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月一大早起来,绕过花鸟屏风出了房间朝着青木回廊的另一端走去。
青木回廊另一端,通过两道石拱门,再过一个草木旺盛的花园,便是此楼的出口。
在这一个月内,她试图翻墙、游水、爬屋顶等法子想逃出去,但每每连墙都还没沾上边,就会被司寒山拎回来。但她发现,光明正大地向正门走去,他反倒不会阻止她。只因石拱门后的那个花园,以及绕着这精致小楼的外围都像是设下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她总是才走几步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她隐隐知道司寒山布了什么阵。但她对于这些完全一窍不通,只好每天去走走,顺带打发无聊的一天。
“往左三步,再往右七步,后退一步,再往右三步……”阮七月穿着桃红色披肩棉白湖绫裙在那花园内边走边喃喃自语。莹白色面容在淡薄的阳光下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羽睫密而长地在眼下投着暗影。
照她前几次试探走动的步法,她已经穿到了花园的中心,如今她的前和左右都有几处林立的假山,假山上的草木绽放着新蕊,绿意芬芳。
接下去往哪边走?她蹙了蹙眉,试探性地往右跨出一步。刚落地,左右的假山忽的轰隆隆一声响快速朝着她移来。
阮七月额头冒汗,想要照着刚才的步子往后退去,却发现退路被那移来的假山给挡住了,糟糕,要变成了夹心饼干了。她额上细密的汗终于汇成了一颗豆大的冷汗,她当下立即打定主意,朝天大喊了一句:“司寒山,我在这里!”
一道青影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掠到了她上空,司寒山在花园间快速落下几点,揽住她的身子往回退去,一瞬便到了花园外头。
“嘁。”她似是不屑地轻哼出声。
司寒山眸中隐隐有着怒气,若是她刚才再往右走一步,便有强劲的艹朝她射去。她在里头试得轻松,他却暗自捏一把冷汗。
“你还没放弃?”他忍住了怒气,问道。
阮七月看也未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失望地望住那眼前假山林立,草木莺盛的花园,莹润的双唇略略一动,道:“虎头蛇尾不是我的风格。”
“你可知那里头机关重重,一不小心便会丧了性命。”他的眼睛定定看住她的侧脸,声音逐渐带了一丝无奈。
“那你撤走了那些机关不就好了。是你自己要关着我。我若想走,当然得试试看。要么,我们打个商量,你撤走那花园中的阵法,我保证不随便乱跑。”她昂起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司寒山道:“我不至于那么笨。”
他眸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心中漾上一股微涩。他心中既盼望她不会再想着离开,又放任她每日去闯那花园的阵法。只因那阵法的最后一关甚为诡异,若是强行进入,只会受些小陷阱。但若他人解开了阵法,反倒会中无尘花的毒。无尘花,香味淡若曼陀罗,中毒者性命无忧,只是会自此忘尽此生最为重要的记忆,只有历经几十年,待那毒性淡了,才有可能重新记起,此毒无解,唯有事先闻那桃花香气,才能避毒。
司寒山之所以任阮七月一次又一次闯入那花园之中,不过是存了一份侥幸的心。若是她真的闯过了,那么她便会中无尘花的毒,忘掉此生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到时她的记忆会由他填充进去。可他却又不愿将解开阵法的法子告诉他,隐隐的,他希望她能在解开阵法前,会只因为他而留下来。虽然这种可能小之又小,可他仍旧极其耐心地等着。
阮七月见这一次又失败了,心情很是沮丧,她纤细疏淡的眉轻轻蹙着,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司寒山见那抹娇柔的身影转身离去,上前不由分说牵住了她的手往青木回廊尽头的暖阁走去,道:“陪我用早膳。”
阮七月挣扎无果,只好由着他牵到了暖阁内。
暖阁内的榻上,果真又摆满了糕点与清茶。阮七月心下十分诧异,她曾经将这院落逛了个遍,
这楼内见不到第二个人的影子,他这些精致而美味的糕点到底哪来的?
她径自坐在了榻上的方桌旁,拈起一块芙蓉糕道:“这些点心哪里来的?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司寒山看了她一眼,兀自抿了一口茶:“这个你不用管。”
他的语气淡漠而冷峻,面容平静地仿佛明湖。阮七月点漆般的眸子闪过几许光,“若是有酒就好了。”
司寒山有些微的讶异,“你想喝酒?”
阮七月咧嘴一笑,“你不会连酒都没有吧?”
