一般过去了。那些年少时的青涩,长大后的情伤,那白衣飘飘的少年,玉冠锦服的天子,都如镜花水月,随风湮灭。

我一直不知道的是,陈景言,姓陈名景言,字珠玉。

珠玉伴月,星辰随风,多好的霓裳年华啊——

6月15号不更新,在家无网……番外送上,希望喜欢。嘿嘿

容书西番外

同庆五年,那年我恰好六岁,因为家乡被洪水冲毁,爹爹在水灾中失去了踪影,娘亲独自带着我南下,却在路途中身染恶疾,不治身亡。我心惊胆战地独自一人沿着路途继续南下,沿途以乞讨为生。数次遭遇人贩子,辗转被卖到了绵郡。

我被卖进了绵郡城的小倌馆,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但看进进出出的人,便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我逃了很多次都是失败,终于在腊月飞雪的那个晚上顺利逃了出来。

我裹着破败的棉絮逃到了城外,又冷又饿,路上遇到了一位老大爷,他说这附近的清华寺香火鼎盛,里头的善同大师慈悲为怀,说不定我还能在那边落脚。

我听了很开心,抹抹脸上的脏东西便往山上赶。

好不容易跑到了清华寺,善同大师我没有见到,却见到了仙人。

他穿着一袭白衣立在寺院中古朴的大树下,青丝如锻,乌黑油亮。他微微蹙着眉,嘴唇薄抿,似是努力在回忆什么,眼中的光芒宛若迷了雾的朝阳。漫天的风雪吹乱了他的头发,拂过他白皙的脸,我顿时看呆了,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他半响才注意到呆立在院门口的我,他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冻得嘴唇发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反而诺诺问他:“你是神仙吗?”

他轻轻一笑,眸光中露出些暖意,右手摸了摸我的眼睛,有些自言自语,“我不是神仙。”

我抬头:“可是神仙不是都长得像你这样的吗?”

他微淡的笑容在风雪里看不甚清楚,“你见过神仙?”

我想到了被洪水冲走的爹爹,想到了死在路上的娘亲,然后摇了摇头,“如果我见到了,一定让他把爹爹和娘亲都还给我。书西好冷,好饿,好害怕,好想爹娘。”

他似乎一怔,接着转身往内堂走去,青丝拂过我的面颊,我以为他不理我了,急忙扯住了他一角衣袖,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使得他那纯白的衣衫染上了污迹,立刻又心惊胆战地松了开来。

他侧转身,叹了一口气,右手牵住了我的手,温暖而干燥。

“随我来。”他的语气轻的像羽毛。

他带我进了清华寺的内堂,让我洗浴更衣,还拿了很多斋菜与馒头给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他坐在对面,不敢轻易动桌上的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漂亮的眉皱了皱,然后将筷子递到了我手上,淡笑道:“吃吧。不用害怕。”

我很不争气地掉眼泪,我想到了爹爹,他以前总是哄我吃饭,用的也是那么轻轻软软的语气。我埋头大吃,半点也不敢看他。

他静静看我吃完,中途什么话也没说,可是他眼睛迷蒙,就仿佛透着我看向别人,顾自沉浸在其他的世界。

“神仙……”我瞅了瞅他,叫道。

他回过神来,又是淡淡一笑,拿了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我嘴角,“以后叫我义父吧。你可愿跟我走?”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使劲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他:“义,义父,你来清华寺做什么啊?”

他揉了揉我的发,目光看向院落中连绵不断纷飞的雪,“只是想来找回一些东西。”

“那找回来了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越发恍惚,“没有找回来,反倒更加觉得失去了。”

“为什么?”我很不明白。

他淡笑着没有说话。

下山后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富可敌国的容家当家容云睿。他住在容府的初七苑中,还将我安置在初七苑的偏房。

义父身边总跟着一个表情不变的人,叫做珉飞,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是诧异。其实我也诧异,义父还未娶妻,若是娶了妻自然会有孩子,又为何要收我为养子。后来我才知道,珉飞诧异的并不是我的存在,而是我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我问他像谁,他摇了摇头,就是不愿告诉我。

义父很忙,所以他找了专门的师傅教我功课。琴棋书画骑射剑法以及兵法商略,全面涉及。我感恩与他的青睐,拼命学习锻炼。

三年后,他亲自考了我一些问题,见我对答如流,他似乎很是开心,眉梢隐隐上翘,眸光带了一丝柔和,整个人越发地有神采。可我隐隐发现,义父的眼底始终存有一抹忧愁。我想,或许是他想找回来的东西还未回来吧。

那以后,义父亲自教习我功课。上午练剑法,下午与他一道处理容府商号遇到的很多问题,晚上则是教习各种商场策略与兵法谋略。

如此,又过去了三年。可是这三年里,义父一直没有娶妻。他闲来无事最爱趴在雪游池的凉亭内,春日里看那柳树抽芽,夏日里欣赏繁花似锦,秋日里瞻望高远天际,冬日里观那漫天飞雪。

珉飞都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我见过他的夫人,好像是绵郡韩家的六小姐,见到我总喜欢捏我的脸,有时候会看着我喋喋不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渐渐知道,义父心底有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做七月。这也是义父一直不曾娶亲的原因。

我好奇,所以利用了容府的势力去查询叫做七月的女子,却发现这南国已逝的皇后与南勤王妃的名讳皆叫做七月。我不知道义父心底的女子究竟是哪一位,但无论是谁,注定了都不能陪伴在他身边。

义父的身体不是很好,珉飞说那是几年前在南蛮之战时留下的病根,可义父压根儿没打算认真诊治,每到了腊月,房里总会传出他轻咳的声音。

同庆十三年八月,义父为庆祝我生辰在绵郡城内摆了三日流水席。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南勤王妃。她穿着水绿色的湖凌裙,青丝松松在身后挽了一个髻,眉目温婉,偶尔会露出一个俏皮的笑,神采奕奕,全然不似三十出头的女子。身边的南勤王看向她时,眸光满是宠溺,他英气勃勃,却分外俊朗,若是不知道他的战绩,会以为他不过是城里很随意的富家公子哥。

他们身边跟着两名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一个举止慵懒随意,长着一双桃花眼,环顾四周时周身有难以言状的倜傥与俊逸,名叫上官青珺。另一个眉目沉静,似乎要稳重一点,举止优雅大气,目光清冷而淡然,游离在众人之外,是上官青墨。他们俩牵着一名七八岁的女孩,那女孩眉目同王妃有几分相像,肌|肤莹白胜雪,活蹦乱跳古灵精怪,抬头笑时又十足娇憨。我知晓那是南勤王的小女儿,不被记在玉蝶上的郡主。

义父看向南勤王妃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依恋,却又多了几分迷茫。他时常看着她出神,可南勤王与南勤王妃却没觉得不妥。

那小郡主在两名哥哥身旁蹭了蹭去,后来看到了我,快步朝我走来。

“你就是容书西?”她仰着头,笑着问我。

我点头,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你害羞了啊。”她指着我的脸歪了歪头,表情天真可爱,“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刚才容叔叔说,以后要让你娶我呢。我娘也答应了。”

我张大了嘴,愣在了原地,满面通红。

她眼睛越发亮了起来,就像是两块黑宝石一般,二话不说拉起了我的手道:“你不喜欢我吗?”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手心都出汗了。

她似乎很开心,“那你就是喜欢我喽。我叫上官青词。你可要记住了哦。”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两名少年走了过来,桃花眼将上官青词的手从我手里抢了过去,左捏捏右揉揉她莹白粉|嫩的脸,直到她嘟起了嘴,他才松开手笑道:“青儿,你真不害臊,姑娘家怎好随意牵男孩子的手。”

上官青词红着脸扯了扯另一位少年的衣衫,“墨哥哥,珺哥哥又欺负我。”

上官青墨揉了揉她的额发,清冷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牵起上官青词的手,轻轻道:“待会儿告诉爹去。就说他又偷偷溜出去和别人打架了。”

他牵着她走开了,上官青珺撇撇嘴,追上前去:“青墨,你不是又想耍暗招吧?青儿,你别听他乱讲,珺哥哥很乖地待在府内呢……哎,青儿你别不理我啊。”

我有些羡慕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个清丽无双的身影走远,乍一回眸,却瞧见了义父有些宠溺的眼光。

“书西。”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软糯好听的声音,我侧转头,看到南勤王妃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她看到我似是有些微怔,接着眸底黯然了一些,“书西,好好照顾你义父。”

我点点头。发觉自己的眼睛和她很像。

那之后的每一年,南勤王妃一家都会在我生辰那日来到绵郡,住个好几日,我也同上官青珺与上官青墨走近了,上官青词一如既往的可爱俏皮,有时候连青墨对她的调皮也会无可奈何。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她,甚至希望她能一直在我身边。

同庆十七年,义父仍旧孤身一人,珉飞后来将义父与南勤王妃的事情全部讲给我听,我才知道义父所说的一直想找回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到了现在,他眸中仍然有着一丝迷茫,仿佛这过去的十几年都未曾在他心中留下刻痕。他依旧是那纤尘不染举世无双的容大当家。

同庆十九年初冬,天空下起了第一场小雪。雪花似棉絮一般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绵郡城不多时便成了白雪皑皑的城。

那一天的义父有些奇怪,他去了府内角落的一个院落,那个院落我去过,外头挂着一个破败的木牌子,写着三宝殿。

义父那时的身体久病沉疴,面色虽与年轻时没多大差别,却终究要苍白一些。他那日有些跌跌撞撞地自三宝殿内出来,面色似喜似悲,眸中的光亮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肆然,他大笑着走进了初七苑,泪水却自脸颊边滑落,在凌乱的风雪中,有一种看尽苍生的悲戚,抑或是喜悦。

我上前去扶他,他只是轻轻将我推开,笑着对我说,“书西,我找回来了。我终于找回了她。”

我愣在原地,终于明白义父为何会如此不对劲。他找回了她,是不是说明义父想起了一切?

