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常思 时间:2021-11-18 16:20 字数:6749 字

钟佩文要进行一场战斗,为自己的生存而进行的战斗。他渴望这场战斗。今天该上什么课他不管,他只上自己安排好的课,因为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他焦急地等待着上课的钟声。都说时间像水一样流淌,可他觉得今天这水似乎凝固了,老半天才不情愿地动一动。

他看了三回钟。这个花了八块元钱买的小闹钟,是为了今天这场战斗而特意买的。他第一次看钟,还差五分钟;耐心等了半天,滴答声不知响了多少遍,可他第二次看钟,还是差两分钟;又等了半天,还有意多等了一会儿,可第三次看钟,竟还差半分钟!

“怎么搞的?邪门儿了!这钟质量有问题!”他看见秒针还不错,在快速走动,不厌其烦地滴答着;分针就差劲了,只在默默滑行,要紧不慢的;至于时针,简直就是个睡罗汉,即使刀砍斧剁、电击雷轰,它就是纹丝不动。钟佩文看着都快急死了。

终于,上课的铃声响了——沉闷,压抑,充满火yao味!

他拿起教材和备课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渴望战斗,可当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候,他又有几分紧张、几分犹豫——这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战啊!学习班里受的屈辱不能再受,几天来忍的闲气不能再忍!要站起来,要挺起胸膛!凭什么人为刀俎而我为鱼肉?我也要当当刀俎!

“报告!”是郭仲生在喊,他是跑来的,好快!“老师,请你上课!”

一个“请”字,使钟佩文顿时感到温暖。是呀,世上总有好人,总有人主持正义。他想说一声“知道了”,可又觉得喉咙口哽住了。他怕自己一时动情,使眼睛里充满泪水。泪水应该属于女人,属于弱者,不应该属于刚强的男子汉。今天作战,必须刚毅、坚韧、机警、干练、甚至狡诈和卑鄙,不然就会打败仗,打败仗就会当俘虏,当俘虏就会任人宰割。我也是一个男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绝不再当砧板上的肉!

郭仲生突然伸手摸了一下钟佩文的手,看着他笑了笑,调头走了。钟佩文也往教室走去,迅疾又稳健。

他来到教室门口,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只用威严的眼光扫视了每一个小组,然后大步走上了讲台,放下教材和备课本,站得直直的,双手垂立,目视前方,响亮地喊了一声:“上课!”

郭仲生也响亮地喊了一声:“起立!”学生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个个表情凝重,就连平时吊儿郎当惯了的尹本生也变得很严肃。吴向阳、李正凤、柯莲花则瞪眼看着钟佩文。

钟佩文盯了这几个学生一眼,就还了礼。郭仲生喊了声“坐下”,学生们一起坐下。钟佩文刚要开口讲话,突然发现教室后门外有个影子一闪,他不觉笑了一笑,他知道那是谁,可是他不怕。他倒希望那个人进来,好当着那人的面痛快地讲完今天要讲的话。两军相逢勇者胜。进攻开始!

他先讲《十六条》。在念完了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派后,就跟学生讲*初期汉北中学的党总支如何转移斗争目标引诱学生批斗物理老师,工作组也是如何转移斗争目标引诱学生给老师们贴大字报,从而干扰运动的大方向;又讲后来撤消了工作组让老师学生自己干革命;又讲大串联,讲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他特别讲了*中的遗闻趣事,有听说的、眼见的和亲身经历的,不管什么事,都是围绕斗争大方向这一点叙述。他一连讲了两堂课,中间也不休息。从学生们专注的神情看,他明白预期的目的达到了。下面就靠郭仲生鼓动同学们采取行动啦。

下课了。他回到寝室,把门一关,就一下子趴在床上。他感到好累,咽喉喷火,浑身无力。不过,他怕学生看见了,形象不好,就很快地起来,打开门,端坐在椅子上。他知道,事情到此还不算完,因为批判他的大字报还在墙上、门上、办公桌子上;只有学生自己把那些大字报撕了、覆盖了,他才能放下心来。

什么时候学生也给领导贴大字报?他焦急地等待着。

郭仲生能不能鼓动同学?他焦急地等待着。

吃中饭了。他来到食堂,要了三两饭、一份炒芥菜,忐忑不安地坐在靠墙角的凳子上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同时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观察来吃饭的人,看他们是怎样的表情。

吃了一半,他发现后进来的老师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眼光是柔和的,也是不解的。他想,好事也许要发生了。