她说的很是鄙夷,双眼直直看向他,仿佛看着被人奚落的落水狗一般。司寒山喝到一半的茶水差点噎着,他将茶杯搁下,“有酒。我这便去拿。”
他优雅地起身,颀长的身影跨出暖阁的门,一会便没影了。阮七月这时急忙从怀中摸出了一包巴豆粉,她可是在楼后的地上不小心发现了巴豆,然后刨根研磨了半天才弄出来的东西,她将那些
白粉倒在了司寒山跟前的热粥与热茶内,拿勺子搅拌了下,然后把包粉的纸重又塞回了怀中,面容也恢复到了先前淡淡的嘲讽之中。
司寒山过了不久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小坛酒,酒坛的口还被泥封着。他坐回到原来的位子,将封泥拍开,正欲倒酒,阮七月拦了他一下。
“空腹喝酒不好。先吃早膳吧。”她径自盛了一口热粥,在嘴边呼了呼一口吃了进去。
司寒山微怔,见她顾自喝粥,他扫了眼自己眼前的粥,细长的手指也舀了一勺送进了口中。
巴豆不臭,但是味道辛辣。阮七月知道,吃了巴豆若是又吃了热粥抑或饮了热茶,会加速巴豆的腹泻效果。但她从来没试过,所以不知道此刻司寒山腹中到底是如何的惊天动地,她不自觉有些期盼地看着他。
司寒山吃下一口后,发觉味道不对劲。抬起头来,正瞧见她企盼的专注神色,他的神情顿时相当的复杂。
阮七月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子优雅地搁下了勺子,风度翩翩地起身,又不急不缓地走到了暖阁门口,往左一拐不见了踪影。她急忙追出去一看,青木回廊内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她撇撇嘴,内急竟然用轻功,真奢华。
阮七月奔回暖阁的床榻之上,她打开了暖阁的窗,窗外是那一剪湖水,正闪烁着金色的阳光,在春风里微卷着涟漪。她从怀中摸出了花园内采摘的迎春树的小圆树叶,用簪子在上面刻上了几个字,然后抛向窗外的湖。
她曾经问过司寒山,这湖水里的鱼哪里来的,司寒山称是自己游进来的。所以阮七月料定,这湖与外界定是相通的,她将求救的信息刻在这个时节开得很好的树叶上再抛入湖中,这些树叶总会随着水流流到外界去。她不奢望会被人发现,但心底里仍存着一丝希冀,再这么待下去,她快要憋疯了。
松华酒楼倚靠在绿川河边,临河的几个雅间每日里都满客,生意分外红火。
临近傍晚,上官承谨满身疲倦地踏进了松华酒楼,他径自到了二楼,推开了那包厢的门,坐在了容云睿对面,眼底有掩不住的青影,一张俊逸的脸略显清濯。
“还是没消息?”容云睿淡问。
上官承谨一口喝尽眼前的茶水,放下茶杯时,眉头拧了起来。
“我的上千亲兵日以继夜地搜寻着这流胭城,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容云睿微蹙眉,“莫要惊扰了流胭城的官府,否则会有麻烦。”
上官承谨清亮的双眸看向窗外的绿川河,“又过去这么多日子了。流胭城竟连半点消息探查不到。也不知道小仙是否安然无恙。那司寒山也算有点本事,要是他对小仙做了什么坏事,我定要他受百倍的苦!”
他面色掩在了淡红的霞光中,夕阳的光芒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朗的轮廓。那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内,满是浓浓的眷念。
容云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中趟过一丝酸涩,揪得他微疼。
两人正愁眉苦脸间,隔壁包厢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小孩声音。
你看,这二月末的时节竟有落叶哎。”
容云睿与上官承谨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他们看向窗外的河面。那河面在霞光映照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河水沉浮间,有几片绿色的树叶翻搅上来,飘荡在水上,树叶形状不一,零零落落地飘着,像是有人漫不经心抛在这河面上一般。
隔壁包厢有一另一个女声响起:“傻孩子,上游有人家每日里都要朝这河水中抛花瓣的。这抛树叶,倒是头一次瞧见。”
“小仙!”上官承谨心中蓦然喊了一声,飞身一掠,青烟一般的身影堪堪掠过河面,与此同时,容云睿那一抹白练般的身影也跃出了窗外,两人足尖在水上轻微站立,将河面上的树叶尽数拿到了手中。
“娘!有人在飞!”隔壁包厢的小孩子惊奇喊道。
桃花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