义父拿着剑在飞雪中肆意舞动着,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的空落与茫然全部挥尽,他身姿飘逸,剑影如白练般同雪花融在一起,就像是了结了平生大愿,他舞的酣畅淋漓,却又痛彻心扉。

冬日里接连下了很多场大雪,义父终是下不了床了。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将容府的各项大事尽数与我说来,他说着说着总会停上半天,眉目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欣喜,仿佛是迫不及待的孩子,连带话语都有些匆忙。

他不准我们去通知南勤王府,只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事项。末了,他将珉飞等人都差遣了下去,独留我在房中。

他说:“书西,再过几年,便将青词娶了来吧。我知你喜欢她,也算是弥补了我这一世的不足。只是书西,此生只能娶她一人,要好好待她。”

我哽咽着点头。

他又看着门外簌簌下落的大雪,眉目染了几分喜色,仿佛想到了很久远的事,喃喃道:“我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喜欢雪了。”

我想,义父肯定是想起了那个雪夜同南勤王妃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才会如此青睐下雪的日子。我不知道南勤王府的人是如何知道义父的病情的,王妃竟八百里加急将一个包裹送到了义父手上。

义父颤抖着手打开了包裹,看到里面那块色泽温润醇厚的玉佩,眼角濡湿。他不断抚|摸着那块玉佩,然后打开了旁边的手绢。他看着手绢的眸光激动、喜悦、痛心而又期盼,半响将它紧握在手心里,似是最为珍贵的宝贝,他口中喃喃道:“我等你。”

义父去的很快,没有丝毫痛苦,嘴角甚至还带有笑容。他将那枚玉佩交到了我手上,说那是容府的传家玉,向来要交给少夫人的。

我将玉佩好好收起,然后看到了那块方绢。

方绢上写有一行字:下辈子,下下辈子,不见不散——

嘿嘿。

司寒山番外

令汝生爱者,将永不知其爱。

见过她几次,可我总觉客来酒馆前的她才是我认识的最初的她。她那会穿着桃红色上衣,棉白湖凌裙,笑起来像桃花一般清俏,她和顾允德的纠缠让我刚喝进口中的酒喷了满桌。

看着她走近巷内,我才发觉自己在笑。

第二次是为了刻意见她,我嘱咐人看住了容府的大门,在她们之前先进了月和茶馆。她这次给我的感觉又不同,不似先前的聪灵,倒多了几分慵懒。

刘家寡妇的事本是所料未及。我假意手足无措,向她求助,犹记得那一声师妹喊出,她的表情变幻精彩,两眼水汪汪得有些难以置信,片刻的失神反倒让她的娇俏更添了几分迷糊劲,我心中微微一动。

她的解围方法很是独特,让那刘家寡妇知难而退。

她说:“这位姐姐,我家师兄并未有婚约。若是你喜欢,结成亲家也是好事。他患有隐疾,正愁娶不到夫人呢。”

刘家寡妇也是一愣。

她后来回道:“他不举。”

我若是口中有茶,定是立马会呛得满面通红,可她云淡风轻似地,哪像个还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啊。我心中暗自惊讶,却觉得这个师妹实在有趣。

我以此进了容府,可无论如何说理,容云睿仍旧不肯答应成为皇上的幕僚之宾。那时我还不知道原来他就是消失了三年的飞云将军。

我不止替皇上办事,暗中也替西恒王办事。

师父李祖是阮清彦替我找的,只因当年阮清彦救过他一次,他当还恩。可阮清彦无从知晓的是,师父本就有私心,他与皇家的仇,半点也不曾对我说过。他教我琴棋书画骑射猎,更多的是奇门八卦阵法之术。他视我为徒弟,又视我为仇敌。他希望我能将这陈国天下抢过来,他希望用陈家后人的手将陈氏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所以他常常告诫我,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可爹和娘被杀那年,我年纪尚小,对那场厮杀早已没有印象,唯一留下的不过是残缺的记忆里那漫天的大火与炙热的温度。

阮清彦将我带去了书洲,把我交到了郭嬷嬷手上。和郭嬷嬷在一起的日子,我才感受到我所失去的亲情。

师父每每喝醉了酒总是会打我出气,他说这陈氏江山若是没有他师父的辅佐,明川王何以能助南静帝取得皇位。可是南静帝的儿子不止灭了明川王一家,连他师父也不放过。所以他一边哭一边打,下手从来不知轻重。

有一次他下手过重,我因痛闭了气,昏倒在地。秋夜雨寒,郭嬷嬷见我尚不回去跑来找我,她抱着我敲遍了书洲城的医馆,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很多次,我瞧见她与师父据理力争,可师父牛蛮脾气,哪里能听得进劝。

郭嬷嬷在我面前总是笑容满面,只有当我睡着了她替我涂抹身上的伤口时,我能听到啜泣隐忍的哭声与叹息。

郭嬷嬷原打算设法联系到荆浦的阮清彦,可是阮府一直被皇室的人盯梢,消息凭她一介女流根本无法传递。

日子便在这种循环疲惫的状态之中渡过了最初的几年。我也十二岁了。我对郭嬷嬷的依赖越来越深,在我眼里,她便是我最亲的人。

后来师父久病沉疴,他将毕生所设的八卦阵布阵之法告诉了我,他只是叮嘱,千万莫要试着闯阵,此阵极为凶险。

许是意识到我对复仇之事仍旧没有觉悟,师父行了最后一步。

我还记得那天是腊月十三,雪下得特别大,书洲城被绵厚的雪所覆盖,天空之中仍旧纷扬地簌簌落雪。满眼全是雪白。

师父那天忽然说想吃城北的烤红薯。我虽恨他打我,可却也喜欢他教我东西,见他面色难得红润,我应了一声往城北跑去。

等我捂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赶到了师父房中时,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将那烤红薯摆在了桌上,出房去寻找。

师父口中所说的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郭嬷嬷房前厚实的雪地上,师父举着剑站立着,剑身上鲜血直往下流,他低着头,表情里带着一丝绝望与疯狂,宛若地狱修罗。而他旁边的地上,郭嬷嬷正静静躺在那边,掺了银丝的头发颇有些凌乱地遮住了脸,身下的血将白雪染成了大片的红,手上还紧紧拽着刚替我缝好的棉衣。

我的双脚似是被钉在了原地,半分也动不了。嘴唇颤抖,浑身血液似是要倒流。好不容易迈开了脚,却觉得天地晃动得厉害,双腿不断打颤,几乎半跑半跌地爬到了郭嬷嬷身边。

这时师父笑着开口道:“寒山,你没有恨。我便让你懂得恨。”

我浑身颤抖不已,抢过师父手中的剑便刺入了他的胸口,他看着我似是看着怪物,半响抽搐了下竟笑了出来,他说:“好。”

那以后,阮清彦终于瞅到了空隙将我带到了荆浦,成了他私塾内一名最为普通的学子。他教我们做人要有道义,做事要有道德。可我心中愤恨,这种愤恨因为师父的死全部转移到了对皇室的仇视上。我发誓,定要将这陈氏天下搅得腥风血雨。

化作单韩的身份在江湖走动不过是为了笼络一些势力,师父说过,光凭一人之力绝对成不了事。

后来听从西恒王的命令去抓丰七月,阴差阳错抓到了阮小仙。

她很聪明,用烧酒与桃子摆了我们一道,我忍着痛上前去追她,却差了一点点。满以为她会绝尘而去,可她却告诉了我解毒的法子。我愣在原地很久,才发现她并非一般的善良。

再次追上她时,竟有容云睿的暗卫随在一边,我利用她的善良轻而易举便胁迫了她。她懂得适时示弱,乖巧地答应跟我走。

到了蛮营,蛮国士兵的目光不怀好意,我那时心底很不舒服,竟丝毫不愿别的男人来染指于她的清美。因而当那守门的士兵趁乱摸进了帐里欺辱她时,我多的是愤怒,更是一种恐慌。若是我未及时回来,后果定当不堪设想。

可她竟铁了心要跑。我从来没觉得,她的离开竟会让我如此愤怒。我差点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只想着下一回定要将她紧紧捆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得。