汪寿生进来了。这是钟佩文最为注意的人。他发现汪寿生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是只要稍稍抬一抬眼皮就能看见他钟佩文的位置上。他还发现,汪寿生今天闷声不响地吃饭,不谈马振扶事件了,也不谈老师迫害学生被抓起来了——其实那个副校长也被抓起来了,但汪寿生绝口不提,好象从来就没有那回事儿一样。

孟祥宇、占菊生是跟着汪寿生一起来的。钟佩文发现他们来得比平时晚,而且是一起来的,就想:他们一起来,是不是又在一起研究了些什么,又在搞什么鬼?不怕。只要学生发动起来了,就不必害怕;要是学生没动,我再去煽风点火。要闹就闹到底。反正这次豁出去了,绝不能再由人摆布。

彭保国来了,朝钟佩文友善地笑了笑。他买了饭菜,就来到钟佩文旁边坐下。钟佩文凑近他,说:“我记得你是二司的吧?我是三司革联的。说起来,我们是战友。”他点点头,还伸出左臂揽住钟佩文的肩膀。钟佩文骗了他,钟佩文不是三司革联的;不过,这没关系,目前最要紧的是过关,等过了关再说吧。彭保国告诉钟佩文,陈家才是二司的。钟佩文笑着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对此不感兴趣。

钟佩文迅速吃完饭,走出食堂。他看见郭仲生、尹本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说:“钟老师,你回去看看呐!”还做了个“撕”的动作。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寝室,见门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也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桌上有一封信,打开一看,他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信的内容如下:

敬爱的钟老师:

您好!

您的讲话使我们深受教育,使我们进一步理解了*思想、理解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理解了批林批孔的伟大意义。我们也要像当年的红卫兵小将一样坚持革命的大方向,始终把斗争的矛头指向

刘少奇和*、指向他们的祖师爷孔老二、指向他们在各地的代理人,绝不指向老师和同学。我们不

上阶级敌人的当,不做干扰革命大方向的事。请您带领我们杀向大批判的战场!

此致

无产阶级*的敬礼!

初二(二)班全体同学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八日

这是吴向阳的笔迹。好,他转过来了,其他学生就好说了。钟佩文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成功了!

他激动地拍打着仲生和本生的肩膀,连说“好啊,好啊”。仲生说:“钟老师,我找本生谈过,本生说他没写过大字报,只是在别人的大字报上签字。其实,真正想搞的人不多,就那么三五个。我问过几个人,听他们说,父母在家里就嘱咐过了,不许给老师贴大字报,小心秋后算帐,不少人吃过亏的。我爸爸也跟我打过招呼。”本生也说:“老师,你认识康象贤吧?他是我一个屋里的,我喊他‘爷’。他来找过我,不许我给你给康老师写大字报,要是写了就乎(打)我。老师,你当年没给你的老师写过大字报吧?”

听到这个问话,钟佩文感到很不好办:说真的吧,怕眼前这两个孩子无法理解,产生别的什么想法,从而给自己造成被动;说假的吧,这等于欺骗,跟教师的职业道德背道而驰。但,现在过关第一,维护眼下的局面第一;至于道德问题,以后再讨论吧。别人不仁,我还管它什么义不义!于是,他坦然地说:“我从不给老师写大字报。我认为老师总是为我们好;就是骂你两句、甚至打你两下,也是恨铁不成钢呀!我父母也要我不给老师贴大字报。”他看着两个孩子眼里闪着天真而憨厚的光,觉得自己亵du了世界上最纯真的情感!

他要两个孩子去休息,自己抽了一根闷烟,心里好一阵恶心。不过,他安慰自己,这是被逼出来的,事出无奈,“历史将宣判我无罪”。坐了一会儿,他走出寝室,去看大字报。

墙上新贴了一些大字报,是给学校领导的,批评他们要老师大抓考试整学生,使学生脱离三项革命运动,这就是修正主义路线回潮。大字报的内容没变,但是矛头所向变了。看大字报的老师、学生很多,有不少人还在议论。钟佩文好痛快啊!他班上的学生看见他,又都向他喊“老师好”。他一律点头微笑以示回礼。

在回寝室的路上,他看见李荷英和高中班的几个学生正跟郭仲生、尹本生、吴向阳在议论什么。他们看见钟佩文,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有问*初期串联不要钱的,有问当年炮轰湖北省委的,有问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有问步行去延安的,有问……钟佩文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生怕怠慢了一个。他说了好多,兴奋得脸也红了。这时,洪卫民、张有成、彭保国、陈家才也来了,同样兴奋地向学生们讲述当年造反、炮轰湖北省委的的事。

钟佩文看见了李荷英。她正站在不远处看着钟佩文笑。钟佩文向她点头、微笑。后来,钟佩文送了她一件礼物:一对大红绸带,系辫子用的。

吴向阳单独找钟佩文,请钟老师原谅,说他伯伯把他叫去骂了一餐(顿)。钟佩文巴不得他赶紧转过来,见他来道歉,真是求之不得,哄都来不及哩,哪里还会批评他?就拉着他的手说:“你伯伯是对的,应该听你伯伯的。我不会怪你。请你代我谢谢你伯伯。我也怕你伯伯挨整,心情跟你的一样。”

钟佩文感到难关应该是过去了。不过,他还是不敢过于高兴,怕有反复——运动中反复太多啦,多得让人捉摸不定,多得让人担惊受怕!谁知道运动以后会怎么发展呢?万一……那就不得了,还是谨慎为宜。他想,汪寿生手里有权,我只是平头百姓,真要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我,除非发生*初期批资反路线那样的事,可目前好象没有这种迹象;既然没有这种迹象,就表明自己的处境仍很危险,而且是可能躲不过去的危险。更让他担忧的是,汪寿生居然没有一点动作。这家伙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呢?他百思难解,不知所措。

他暗中观察了汪寿生两天,发现这家伙不爱看大字报了,脸色也变得严肃了,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钟佩文想,这小子八成儿在算计我。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吧!想是这样想,心却跳得十分厉害。他总觉得自己是一只等待宰杀的猪,很是憋屈。

一天半夜,钟佩文要小解,下床,出门,瞥见高中教室外有手电灯光。他没打开手电筒,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看看是谁。走到跟前,他发现不是别人,竟然是汪寿生!汪寿生正在看大字报,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见是钟佩文,脸上立刻显现出难以名状的神情。钟佩文说:“呦,是汪老师!”汪寿生尴尬地地恩了两声,问钟佩文是不是起夜。钟佩文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就敷衍了一句“是的”,转身走开了。

从厕所回到寝室,他钻进温暖的被窝,平躺在床上,心里舒坦极了:“哦,你他妈的也怕别人给你写大字报哇,那你为什么煽动别人给我写呢?”他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汪寿生煽动的,但郭仲生提供的情况是能证明孟祥宇搞了鬼的,而孟祥宇没有汪寿生指使或暗示是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搞的,由此推论,汪寿生的确起了坏作用。这些年,许多当领导的总怕运动搞到自己头上来,往往就以牺牲别人为代价来达到自己平安过关的目的,至于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苦难,那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当年汉北中学的陶书记、姐姐单位的吴书记就是这样做的。想起来,真让人寒心!要是有相反的领导干部,坚决制止运动中可能发生的群众斗群众现象,那该多好呕!他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他看见赵辅导员来了,一进校门,就直奔汪寿生那儿。过了一会儿,陈柏树也去了。他心里犯了嘀咕:“他们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准备反击我呢?要是那样,就遭透了!”他眼前浮现着前年在吴湾黄礼仁主持那几个针对他的批判会的情景。

吃中饭的时候,他把情况告诉给洪卫民和张有成,说千万别出什么事呀!老张笑了,说:“你真像别里科夫,总怕出什么事。”

钟佩文不知道别里科夫是什么人物,就赶忙向老张请教。老张说:“俄国作家契诃夫你知道吗?知道,但不熟悉,是吧?他是世界级的小说家。他写了一篇小说,叫《套中人》,主要人物就是别里科夫。别里科夫不分季节都要戴帽子、穿大衣,大衣的领子还要耸起来,睡觉一定要支帐子,等于把自己包了起来,连他的自来水笔也装在套子里。他小心谨慎,走路左顾右盼。他老爱说‘别出什么乱子呀’,弄得全城的人都跟着这么说,搞得人心惶惶的。你刚才说的很像他的那句话,所以我说你像别里科夫。”钟佩文感叹地说:“他把自己套起来,并没有人想把他的套子拿掉吧?可我想把自己套起来,平平安安过日子,也不可能,总有人要扯下我的套子,让我不得安生。我还不如别里科夫哩。哦,老张,你说说,他们几个会不会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呢?”张有成摇摇头,说:“天知道会搞出什么名堂来!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现在想也没用。”