很快,我便有了机会去南营。她竟然与上官承谨共用一个营帐。

我虽是气愤却无可奈何,只能白日里以司寒山的身份接近她,可她对我似是有些抗拒,她越抗拒,我便越想接近。直到叶茹雪试图以身相许南勤王,我看透她的伎俩,又因为对小仙的不满鬼使神差地占有了她。

后来与她一道再回蛮营,李唤杰竟对她下毒手,明知道他这枚棋子尚还能用,我还是把他杀了。我宁愿自己伤害她,也不愿别人来伤害她。

一直到南国与蛮国开仗,我隐入了暗处。我满心满眼全是她变化多端的表情,所谓的仇恨在心中也逐渐淡了下去。自她进了云雀谷,我便开始筹划如何将她掳了来。

因为她的计策,蛮国败得很惨。我心中竟有几丝骄傲,潜伏到她的营帐才发现,她竟然在上官承谨身下婉转承欢。我有一瞬间的万念俱灰,再也忍受不了她在别人怀中,于是立刻回头吩咐下属布置,引开了南勤王,然后将她虏获。

我带着她辗转到了北国的流胭城。

我将师父口中万分凶险的八卦阵布在院落周围,变相囚禁了她。可我知道,我爱她,她永远不会明白。我一次又一次强吻她,只为了能多一丝她的味道,好让我永远记住。她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又怎会真的一辈子被我困住。

她总是明目张胆地闯阵,我也因为阵中最后布有无尘花毒而默许了她。每当她遇到危险,喊我的名字时,我心情总是很愉快。

那一晚因为她的言语冲突,我对她用了强,可她竟然怀孕了。我一惊之下只觉得不能让这胎儿有事,若是有事,恐怕她究其一生也会恨我到死。

南勤王的亲兵包围了院落时,我早便有了准备,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机会罢了。我看着他们三人进入阵中,擦身而过却不自知。直到阵中央腾起黑雾,我才明白师父为何不让我闯阵的原因,那里有回溯幻术,若是进去了沉浸在幻术中,便再也出不来。我担心小仙,竟想也未想便冲了进去。

我没有进入我自己的幻境,我却看到了小仙的。她的打扮很是怪异,在一个更奇怪的地方走动。我跟着她走来走去,瞧见了她的迷茫,她的悲伤,她念叨着上官承谨名字时眸底的温柔,我的心似是湖水,终于掀不起一丝涟漪,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属于我。

她跃入湖中时,我骇了一大跳,那并非是幻境的出口,若是她在幻术未解开前死在湖里,便真的只能留在这边了。我下水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幻境之外带去。可我没想到,这幻境是需要代价的,她出去了,我便代替她留在了这里,哪怕幻术解除,进去了三人,出去了三人,我都没法再回去。可奇怪的是,我明明将小仙送到了幻境之外了,可当我跃上岸时,手上仍旧抓着她的手。

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湖边发呆,来来往往都是穿着怪异的人。而她也浑身湿漉漉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明白她怎么会落入湖中。她在那看了我半天,突然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也是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的?我是指,她们说这是穿越。我记得我那时明明是同大少爷一道的,落入了湖中后,哪知便到了此处。方才也是,刚刚从那个图书馆出来,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她还在那喋喋不休,我看着她的面容有些恍惚,开口道:“小仙?”

她一愣,红了脸,诺诺道:“我……是阮七月。”

这时有一个面色着急的女子急匆匆往我这边赶,她看到我的时候,眼中有一瞬的惊讶,转眼便扯住了旁边的“阮七月”道:“小月啊。你吓到我了。你怎么浑身湿了啊?前段时间你失忆,好不容易你说你习惯了,刚才的举动又把我吓了一大跳。好啦,我们继续回去吃饭吧。”

“阮七月”似乎有些失落,她怔了怔,扯住了我的袖子,对那个笑容满面的女子道:“小芸,他可不可以同我们一道去?”

小芸转身看了我一眼,“帅哥是帅哥,看在救了你的面子上,走,一起去吧。”她拉着阮七月往前走了几步,又说道:“可是没听说今天有COSPLAY呀,你演谁啊?穿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我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便由着阮七月扯了我的袖子往前走去——

怕我没说清楚,就是小仙的魂魄进了幻境之中,其实是回到了现代。而那时,真正的古代阮七月的魂魄正在现代阮七月身上。而小仙刚好覆在了她原来的身体上,也就是到了幻境后,她原来的身体内存有两枚魂魄,一个是她,一个是古代阮清彦的真正女儿阮七月。后来司寒山把小仙推出了幻境,其实是把小仙的魂魄送回了古代。而他代替小仙的魂魄留在了现代。

所以现代的那个阮七月,就是穿越来的,司寒山呢,则是身穿啦。哈哈。别拍我。

【后世情缘-零】

忘川河边,孟婆正端着汤递给奈何桥上纷至沓来的亡魂。

身后有人笑道:“孟婆,河边等着的人终于不见了。”

孟婆笑笑,“既已等到了人,便早早投胎去了。”

身后人嘿嘿一笑,笑声带了一丝诡异:“孟婆,那他为什么不喝孟婆汤啊?”

孟婆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怕被别人抢先,想赶在所有人之前先找到她呗。他等了几十年,哪怕月老给他和她拴了数条红线,他还是不太放心。”

“要是我,我也不放心。孟婆你看,上一世他明明要和丰七月在一起的,月老却把丰七月的红线绑到了别人身上。又把丰七月后世给拉到了前世,可丰七月的后世,她在三生石上的有缘人是上官承谨呀。一个都没得到,他当然生气了。不过,孟婆,难得你好心会允许他不喝汤啊。”

孟婆笑笑,“我哪敢。这是阎罗王殿下授意的。”

身后人惊奇:“他怎会默许这等事?”

“你不知道这容云睿前世是何人么?”

“还真不知道。”

孟婆神秘地笑了笑,“他是南斗六星君之一的司命星君。南斗六星,主天子寿命,也主宰相爵禄之位。司命星君离开天庭已近百日,若是再不遂他意,他撂了担子不肯回归天庭,恐怕南斗其余五星君要闹反了。到时南斗疏于掌控生死,这阎罗殿岂不是要忙死。”

身后人似是一愣,随即笑道:“高招高招。那下一世,他们又成了谁?”

孟婆凝神想了想,“你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把女主名字改掉了。HOHO

【后世情缘-壹】

这一世,他叫做韩云砚,她叫做林小渔。他记得前世的所有事,只为了能早日寻到她。

事情起源于一个荷包,绣了青葱嫩竹,针脚有些蹩脚的荷包。

也许是瞅着林小渔这个大小姐身材娇小,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那小贼明目张胆地便一把扯下了缚在她腰带之上的荷包,随即往人流之中一钻,瞬间没了踪影。

林小渔顿时怔住,那个荷包可是她扎破了十根手指头才好不容易绣好的成品,她见今日是元宵佳节,便在那荷包里揣满了银子,打算去街尾的丹朱坊把她觊觎了很久的青墨逐流画买下,哪知这小贼眼光这么好,竟然连她的绣品都要抢。

她心中一热,顾不得此时人流如织,只想快快追上前去,于是提了一口真气飞身而起,在行人肩头点了几下,很快便掠到了前方。

好几人无辜做了垫脚石,转身看去,还以为是天仙下凡。

韩云砚已及弱冠之年,他游历天下数年,一直在寻找小仙的转世,这一日,他恰巧又回到了南遥城,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远远便看到那一抹魂牵梦萦的身影飞快朝自己掠来。

韩云砚愣住了,他有多少年没见到她的模样了,他在忘川河边等了四十多年,如今这一世又等了二十年,这一刻她终于再度出现了。

他失神的片刻,林小渔已到了他前方,他正待欣喜出声,她一脚踏来,准确踩上了他的脸,借力一飞,掠过他往前扑去了。

“小贼!抢我荷包可以,快把银子还给我!”

那抹轻巧的身影转眼间垂直压倒了无处可逃的小贼,那小贼直觉得后背遭到重压,胸口一滞,竟噗的吐出了一口血,眼睛明晃晃打起了圈,紧接着昏了过去。

“啊。”林小渔短促地惊讶了声,随即利落地站起身,从晕倒的小贼手上抽出了自己的荷包,她在那里犹豫半天,到底要不要将荷包留给这个可怜的小贼,等再回过神,哪里还有小贼的身影。

众人一哄而散。

林小渔咬了咬自己红润的嘴唇,有些遗憾地自言自语道:“跑得这么快,亏我还想把荷包给他呢。”

“你要把荷包给谁?”有一道紧张兮兮的声音响在耳边。

林小渔闻声看去,只见一位看上去身姿俊逸,偏偏优雅的白衣公子正失神地看着她,眸光里闪过复杂的情绪,隐隐还有一丝不悦。

她诧异道:“公子,你在脸上画个脚印做什么?”

韩云砚看着她惊讶而单纯的目光,磨了磨牙道:“姑娘,这可是你的杰作。”

林小渔一愣,想到了自己刚才似乎是有踩在某人脸上过,她歉疚地笑了笑,自怀中拿出了一块雪白的方绢递到了韩云砚手中,“公子,真是对不住。方才小渔出于事态紧急,不小心动了脚。那,这个方绢你拿去,好好擦擦。擦不干净怪难看的。”

韩云砚面色变幻多次,末了轻笑出声,宝石般的双眸闪着瑰丽的光芒:“原来你叫小渔。没想到这一世还会武功了啊。”

“啊?”林小渔看着眼前白净清俊的脸,脑海里似是有重峦叠嶂逐渐散了雾去,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惹得她面上一阵发烧,密而长的羽睫微微扑扇。

两人对视着,仿佛身边的人潮快速退去,整个世界的声响一瞬间远离,天地之间就唯有对方存在。

“小姐!!!”一声喘着气的哭喊声传来,韩云砚微微蹙眉,转头便见到一个小丫头猛地抱住了林小渔,双眼泪汪汪的,抬头便问:“小姐,那小贼没事吧?”

韩云砚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一世的小仙素来“勇猛”。

林小渔咬了咬唇,似乎很是认真地在考虑,“他吐了血,不过能在我眼皮底下逃跑,那说明伤势没有大碍。”

小丫头这才松开了她,扯了扯她袖子道:“小姐,你不是要去丹朱坊吗?”

“哦,对。我的青墨逐流!”林小渔转身便走。

韩云砚却伸手拦住了她,他清亮的眼锁住她莹白俏丽的脸,嘴唇微抿道:“小渔。在下韩云砚,可否有幸讨要你的荷包?”

韩云砚?南遥城出了名的优雅才子,天文地理兵法谋略无一不精通的韩家大少爷?林小渔眨眨眼,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她不由分说将荷包内的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丫鬟小七手中,然后把绣了嫩竹的荷包递给了韩云砚。

“韩公子。那,给你。”

韩云砚淡笑着收下,扫了那荷包一眼道:“小渔在荷包上绣了筷子?”

林小渔面色有些古怪,她幽幽地看着他,仿佛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就这么不像竹子啊……”

韩云砚顿住,忙将荷包揣进了怀里,笑道:“怎么会,很像。”

林小渔挑了挑眉,这还差不多,于是冲他挥了挥手开开心心往丹朱坊的方向赶去。

“如风。”韩云砚含着笑唤道,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查到没?”

“少爷,她是南遥城林家的大小姐。林老爷膝下唯有此一女。”如风静静回道。

韩云砚点头,原来是专门经营布料生意的林家小姐。小仙,这一次你跑不了了。

翌日,林小渔拿着那幅青墨逐流在自己房间内看了半天,越看越喜欢,正打算动笔临摹一幅时,小七跑了进来。

“小姐,老爷让你去正厅。”

林小渔摆摆手,“就说我忙。”

“老爷说,如果小姐说忙,那晚饭每道菜都加葱。”小七憋笑道。

林小渔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一身衣裳,神清气爽地朝正厅走去。

林老爷正满面笑容地同正厅内一名白衣公子聊得正欢,他下巴上的胡子因为笑容抖动的厉害,双眼放着灼灼精光,这种精光林小渔很熟悉,那只有在她老爹的布料生意大赚时才会有的。看他那么欢乐,怎么都不能和平常不苟言笑的老爹联系起来。

林小渔心存疑惑地进了正厅。

韩云砚感觉到她的进入,胸口一阵急跳,仍是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侧过身去,恰好与林小渔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林小渔顿时心跳乱了章法,面颊上飞起红云。

“来来,小渔,爹爹没想到原来你同韩少爷认识啊?”林老爹冲她招招手。

林小渔咬了咬唇,心底琢磨着这韩云砚怎么跑她家来了,也没有立刻开口回答。

林老爹见她神色未定,忙不迭又补充道:“没关系没关系,若是不认识,刚好现在认识一下。”——

改了名字,也由现代换成了古代,哈哈,果然还是古代的比较顺手呀。这是温馨文,不长,不虐。

【后世情缘-贰】

林小渔睁大了眼睛被安排在了韩云砚对首的座位上,刚一坐下,便见到他温和地冲她笑笑,眉目之间满是掩不住的喜悦。衬得他俊逸的身姿愈发明朗起来。

林小渔微愣,这韩云砚笑得她心里发毛,不过,实在是帅的没天理,难怪连老爹都眉开眼笑。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小渔啊。今日韩少爷前来是来向你提亲的。”林老爹笑得没了眼睛。

林小渔蹭地站了起来,“提亲?!”

“是啊。”林老爹仍旧和颜悦色,“韩少爷说,你连定情信物都给了他。那么爹爹就替你答应了。”

林小渔呆住,“爹,什么定情信物啊?”

韩云砚很是宝贝地将怀中的绣着嫩竹的荷包展示了出来,又淡笑着收进了怀中。林老爹什么不认识就认识这个荷包,前几日林小渔一绣好那荷包便吵嚷着在他面前秀了数次,他哪怕再老眼昏花,单凭那拙劣的绣工,就知晓那定是出自他女儿之手。

韩云砚满意地看着林小渔一张变幻多次的面色,嘴角仍是淡淡的笑意。

“韩公子,这哪里是什么定情信物……”她动了动嘴皮子,挤出了一句话,脑海里早就似是遭了雷一把,轰隆隆作响。

韩云砚云淡风轻地望着她,声音优雅,以放低了却仍旧保证让林老爹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道:“小渔莫要害羞。”

林老爹激动了。他这个宝贝女儿赖在家中数年,如今一十又八,换做其他人家闺女,儿子都三岁了。他每每寻了那些品貌绝佳的公子前来与她见面,都被她用拳脚功夫轰出府去,哪怕人家是个练家子,她也愣是有办法把他们的脸色弄得青白相间。如今韩云砚一上门,她女儿丝毫没有动手动脚的征兆,可见这其中大大有戏。

“小渔,听爹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韩少爷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算起来都是咱们林家高攀了。今日爹爹做主,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林小渔十分狐疑地看向韩云砚,忍不住问道:“韩公子,不晓得小渔哪里得你青睐了。以韩家的背景,哪怕娶个公主都不为过,为何偏偏是小渔?”

韩云砚眉梢微挑,清亮的眸子闪过灼灼的光,“云砚恋上的是小渔,和身份无关。”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又哪里会有人及得上你。

林小渔默然不语,她之所以熬到现在倒也不是要求过高,只是他老爹每次带来的人都是被强迫进来的,见着她哪里还会有爱慕之心。如今这韩云砚昨夜才第一次相见,可她奇异地完全不讨厌他,甚至对于看到他还有一丝细微的喜悦。她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个嫁娶的可能性,深知还是待接触多了考验了他的真人品再说。

她蓦地抬头,刚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正厅内就只剩下自己老爹在打盹,韩云砚的翩翩身影早已不见。

“老爹,韩公子呢?”

林老爹陡然从瞌睡中醒来,忙不迭擦了擦嘴角,道“哦,他走了。婚期定在下月初七。”

走,走了?

“爹,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把女儿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林小渔拍案而起,桌案上的茶杯颤了一颤。

林老爹瞌睡彻底醒了,他拉长了一张脸道:“这韩云砚是怎样的人,爹爹很清楚。自己女儿什么心态老爹也一清二楚。你就乖乖待嫁。不然晚饭每道菜都加葱!”

林老爹起身想走,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今晚韩府有宴会,指名要你参加。你收拾收拾等他来接。”

林小渔知道自己老爹就是一副犟脾气,说过的事一定做到,想来想反悔也不太可能,只恨自己刚才没有及时提出拒绝,她咬了咬唇,颇有些委屈:“那他提亲连聘礼都没有,爹爹也真舍得。”

林老爹忽的绽放了一个春花般的笑,“聘礼我早让下人搁后堂了。都堆不下了。”

林小渔郁闷地看着他走远,心想这韩府的晚宴,一定要彻底摸清楚这韩云砚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幽幽往自己的房间行去,心神不自觉有些涣散,那抹白衣人影总在眼底若隐若现,她使劲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真是长得太好看了。

日头挂西,转眼到了黄昏。

一辆中规中矩的马车候在了林府正门之外,驱车的是一名身穿交襟短打的男子,眉目端正,正是如风。

林小渔辅一出去,便瞧见那男子丹田沉气,身怀武艺,禁不住有些手痒,她已数月未曾与他人动过手脚,哪怕学了一身三脚猫功夫,可却像是猫一样忍不住想练练爪。这个念头一旦生成,竟似有虫在她心上抓来挠去,待她走到了他旁边,手脚早已不听使唤,快速朝着男子一抓而去。

如风微愣,条件反射地避开了,林小渔刚想换招,底下裙摆一踩,步伐一乱,眼睁睁看着地面朝自己快速迎来……之后又渐渐远离。

“小渔,若想切磋改日再说。”清风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刚被人揽在怀里,顿时一张莹白俏脸腾起火烧云一般的红霞。她急忙退开几步,看到韩云砚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马车颠簸了没多久,韩府便到了。