午休时,张有成来到钟佩文这边,说:“今天就在你这儿睡个午觉吧。”说着,用大拇指指着墙壁,微笑着附耳对钟佩文说:“汪、陈在我寝室里要写什么东西。”

钟佩文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见隔壁他两个说开了。陈柏树声音很大:“我想不通,凭什么要我们检查!考试是他们要我们搞的,还要我们放开手脚搞,说是干实事。现在倒好,他们不认帐了,只要我们检查。我想不通!”汪寿生声音小点儿:“严格要求自己吧,服从组织决定,就检查吧。”陈柏树说:“我想不通,就不写。要写,大家都写。他先传达的,先写;我们后布置的,后写。”汪寿生嘀咕着:“搞是他们要我们搞的,检查也是他们要我们检查的,何算上面的人总是什么事也没有。唉!”

钟佩文、张有成大喜过望。老张笑着说:“苍天有眼呐,他们也有今天!哈哈!”钟佩文悄悄走出寝室,跑到康淑芬那儿通报了这一特大喜讯。钟佩文又跑到洪卫民、吴学儒那儿去报喜。他们也高兴得了不得。

特大喜讯不胫而走,老师们很快都知道了,不过没人公开议论,只在私下叽里咕噜,边说边笑,大有黄鹤楼上看翻船的意思。当然也有人脸色不怎么好看。钟佩文就看见孟祥宇一直绷着脸。陈家才、占菊生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第二天上午,尹辅导员来了,他跟老汪、老陈在操场谈了整整一堂课。老师们都看见了这一幕,有人在小声议论,钟佩文、洪卫民、张有成、彭保国也在议论,大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钟佩文表面上说说笑笑,其实心里很是着急,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课间操时,尹辅导员对全校师生发表重要讲话:“沙溪中学有那么多大字报,说明沙溪中学的批林批孔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说明全校师生有很高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觉悟,是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的!”

钟佩文想:他这是卖的什么药哇?是肯定哪一方呢?要是他肯定学生而又把矛头指向老师、指向我,那可怎么办呢?先往下听听再说吧,大不了我再向学生煽动一次!

“——这场运动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我们一定要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进行,不能偏离毛主席、党中央所制定的政策。毛主席早就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同学们,是生命呐!你们要像爱护生命一样地维护党的政策呀!”

钟佩文又想:说得好听!爱破坏党的政策的恰恰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可你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些年我都看够了!

“——搞批林批孔,斗争矛头要始终对准刘少奇、*,对准孔老二,不能指向老师和同学,也不要指向各级领导同志。今天在场的全都是革命同志、革命学生,不要再互相指责了。揪住老师、学生不放,重复过去的错误,也是一种回潮。不要用回潮反回潮。这样做对批林批孔不利,干扰了运动的大方向。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要再分彼此,不要自相残杀。以前就算误会了,就不再纠缠了。因此,我建议,从今天起,请老师同学们立即把大字报扯下来,各班扯各班的,然后各班都办大批判专栏,看谁办得最好。怎么样啊?”

老师、学生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回答。

钟佩文先听到“误会”这个词,心里非常别扭。他相信前几天的风波不是什么误会,而是某些人的预谋,是为保自己过关而策划的阴谋。但是,他也考虑到,尹辅导员的讲话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客观上是起到了缓和政治气氛的作用,对他钟佩文只有益处而没有害处;既然这样,他应该高兴才是。这毕竟是老师们、也是他钟佩文所盼望的呀!所以,他和其他老师一起热烈鼓掌。

大会一结束,师生们就似乎迫不及待地忙开了,七手八脚,很快就把大字报撕扯光了。学校里顿时出现了一种早已期盼的清新的气息。笑容又回到老师们的脸上;吃中饭时,老师们相互之间又是嘻嘻哈哈地彼此打着招呼,食堂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孟祥宇主动跟钟佩文打招呼,又像以前那样热情。钟佩文本不想理他,但想到他是汪寿生和其他领导眼里的红人,还是尽量拉拢关系为好,也就跟他说说笑笑。

钟佩文到这时才解除临战状态,彻底安心了。不过,他又开始在想一个问题:今年学生整老师,跟六六年一样,可那时报上鼓吹“乱”,越乱越好,而现在没有鼓吹“乱”,却鼓吹“老师和学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被这个念头搅得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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