林小渔在韩云砚带领下拐了几个弯到了韩府的后花园,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隐隐的嬉闹声,进了门便看到,那后花园的空地上摆了好几桌美味佳肴,桌边或站着或立着不少青年才俊以及大家闺秀,那些大小姐各个穿得绫罗绸缎,带满了金钗步摇,哪怕玉钗斜挽,白衣如水的清纯美人,面上也施了薄薄的粉,看上去甚是惹人遐想。

林小渔拽了拽自己穿了好几年的靛蓝色湖凌裙,一下子有些微愣,她连头发也只是随意在脑后用了根与衣服同色的带子松松扎了一束,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浑身上下也就戴了一个珍珠耳钉,还有一个娘亲留给她的银镯子。虽然她不觉得太过朴素,却觉得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韩云砚眉间微蹙,转瞬却又舒展开来,他往前几步,将林小渔安置在了自己那一桌,然后转身去吩咐下人准备开席。

林小渔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到圆桌对面坐着的一名书生正瞄了她几眼,又瞄了她几眼,长得有些眼熟,她也忍不住直直看了过去。

“林小姐别来无恙。”书生作揖道,语气有些不自然。

林小渔蓦然想起了,这名书生曾经被老爹拐进府中过,姓段,老爹问他对她有何看法,他那时因为她老爹的无礼,义正言辞说,论样貌,比不过南遥城寻香楼的烟蓝姑娘。那烟蓝姑娘是何许人,那是青楼花魁。她在老爹发怒前,凭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将他轰出了林府,下手专挑他的脸打。

如今“仇人”相见,林小渔只是撇了撇嘴,当日谁让他口下无德,于是淡笑道:“小渔很好。不知烟蓝姑娘可好?”

段书生脸色青白相间,当初提起烟蓝也不过是随口胡说的,他根本就没见过那烟蓝姑娘,此刻只好讪讪笑了笑,却又觉得心有不甘。那时他的脸被她打的比猪头还大,回到家,他爹以为他是假冒的,拿了扫帚又打了他一顿,所以他记仇记到了今天。方才见韩云砚亲自领了她进来,心里头更加是不屑,他猜想云砚定是被那林老头给要挟了,不然凭她那蒲柳之姿,韩家大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

“不知林小姐使了什么手段,云砚竟亲自领了你来。”书生嘲讽道。

林小渔一愣,丫的,她还想不来呢,还真当她是软柿子好随便捏么,她忽的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说道:“小渔手段多的是。公子要不要试试看?”

段书生被她那一笑笑得闪了神,这林小渔乍看之下没多少姿色,怎的一笑起来恍若春风一般?他使劲摇了摇头,肯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不敢。段某已经领教过了。段某会告诫韩兄,切莫被奸人所设计。”

林小渔友好地冲他笑了笑,拈起桌上一枚葡萄,飞手一挑,那葡萄便整个飞进了段书生口中,他粹不及防咕噜一声费力咽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猛地拍案而起:“你!”

韩云砚有些诧异地远远看过来,却见林小渔不慌不忙地坐在位置上,闲闲惬意地拈着葡萄吐着葡萄籽,而圆桌另一边,段海正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段公子,葡萄虽好,也不能囫囵吞下呀。”林小渔笑得很憨。

段海忍气坐下,这可是在韩府,还是要替云砚留点面子。他冷冷看着林小渔道:“你对韩兄有何企图?”

眼前的女子微微蹙眉,怔忡的表情似乎格外可爱,段海愣了愣,竟有些出神。

“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韩云砚忽的在一边开口,笑容满面,看着段海的神情,眸底又有一丝懊恼。

顿时,花园内寂静无声。

【后世情缘-叁】

“云砚……你说的是真是假?”段海诧异地开口。

韩云砚目光胶着在有些石化的林小渔身上,含笑点了点头,“你该明白我向来说一不二。”

哗的一声,所有人全部围在了林小渔周围,对她上下其眼,似乎连祖宗十八代都想从她脸上瞧出个所以然来。

韩云砚的不悦非常明显。他向来喜欢清静,之所以叫了那么多名门望族之后,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宣布自己对林小渔的所有权,省得被他人觊觎他等了那么久的宝贝。可显然,这群人反倒对她更有了兴趣。

他用内力不着痕迹地挤开了人群,把围在正中央的林小渔牵了起来,二话不说往人群外走去。

林小渔正被一群嗡嗡嗡持续不断的问话声淹没,陡然左手被包裹在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心时,似是有一道电流窜进了心里,令她浑身一颤。

“喂,云砚你去哪里啊?”段海在后头用大分贝的声音喊道。

韩云砚头也未回:“不准跟着。”

韩云砚带着林小渔到了他住的仙苑,领她到了仙苑中央仙湖旁边的凉亭内。

一月的风,仍有些寒,月光将湖水映照得清冷一片,水光在凉亭内晃动,夜色,蓦然寂静了下来。

林小渔呆呆地站在那,思绪仍旧因为刚才手心传来的温度而停顿,他松开时,她隐隐有些不舍,双眸不自觉有些迷茫。

韩云砚松开她,侧身看她时,便见到林小渔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漾着几缕令人动心的思绪,肤色莹白,在月色更加剔透莹润,她轻咬着下唇,似乎还在出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韩云砚已经俯下身吻住了那两片红润柔软的唇。

一道白光闪过林小渔的脑海,唇上传来的酥麻与轻软令她思绪陡然回转,她本能地有些沉迷于这个吻,却还是慌忙推开了他,莹白的脸转眼飞上红霞。

“韩,韩公子,你做什么……”她局促道。

韩云砚眸光亮闪闪的,自知是自己太过心急,他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吐出了一枚葡萄籽。

林小渔瞧见他细白的手心内那颗葡萄籽,知道是刚才因为被惊吓尚且含在嘴中来不及吐的那枚,这下,连耳梢都红了轮廓,她心下十分局促,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个情况,现下她该怎么做?打他?踹他?还是佯装晕倒?

打他!林小渔闪电般推出一掌,面色通红,眸光却满是闪躲。

韩云砚先是一怔,接着侧身微避,提手又挡住她的侧踢,趁着她又一拳过来,大手猛地包住了她的拳头。面上仍旧笑意盈盈,他的小仙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林小渔眼看打不过,更加无措,早知如此方才应该直接装晕。于是她身子一软,佯晕了过去,却恰好被韩云砚抱了满怀。

糟糕,应该晕远一点的。林小渔如是想。

她密而长的羽睫随着心思轻轻颤动,感觉到韩云砚正一动不动地揽着她,目光盯着她,她耳梢处的红晕一点点荡漾开来,逐渐不可收拾地连脖子都隐隐泛着粉色。

韩云砚看着她几近沉迷,他将她抱在怀里,满心都是舒坦,忍不住想喟叹一声。瞧见她露出的那截细白颈项泛起了粉色,他轻笑道:“小渔若是还不醒,云砚可就要忍不住了。”

林小渔猛地张开眼睛,从他臂弯里跳了出来,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裙,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嗔怒。

“韩,韩公子,小渔有话想问。”她强自镇定道。

韩云砚示意她坐在那凉亭内包了软垫的圆凳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下,轻轻说:“小渔有话但说无妨,云砚不是外人,无需介意。”

“……韩公子怎么会看上小渔?这南遥城大家闺秀多的是,比起他们来,小渔无论是姿色还是品德,抑或行为举止,差了不止一截。”

韩云砚幽墨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沁凉如水,“你便是你。这世间唯有一个小渔。他人品貌如何绝佳,与云砚毫无关系。云砚要娶的是云砚心爱之人,而不是世人眼中的佳人。”

林小渔被这一番说辞给震住了,想当初她老爹抢来的人里头,也就段海敢于直话直说,其他人莫不是虚伪奉承便是对她讲了一大通甜言蜜语然后不负责任地甩手而去。

“可是你我认识才不过短短一日……”她的声音渐渐低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却丝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内疚感。

韩云砚目光似是掠过了千山万水,眸中的雾气散去,点漆般的眸子愈加熠熠生辉,“小渔,云砚认识你很久了。久到你无法想象。以前的我,向来将话都藏在心里,总觉得只要相处下去,定是能互相理解的。可后来才知道,很多事若是不说,说不定便轻易错过了。此生云砚断不允许任何错失,小渔,我明白此刻你不一定相信。但云砚希望你能试着相信,此生,云砚只想娶你为妻。”

他的目光真挚而诚恳,林小渔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似乎只要不当心,心就会跳出口来。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见到韩云砚眸光陡然喜悦了几分,她心中竟有一丝轻微的疼痛。她是第一次认识他,可为何会觉得她已经认识他许久了?

那日回去后,林老爹旁敲侧击地询问林小渔有关晚宴的事,见她面生晚霞,赧然而羞愤,林老爹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能把小渔闹得满脸通红,这小子看来真有点手段。末了,他又有些抓心挠痒道,这臭小子不会直接把我闺女吃了吧……

过了几日,林小渔带着小七去逛街,她已经几日未曾见到韩云砚了,可她奇怪地竟有些想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揣了银子要去丹朱坊。

林小渔穿着月白色的湖凌裙,白绒织成的厚实披风在街上晃荡,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配上莹白的小脸,小巧的鼻尖因为清早的寒气微微发红,双唇粉嫩莹泽,在人群中一站,颇为吸引他人眼光。

她似乎没有看到那些欣赏的目光,在小摊位前流连忘返,她看中了一把半手大的木梳子,刚想掏银子买,忽有一双白皙的手扔下了几块碎银子,嚷道:“这梳子我要了。”

林小渔一愣,撇了撇嘴,也不去看那人,将木梳子又轻轻放在了摊位上,转身便去逛其他的摊位。段海立在原地忽然有些泄气,他故意抢先买这梳子,就为了气一气她。他忙不迭拿了那把梳子,跟在了林小渔身后,他旁边还站着一名穿着粉色长裙的佳人,她看着林小渔的目光充满幽怨。

林小渔这时又看中了一个糖人,还未开口,方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个糖人我要了。”段海抢先道,拿了糖人付了银子,挑眉看向她。

林小渔怔了怔,眉间微蹙,又忽然舒展开,“那我要这个好了。”

她作势要去拿,段海又抢先了一步将糖人拿在手里递给了身后的佳人,“瑄婷,这个给你。”

林小渔深呼吸一口,与段海面对面,“段公子不去找烟蓝姑娘,在这边同我抢糖人做什么?”

段海一怔,她倒是揪着烟蓝的名字不放了啊。他轻哼道:“我就为了看看你到底哪里好,惹得云砚非你不娶。”

林小渔轻笑,眉宇间笑意盈盈,“段公子莫不是爱上了韩公子吧?”

段海面色一青,“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爱上云砚?!”

“那娶我的是韩公子,与段公子你有何相干?”林小渔转身要走。

“你站住。我这是替好友鉴定!这天底下贪慕虚荣的女子多的去了。要是云砚看走了眼,我段海替他不值。”

“那我替云砚谢过你了。你放心,为了让你能有机会一进忠言,小渔过门后一定会毫无余力地挥霍钱财。”林小渔福了福身,笑着往旁边走去。旁边的酒楼二楼,韩云砚端着茶杯,嘴角边满是笑意。

“你站住!”这回是双重音。

林小渔讶异地回头去看,瞧见那位瑄婷小姐气得面色发白,正浑身打着颤,那面色楚楚可怜,她思忖着若是自己是男子,一定上去好生安慰一番。

“林小姐,云砚……他要娶你,我原是万般羡慕你。可你……可你怎能觊觎韩家钱财?你若是看重了云砚的银子,瑄婷绝对不会同意你嫁入韩家!”她明亮的眼角落下清冷的泪来。段海在一边石化中,他没想到文文弱弱的瑄婷也会有如此气势汹汹的一天。

“段公子,这位瑄婷姑娘是韩家人?”林小渔蹙眉问道。

石化中的段海摇了摇头,“是许家小姐。”

“哦。”林小渔叹了一口气,“你不同意便不同意吧。那我让云砚不给你送请柬好了,省得你赌物伤情。”

二楼的韩云砚笑得更欢了,段海则是张了张嘴,眼见许瑄婷气得刷刷流泪,他心中顿时来了气,“林小渔,你别不知好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若想伤害云砚,我段海动用全城势力必不让你韩府好过!”

韩云砚蹙了蹙眉,眼眸中有些不悦。

林小渔背对着他们,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想打他的冲动,转过头去又是笑语盈盈,“段公子,我爹爹连聘礼都收下了,这婚约已成。若云砚是这瑄婷小姐的心上人,而你又不愿见我入韩府大门,那请你们回去让他亲自来退婚。你且转告他,我林小渔再不济也是我老爹捧在掌心的闺女,我还不至于被人在街上骂做贪慕虚荣。他若诚心娶我,先把这些莺莺草草给清干净了。”

林小渔眼眶红了一圈,继续说道:“还有,你若再说一句,我可不光是动口了。”

段海怔在原地,他那句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将气氛搞得如此糟糕,可他搜肠刮肚竟刮不出个合适的词来,正怔然间,身后掌风袭到,他胸口一痛被人直接拍飞在地!

韩云砚十分生气,尤其是听到林小渔说要让他亲自来退婚时,恨不得将段海以及那徐瑄婷踹飞到天边去。他飞身下楼,一掌拍倒了他,上前立刻拉住了林小渔沁凉的手。

林小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抱在温暖的怀中,她心中委屈,却硬是咬着唇不肯流泪。

韩云砚松开她,见她唇色发白,心中钝痛,用指腹解救了她的唇,眸光中的柔情浅浅溢出眼眶。

“小渔,莫听他胡说。我绝不会放手的。”他急急道。

林小渔偏过头去,双眼泪汪汪,莹润光泽。

韩云砚急了,他转身怒视段海道:“段海,我云砚什么时候看错过人。我这辈子只会娶她,若非你一心为我,方才那一掌早已断了你心脉。我活着一日,断不许他人伤她一分!”

段海爬起来,痛得龇牙咧嘴,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韩云砚生气,故而在他面前向来张扬跋扈惯了,如今见到他真的生气,他心下微微一缩,也知道是自己做事过头,于是诺诺应了声,别开脸站在一边。

许瑄婷此时面色白得似纸,瞧见韩云砚看过来,眸中的冷意令她后退了一步。

“许小姐,云砚不记得同你有过过深的交情。我想娶谁是我的事,韩府之事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定。这普天之下能入得了我眼的,不过林小渔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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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情缘-肆】

韩云砚的话像是清越的铃铛声撞进了林小渔的心,她就在那一瞬间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嘴角有不可遏止的笑意要牵扯开来,与此伴随的,仍旧有一丝患得患失的迷惑。

她林小渔到底何德何能?她虽并非心性自卑的人,但突如其来的幸福如此庞大,叫她无从分辨真假。

韩云砚之后便送林小渔回去,瞧见她一脸怔忡,眸底晦暗晦明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小渔,明日城中有赏花节,云砚午时来接你。”他轻柔说道。

林小渔点了点头。

等韩云砚离开后,林小渔后知后觉地分外生气,韩云砚要娶她的事莫非在旁人眼中全是她攀龙附凤?

“小姐,韩公子对你真好。”小七在一边柔柔说道。

林小渔托腮不理她,觉得自己答应了他去明日的赏花节是件错误的事。她虽不在意别人指责她什么,可若是被林老爹知道,一定会很伤心。

翌日上午,林小渔穿着一身月白色湖凌裙,青丝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只缀着几颗小珍珠,全身上下除却银镯子没有其他装扮,仍旧是她一贯的着装,简单朴素。

“小姐……今日赏花节,老爷说,其实大家是去赏人的,你穿成这样……”小七嘟着嘴絮絮叨叨。

“怕我给韩云砚丢脸啊?”林小渔反问道,“这就是本来的我,小七,你可别胳膊肘子往外拐。”

“哦。”小七无奈地点头,自家小姐向来说一不二,就是这份任性让她也又爱又恨啊。不过说起来,这个打扮的确非常适合小姐,小姐要是精心打扮起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午时未到,韩云砚的马车便到了林府门口。

林小渔出去的时候,见到韩云砚仍旧穿着一身白衣,领口袖口有精致的暗纹,看上去俊逸倜傥,龙章凤姿,与她的白衣倒是相映成趣。

“小渔。”韩云砚嘴角噙着一抹笑,衬得如玉的面容越发清朗。

“韩公子。”林小渔礼貌地颔首。

“小渔唤我云砚便可。”他眉间微微一蹙。

“这……”

不给林小渔迟疑的机会,韩云砚继续道,“或者,小渔唤我为夫君也不为过……”

“那还是云砚比较顺口……”林小渔急忙改口,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他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好似自己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他手心一般。

赏花节是在南遥城风景最好的明幽湖边举行的。各色花卉以种类与颜色被分摆在明幽湖岸边,那湖边的六座飞檐凉亭掩在了一片繁茂花海中,湖水中央被阳光映照,似是洒着一片淡薄的金粉。

韩云砚带着她去了湖边一座空着的凉亭内,那亭边四周有纯白的纱缦遮掩,微风鼓动间,白纱微微晃动,满眼都是柔软。

林小渔落座,也没觉得不自在,挑了那桌上的葡萄就往嘴巴里放,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却乍然见到韩云砚眸底一丝促狭的神色,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想到之前葡萄籽的糗事,一张莹白的脸顿时俏生生蕴满了红色。

她镇定地吃完了一颗葡萄,眼睑微抬,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白而薄的皮肤愈加红了。

“小渔不必担心,这葡萄是没籽的。”韩云砚轻轻说道。

林小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觉得他眼底的笑似是一张庞大的网拢了过来。

“云砚。”段海出现在凉亭外,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叫了一声。身后跟着两名华服盛装的美貌女子,眉眼盈盈,婉约动人。

韩云砚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段海径自走了进来,那身后的两名女子冲着韩云砚微笑,优雅地落座,五个人,刚好坐满所有的位置。

“林小姐,上次是段海唐突了。还请林小姐见谅。”段海起身朝着林小渔真诚地九十度弯腰,然后重新落座。

林小渔淡笑地回道:“哦。我原谅你了。”

段海的面色有些僵,韩云砚倒是轻笑了一声,目光粘着在她身上。

一旁坐着的白家小姐白静兰与魏家小姐魏梓清都是一愣,抬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名传说中韩云砚未过门的媳妇,都惊叹于她竟能如此平心静气地与段海呛气,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

魏梓清是个藏不住心中所想偏又有些娇蛮任性的人,她也不管韩云砚在场,酸酸道:“请问这位是哪家小姐,段公子都如此真诚地道歉了,为何语气如此不善?”

韩云砚微微蹙眉,正欲说话,却见林小渔一脸诧异道:“他道歉我原谅,哪里不善了?”

“人家段公子……”

“莫非要小渔说,‘段公子无需多礼,小渔也有不妥之处’这样?”林小渔仍旧笑嘻嘻地。

“对啊。”魏梓清没注意到段海愈加铁青的脸,回道。

林小渔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很是恭敬地朝着段海作揖,柔声道:“小渔方才甚是无礼,段公子便把那道歉收回去吧。”

段海忙不迭站起身来,细长的眼小心地看了眼韩云砚,心头直叹糟糕,早知如此,便不该心软答应这魏梓清领她过来同坐。这下好了,云砚又不知要怎么折腾他了。

“林小姐,段海惶恐。”他苦着脸道。

“段哥哥,这是她该做的,你惶恐什么呀?”魏梓清撇撇嘴,“哎,白姐姐你扯我做什么?”

白静兰有些尴尬地笑笑,轻轻咳嗽了一声。心中念叨,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

韩云砚这时幽幽开口,“小渔往后是云砚的妻子,算起来也是段海的嫂子,辈分有序,哪里好胡来。段海,下次你便请个负罪席吧,只是莫要把不相干的人带来。免得扰了兴致。”

话语一出,白静兰脸色有些尴尬,却没有多大感觉,只因她是段海的相好,不算是不相干的人。魏梓清的一张小脸气得刷白,她蹭地站了起来,吓了林小渔一跳。

“林小渔是吧,我魏梓清就不信比不过你,你看你穿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哪里有大小姐的样子,你一定用了狐媚之术……勾引……反正你出来,我要和你比上一比!”

她每说一句,韩云砚的脸色便沉一分,他知道这些全是难免的,也想看看小渔的反应,可听到别人如此诋毁她,他眸色冷冽如飞天冰雪,连旁边的段海都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韩云砚正想逐客,一只软软温暖的手忽然覆到了他手背上,触觉柔软滑腻,分外舒服,他瞧见她有些晶亮的眼眸,心中戾气消散了大半,便端坐着不动了。

“那我们比拳脚吧。”林小渔开口,笑道。

她的笑容恍若春风拂面,光洁的脸颊上粉腮润唇,格外可爱。

魏梓清却懵了,啥?比拳脚?

林小渔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月白的裙子,大步走到了凉亭之外,韩云砚随后跟上,满脸笑意。段海看着魏梓清摇了摇头,他虽不知道林小渔是会武艺的,但有韩云砚在场,她林小渔再不济也不会输。

魏梓清不信她林小渔会拳脚,总之不过双手双脚,大不了两个人打成一团。她给自己鼓了鼓气,也走到了凉亭之外。

这时,有一男子贼头贼脑快速朝这边跑来,那厢有柔弱的小姐喊抓贼。林小渔乐的不用同魏梓清动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抢先拦在了众人面前。

韩云砚立在一边,看着她露出莲藕般白嫩的手腕有些蹙眉,其余人却是张大了嘴瞧见准那钻过来的贼被林小渔一个利落的上勾拳,外加一记精而准的前踢打趴在那一丛鲜花之间。

魏梓清脸色忽青忽白,眸中惊恐万分,她正欲转身逃走,林小渔幽幽道:“小渔从来没有攀龙附凤之心,全是云砚对小渔万般钟情死缠烂打,我才同意嫁给他的。”

她说完朝着韩云砚挑衅地挑了挑眉,让你只顾着看戏,这黑锅就该你来背。

韩云砚眸中有潜藏不住的喜色,为她的小性子,也为了她那一声云砚。他淡笑着冲着众人点了点头,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娘子看上去真可口。”韩云砚轻柔说道。

林小渔一张俏脸嗖悠爬上了淡淡的粉色,在阳光下闪着莹白的光。她羞得埋进了他怀中。心中大骂,这人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啊。

【后世情缘-伍】

韩云砚心中欢喜,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他迈步往前走去,段海急忙跟上。

“云砚,你去哪?不,不赏花了?”

韩云砚兀自看着怀中羞红了脸的女子道:“去城郊云心寺。”

段海一愣,忙不迭跟上,“我和你们一道去。”

林小渔在怀中撇撇嘴,这段海当真爱凑热闹,她两回被人奚落,全是他带来的人。

“不用陪白小姐?”韩云砚挑眉。

段海连忙摆摆手,“回头再陪她便是。”

韩云砚不置可否,只管往前走去。到了大道上,他才将林小渔放了下来,远远便看到有人驾着一辆马车过来。

“云砚,我们去云心寺做什么?”林小渔脸上的红色终于退了。

韩云砚淡笑着将她领上马车,回道:“去见我娘,她在云心寺礼佛,三日后才会回来。”

段海笑:“那便三日后去你府上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去那云心寺啊。”

韩云砚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早见到早成婚。”

段海无语,他从来没见过韩云砚如此心急于一件事。实在是可疑。他一定要跟去瞧瞧。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南遥城,沿途是茂密的白苍林,三个人在马车内随意吃了些糕点当成了午饭。行了两个时辰后,韩云砚忽然挑了挑眉说道:“段海,方才白小姐让我转告你,她在这白苍林内的白苍亭等你,你若不去,回头拧耳朵。”

段海脸色沉了下来,“云砚,你是取笑我吧。方才你哪有时间同静兰说话。”

韩云砚兀自笑:“信不信随你,再往前去,可就要天黑了。”

段海心下琢磨,若是假的,云砚怎会知道静兰爱拧他耳朵呢,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心为上,于是忙说道:“那我便在此下车了。林小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谅解。”

林小渔摆摆手:“哦。那我再次原谅你了。”

段海苦笑,招呼车夫停了马车,然后掀开帘子下去了。

马车再度动了起来,韩云砚脸上有一抹高深的笑。

“云砚,你笑什么啊?”林小渔只觉得古怪。

韩云砚淡淡看着她,“小渔,此处离南遥城若是步行,需要四个时辰。”

林小渔忽然明白了过来:“你骗他?”

“云砚并没说谎,只不过这约定的日子是明日,而非今日。”

林小渔愕然,敢情段海今日免不了要受一顿苦行了。她幽幽抬眸,“这样没关系么?”

韩云砚摇头,“无妨。他习惯了。”

马车摇摆着往前行去,日头渐渐偏西,官道上洒满了落日的淡淡余晖,一月的清冷慢慢渗了出来,马蹄踏着石子的声音清越而空远。

到了云心寺,已过了掌灯时分。

韩云砚带着林小渔去用斋饭,他那白皙的手从宽袖内伸出,牢牢牵住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就往前面走去,就仿佛这是顺其自然家常便饭一般的举动。

林小渔却是羞红了脸,只觉得心脏一阵急跳,浑身热了几分。她抬头看他的身影,颀长、秀美、俊逸、优雅,说不出的明朗,内心不由自主雀跃起来,嘴角弯得高高的,莹白的小脸在月光下闪着灼灼的光彩。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用完饭,韩云砚搁下筷子,拿了手绢替她擦了擦嘴。满眼都是淡淡的宠溺。

“小渔,我带你去见我娘吧。”韩云砚起身。

林小渔点头:“好。”

两人绕过寺院的回廊,到了一处厢房前。

“娘。”韩云砚在外边轻柔喊道。

“云砚啊。进来吧。”韩夫人的声音响起,慵懒而温柔。

门开了,里头点着几盏纱罩灯,光亮中有一名绝美女子端正地坐在厢房内上首的座位上,漂亮的眸子不断打量着林小渔,神色未明。

“娘,她就是林小渔,云砚下个月要过门的女子。”韩云砚笑说道。

“嗯。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韩夫人摆摆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风韵,全然不像三十出头的女子。

韩云砚高深地笑了笑,安慰地看了眼林小渔,转身便出门了,还把门带上。

“韩夫人。”林小渔乖巧地喊道,这可是未来婆婆,她心中紧张万分。

“嗯。长得还行。云砚眼光不差。”韩夫人说道,心中却百转千回,这就是云砚寻找了十几年的女子,她微微蹙了蹙眉道:“你可读过《女诫》?”

林小渔愣住,《女诫》?她一眼都没看过,整天只知道作画与习武,哪里还有心思专注于所谓的女子规条。韩夫人不会是喜欢那些大家闺秀吧。她头皮紧了紧,诚实道:“不曾读过……”

韩夫人挑了挑眉,摸样与韩云砚非常之像,眸中却无多少责怪之色,“那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

林小渔瞅了她一眼,心中豁然开朗,她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反正都说要娶了,指不定这不过是例常询问罢了。她笑了笑拨了手指道:“《剑侠录》、《江湖志》、《地理志》等。”

“哦?你也读《剑侠录》?我最喜里边的风大侠了,举世无双风流倜傥……”韩夫人洋洋得意地讲到一半,瞧见林小渔古怪的神色,急忙打住,她有些尴尬地咳嗽道:“我本以为云砚那孩子定是要寻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女子,琴棋书画骑射猎一定要样样出色,却没想到……眼光果真有些独特。”

林小渔噎住,这眼光独特算不算是委婉的批评?

“韩夫人可是对小渔不满?”

“是有那么一点……”韩夫人挑挑眉,“不过既然云砚那孩子喜欢,大不了回头再替他纳几个妾好了。”

妾?

林小渔立刻拉下了脸,她撇了撇嘴道:“韩夫人,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若是小渔嫁进韩家,断是不会让云砚纳妾的。夫人若是对小渔不满……”林小渔顿了顿,说退亲的话,好像心里有点不舍,她咬了咬唇道:“那不如小渔同夫人打一场,若是小渔赢了,夫人就不能再为难我和云砚。”

打一场?韩夫人心中大乐,险些就笑场。她对这个林小渔越来越喜欢,原本云砚同她说了不下十遍,不准为难与她,可她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儿子就要这么拱手让出去了,她作为娘亲当然不可能只有一点不舍,心想着若是那林小渔是个被封建礼教荼毒的女子,她一定要冷嘲热讽一番再说,可没想着竟是个古灵精怪单纯可爱的人。

韩夫人喜上眉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小渔,思忖着有这样的女子当媳妇,云砚这小子定然不会四处乱跑了。

林小渔有些毛骨悚然,她看着眼前面色变换得很厉害的韩夫人,心中有些不定,莫非刚才说打一场的话吓到她了?不对,肯定是吓到了,平常人会对婆婆说打一场么。她突然有些后悔,面色涨得通红。

正不知所措间,韩夫人忽然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笑道:“你这个媳妇我很满意。记住了,一定要好好拴住云砚,别让其他女人拐跑了。”

韩云砚见房中半天没了动静,担心自己那向来不按理出牌的娘亲为难林小渔,忙不迭直接开了门,却见到自己娘亲熊抱了自己媳妇,还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顿时黑了一张脸。

韩云砚将石化的林小渔扯进了自己怀中,凉飕飕道:“娘。你又胡闹。”

韩夫人嗔怪地看了眼韩云砚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让娘好生忧伤啊。”

韩云砚嘴角抽了抽,又听到自己娘亲笑道:“一个月后成亲太晚了。云砚,三日后便娶了她吧。”

听到这句话,林小渔终于回神了。

【后世情缘-完】

韩云砚与林小渔的成婚大典分外铺张。

南遥城摆起了十里流水席,连开三日。城内爆竹声声宛若过大年。

新房内,大红蜡烛高高插起,海棠红的帷幔里里外外垂挂着,那红色嵌玉的流苏随风慢慢晃动,衬得那端坐在雕花大红床上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愈加唯美朦胧。

林小渔娇小的身躯裹着大红的三层百鸟朝凤绣纹喜服,手上戴着韩夫人给她的两只颜色醇厚的玉镯子,头盖一方鸳鸯戏水红盖头,盖头下的小脸红润得仿佛番茄。

她偷偷从面前摆满了瓜果酒菜的桌上摸来了一个苹果,在盖头下卡擦卡擦吃了起来。苹果的滋味甜美,刚好可以填填她饿了一天的肚子。

吃了一半,新房门外闹哄哄一片,紧接着有人开门进来。

韩云砚好笑地看着那床上的人快速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扔到了地上,还用脚磨蹭着踢到了床底下。

林小渔紧张地看着盖头下的一方空间出现了一双暗红色云纹马靴,心脏就不可遏止地快速跳动起来。

“请新郎揭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的声音悠悠远在天边。

韩云砚双眸含笑,拿了一旁红盘内的秤杆,勾起了那红盖头的一角。

盖头挑起,仿佛有一声绵长的喟叹自心中而发,那红着脸正水雾蒙蒙看着自己的女子,仿似填满了他几十年来独自度过的空虚,一下便充盈了他整个生命。

他点漆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让林小渔原本便红润的脸愈加烧了起来。

喜娘在一边捂嘴偷笑,让丫鬟倒了两杯酒送到了新人面前,笑道:“请新人饮合卺酒,从此结永好,不分离。”

两杯上好的清酒送到了韩云砚与林小渔面前,两人举杯交臂而过,各饮了一口。

不多时,喜娘等人悉数退下,偌大一个新房内,就剩下坐在床沿上的一对新人。

林小渔只觉得面色发烫,整个人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抬眸看向旁边的韩云砚,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满是宠溺。

“娘子。”他轻轻喊道。

林小渔浑身一震,心中甜蜜地要掐出汁来了,她绞了绞手,诺诺回道:“……相,相公……”

韩云砚听得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他轻手将林小渔头上厚重的凤冠取了下来,摆到了旁边的桌上,又细心地松了她的发髻。那乌黑如绸缎的青丝便浓墨地铺在了身后,衬着她如玉肌|肤细滑如水,晕红似胭脂。

“娘子,为夫替你更衣。”韩云砚笑道。

林小渔晕红的面颊此刻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韩云砚轻笑,“娘子不觉得这喜服重么?”

林小渔点头,“哦……”

韩云砚见她点头,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伸到了林小渔腰间的带子上,他的手指灵活地一翻转,喜服外层便松了开来,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大红喜服被搁置在了床边的花屏上。林小渔红着脸看着韩云砚再度坐到了自己面前,纠结了半天问道:“相,相公……小渔也替你……更衣吧……”

韩云砚微愣,接着笑着点了点头。

林小渔往前爬了爬,细长娇嫩的手指摸到了他腰间,然后去松腰带。少女芬芳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她那莹白红晕的脸也就在眼下,韩云砚眸中幽深,左手捧住了林小渔的脸颊,双唇便轻轻吻了上去。

林小渔粹不及防,轻呼了一声,转眼那呼声便被唇齿吞没。

吻由浅入深,从唇畔流连到眼睛、鼻子、耳垂、颈项……林小渔浑身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所牵引,只觉得韩云砚的吻所到的地方掀起了灼热的火,令她莫名轻颤。

不多时,胸口一凉,贴身衣物皆被除去,林小渔烧红的脸愈加娇羞。韩云砚软糯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子……”

这一夜,满室风情。(嗷嗷嗷,抱歉啊,为了河蟹,只好一笔带过啦。)

两月之后,林小渔便怀孕了。

韩夫人那日听闻了这个消息,忙不迭奔到了韩云砚夫妇的房间,喜笑颜开地看向林小渔,“小渔啊,你们俩真是带劲,这么快就有了。啧啧,比我那时的速度还快。来来,告诉娘,你用了什么法子啊?”

林小渔红着脸低了头,右手不断磨扯着手中歪歪扭扭绣好的手帕,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哪里用什么法子……都是……都是云砚……他总是勾引我……”林小渔很是害羞,韩云砚总是用他俊逸非凡倜傥修长的身子诱|惑她,人前优雅而清冷,对她温柔而热情。

韩夫人听罢,喃喃自语:“原来和他爹一样,都是闷骚男。”

“啊?”林小渔迷茫抬头。

韩夫人笑笑,“小渔啊,今日南遥城有比武大会呢,要不要和娘一道去瞧瞧热闹?”

林小渔立刻欢腾,“好啊好啊。娘,我都快闷死了。”自从她怀孕了,韩云砚彻底禁了她的足,连家门都不让她踏出一步。

“不准去。”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韩云砚端着黑乎乎的安胎药走进了房间,面色严峻,“娘,小渔有身子,不能出差错。”

韩夫人讪讪地摆摆手,往门外走去:“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让我好生忧伤啊。”

“相公……”林小渔用可怜兮兮的神情看着韩云砚。

韩云砚目光柔和些,嘴上仍是凉凉道:“娘子若是胡闹,往后每道菜都加葱。”

林小渔哭丧着一张脸:“云砚相公,娘说孕妇心情不好,生出来的孩子会不好看。”

韩云砚失笑,“那午后相公亲自带你去可好?”

林小渔立刻眉开眼笑,乖巧地接过那碗药汁,笑得一脸灿烂,“相公最好了。”——

容少和小仙这一世的故事就写到这里,因为要开新坑,所以写得少。大家见谅哈。后面可能还有一篇或者数篇上官和小仙的后续故事,更新不会很勤,但也不会很慢。谢谢大家的支持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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